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乔走到茶几边，手握拳头一记垂向桌缘，沉声道：“张岐，写张字条传到洛阳，就说孙传尧私自逃出王府，加强守城侍卫的巡查，他不可能大白天的从城门口出去，但是我们也要防着一些，见到带着刀剑的少年，拦下来仔细盘问。另外，传到洛阳的信里，就说孙传尧目前还没出城，让景宣别急着回来。”
张岐领命，退出了客房。
“这两天他出去过吗？”温乔走到矮柜前，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干净的布料，折叠得很整齐，但是放置的不平稳，温乔掀开布料，抽出一条素娟手帕，见抽屉最里面还放着一个香囊，浅浅散着桂枝的香味，想是主人平日也不怎么舍得带在身上，就这么藏在柜子里反到失去了原来的用处，温乔手里抓着帕子，不禁叹了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昨天我们还去了赵府，给老夫人瞧病，我去了庭院之后，听说……听说他和赵廷军在厅堂打起来了，还受了伤，你手里的是云枝给的帕子，阿尧待它可小心了，我看他细细地折好，才放进抽屉里的。”
温乔警觉道：“赵廷军怎么又和他动手了？”
阿吉道：“多半是想起往事，两人吵起嘴来，就动手了。可也不应该找让我们去给老夫人瞧病那会儿下手，我是说那时候阿尧手上又没刀，好在身上没受什么重伤。之前还出去过一次，我问他，说是出去喝酒了。最早那次和我去的常乐坊，给沈二瞧病，那天我见他从广场的方向走来就觉得不太对劲，好久都没说话，像是有心事。”
温乔将手帕放了回去，关上抽屉，缓步走到窗边，黑色的眼睛恍惚不定，像是碎碎的光芒洒落在眸子上，似是冤仇又像是关切，冷冷冰冰的神情，心里到是堵着一口气，良久没有答话。
“温将军，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赵廷军寻仇？”
“不会，真要是那样，两人早就决出了胜负，杀了孙传尧没必要对我们隐瞒消息。”
“他到底在不在长安，有没有逃出城，又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守城的侍卫拦不住他。” 温乔控制不住情绪，愤恨道，“我早就和景宣说过，这小子留不住，把他扔到城郊伐木场都比留在王府里要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还说他大病初愈，身体受不了，我看他脚步到是勤快得很。”
“伐木场都是犯人去的地方，阿尧心口的伤确实没好，有时候走路都踉跄，去了那里多半是回不来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那就别管他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是他身上流的血，要不是他救了李季彦，没人会愿意留下他的性命。”温乔一时语塞，知道自己说重了话，没再接着往下说。
堂内静了一阵，良久，阿吉恍然想起事由，急急按着身上的衣襟，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温乔，开口道，“对了，这是大清早我在廊檐下捡到的，以前没见过，多半是阿尧的东西，那天晚上走得急，掉下来的。”
温乔接过小刀，放在手心里来回翻看着，刀刃上刻着一只鸟雀的图案，式样普通，没有开刃，只是这鸟雀的图案，印在脑海里，带着一丝血腥之味，久久没有散去。
清音殿内，五名身着绯色罗裙的侍女，端坐在筵席上，怀中横抱着琵琶，素手拨弦，发簪摇曳，清冽低徊地弹奏起《浔阳晚月》与《塞上古曲》，当朝皇上李珣头戴金饰软帽，身着褐衣便服，胸前的衣襟绣着团形龙纹，色泽沉稳，衣料华贵，双手放置在膝盖上，听着耳边的音律，思绪早已飘然于殿外。李珣身边坐着皇后叶婉华，今日穿着一件浅黄银绸裙服，衣襟和袖口还衬着亮亮的海棠色薄衫，面容端丽白皙，隐隐透着温润从容的气度，眉眼之间李景宣与其十分相似。
李屹坐在侧席，眼神漫不经心地略过叶婉华的衣着，不免想起了阿娘，后宫的庭院自己终究没去多看一眼，十年的冷落，十年的锦衣玉食，竟然都藏在皇宫的围墙之内，这等怨仇没人想起，也没处可说。
