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耐不住，开始动手了。”
“我们去过南瓦楼之后，我就觉得这地方有问题，后来一直派人盯着那里，你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刘昭宁没等到温乔的回话，接着道，“三天前，赵廷军带着侍女去南瓦楼买了东西。昨天，庄四就改了口，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
刘昭宁加了一句：“另外，我们派去的衙役说看到庄四肿着半边脸，据本人说是前一晚没看清路，倒在地上摔了一跤，磕到了脸颊。”
“这赵廷军还以为长安是他们益州，就不怕事情翻出来，皇上治他的罪关他五年，再放出来看他还能干什么。”
“现在没有人证，就算抓到赵廷军，他不交代事情的经过，我们也没办法。”
“凶手肯定就藏在赵府之内，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不如大家就把事情挑明了，看看他有什么说辞。”
赵廷军的府邸在光德坊内，原是一处皇家庭院，先皇赐给赵邺做了家宅，门庭似是普通人家，围墙内栽种着一排茂密的银杏树，攀着枝干延伸到了墙外，待到秋天金黄色的叶子落满地面，景致甚是绚丽壮观。
温乔站在坊市墙边，正对着赵府的大门，站了没多久，就看到赵廷军走了出来。他不像吐蕃人，温乔暗想，他的容貌秀丽柔和，和青阳县主颇有几分相似，但是那双眼睛，混黑的眼眸，将野性的杀意潜藏在理智之下，更像是外族人，山中的牧民，自由，不羁，归于天际。
“温乔。”对方浅浅笑着，走上前来，低语道，“让你久等了。”
两人会意，也没多话，往附近的茶楼走去。二楼临街的暖阁内，伙计端上一壶白茶，两个青釉裂纹茶杯，一碟仙草团糕，随即作礼退出了阁子。
赵廷军将手臂搁在台面上，卷起衣袖的手肘，显现出一幅青蓝色的龙形刺青。“赵将军常年住在益州，到了长安，还习惯吗？”
“多谢温将军关心，阿娘和倬良都在长安，和他们在一起，住的习惯。”
“听说你和李屹到长安之后，先去了东宫，赵将军还出手威胁了东宫的侍卫。”
赵廷军稳稳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追问道：“是谁说的？”
“你们到大明宫动静这么大，总有人会知道，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谣言不可全信，李屹和李景宣是兄弟，大家伤了和气，就说不过去了。当时李屹听到庄贤妃在丽正殿，急着见亲人，是我下的手，与他无关。”
“前些天沈庭在牢内被人打死，落下康泽族人的衣服，赵将军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温乔不了解赵廷军的性情，却听闻过他的传言，他和李屹在剑南道是怎么对待外贼的，他们又是怎么对付张彻的，这种人若不使用咄咄逼人的气势，势必反被对方控制住谈话的场面。
“沈庭确实害得我在床榻上休养了大半个月，但是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若是以寻仇来找凶手，他在当南衙禁军副将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多着呢。”赵廷军放下茶杯，停顿片刻，接话道，“温将军是禁军将军，长安是你的地盘，非得给我胡乱安个罪名，封锁四处城门，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到时候落在刑部狱卒的手里，冤情上不达天听，还得看你们的眼色行事，如此一来，不但为太子殿下报了前仇，还在皇上面前破案立了大功，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赵廷军，你拿了日宁刀，手里有吐蕃人可以调遣，去了南瓦楼，又去过西林伐木场，还是半个吐蕃人，真要是冤情上不达天听，害得是你的父亲。”
温乔仔细观察着赵廷军的神色，意味深长道：“你到现在还和吐蕃人勾结，指使他们在大唐皇城杀人，皇上会怎么想？案子扯大了，他老人家不放心，官府会查抄你的府邸，青阳县主不会有事，但是赵倬良呢？你父亲手下的将士在益州安了家，他们的后人怎么办？”
赵廷军紧握手里的茶杯，杯壁微微一颤，没有答话。
“我知道杀害沈庭的人不是你，交出凶手，皇上那里求个情，顶多关个十几年，吐蕃人讲情谊，你一句话，他不会不听，杀了人就要负起责任，何必躲躲藏藏，过不了日子。我就是破一个杀人犯的谋杀案，没人会留意，赵将军松个口，我也好让条路给你们走。”
温乔加了一句：“他就藏在赵府对不对？”
赵廷军抬起头对视着温乔，良久，才开口道：“我和沈庭的案子没有关系，更没见过凶手，你们不要胡乱猜测，拉个人就去抵罪。”
