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孙传尧抬眼恍恍惚惚见到了云枝，遂又伏在地上啜泣起来，侍女见孙传尧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向后退了一些，止住脚步，将托盘内的瓷碗端在手心里，跪倒在地上，柔声道：“这是殿下让我带来的药丸，每日服用两次，都是凉性的解药，你快吃了吧。”
孙传尧坐起身子，看着屋外两名侍卫，远处的高大的梧桐树影和王府围墙，这间客房靠着东面，深夜逃出去不是很难，孙传尧暗忖道，不管怎么样不能死在赵廷军手里，杀了柴砚，方才解恨，至于眼前的解药，先吃下去，让他以为自己贪生怕死，能躲几天是几天，逃出王府才好报仇。
孙传尧伸出右手从瓷碗里拿出药丸，吃了下去，丸子里加了蜜汁，清凉润喉，确实不像毒药。
“你要喝水吗？”
孙传尧靠在墙边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侍女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了房间。孙传尧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庭院的景色，看着火红的夕阳斜影，一点一点烧灼海棠花的树叶和粗粗的梧桐树干。两名侍卫闲步走着，偶尔停下脚步，低声交谈几句，一连串的蜀地方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两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脸颊圆润稚气，目光显得轻快游离，静不下心思，若在兵营之中，也就是低阶层的兵长，孙传尧冷冷笑了一声，楚王府值守的阵营换得那么松散，想必赵廷军以为自己只剩半条命逃不出去，云枝又被人杀了，所以暂时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反到给了自己逃跑的机会。
亥时已过，孙传尧在矮柜前翻找着衣物和银两，一件灰色衬衣和玄色外衫正好可以穿在身上，抽屉里还有一些碎银，孙传尧脱下身上的居家汗衫，换上衬衣，外衫，玄色帛练单裈和一条布袴，拿起碎银放入怀里，将衣带在腰际打了一个活结，没找到布鞋，只得穿上一双粗制的草鞋，走到桌边，熄灭了烛火。
孙传尧俯下身子靠在窗边，待到两名侍卫各自走到廊檐外，跃身踏上窗格，从顶窗翻身跃到廊檐下的横梁，轻轻关上窗户。两名侍卫回到走廊上，闲步相错而过，孙传尧看准了时机，翻身来到屋檐上，轻踏瓦片，纵身掠过树冠，离开了王府。
嘉黎酒肆内坐满了喝酒的客人，烧烤和浑浊的酒味呛着孙传尧低低干咳了几声，来来回回走了一遍没见到张浔和陆恒，孙传尧坐下来喝酒，从衣袋里摸出两块碎银，买了一壶酒和一盘烤鸡肉，独自喝了起来。
不远处两名身着常服的男子，走进酒肆，挑了几张桌子，最后来到孙传尧附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像是军营里的将士，伙计见两人的样貌，不敢怠慢，端上一壶酒和一盘烤肉，两名男子也没多话，浅浅酌着杯里的酒水，聊着闲话，坐了很久。
次日午初时分，孙传尧躺在长凳上被伙计叫醒，说是店里要打扫，不能再留在大堂。孙传尧抬起头见店内早就没有了客人，抹了一把脸，起身走出酒肆。
长安无处可去，杨峥到是许久未见，孙传尧恍然想起来青酒店，等到了酒店门前，天空瞬落而下阵阵雨水，孙传尧刚想踏进酒店大门，却顿住了脚步，柴砚让自己杀死云枝，是为了挑起赵廷军和自己的争端，佐利川春草图画着佐利峰的地形图，真要是打起仗来，又是不计其数的百姓伤亡。
孙传尧暗暗握紧拳头，嘉黎酒肆找不到柴砚，但是对方很有可能找人盯着自己，为了对付李屹和赵廷军，真得要去害死那么多益州将士和平民吗？