李屹拿起酒杯抬手一饮而尽，又让身后的侍女再次将酒杯斟满，恍然看到对面的夏侯妃，夏侯妃身材高挑，穿着雪青色裙衫，衣襟低合，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肩膀，又用一条薄如蝉翼的浅色帔巾绕过肩背，系于胸前，影影绰绰，转动着颈项，甚是妩媚动人。夏侯凌兰比叶婉华更年轻，脸上的妆容也更为精致，细长的柳眉之下，一双黑色的眼眸，波光暗动，透露出冷冰冰的自信，止于人世间的美艳。李屹低头望着酒杯，沉了沉心思，她知道自己很漂亮，这份自信蕴含着太多的轻蔑与争斗，就像来回煮沸的井水，涩涩的感觉，落在心底，让人觉得黯淡无光。
“三哥，你喝酒喝得太多了。”李延坐在一旁提醒着，今日他穿着一件浅色衣衫，发髻尚未盘起，在脑后用布条扎成一束，五官端正，说起话来喜欢浅浅扬起嘴角，稚气未脱，很是招人喜欢。此时，李延面前只放着一盘翡翠豆沙糕和一杯绿莹莹的茶水，没有酒杯。
“罢了，罢了，你这小子也来管我。”李屹冷冷笑着，将手肘搁在台面上，接话道，“放心，喝不醉，以前在益州酒楼喝个一晚上都没事，别太担心。”
李延扬起嘴角，玩笑道：“你对我说这话，也不怕我告诉爹爹和阿娘，改日不让你喝酒了。”
李屹朝大殿中的龙椅略略望了一眼，眼里闪着笑意，假意猜测道：“告诉父亲，我还能知道为什么，告诉你阿娘又是为了什么？”
“阿娘管教严厉，宴会之外不让我饮酒，以后我开始喝酒了，就说是三哥教我的，她准会把你叫去后宫问话，还挨板子，可疼了。”
李屹握着拳头轻轻锤着少年的肩膀，微笑道：“怎么？看来贵妃娘娘没少打你？”
“她见我看书作画就不开心。”李延低下头，脸上不见了笑意，埋怨道，“说是男子应多学武艺，志在四方，领兵打仗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可我见到刀剑，见到血就害怕。到是三哥，前日处决了皇叔谋反的案犯，这些事我都做不了，也就吟诗作画懂得一些，懂得也不多。”
李屹看向自己的双手，王府之内，沾满血迹的双手，李傅颤抖的身体和惶惧的眼神，顿时心悸不已，紧紧闭上眼睛，转念道：“我们不谈这些，糕点怎么样，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茶水好喝，清清淡淡的味道。”
“琵琶之音听着柔美，却多了一丝幽怨之气，难得家人团聚，就是景宣去了洛阳，让朕不安心。”李珣停顿片刻，神情多了几分埋怨，接话道，“杨林，再多一些节奏明快的乐曲。”
“陛下，不如替换一些比武的场面，北衙禁军中不乏使刀用剑的高手，让他们在清音殿比试一下武艺，一来可以观赏刀剑的气势，二来也让他们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平日苦练的身手，正好借此良机犒赏禁军府的侍卫，以示陛下天恩浩荡，体恤宫中亲卫。”
“杨林，就按你说的办。”
“陛下，北衙禁军的侍卫常年值守皇宫，他们的身手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妾身听闻赵廷军身手了得，常年驻守边境，太子殿下去洛阳之前，又和小屹商量将管理高陵将士的重责，交由他代职处理，不如让他和侍卫比试一下身手如何？”
李屹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夏侯妃，夏侯妃只是浅浅扬着嘴角，笑语嫣然的坦然迎视，眼中的好奇若是刻意的掩藏，掩藏得也太过真实。
“小屹，赵廷军没和你一起来清音殿吗？”
李屹手里拿着酒杯，斟酌片刻，缓缓站起身，作礼答道：“父亲，赵廷军随赵邺老将军久居益州，虽然是将门之后，到底不懂礼数，领兵打仗的事情懂得多，宫宴之上点到为止的比武，不懂得收敛手脚。北衙禁军驻守皇宫，高陵将士守卫长安，谁胜谁负，宴会上的人当然只做看客，但是比试的结果若是传出去，两方将士总有不服气的人，以此扰乱军心，未免不是父亲和贵妃娘娘想看一场将士比武的初衷，倘若父亲想看赵廷军的身手也很容易，改日去高陵视察军营，我让赵廷军和将士比试一番，也好让益州将士在父亲面前展示一下身手。”
李珣听了李屹的言语，沉吟片刻，说道：“凌兰就依小屹所言，高陵将士来自益州，与皇城将士身份不同，确实不方便在宫中比试武艺。不过，这也让朕想起，赵邺是先皇赐封的大将军，早前进献了佐利川春草图，帮助大唐将士打败吐蕃敌军，改日朕是该去看看兵营的情况，小屹，听说那幅春草图被你们带到了长安？”
