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尧笑着摇了摇头,将陶罐放回原位,迟疑片刻,右手从怀里掏出短刀,转身走入南面的小巷。

    戴草帽的男子紧紧跟随,四顾回望,见巷道内没有其他人,随即跃身而来,孙传尧压低身形躲过攻击,右手挥出短刀,正中男子的手臂,对方握着伤口后退了几步。“柴砚让你们来的?”孙传尧稳稳注视着对方,沉声道,“找我到底想干什么?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孙传尧话未说完被身后的男子反扣手腕,推到墙上,并且又在胸口狠狠加了一拳,嘲笑道:“孙传尧,你的刀呢?你不是很会使刀,怎么投靠了官府就变成傻瓜了?”

    拳头差一点就砸在心口上,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脑袋嗡嗡作响,孙传尧喘着粗气,咬牙抬起头来,对视着眼前的男子,回应道:“张浔,你给我闭嘴!我不再是山雀杀手,我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

    张浔伸出拳头对着孙传尧的腹部又是一次重击,将少年的头拽到身前,接话道:“楚王府有一幅南河彩锦织成的佐利川春草图,价值连城,砚哥手里缺钱,你去帮我拿过来,十日之后,子时,在广场的赌坊前交给我们,你和官府的人走得那么近,替我们拿些东西应该很容易吧。”

    孙传尧挣扎着双手,使出右脚踢拽张浔的小腿,将对方推倒在地,转身向广场跑去。陆恒从身后扑上前来,将孙传尧撞到墙边,用手肘扣着对方脖子,使其几近窒息。

    张浔站起身,走到孙传尧身旁,低语道:“你只有十天时间,拿不到南河蜀锦,我们就去找你的同伴,抓到你面前打断他的左手,看你还想害死多少人。孙传尧,仔细想想,四年前是谁打断你的左手?上次我手下留情,这次对付阿吉可不会了。”

    张浔上下打量着孙传尧,又加了一句:“既然当了杀手,一辈子也改不了命,记住你和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孙传尧靠在墙边,低头擦拭着脸颊,强忍着情绪才没有流出眼泪,张浔和陆恒已经离开了巷道,好在脸上没有留下伤痕,身上的伤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孙传尧站直身体,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回到了沈二的住处。

    阿吉站在门外,打量着孙传尧,抓了抓手里的布包,关切道:“你去哪里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出什么事了吗?”

    孙传尧连忙退了两步,低下头,顺手拽紧身前的衣襟,答道:“没什么事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路走多了,有点累而已。”

    阿吉一手拿着药箱,一手拿着布包,也没多想,说道:“那我们别再外面闲逛了,早点回去吧。”

    孙传尧从阿吉手里接过布包,轻轻应了一声,看到阿吉转身走在自己前面,穿着浅褐色布衫,右手的红色伤痕从手臂蔓延至掌心,紧紧拽紧双手,看了有一会儿,才快步跟了上去。

    大理寺牢房内沈庭穿着囚服坐在墙边,狭长的脸型被黑发遮盖了大半,眼眸混沌无光,下颌有着青黑色的淤伤,神色傲慢而愁苦,脚边碎了口子的瓷碗,盛着凉水,主人却连看都没朝它多看一眼。

    “听说他以前是南衙侍卫的将军。”

    “呸!”一个缺牙的年老囚犯躲在幽暗深处,低语道,“官府的走狗也能进来,他们不是杀人不用偿命吗?到也遭报应了。”

    “听说陈三杀了官差才进来的,这下他到牢里有活儿干了。”

    “没那么容易,我听说这只野狗的案子已经叛下来了。”黑脸囚犯瞥了一眼沈庭,接着道,“徒刑加流放岭南桂州,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说是牵连了齐王的案子,没有判罚死刑,已经是从轻治罪了。”

    沈庭听着两人的谈话,顺手拿起瓷碗,站起身来,隔着木栅栏将瓷碗砸了过去。缺牙的囚犯来不及躲闪,捂着额头一阵乱叫,鲜血顺着指缝,流到下颌,滴落在干草地上。

    沈庭呵斥道:“废什么话?你们不犯案子会进来吗?我跟着王爷办事,时运不济,才被关到牢里。该死的李景宣和李屹玩弄权术,两人都是一路货色,若我不是被关在死牢里,定然要他们偿还王爷的性命。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闲言碎语地看我笑话,滚远一点!”

