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浅浅应了一声，算是答话。
“吐蕃战役之后，父亲将春草图交还给赵邺留存，又将青阳县主赐婚与他，亦是对他万分的信任。朕听父亲提起过春草图，也曾记得在宫中见过一两回。也罢，今日不谈这件事。杨林，就按我们刚才说得办，传话给梁升让他带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到清音殿来。”
杨林领命，作礼退出了殿外。
宴会之后，李屹心事重重地打发了随身侍卫，独自走到北衙军营，见赵廷军穿着一件灰蓝色蜀锦暗纹薄衫，墨色布袴和便鞋，还将蜀衫的衣袖卷到了手肘，脚边放着水桶，手里拿着一把长刷，正刷着马背上的皮毛。
春分时节刚过，这么早就换上薄衫也太凉快了，夜鹰每次按季节穿衣服总是与别人不同，李屹暗想着，以前他身上这种习惯自己来来回回开玩笑，都不会觉得腻烦，到是这一次真得没有那个兴致。若是父亲对春草图的事情追究起来，梁州，岐山的将士已经调回蜀地，情急之下，只能下达军令让高陵的将士进入长安，益州将士是自己带起来的，没有太子诏令，他们照样会听从自己的命令，一旦出兵，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到时候还得看李景宣是什么心思，让王简和曹方域跟着他，可不是让他们去游览洛阳景致的。
李景宣，要不是看着他是太子，谁愿意和他走那么近，曹方域说得对，一副恹恹，不善言辞的样子，真要是放到战场上，谁放心让他领兵打仗，既然那么放不下对李源的感情，下辈子就留在献陵，扫洒陵墓到是很适合他。
赵廷军回身见到李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眼多了一份亮光，淡淡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就过来了，喝酒把自己的魂儿给喝丢了似的。”
“夜鹰，皇上问起了你，还提到了佐利川春草图。”李屹仔细观察着马厩内的情形，走到赵廷军身边低语道，“我们得快点把东西找回来，否则说再多的话都解释不清楚了。”
赵廷军一时没有答话，转身将刷子放进水桶里，皱起眉头，不耐道，“云枝说不是孙传尧偷的，王简和曹方域又和李景宣去了洛阳，这件事按道理来说应该找温乔帮忙，不过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想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夏侯妃肯定有问题，我和她没见过几面，宴会上却先提起你的名字，才让皇上想起了佐利川春草图。”
“我们在长安身份特殊，宫中没有盘踞的势力，别想太多，说不定她就是好奇。”
李屹看着赵廷军半会儿，玩笑道：“我知道，夜鹰的名号都传到了后宫，日后哪位公主看上你也不足为奇，放心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们两人的婚事。”
“李屹，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和我说这些玩笑话。”赵廷军见马厩来了两名内侍，止住了话语，将木桶提到墙边，从马厩栏板上抓起嚼子和马鞍，套在马匹身上，李屹也牵出自己的马匹，两人缓步走出丹凤门。夜色阴沉，晓月当空，在云层之后浅浅染下一层清冷的光晕。
“日宁刀我是为我父亲接下来的，康迦对我一片忠心，找不出理由把他打发走。我并没有想离间大唐和吐蕃的关系，也没想挑起战争。”
“我知道。”
坊间没有行人，马蹄碎步落在石板地面上，踢踏作响，良久，赵廷军开口道：“改日我去找温乔，他不给我好脸色看，多少也会顾及李景宣的面子，若是朝中有人故意这么整我们，越快解决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越安全。”
赵廷军迟疑片刻，眼中晃过一丝忧虑，接话道，“这件事会不会和山雀镇有关，曹方域带兵去凉州之前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柴砚现在又在哪里？或许是他想找人对付我们。”
“他敢来长安？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长安有人接应，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屹脑中想到了一个名字，侧身看着赵廷军，对方会意，开口道：“李绪的案子动静不小，看来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两人行至王府大门前，早有仆役等在门边，急步迎上前来接过李屹手中的缰绳。“天色这么晚，你就在王府待一夜，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赵廷军应了一句，将马匹交给仆役。两人走进王府，顺着回廊经过庭院，后堂内亮着微弱的烛火，门窗微合，空空荡荡的景致，带着风雨之前的湿润潮气，气氛有些异样，赵廷军经过一座石砌拱门，停下脚步，警觉道：“庭院的侍卫都去哪里了？”
李屹也察觉出不对劲，责备道：“阿娘和我住在侧院，这里平日没人，上次春草图失窃之后，我多留了两名侍卫，估计那些懒家伙又躲到墙角休息去了。”