该死的赵廷军，王府之内烧灼自己的心血，是为了云枝报仇，孙传尧一想到云枝，下定决心，淋着雨路过来青酒店继续向前走着，一家杂货店外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两个酒桶，摊主拉起褐色的油布收拾摊位，准备离开，见眼前来了一个少年，也没留意。
“这些酒怎么买？”
“三十个铜线，一碗。淮南来的青叶酒，加了新鲜的龙井茶沫，这季节喝味道好着呢。”
孙传尧犹豫片刻，说道：“我要一碗。”
摊主打量着眼前连雨伞都没有的狼狈少年，身上穿着玄色衣衫，带着凉州口音，身形利落，谈吐不像有钱人，也不像混小子，目光锐利却又带着纯粹的热情，对生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热忱向往，还真猜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
“你先把钱给我。”摊主说着，虽然这么说像是看不起眼人的口气，但是出来做生意，起早摸黑，这酒可不能白白送了人，这么一句淡淡的凉心话还不至于真得伤了对方的心。
少年摸索着衣襟，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像是他身上最后的一些银两，伸手递了过来。
摊主接过碎银，放在手里掂量一番，差不多正好是十五个铜钱的分量，便放到陶罐里，抓起木勺，掀开油布和酒坛的泥盖，从酒桶里舀了一碗酒水，放到瓷碗里交给了少年。
孙传尧拿着酒碗，沿街坐在地上，雨水落在身上和瓷碗里，挑起晶莹的水坑，酒滴四溅。少年也没在意，胡乱喝了一大口，倏然感觉头顶不再有雨水落下，抬头看到一位身着灰衣的男子，手里擎着一把滕竹黑布伞，手柄上烧制着细细的竹节纹路，伞布边缘合着绸缎滚边，水珠一滴接着一滴像泉水一般顺着骨架滚落而下。
男子将长发扎在脑后，黑色的眼睛，沉稳老练，容貌端正，大约四十岁上下，看不清具体年龄，眼里带着隐隐的杀气，习武之人，见惯了刀光剑影，眼神会意，不用挑明再说什么。
男子缓缓蹲下身子，手里仍旧擎着雨伞，开口道：“这位少年骨根清绝，身形利落，看来一副练武好料子。”
孙传尧低低笑了起来，笑得神色恍惚，心口阵痛，良久，答道：“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经脉俱损，又不识字，练不来刀法。”
“无妨，叶阳堂有很多工作，不去练武，砍柴，做饭，一日三顿，还有地方给你住。”
“你是谁？”
“堂主楼简懿。”
孙传尧略略抬起眼眸，迎视着对方，没急着问话。
“你应该听说过暗界，比武私斗用的都是我们叶阳堂的人，来来往往我们很缺人手。”楼简懿扬起嘴角，意味深长道，“你为叶阳堂做事，我给你地方住，很公平。”
“不公平，暗界比武，死了人才算结束。”
“我以为你已经见惯了杀戮。”
“生于黑暗，不一定想死于黑暗。”
“当初你确实应该死于黑暗，仔细想想是哪些人救了你？”
孙传尧恍然抬起头，对方比自己年长太多，面容冷淡，眼眸深不可测，静静等待着少年的答话。
“身上没有钱，又流落街头，总得有个去处。”楼简懿悠悠加了一句极轻的话，语意平淡，却不容质疑，“杀人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孙传尧再次迎视对方，沉默良久，接话道：“叶阳堂在哪里？”
“永平坊，暗界。”楼简懿扔下话语，站起身，又加了一句，“你随我一起过去。”
叶阳堂是一处三进格局的庭院府邸，东西两个室内武场，隐在竹林之间，后院又建造了一个露天的练武场，门面不算大，小径曲折，犹如迷宫一般的纵深走向，绝对比得上有钱人家府邸的规制，大门上悬挂着一块粗糙的梨木匾额，写着叶阳堂，三个字。匾额上面遮盖着杂草屋檐，两边用竹排松散的围着篱笆。屋檐下两名武者见了楼简懿，躬身行礼，甚至没多看孙传尧一眼，就放他进了武场。
“叶阳堂有多少地道与暗界相通？”孙传尧四顾回望眼前的景致，绿树丛荫，曲折幽静，就是被人带进武场也不见得认路，若是夜行潜伏，多半是有来无回。