    缺牙的囚犯扑到栅栏上,嘶嘶扯着嗓子,用力摇晃木条,到底没办法硬闯过来,嘴里一阵谩骂算是出着恶气。

    走廊上响起微弱的脚步声,一位穿着蓝色布衫的男子站在牢房外,腰际带着两把单刀,黑色的眼眸毫无畏惧地对视着沈庭,缓缓开口道:“你就是沈庭。”

    沈庭打量着对方,知道他不是官府的人,若是李景宣找人将自己在牢房内灭口,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是沈庭。你找我干什么?”

    男子右手抽出单刀,砍断铁链,走进牢房内,沉声道:“我替二爷报仇。”

    沈庭一阵疑惑,接连找着答案,眼里骤然闪过一丝亮光,避开眼神,嗫嚅道;“我不记得他是谁,你找错人了。”

    对方没有答话,右手握紧拳头,接连朝沈庭胸口打去,沈庭挣扎着扯下对方的衣角,却无法阻止攻击,蹬着腿脚,渐渐没了声音。空旷的廊道内,回响着闷闷的重击声。缺牙的囚犯连忙躲到黑暗之中,双手紧紧缠着膝盖,长大嘴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次日卯时,大理寺少卿赵桐,南衙将军温乔和刑部侍郎刘昭宁站在大理寺前院内。

    赵桐穿着绯色官服,来回急急踱着步子,开口道:“温将军,刘侍郎,本来那么大清早不该打扰你们,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侍卫发现沈庭的时候,他已经倒在牢里,满脸鲜血,好在还有一口气,现在送到客房内让郎中给他瞧病,不过说是外伤严重,治好了以后脑袋也会一直糊涂下去,容貌也是毁了。”

    刘昭宁问道:“沈庭,是一个人关押的吗?”

    “他是李绪谋反案的从犯,我们不敢怠慢,带到大理寺之后,就给他一人一间,前两天还听说他和隔壁牢房的囚犯起了争执,不过也就是吵吵嘴,没动手,没出什么事。”赵桐一脸愁思,叹声道,“案子都已经判下来了,本来想好好把他送出长安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温乔疑惑道:“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让凶手甘愿冒着风险,潜入大理寺的牢房内杀人,弄不好自己也会被判徒刑。”

    “是啊,我们也弄不明白,流放岭南桂州,真要是到那儿,也只剩半条命了。沈庭当南衙副将的时候是惹了不少人,不过这人也精明,惹得都是些平民百姓,收些钱财,要让这些人来报仇不太可能。”赵桐沉默片刻,思索道:“我在大牢的走廊上安排了一些侍卫,都说没见到凶手的容貌,就被他从身后被打晕了过去,这人的身手不一般。”

    温乔道:“我们先进去看看。”

    赵桐颔首在前面带路,温乔和刘昭宁跟在他的身后,走下石阶。光线越来越暗淡,刘昭宁低语道:“温乔,前两天你又去了越王府。”

    “我是去过了,阿吉和蒋以泉在那里,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右手有伤,我不放心,去看看他们。”

    “听说蒋医官新收了一个徒弟。”

    “是啊,傻里傻气的样子,又不识字,也就帮他们干点活儿,没什么用处。”

    “我还听说燕亭妹妹对他挺好。”

    “燕亭和景宣一样,看他可怜,没有挺好,两个人也就是认识。”

    “怎么说呢,我以为你会不开心。”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可是你这两天也没不开心,所以这就更让人奇怪了。”

    “昭宁,我们这是在案发现场,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刘昭宁浅浅笑着,没再说话,两人跟在赵桐身后又走了几步,停在一处牢房门前,赵桐推开木门,说道:“温将军,沈庭之前就被关押在这里。”

    刘昭宁打量着眼前的牢房,两面石墙,两面是木栅栏,东面的栅栏下碎了一地瓷碗,木条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赵桐解释道:“隔壁牢房的囚犯,我已将让侍卫另找了一个地方关押起来,知道你们要来,怕他们在旁边吵吵闹闹,多事。”

    刘昭宁点了点头,走到门边,伸手抓起挂在木条上的铁链,切口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粗浅刀痕。牢房内,干草铺就的地面凌乱不堪,洒落一滩厚重的血迹。温乔半蹲在地上,从草堆里捡出一块蓝色细纹碎布,交给了刘昭宁,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一名侍卫疾步走了过来,在赵桐身边耳语了两句。赵桐慌了神,急切道:“温将军,郎中那边传来消息,说沈庭伤得太重,死了。”

    “还是变成了一桩凶杀案。”温乔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发话道:“沈庭挣扎得很厉害,地上溅满了血迹,还扯下凶手的衣服。沈庭武艺不差,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多半也是一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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