“既然如此，我们接着往下查，长安城的吐蕃人没有几个，会武艺的更少，到时候兜兜转转又回到将军身上，别怪我们下重手，我的记忆力不会太差，东宫的事情忘不了，张彻的事情也忘不了，你们在他身上干得好事，在你身上一样行得通。”温乔放下茶杯，短暂地凝视赵廷军之后，冷冷笑道，“到时候赵将军进了刑部大牢，日夜受刑，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问题。”
赵廷军望向窗外，又转过头来，接话道：“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温乔点了点头，看着赵廷军站起身，离开暖阁，方才浅浅叹了一口，放开手里的茶杯。
赵廷军回到府邸的客房，将横刀放到桌面上，康迦急急走上前来，问道：“二爷，温乔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知道我去了南瓦楼，也知道我去了西林伐木场，整个长安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还拿倬良来要挟我，公报私仇。”
“温乔这小子真不该让他从萧关回来，幸好曹方域当时让我守着高陵，否则见了温乔，连躲都躲不了。”康迦来回走了几步，气急道：“既然我已经杀了人，不如连着这小子一起宰了，也替二爷剩了烦心事。”
“康迦，你又想着要去杀人了。”
“可他都找上门来了，我们要自保啊，若是他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二爷身上，再动手就晚了。”
“他是李景宣的随从，早就料到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现在他手里有一些的线索，又不敢贸然闯进赵府，到底还是忌惮父亲和阿娘的身份，才想着从我身上打探消息。”赵廷军思索片刻，接着道，“这些天你不要回府，官府查问起来就说自己是西域人，我们小心行事，离他远点儿。”
康迦应声道：“是。”
阿吉将右手搁在桌面上绕着瓷碗，左手拿着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吃了起来。手臂上的红色伤痕像火焰一般烧灼着孙传尧的内心，又像火舌，咆哮狰狞，搅乱着念想和回忆。
“阿尧，是不是我包的馄饨不好吃？”
“没有。”孙传尧回过神来，连忙用勺子划着圆圈搅动汤水，答道，“我已经吃了一半，快吃完了。”
“沈二的伤好多了，这两天你都没出去，是不是觉得很闷？”
“没有。”孙传尧重复了一句，答道，“待在王府挺好的。”
“你之前还说想回凉州。”
“我也只是说说，你别多心，看我这副样子，走不到凉州。”孙传尧想起往事，脸上一阵愁苦和自责的神情，没再答话。
“云枝这两天没来，说是去了楚王府修补南河蜀锦，云枝姑娘也是手巧，刺绣织布的活儿样样都行，老夫人看到云枝聪慧温婉，就把她当亲人看待，可喜欢她了。”
孙传尧不以为意道：“怪不得这两天我们都没看到她来王府。”
南河蜀锦在云枝手里，孙传尧低头舀着碗里的汤水暗想，找到她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事情看上去好办多了。至于李屹亦是皇族，就是偷了王府上的东西又能怎么样？若是让柴砚盯上阿吉，他们在暗处，防不胜防，就麻烦了。
当天晚上，孙传尧回到自己的房间，吹灭了蜡烛，，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待到亥时，才起身脱去外衣，将短刀插在腰际，悄声来到屋外，踏着栏杆翻身来到廊檐横木上，继而跃身屋檐，离开了王府。
楚王府内，只剩两三间屋子还亮着烛火，侍卫来回走动，守着庭院。东面客房的窗格上倒映一位少女的身影。孙传尧潜身攀伏在横木上，从斜推开的顶窗望进去，见屋内灯火明亮，云枝穿着桃红裙衫坐在方桌边，用几只简易的梭子手工修补着蜀锦的边角。
云枝，孙传尧看到云枝，心里不免又五味杂陈起来，沈持盈在江州应该会过得很好，至于云枝，她都没和自己说过话，赵府的侍女，又惹人喜欢，也算是位官家小姐，今夜若是偷得蜀锦她大概会恨自己一辈子，也罢，反正两人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胡乱想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孙传尧目测着顶窗的大小，拽紧横梁跃身来到房内，打落了烛台，抓着云枝的身体，两人同时翻滚在地上，一股茉莉花的味道萦绕在身侧，心口顿时绞痛起来，孙传尧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仍旧用短刀抵着对方的脖子，努力平复语调，开口道，“别出声，我不想伤害你的性命。”
