只一面之缘也能深受青睐,真真是极好的运气。

    孟肄千睫翼垂下,眸子一下子晦暗了下来。莫非是绍老喜欢这款青涩美人?

    他抬眸看了眼江上柒,又瞥了一眼主座上的绍老。

    哼,他从嗓音挤出一丝不屑,被牵动的无名火在胸腔中翻涌。他不悦,但思量不出为何不悦。

    只是他厌恶绍老同她搭话的模样,还有时不时旁人投来的睥睨。

    可这情绪转瞬掠过,他端起桌上的酒觞,金碧辉煌,还刻着玄武滕文,水瀛都上下有几人用得起这样的器皿。

    寥寥无几吧,绍老也是少有拥有都主印记的人,身份权威之高贵,就连他这种顶级幕僚见了,也要屈于之下。

    更别说宴请这样一群人,幕僚的身份总归总也是不如那些有实权之人。

    孟肄千看着酒觞上的倒影,印着自己那张怅然的脸,他一步步走来,不甘就停留在这。

    一饮而尽。

    座上人个个谈论,他是新来的,自然进不去别人的话题。

    这是江上柒第一次在孟肄千的身上看到了局促,尽管男人尽力保持着体面,但眸眼间的失落一览无余。

    “孟大人…”她压低嗓音,手自然而然搭在了他的手上,身子前倾了几分。

    孟肄千只觉一阵香风袭来,那抹黛色过于撩人,一时竟看恍了神。

    “孟大人,这儿若还没有伴尽管让我来陪您说说话吧。”她扬起嘴角,很会洞察男人的心境。

    孟肄千看向她,目光一点点从她的眼神中缓缓移开,直至落到少女通红的耳垂,他笑了:“不用,一会上来吃食,你好好朵颐吧,这会儿肚子没叫?”

    他佻笑的语气让江上柒轻捶了一下,见男人心情无碍,她也算放下心来。

    还以为孟大人会因无人搭话感到寂寞呢…

    江上柒低下头,不是便好了。

    着罗裙的婢女一个个端着精美的盘子放置到众人面前,每道的份量都很大,皆是平日吃不到的东西。

    江上柒拿起长筷,这儿的筷都是用白玉做的,圆润剔透。她惊地说不出话,回头看向孟肄千,他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你想想,他是谁。”孟肄千只用六字就道明了一切,这儿的所有人都用着白玉筷子,放在民间普通人家一块普通的玉料子都是家里三户一年的食费。

    穷奢极欲。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词的温度。

    江上柒观察着旁人,见有人的女眷动了筷子,她才紧跟上去,夹了一块还在滚烫的肉,口腔里被烫的难受。

    这一幕被孟肄千看了个究竟,他温柔的撩了下柒儿的鬓角,以免那些碎发落到盘中。

    他倏地觉得这小姑娘有时可爱的发蠢,但转念又觉得不妥,动了一丝感情的波澜,对他来说是大忌。

    理性极力克制住,眸间又添上一层新的薄凉。

    他还是要稳住一切,踏入这须宏府就是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要去往权利的最中心。儿女情长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的事。

    若是可以,孟肄千的脸色阴冷下来,绍老还在与旁人说谈,并未注意到他。

    将江上柒献于绍老也不为过,他又瞥向用着汤匙的少女,单纯、天真、尽管有着坚硬的外壳,但也实在好操纵。

    不过,现在他也没到走这步棋的地步,更何况,他对江上柒也并非无一点感情。

    他这样的人,权势滔天才是心之所向。

    “来孟大人,别光愣在那,陪我们喝一杯。”

    绍老的宴会上,并不如陛下主持的那般庄重教条,反而没有了条框的规矩,有些官员彻底卸下伪装,一喝醉就不管不顾来。

    什么礼教全都抛之脑后,这也是为何后来大家都带上女眷,起着一个束缚的作用。

    这也是孟肄千拉上江上柒的原因之一。

    “孟大人,他们是不是喝多了。”

    江上柒蹙起眉,看着面前那一身酒气的男人,忐忑不安。绍老就那样静静地瞧着这边,似笑非笑。

    “是。”

    孟肄千应了一声,别人敬酒他不得不喝。他来水瀛都,就要哄好这帮人,别人叫他一声孟大人,是看得起他尊重他。他自然要不驳旁人面子,一个劲灌了下去。

    绍老饶有兴趣地望向这边,孟肄千是个好苗子。能忍能防,豁得下去。

    他冷笑一声,哪怕是这样,绍老也不愿提携他。

    为何?全凭他有一双能够观炁的眼睛,说来玄乎。

    一道要说他八年前的那场重病,烧了整整十个晚上,水瀛都的各大医师都找不到法子,无人能够医治。

    家人连棺材都替他备好,整日守在病床前,绍老也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可那该死的眼睛一直闭不上去。

    哪怕闭上了,也失去不了人口中的神,他吊着一口气,忿恨的想着,为何这世间对我如此浅薄?