张岐领命，退出了客房。
“这两天他出去过吗？”温乔走到矮柜前，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干净的布料，折叠得很整齐，但是放置的不平稳，温乔掀开布料，抽出一条素娟手帕，见抽屉最里面还放着一个香囊，浅浅散着桂枝的香味，想是主人平日也不怎么舍得带在身上，就这么藏在柜子里反到失去了原来的用处，温乔手里抓着帕子，不禁叹了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昨天我们还去了赵府，给老夫人瞧病，我去了庭院之后，听说……听说他和赵廷军在厅堂打起来了，还受了伤，你手里的是云枝给的帕子，阿尧待它可小心了，我看他细细地折好，才放进抽屉里的。”
温乔警觉道：“赵廷军怎么又和他动手了？”
阿吉道：“多半是想起往事，两人吵起嘴来，就动手了。可也不应该找让我们去给老夫人瞧病那会儿下手，我是说那时候阿尧手上又没刀，好在身上没受什么重伤。之前还出去过一次，我问他，说是出去喝酒了。最早那次和我去的常乐坊，给沈二瞧病，那天我见他从广场的方向走来就觉得不太对劲，好久都没说话，像是有心事。”
温乔将手帕放了回去，关上抽屉，缓步走到窗边，黑色的眼睛恍惚不定，像是碎碎的光芒洒落在眸子上，似是冤仇又像是关切，冷冷冰冰的神情，心里到是堵着一口气，良久没有答话。
“温将军，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赵廷军寻仇？”
“不会，真要是那样，两人早就决出了胜负，杀了孙传尧没必要对我们隐瞒消息。”
“他到底在不在长安，有没有逃出城，又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守城的侍卫拦不住他。” 温乔控制不住情绪，愤恨道，“我早就和景宣说过，这小子留不住，把他扔到城郊伐木场都比留在王府里要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还说他大病初愈，身体受不了，我看他脚步到是勤快得很。”
“伐木场都是犯人去的地方，阿尧心口的伤确实没好，有时候走路都踉跄，去了那里多半是回不来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那就别管他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是他身上流的血，要不是他救了李季彦，没人会愿意留下他的性命。”温乔一时语塞，知道自己说重了话，没再接着往下说。
堂内静了一阵，良久，阿吉恍然想起事由，急急按着身上的衣襟，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温乔，开口道，“对了，这是大清早我在廊檐下捡到的，以前没见过，多半是阿尧的东西，那天晚上走得急，掉下来的。”
温乔接过小刀，放在手心里来回翻看着，刀刃上刻着一只鸟雀的图案，式样普通，没有开刃，只是这鸟雀的图案，印在脑海里，带着一丝血腥之味，久久没有散去。
清音殿内，五名身着绯色罗裙的侍女，端坐在筵席上，怀中横抱着琵琶，素手拨弦，发簪摇曳，清冽低徊地弹奏起《浔阳晚月》与《塞上古曲》，当朝皇上李珣头戴金饰软帽，身着褐衣便服，胸前的衣襟绣着团形龙纹，色泽沉稳，衣料华贵，双手放置在膝盖上，听着耳边的音律，思绪早已飘然于殿外。李珣身边坐着皇后叶婉华，今日穿着一件浅黄银绸裙服，衣襟和袖口还衬着亮亮的海棠色薄衫，面容端丽白皙，隐隐透着温润从容的气度，眉眼之间李景宣与其十分相似。
李屹坐在侧席，眼神漫不经心地略过叶婉华的衣着，不免想起了阿娘，后宫的庭院自己终究没去多看一眼，十年的冷落，十年的锦衣玉食，竟然都藏在皇宫的围墙之内，这等怨仇没人想起，也没处可说。