“我们去过南瓦楼之后，我就觉得这地方有问题，后来一直派人盯着那里，你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刘昭宁没等到温乔的回话，接着道，“三天前，赵廷军带着侍女去南瓦楼买了东西。昨天，庄四就改了口，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
刘昭宁加了一句：“另外，我们派去的衙役说看到庄四肿着半边脸，据本人说是前一晚没看清路，倒在地上摔了一跤，磕到了脸颊。”
“这赵廷军还以为长安是他们益州，就不怕事情翻出来，皇上治他的罪关他五年，再放出来看他还能干什么。”
“现在没有人证，就算抓到赵廷军，他不交代事情的经过，我们也没办法。”
“凶手肯定就藏在赵府之内，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不如大家就把事情挑明了，看看他有什么说辞。”
赵廷军的府邸在光德坊内，原是一处皇家庭院，先皇赐给赵邺做了家宅，门庭似是普通人家，围墙内栽种着一排茂密的银杏树，攀着枝干延伸到了墙外，待到秋天金黄色的叶子落满地面，景致甚是绚丽壮观。
温乔站在坊市墙边，正对着赵府的大门，站了没多久，就看到赵廷军走了出来。他不像吐蕃人，温乔暗想，他的容貌秀丽柔和，和青阳县主颇有几分相似，但是那双眼睛，混黑的眼眸，将野性的杀意潜藏在理智之下，更像是外族人，山中的牧民，自由，不羁，归于天际。
“温乔。”对方浅浅笑着，走上前来，低语道，“让你久等了。”
两人会意，也没多话，往附近的茶楼走去。二楼临街的暖阁内，伙计端上一壶白茶，两个青釉裂纹茶杯，一碟仙草团糕，随即作礼退出了阁子。
赵廷军将手臂搁在台面上，卷起衣袖的手肘，显现出一幅青蓝色的龙形刺青。“赵将军常年住在益州，到了长安，还习惯吗？”
“多谢温将军关心，阿娘和倬良都在长安，和他们在一起，住的习惯。”
“听说你和李屹到长安之后，先去了东宫，赵将军还出手威胁了东宫的侍卫。”
赵廷军稳稳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追问道：“是谁说的？”
“你们到大明宫动静这么大，总有人会知道，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谣言不可全信，李屹和李景宣是兄弟，大家伤了和气，就说不过去了。当时李屹听到庄贤妃在丽正殿，急着见亲人，是我下的手，与他无关。”
“前些天沈庭在牢内被人打死，落下康泽族人的衣服，赵将军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温乔不了解赵廷军的性情，却听闻过他的传言，他和李屹在剑南道是怎么对待外贼的，他们又是怎么对付张彻的，这种人若不使用咄咄逼人的气势，势必反被对方控制住谈话的场面。
“沈庭确实害得我在床榻上休养了大半个月，但是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若是以寻仇来找凶手，他在当南衙禁军副将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多着呢。”赵廷军放下茶杯，停顿片刻，接话道，“温将军是禁军将军，长安是你的地盘，非得给我胡乱安个罪名，封锁四处城门，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到时候落在刑部狱卒的手里，冤情上不达天听，还得看你们的眼色行事，如此一来，不但为太子殿下报了前仇，还在皇上面前破案立了大功，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赵廷军，你拿了日宁刀，手里有吐蕃人可以调遣，去了南瓦楼，又去过西林伐木场，还是半个吐蕃人，真要是冤情上不达天听，害得是你的父亲。”
温乔仔细观察着赵廷军的神色，意味深长道：“你到现在还和吐蕃人勾结，指使他们在大唐皇城杀人，皇上会怎么想？案子扯大了，他老人家不放心，官府会查抄你的府邸，青阳县主不会有事，但是赵倬良呢？你父亲手下的将士在益州安了家，他们的后人怎么办？”
赵廷军紧握手里的茶杯，杯壁微微一颤，没有答话。
“我知道杀害沈庭的人不是你，交出凶手，皇上那里求个情，顶多关个十几年，吐蕃人讲情谊，你一句话，他不会不听，杀了人就要负起责任，何必躲躲藏藏，过不了日子。我就是破一个杀人犯的谋杀案，没人会留意，赵将军松个口，我也好让条路给你们走。”
温乔加了一句：“他就藏在赵府对不对？”
赵廷军抬起头对视着温乔，良久，才开口道：“我和沈庭的案子没有关系，更没见过凶手，你们不要胡乱猜测，拉个人就去抵罪。”
