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清晨下了场大雨,空气里混着泥土的味道,沈锦书闻着倒是安心,因为北胡的草原上下了雨也是这样的味道。

    普通人家的拜天地是在晚上,皇家子弟成亲还是要早一些。

    拜了父母高堂,敬了天地鬼神,夫妻对拜时两人隔着盖头看不清对方的神色,礼生高呼一句礼成,二人便在人群的簇拥下回了侯府。

    喜宴办的不大,贺怀川还是喝了许多酒,回到房间时虽然意识尚还清醒,脚步却已虚浮。

    沈锦书已经自己掀了盖头,此刻满头珠钗压的她脖子酸痛,刚要起身就被贺怀川按在了原地“公主今日,格外好看。”

    “殿下亦是。”

    沈锦书盯着他脸上的红晕忍俊不禁,确实比往日可爱许多。

    “为何不等我来再掀盖头?”

    “殿下喝醉了,这盖头就是殿下自己掀的。”

    他松开了握着沈锦书的手,向后躺去,红盖头枕在他的头下,床帐薄纱模糊了双眼“难得醉一场,人生幸事,不过——如此。”

    他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发现沈锦书正抱着枕头和被褥准备离开“等等。”

    酒醒了大半,贺怀川站起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铺到床下“明日会有下人来整理床铺,我睡下面,你不必担心。”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沈锦书没推脱,熄了蜡烛后两人各归各位。

    烛火随着窗缝透进的风摇曳,沈锦书抿了抿唇,犹豫之下试探开口“你这府上,有人守夜吗?”

    “今夜慕青在,公主大可放心。”

    “听说你去过大理寺了?”

    “公主的消息在大湘都还如此之快?”

    “可有进展?”

    “安王,公主可听说过?”

    “有所耳闻。”

    “他是私生子,封王已是父皇开恩,所以皇位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的。”

    “所以刺杀是他所为?”那晚之后沈锦书就派人暗中调查湘朝的每一位皇子,在宫中消息不好传送,出了宫也就快了。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就算他是私生子,名义上还是皇子,构陷皇子,好大的罪名。”

    沈锦书翻了个身,龙凤花烛的光亮映得床头的如意花纹栩栩如生,贺怀川叹了口气,幽幽道“京都的水深比起北胡只会更甚,公主莫要掉以轻心,现在你我婚事已成,本来至少我以为他们不会对你出手,现在来看还是大意了。”

    “不用担心我,在北胡我杀的和要杀我的也不少,你不是说那位右丞相帮你的筹码是和我成婚么,如今你我婚约如期已办,按约定也该兑现承诺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夺权之路凶险,日后只会更加如履薄冰。

    “我知道,这次刺杀的案子如果在前线告捷之前没有结果,往后再想有结果就难了,不过公主是希望幕后主使,离开虞州城,还是死在虞州城?”

    “迟早都会死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会死在谁手里罢了,早些休息吧殿下。”

    这话不单指安王,有了太子又如何,皇位没有定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休想独善其身。

    晨起很早,因为依照礼制需要进宫拜见皇帝皇后。

    “都起来吧,日后你们夫妻二人便结为一体荣辱与共,行事更要慎重稳重。”萧皇后坐在主位,摆了摆手,身边的侍女送上一个锦匣“这是本宫从当年的嫁妆里挑的玉镯,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也是本宫的一番心意,早就听说公主在贵国备受宠爱,我们大湘自然也不能怠慢。”

    沈锦书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玉的成色很好,说非名贵之物只是谦虚罢了“多谢皇后挂念。”

    出宫时已过正午,刚过宫门就遇到太子的车驾。

    沈锦书只在那日宴席上遥遥见过一眼,兄弟二人中太子的容貌看起来更像成王一些,不如贺怀川俊秀,却比他多了几分锋利。

    “臣弟拜见太子!”太子撩开窗帘,贺怀川拱手行礼。

    “自家弟弟,何须如此客气,”太子的目光移到沈锦书身上“公主来我朝这些时日也没机会叙上一叙,今日如若不是母后召见共进午膳,定要和公主说上些话。”

    沈锦书垂首“太子殿下青睐,妾身实在惶恐,不敢叨扰殿下,妾身与侯爷还要回府,就不耽搁殿下与皇后共进午膳了,恭送太子殿下。”

    滴水不漏,太子放下帘子命车夫继续行走,直到马车没入宫门尽头,贺怀川才回过头来“到底还是偏爱太子。”

    “府上有饭,紫菱亲自下厨,你有口福了。”

    她先行一步,贺怀川瞧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出了神,午后阳光正盛,她转头让他快些跟上,光影打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周身都镀了层金光。

    他头一回觉得这往日看不见尽头的路似乎也没那么遥远难走。

    用完午膳后贺怀川便去了李府。

    府上佣人都被安排去了其他地方,前厅只有李堂国在等他。

    “阔别多日,总算不负期望。”贺怀川走进厅内,躬身行礼,语气恳切。

    “侯爷能力出众,自然心想事成。”

    “怀聿这些时日有传消息回来吗?”

    听到李兰舟的字时李堂国的表情才有了松动“犬子奔赴前线,已经很多日子没有家书回来了。”

    这么多年军政大权基本上都倾向太子一党,李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却没有背靠的军队,终是无根之木。

    兵权不易得,成王多疑,李兰舟从小就知道自己作为独子肩上背的担子,攻读兵书,练就武艺,一日都不敢懈怠,此次国战,他跪在祠堂一天一夜,李堂国不忍,最终还是替他求来了一个随军出征的机会。

    “我得了消息,祁家打算将自己的小女儿送进宫去。”

    “虞州城内的黑云军统领之子要与太子麾下徐国公的嫡女联姻,如此一来,太子在京都军队中的势力将前所未有。”

    “所以您将徐国公的嫡女嫁去了北胡?”贺怀川嘴角上扬“李相好手段,这样一来太子的愿望落空,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只能让祁家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以备不时之需。”

    李堂国点点头“公主被刺杀一事现今是裴忌在办?”

    “大约和安王有关。”

    “侯爷想要什么结果?”

    此话一出,贺怀川的眸子闪过一瞬寒意,他拱手弯腰“李相想要的结果,便是我要的结果。”

    “新婚燕尔,老臣还未恭祝侯爷大婚之喜。”

    “有劳李相。”

    虞州城的春天比其他地方都要早些,街上的树隐隐开始抽芽。

    冬末春初的寒风卷过廊檐下依旧刺骨,这样的时节北胡的王都还是隆冬。

    不过数月之隔,已是天翻地覆。

    沈锦书站在房门前透过四方屋檐看天上皎皎月光,探子来报,大理寺在刺客住处发现了与安王府上侍卫的来往信件,安王连夜入宫请罪,请的是御下不力之罪。

    好一个御下不力,犯了错,人命关天,都拿一个御下不力搪塞。

    “其实公主不必如此尽心尽力,毕竟生死一线,稍稍敷衍过去,我也不会如何。”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贺怀川走到她身边定住。

    “有些路两个人走会快些,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希望你答应我的也是。”

    府里挂着的红绸还没卸下,狂风忽卷,裹下廊檐上的其中一段,沈锦书伸手抓住,白皙的手在红绸缎中滑过“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贺怀川抬手抓住了另一端,他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既有疏离也带着探究,似乎隔着一层还未戳破的窗户。

    沈锦书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猜透。

    “一言既出,生死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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