春季的暖风拂面而过，带来青草的味道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赵廷军黑色的眼眸略略转动，比往日更加冷静，缓步走在石子路面上，将腰中横刀取了下来，拨开脚边一株长着两三个花骨朵的西蜀海棠，落叶之下躺着一位身着侍卫服饰的年轻男子，衣衫上看不出血迹，左手抓着长刀，刀刃尚未出鞘。赵廷军踏步上前，半跪在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颈脉，脖子上留着一道血痕，一招致命，已经没有了气息。
“夜鹰，去后堂看看。”
孙传尧觉得头疼得厉害，身子随着地面不停地起伏摇晃，找不到支撑点，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石头，几近窒息。头顶的红漆木灯笼带着深红色的流苏，来回晃动，空气里漂浮着浓浓的水气，像是在海上，像是在一条无人掌舵的船板上漫无目的地漂浮前行。
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全身，灵均，孙传尧右手摸索着地面找不到灵均，咬牙翻过身，见自己手脚没有受伤，衣衫上却溅着不少血迹，头顶的灯笼被暖风吹得吱嘎作响，一声未灭一声又起，木制斗拱，雕花窗格，桌椅矮柜……自己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厅堂。
孙传尧坐起身看到厅堂中间仰躺着一位少女，腿脚弯曲，左手按在胸口，起起伏伏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孙传尧急忙站起身，跑到少女身边，只见云枝颈部连着肩膀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孙传尧慌忙解开少女的衣襟，按压着伤口，鲜血不停地向外流淌，顺着手指滴落地面，茉莉花，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四散在厅堂内，让孙传尧不禁俯下身子，右手紧紧按压伤口，哭喊着嗓子，泪流满面，这样的伤见过太多，想是救不回来了。
“阿尧，那天晚上偷蜀锦的人是你对不对？……下次不要再和二少爷打架了，殿下怪罪起来，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孙传尧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猛然被对方推倒在地，是赵廷军和李屹，孙传尧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李屹按倒在地，右手手腕反扣在身后，脖子上抵着一把刀鞘，动弹不得。孙传尧略略侧过头，看到赵廷军半跪在地，放下横刀，俯身将云枝抱在怀里，只见云枝望着对方，轻轻扬起嘴角，眼中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光芒，一行泪珠潸然落下，又多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方才疲惫地阖上眼眸，两人相顾无言，终究没有多说一句话。
赵廷军将云枝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起少女的衣襟，抹开额前的碎发，方才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孙传尧。
“你都干了一些什么？”赵廷军抓起地上的横刀，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前，“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我三番两次的放过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自寻死路！”
孙传尧挣扎着双手，想不起来，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唐松草，自己喝了掺杂唐松草的酒水，从南方而来迷惑人性的毒药，灵均就落在咫尺之遥，一招致命是自己惯常用的手法，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杀了云枝。
赵廷军抓着孙传尧的衣襟将其推到墙边，抬起手中刀刃，却被李屹抢步上前，抓住手腕，“夜鹰，你冷静一下，凶手不可能是他。”
“不是他，还会有谁？云枝死在楚王府，他人在这里，那把刀就落在地上，还需要解释什么？先杀了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孙传尧听着两人的谈话，找准间隙，俯身冲到矮柜之下想要捡起灵均，却被赵廷军抓住左手手腕，拽倒在地，一股炽热的暖流顺着手腕，翻涌到心口，孙传尧全身烫得像火烧似的，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方的抓握，不禁失声叫喊起来，翻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廷军加重了手指的力道，俯下身来，短促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害怕日宁刀的力量，杀了云枝，今日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堂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仆役跌倒在堂外，甚至都顾不得堂内的情形，开口道：“殿下，刑部带人来到王府，说是府上出了命案，可是……”