“既然如此，我们接着往下查，长安城的吐蕃人没有几个，会武艺的更少，到时候兜兜转转又回到将军身上，别怪我们下重手，我的记忆力不会太差，东宫的事情忘不了，张彻的事情也忘不了，你们在他身上干得好事，在你身上一样行得通。”温乔放下茶杯，短暂地凝视赵廷军之后，冷冷笑道，“到时候赵将军进了刑部大牢，日夜受刑，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问题。”
赵廷军望向窗外，又转过头来，接话道：“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温乔点了点头，看着赵廷军站起身，离开暖阁，方才浅浅叹了一口，放开手里的茶杯。
赵廷军回到府邸的客房，将横刀放到桌面上，康迦急急走上前来，问道：“二爷，温乔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知道我去了南瓦楼，也知道我去了西林伐木场，整个长安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还拿倬良来要挟我，公报私仇。”
“温乔这小子真不该让他从萧关回来，幸好曹方域当时让我守着高陵，否则见了温乔，连躲都躲不了。”康迦来回走了几步，气急道：“既然我已经杀了人，不如连着这小子一起宰了，也替二爷剩了烦心事。”
“康迦，你又想着要去杀人了。”
“可他都找上门来了，我们要自保啊，若是他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二爷身上，再动手就晚了。”
“他是李景宣的随从，早就料到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现在他手里有一些的线索，又不敢贸然闯进赵府，到底还是忌惮父亲和阿娘的身份，才想着从我身上打探消息。”赵廷军思索片刻，接着道，“这些天你不要回府，官府查问起来就说自己是西域人，我们小心行事，离他远点儿。”
康迦应声道：“是。”
阿吉将右手搁在桌面上绕着瓷碗，左手拿着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吃了起来。手臂上的红色伤痕像火焰一般烧灼着孙传尧的内心，又像火舌，咆哮狰狞，搅乱着念想和回忆。
“阿尧，是不是我包的馄饨不好吃？”
“没有。”孙传尧回过神来，连忙用勺子划着圆圈搅动汤水，答道，“我已经吃了一半，快吃完了。”
“沈二的伤好多了，这两天你都没出去，是不是觉得很闷？”
“没有。”孙传尧重复了一句，答道，“待在王府挺好的。”
“你之前还说想回凉州。”
“我也只是说说，你别多心，看我这副样子，走不到凉州。”孙传尧想起往事，脸上一阵愁苦和自责的神情，没再答话。
“云枝这两天没来，说是去了楚王府修补南河蜀锦，云枝姑娘也是手巧，刺绣织布的活儿样样都行，老夫人看到云枝聪慧温婉，就把她当亲人看待，可喜欢她了。”
孙传尧不以为意道：“怪不得这两天我们都没看到她来王府。”
南河蜀锦在云枝手里，孙传尧低头舀着碗里的汤水暗想，找到她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事情看上去好办多了。至于李屹亦是皇族，就是偷了王府上的东西又能怎么样？若是让柴砚盯上阿吉，他们在暗处，防不胜防，就麻烦了。
当天晚上，孙传尧回到自己的房间，吹灭了蜡烛，，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待到亥时，才起身脱去外衣，将短刀插在腰际，悄声来到屋外，踏着栏杆翻身来到廊檐横木上，继而跃身屋檐，离开了王府。
楚王府内，只剩两三间屋子还亮着烛火，侍卫来回走动，守着庭院。东面客房的窗格上倒映一位少女的身影。孙传尧潜身攀伏在横木上，从斜推开的顶窗望进去，见屋内灯火明亮，云枝穿着桃红裙衫坐在方桌边，用几只简易的梭子手工修补着蜀锦的边角。
云枝，孙传尧看到云枝，心里不免又五味杂陈起来，沈持盈在江州应该会过得很好，至于云枝，她都没和自己说过话，赵府的侍女，又惹人喜欢，也算是位官家小姐，今夜若是偷得蜀锦她大概会恨自己一辈子，也罢，反正两人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胡乱想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孙传尧目测着顶窗的大小，拽紧横梁跃身来到房内，打落了烛台，抓着云枝的身体，两人同时翻滚在地上，一股茉莉花的味道萦绕在身侧，心口顿时绞痛起来，孙传尧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仍旧用短刀抵着对方的脖子，努力平复语调，开口道，“别出声，我不想伤害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