李屹拿起酒杯抬手一饮而尽，又让身后的侍女再次将酒杯斟满，恍然看到对面的夏侯妃，夏侯妃身材高挑，穿着雪青色裙衫，衣襟低合，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肩膀，又用一条薄如蝉翼的浅色帔巾绕过肩背，系于胸前，影影绰绰，转动着颈项，甚是妩媚动人。夏侯凌兰比叶婉华更年轻，脸上的妆容也更为精致，细长的柳眉之下，一双黑色的眼眸，波光暗动，透露出冷冰冰的自信，止于人世间的美艳。李屹低头望着酒杯，沉了沉心思，她知道自己很漂亮，这份自信蕴含着太多的轻蔑与争斗，就像来回煮沸的井水，涩涩的感觉，落在心底，让人觉得黯淡无光。
“三哥，你喝酒喝得太多了。”李延坐在一旁提醒着，今日他穿着一件浅色衣衫，发髻尚未盘起，在脑后用布条扎成一束，五官端正，说起话来喜欢浅浅扬起嘴角，稚气未脱，很是招人喜欢。此时，李延面前只放着一盘翡翠豆沙糕和一杯绿莹莹的茶水，没有酒杯。
“罢了，罢了，你这小子也来管我。”李屹冷冷笑着，将手肘搁在台面上，接话道，“放心，喝不醉，以前在益州酒楼喝个一晚上都没事，别太担心。”
李延扬起嘴角，玩笑道：“你对我说这话，也不怕我告诉爹爹和阿娘，改日不让你喝酒了。”
李屹朝大殿中的龙椅略略望了一眼，眼里闪着笑意，假意猜测道：“告诉父亲，我还能知道为什么，告诉你阿娘又是为了什么？”
“阿娘管教严厉，宴会之外不让我饮酒，以后我开始喝酒了，就说是三哥教我的，她准会把你叫去后宫问话，还挨板子，可疼了。”
李屹握着拳头轻轻锤着少年的肩膀，微笑道：“怎么？看来贵妃娘娘没少打你？”
“她见我看书作画就不开心。”李延低下头，脸上不见了笑意，埋怨道，“说是男子应多学武艺，志在四方，领兵打仗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可我见到刀剑，见到血就害怕。到是三哥，前日处决了皇叔谋反的案犯，这些事我都做不了，也就吟诗作画懂得一些，懂得也不多。”
李屹看向自己的双手，王府之内，沾满血迹的双手，李傅颤抖的身体和惶惧的眼神，顿时心悸不已，紧紧闭上眼睛，转念道：“我们不谈这些，糕点怎么样，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茶水好喝，清清淡淡的味道。”
“琵琶之音听着柔美，却多了一丝幽怨之气，难得家人团聚，就是景宣去了洛阳，让朕不安心。”李珣停顿片刻，神情多了几分埋怨，接话道，“杨林，再多一些节奏明快的乐曲。”
“陛下，不如替换一些比武的场面，北衙禁军中不乏使刀用剑的高手，让他们在清音殿比试一下武艺，一来可以观赏刀剑的气势，二来也让他们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平日苦练的身手，正好借此良机犒赏禁军府的侍卫，以示陛下天恩浩荡，体恤宫中亲卫。”
“杨林，就按你说的办。”
“陛下，北衙禁军的侍卫常年值守皇宫，他们的身手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妾身听闻赵廷军身手了得，常年驻守边境，太子殿下去洛阳之前，又和小屹商量将管理高陵将士的重责，交由他代职处理，不如让他和侍卫比试一下身手如何？”
李屹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夏侯妃，夏侯妃只是浅浅扬着嘴角，笑语嫣然的坦然迎视，眼中的好奇若是刻意的掩藏，掩藏得也太过真实。
“小屹，赵廷军没和你一起来清音殿吗？”
李屹手里拿着酒杯，斟酌片刻，缓缓站起身，作礼答道：“父亲，赵廷军随赵邺老将军久居益州，虽然是将门之后，到底不懂礼数，领兵打仗的事情懂得多，宫宴之上点到为止的比武，不懂得收敛手脚。北衙禁军驻守皇宫，高陵将士守卫长安，谁胜谁负，宴会上的人当然只做看客，但是比试的结果若是传出去，两方将士总有不服气的人，以此扰乱军心，未免不是父亲和贵妃娘娘想看一场将士比武的初衷，倘若父亲想看赵廷军的身手也很容易，改日去高陵视察军营，我让赵廷军和将士比试一番，也好让益州将士在父亲面前展示一下身手。”
李珣听了李屹的言语，沉吟片刻，说道：“凌兰就依小屹所言，高陵将士来自益州，与皇城将士身份不同，确实不方便在宫中比试武艺。不过，这也让朕想起，赵邺是先皇赐封的大将军，早前进献了佐利川春草图，帮助大唐将士打败吐蕃敌军，改日朕是该去看看兵营的情况，小屹，听说那幅春草图被你们带到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