“吐蕃战役之后，父亲将春草图交还给赵邺留存，又将青阳县主赐婚与他，亦是对他万分的信任。朕听父亲提起过春草图，也曾记得在宫中见过一两回。也罢，今日不谈这件事。杨林，就按我们刚才说得办，传话给梁升让他带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到清音殿来。”
杨林领命，作礼退出了殿外。
宴会之后，李屹心事重重地打发了随身侍卫，独自走到北衙军营，见赵廷军穿着一件灰蓝色蜀锦暗纹薄衫，墨色布袴和便鞋，还将蜀衫的衣袖卷到了手肘，脚边放着水桶，手里拿着一把长刷，正刷着马背上的皮毛。
春分时节刚过，这么早就换上薄衫也太凉快了，夜鹰每次按季节穿衣服总是与别人不同，李屹暗想着，以前他身上这种习惯自己来来回回开玩笑，都不会觉得腻烦，到是这一次真得没有那个兴致。若是父亲对春草图的事情追究起来，梁州，岐山的将士已经调回蜀地，情急之下，只能下达军令让高陵的将士进入长安，益州将士是自己带起来的，没有太子诏令，他们照样会听从自己的命令，一旦出兵，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到时候还得看李景宣是什么心思，让王简和曹方域跟着他，可不是让他们去游览洛阳景致的。
李景宣，要不是看着他是太子，谁愿意和他走那么近，曹方域说得对，一副恹恹，不善言辞的样子，真要是放到战场上，谁放心让他领兵打仗，既然那么放不下对李源的感情，下辈子就留在献陵，扫洒陵墓到是很适合他。
赵廷军回身见到李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眼多了一份亮光，淡淡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就过来了，喝酒把自己的魂儿给喝丢了似的。”
“夜鹰，皇上问起了你，还提到了佐利川春草图。”李屹仔细观察着马厩内的情形，走到赵廷军身边低语道，“我们得快点把东西找回来，否则说再多的话都解释不清楚了。”
赵廷军一时没有答话，转身将刷子放进水桶里，皱起眉头，不耐道，“云枝说不是孙传尧偷的，王简和曹方域又和李景宣去了洛阳，这件事按道理来说应该找温乔帮忙，不过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想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夏侯妃肯定有问题，我和她没见过几面，宴会上却先提起你的名字，才让皇上想起了佐利川春草图。”
“我们在长安身份特殊，宫中没有盘踞的势力，别想太多，说不定她就是好奇。”
李屹看着赵廷军半会儿，玩笑道：“我知道，夜鹰的名号都传到了后宫，日后哪位公主看上你也不足为奇，放心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们两人的婚事。”
“李屹，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和我说这些玩笑话。”赵廷军见马厩来了两名内侍，止住了话语，将木桶提到墙边，从马厩栏板上抓起嚼子和马鞍，套在马匹身上，李屹也牵出自己的马匹，两人缓步走出丹凤门。夜色阴沉，晓月当空，在云层之后浅浅染下一层清冷的光晕。
“日宁刀我是为我父亲接下来的，康迦对我一片忠心，找不出理由把他打发走。我并没有想离间大唐和吐蕃的关系，也没想挑起战争。”
“我知道。”
坊间没有行人，马蹄碎步落在石板地面上，踢踏作响，良久，赵廷军开口道：“改日我去找温乔，他不给我好脸色看，多少也会顾及李景宣的面子，若是朝中有人故意这么整我们，越快解决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越安全。”
赵廷军迟疑片刻，眼中晃过一丝忧虑，接话道，“这件事会不会和山雀镇有关，曹方域带兵去凉州之前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柴砚现在又在哪里？或许是他想找人对付我们。”
“他敢来长安？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长安有人接应，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屹脑中想到了一个名字，侧身看着赵廷军，对方会意，开口道：“李绪的案子动静不小，看来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两人行至王府大门前，早有仆役等在门边，急步迎上前来接过李屹手中的缰绳。“天色这么晚，你就在王府待一夜，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赵廷军应了一句，将马匹交给仆役。两人走进王府，顺着回廊经过庭院，后堂内亮着微弱的烛火，门窗微合，空空荡荡的景致，带着风雨之前的湿润潮气，气氛有些异样，赵廷军经过一座石砌拱门，停下脚步，警觉道：“庭院的侍卫都去哪里了？”
李屹也察觉出不对劲，责备道：“阿娘和我住在侧院，这里平日没人，上次春草图失窃之后，我多留了两名侍卫，估计那些懒家伙又躲到墙角休息去了。”
春季的暖风拂面而过，带来青草的味道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赵廷军黑色的眼眸略略转动，比往日更加冷静，缓步走在石子路面上，将腰中横刀取了下来，拨开脚边一株长着两三个花骨朵的西蜀海棠，落叶之下躺着一位身着侍卫服饰的年轻男子，衣衫上看不出血迹，左手抓着长刀，刀刃尚未出鞘。赵廷军踏步上前，半跪在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颈脉，脖子上留着一道血痕，一招致命，已经没有了气息。
