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帆既是主谋之一,那孙明台也绝对逃脱不了关系。贺怀川虽然有了这条线索,但不敢轻举妄动。明太教查下去,明面上也只能查出没有依制在礼部登记,没有上缴经费,与贡院失火一事没有丝毫关系。

    望香楼,回去的路上贺怀川正好经过这京都第一青楼,见过孙明台的人少之又少,偏偏这望香楼的东家与他熟识。

    回府时已近傍晚,从昨夜起贺怀川就没有合过眼,此时前脚刚迈进卧房,后脚就倦意袭来。

    “进展顺利吗?”沈锦书瞥了眼火盆里的纸屑,今日大理寺狱内的情况她已经基本了解清楚了。天下第一谍网名不虚传,即使在他国王都,也分毫不受影响。

    “柳尚书不知情,孙云帆不承认,没什么进展。”他揉了揉眉心,稍作思量,继续开口“明日我准备去一趟望香楼,公主可愿陪同?”

    “望香楼?”

    “虞州城内第一青楼,公主来南湘这些时日还未出去看看,正好趁此机会,也消遣消遣。”

    “我去青楼消遣?”

    贺怀川一时语塞,急转找补“望香楼的菜品也是一等一,在府里总是紫菱做饭,让她也去尝尝虞州城的口味。”

    沈锦书无奈一笑,就算他不提,望香楼也是她要调查的地方。

    隔日清晨,沈锦书换上男装,竖起发髻,未施粉黛。

    她骨相生的立体,五官大气淡然,此时男装一扮,衬得多了许多英气。

    贺怀川一挑眉,嘴角挂笑“公主这是——”

    “殿下要是觉得一男一女同进青楼不惹人注目的话,我也可以换回去。”

    “很好看。”

    二人上了马车,一路上经过闹市街巷,隔着车厢听不真切,但毫无例外,街头巷尾每个人嘴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那晚被烧通天的贡院了。

    “你去望香楼,想查什么?”沈锦书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又放下,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场将在南湘史册上留下一笔的火灾,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权衡之后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真相。

    而那些如今面目全非至死仍在盼望朝廷能给自己一个前程的学子,就这样以一个数字留在史书工笔下。

    “一个人有所为,就必定有所图,”贺怀川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神凌冽“这么多条人命,总不会准备的毫无痕迹。”

    车停在望香楼外,贺怀川扶着沈锦书下车。

    望香楼不似其他青楼那般还未进门就有老鸨迎上前来,楼内丝竹悦耳,即使是散座也井然有序。

    见二人气度不凡,原先在柜台算账的掌柜出来迎客“二位是头一回来吧。”

    “初到京都,就听闻望香楼大名,特来见见世面,”贺怀川的手搂上沈锦书的肩膀“这位家境殷实,不如请掌柜的介绍介绍?”

    掌柜姓张,看年纪大约四五十岁,他拱手作揖“公子说笑了,楼上雅间,小的为二位安排。”

    落了座没多久,就有两女子捧着琵琶和古筝进来,小厮摆上水果饭菜后就安静退下。

    那捧着琵琶的女子眼睫低垂,放在弦上的指尖还在颤抖,沈锦书给贺怀川使了个眼色,贺怀川会意,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弹琵琶的留下,另一个就先出去吧。”

    话音一落,那琵琶弦竟也跟着断了,屋内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琵琶弦断,莫非姑娘有话说?”沈锦书靠在椅背上,一个眼神扫过去,那抱着古筝的女子慌张低下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贺怀川捻起一粒葡萄塞入口中,味道不错,他又拿起一粒递给沈锦书。

    沈锦书没接,起身走到琵琶女前蹲下,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泪痕都没擦干净就出来接客,你们望香楼就是这个水平?”

    她又慌忙抬手擦脸,那薄薄的纱料顺着光滑的皮肤滑落到手肘处,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顿时映入眼帘,有些瞧着就是新伤。

    沈锦书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望香楼里还打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细问,琵琶女就将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后“公子恕罪!叨扰了二位的雅兴奴家罪该万死,还请公子饶命!”

    二人对视一眼,贺怀川不动声色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便让掌柜的换个人就罢了。”

    “奴家有罪!罪该万死!二位如何惩罚都可以,但请别惊动掌柜!”刚才还克制着自己情绪的人猛地磕头,一下接着一下,厚厚的地毯都盖不住额头撞地的闷响。

    单薄的女子就这样拼命求饶,沈锦书站起身又被拉住衣角“公子如何惩罚奴家都好,只求留奴家一条命!”

    她重新蹲了下来,瞥了眼门口的方向,厉声道“罢了,我不愿强求别人,你若不愿就算了,这是赏你的,就当我初来京都,积德了。”

    贺怀川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清脆的声响震得满屋都有回声。

    二人离开,临走时对那张掌柜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了句了无兴致。

    刚出大门,慕青还未将马车带过来。

    贺怀川抬步迈下台阶,忽的有人冲撞到他身上。

    那人是个老太太,衣着朴素,麻布衣料上打着整齐的布丁,老太太神神叨叨要将手上的一沓纸张抽出来送给他,却被后面的男人迅速拉开“家母神智糊涂,冲撞公子了,实在抱歉!”

    他垂头掸掸衣衫,眉头紧锁,沈锦书敏锐的瞧见那老太太手里的纸上的内容,刚要叫住那男人,人群中骤然出现一声惊叫。

    老太太发了疯似的把怀里的纸撒了个漫天,闹市的人群一阵阵骚动,从贺怀川二人方才离开的房间的窗户上,有人一跃而下。

    血浆四溅,贺怀川下意识反身挡在沈锦书的面前,人群从尖叫声变成议论声,漫天的飞纸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血里,脚下。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躺在血泊里的是一炷香前还在战战兢兢磕头认错的琵琶女。

    周遭的所有声音在沈锦书的耳朵里都像隔了层膜布般听不清楚,她缓慢的转身看着一切,一幕幕恍若戏台。

    她看见刚刚那个老太太流着泪想要扑过来,却被男人拖走。

    慕青驾着马车冲开人群,贺怀川拉着她上车离去,官府的人很快包围住了望香楼,一帘白布盖住躺在血泊中的女子。

    这,就是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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