    那虚亥真人放瘴毒害死一群无辜之人都能有都主印记,为何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个升迁,明明对水瀛都付出了那么多!

    他道不平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皮不知何时闭上了,怎么抬也抬不动。

    终于要死了,他想。

    绍老感受到外面亲人的哭声,医师来的时候给他号脉,惊诧道:“没有死,绍之平没有死。”

    这句话像冬天河水结冰,有人打碎冰面,把他从中捞了出来一样。

    他的眼皮一下子就能抬起来了,精神头也好了起来。唯一变的是,他发现了许多人身上围着的炁。

    有的人是暗色灰色,这些都是他院子里的家奴,有的是白色黄色,他们则是豪杰权贵。

    再后来他无一不发现这中的规律,还能从中摸出别人大致的性格。发展到最后,他竟能从这看出旁人的死期。

    绍老凭借这项功能,与那些颜色温和之人相交,他日他们登顶,也不忘拉他一把。就这样,一步步爬上了顶端。

    在这其中,也不乏那些有混沌之气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心存恶念,绍老从不提拔他们,但也从不招惹,稳住他们是最好的抉择。

    孟肄千就是这样一人,旁人第一次把他引荐给自己时,绍老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

    好个孟肄千,这身上都是一片深蓝之炁,深不可测。

    他一打眼就觉这人可怖,包装能力极强的同时还伪善,短短时间里就能被鸯汐娘娘赐予栖山府,手段了得。

    绍老思忖片刻,还是想假意收拢他下来。

    画饼是长干之事,别人也不会多言。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孟肄千毫无怨言,反而客客气气。

    他越是这样,绍老就越坚信自己的想法。

    这小子肯定在酿一笔大的。

    只是可惜了他身边这位姑娘,浑身散发金光,哪怕现在只是个女眷,以后也会大有出息。

    提前看到了别人的未来,绍老难说,也从不会告诉谁。

    他就那样静静的盯向江上柒,轻叹了一口气,观察那样之久,也没见这姑娘表现出有什么不凡来,只是一个劲的吃。

    江上柒自然察觉到绍老的目光,她抿唇,不愿看那眼角细纹还有一点老人斑的半百男人。

    她心中也惴惴不安,但食物填补了不少的安全感。

    “孟大人,快再来一杯。”那边的人坐下来,这边的人又起来。像约好了一样,层出不穷。

    酒并不烈,但连喝好几杯也撑不住。

    “孟大人,要不别喝了吧。”江上柒瞅了一眼那敬酒的人,他们连都涌上了红晕,带来的女眷也在推劝他们。

    “没有事,”孟肄千掀起眼皮,用理智瞥向江上柒,“方才入府时我给你那小匣子呢,快拿上一粒红色药丸,醒醒酒。”

    这红色药丸是他在延纶城时师傅赐予的方子,含到舌根底下,就可消除酒意。

    “啊…”

    江上柒想到这茬,忙从身上摸索开来。

    那边敬酒的又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端起酒觞,带来的女眷翻了好几个白眼也挡不住这群男人。

    这时,绍老也加入了这场喝酒中,他先前一直在前桌和别人谈话,偶尔在江上柒身上扫几眼。

    看到那处站着的人多了,他作为宴请主人,也得显示一下主场。

    “来,孟肄千,早先就听说了,你是延纶城的红人,心系天下黎民,老夫敬你一杯。”

    这是绍老的酒,孟肄千尽管再难受也要强撑下来。他仰头一饮而尽,江上柒看得着实心疼。手上寻找的动作也逐渐加快。

    完了,怎么没有?

    江上柒摸也没摸到匣子模样,她低下头看去,血都凉了一半,糟!

    今日穿的这衣服并无口袋,哪有能放的地方。她定是不知在哪里就让匣子溜下去了,也没听见声响。

    孟肄千转过身来,似在好奇那红色药丸。从江上柒眸底捕捉到的紧张,他明白了半分。

    “怎么了?”他紧紧贴了过来,也不顾旁人看他的眼神。

    “孟大人…好像丢了…”

    江上柒拧眉,惭愧地说道。

    孟肄千贴过身来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会有现在这一秒,他吸了口气,抬眸看向那群等着自己的人,悠悠道:“丢了就丢了吧。”

    语毕,他像没事人一般又重新扎到了人堆里。

    “孟大人,看不出来您对这儿姑娘还挺上心,喝酒都不忘逗两句。”一人拿着酒觞,半开玩笑道。

    若是放在往常,江上柒听到这样的话脸早就红了一半。但她现在做了错事,心里只想着弥补。

    她一个起身,就听孟肄千同旁人说道:“江姑娘实在得我欢心,算是我二十来年难得一遇的知己。”

    孟肄千这句话当然是闭着眼胡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上柒更想去把那药丸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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