“夜鹰，去后堂看看。”
孙传尧觉得头疼得厉害，身子随着地面不停地起伏摇晃，找不到支撑点，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石头，几近窒息。头顶的红漆木灯笼带着深红色的流苏，来回晃动，空气里漂浮着浓浓的水气，像是在海上，像是在一条无人掌舵的船板上漫无目的地漂浮前行。
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全身，灵均，孙传尧右手摸索着地面找不到灵均，咬牙翻过身，见自己手脚没有受伤，衣衫上却溅着不少血迹，头顶的灯笼被暖风吹得吱嘎作响，一声未灭一声又起，木制斗拱，雕花窗格，桌椅矮柜……自己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厅堂。
孙传尧坐起身看到厅堂中间仰躺着一位少女，腿脚弯曲，左手按在胸口，起起伏伏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孙传尧急忙站起身，跑到少女身边，只见云枝颈部连着肩膀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孙传尧慌忙解开少女的衣襟，按压着伤口，鲜血不停地向外流淌，顺着手指滴落地面，茉莉花，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四散在厅堂内，让孙传尧不禁俯下身子，右手紧紧按压伤口，哭喊着嗓子，泪流满面，这样的伤见过太多，想是救不回来了。
“阿尧，那天晚上偷蜀锦的人是你对不对？……下次不要再和二少爷打架了，殿下怪罪起来，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孙传尧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猛然被对方推倒在地，是赵廷军和李屹，孙传尧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李屹按倒在地，右手手腕反扣在身后，脖子上抵着一把刀鞘，动弹不得。孙传尧略略侧过头，看到赵廷军半跪在地，放下横刀，俯身将云枝抱在怀里，只见云枝望着对方，轻轻扬起嘴角，眼中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光芒，一行泪珠潸然落下，又多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方才疲惫地阖上眼眸，两人相顾无言，终究没有多说一句话。
赵廷军将云枝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起少女的衣襟，抹开额前的碎发，方才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孙传尧。
“你都干了一些什么？”赵廷军抓起地上的横刀，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前，“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我三番两次的放过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自寻死路！”
孙传尧挣扎着双手，想不起来，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唐松草，自己喝了掺杂唐松草的酒水，从南方而来迷惑人性的毒药，灵均就落在咫尺之遥，一招致命是自己惯常用的手法，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杀了云枝。
赵廷军抓着孙传尧的衣襟将其推到墙边，抬起手中刀刃，却被李屹抢步上前，抓住手腕，“夜鹰，你冷静一下，凶手不可能是他。”
“不是他，还会有谁？云枝死在楚王府，他人在这里，那把刀就落在地上，还需要解释什么？先杀了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孙传尧听着两人的谈话，找准间隙，俯身冲到矮柜之下想要捡起灵均，却被赵廷军抓住左手手腕，拽倒在地，一股炽热的暖流顺着手腕，翻涌到心口，孙传尧全身烫得像火烧似的，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方的抓握，不禁失声叫喊起来，翻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廷军加重了手指的力道，俯下身来，短促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害怕日宁刀的力量，杀了云枝，今日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堂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仆役跌倒在堂外，甚至都顾不得堂内的情形，开口道：“殿下，刑部带人来到王府，说是府上出了命案，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