“你一个柴房的小厮有必要问这么多吗？”楼简懿缓步向前走着，将孙传尧一把推到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叫喊道，“何荣，新来的小子，给我好好招呼一下。”
房间里跑出一个上身穿着短袖半臂，下摆撩起扎在腰际的少年，少年面容黝黑，眼神到是伶俐，跑到孙传尧身旁将他拉了起来，手臂上淌着汗水，想是辛苦劳作了一天。
“堂主，他从哪里来？”
“别多问话。”楼简懿略略扬起嘴角，望着孙传尧，会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荣看了看两人，一时愣住了神色，既然是堂主带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姓名。
“阿力。”
“阿力，等你想明白了，想要跟着我学习刀法的时候，再来找我。”
男子转身收起竹伞，雨雾之中落下一阵水花，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小径的深处。“阿力，你浑身都湿透了，我们进屋取取暖吧。”
孙传尧坐起身子，看着屋外两名侍卫，远处的高大的梧桐树影和王府围墙，这间客房靠着东面，深夜逃出去不是很难，孙传尧暗忖道，不管怎么样不能死在赵廷军手里，杀了柴砚，方才解恨，至于眼前的解药，先吃下去，让他以为自己贪生怕死，能躲几天是几天，逃出王府才好报仇。
孙传尧伸出右手从瓷碗里拿出药丸，吃了下去，丸子里加了蜜汁，清凉润喉，确实不像毒药。
“你要喝水吗？”
孙传尧靠在墙边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侍女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了房间。孙传尧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庭院的景色，看着火红的夕阳斜影，一点一点烧灼海棠花的树叶和粗粗的梧桐树干。两名侍卫闲步走着，偶尔停下脚步，低声交谈几句，一连串的蜀地方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两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脸颊圆润稚气，目光显得轻快游离，静不下心思，若在兵营之中，也就是低阶层的兵长，孙传尧冷冷笑了一声，楚王府值守的阵营换得那么松散，想必赵廷军以为自己只剩半条命逃不出去，云枝又被人杀了，所以暂时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反到给了自己逃跑的机会。
亥时已过，孙传尧在矮柜前翻找着衣物和银两，一件灰色衬衣和玄色外衫正好可以穿在身上，抽屉里还有一些碎银，孙传尧脱下身上的居家汗衫，换上衬衣，外衫，玄色帛练单裈和一条布袴，拿起碎银放入怀里，将衣带在腰际打了一个活结，没找到布鞋，只得穿上一双粗制的草鞋，走到桌边，熄灭了烛火。
孙传尧俯下身子靠在窗边，待到两名侍卫各自走到廊檐外，跃身踏上窗格，从顶窗翻身跃到廊檐下的横梁，轻轻关上窗户。两名侍卫回到走廊上，闲步相错而过，孙传尧看准了时机，翻身来到屋檐上，轻踏瓦片，纵身掠过树冠，离开了王府。
嘉黎酒肆内坐满了喝酒的客人，烧烤和浑浊的酒味呛着孙传尧低低干咳了几声，来来回回走了一遍没见到张浔和陆恒，孙传尧坐下来喝酒，从衣袋里摸出两块碎银，买了一壶酒和一盘烤鸡肉，独自喝了起来。
不远处两名身着常服的男子，走进酒肆，挑了几张桌子，最后来到孙传尧附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像是军营里的将士，伙计见两人的样貌，不敢怠慢，端上一壶酒和一盘烤肉，两名男子也没多话，浅浅酌着杯里的酒水，聊着闲话，坐了很久。
次日午初时分，孙传尧躺在长凳上被伙计叫醒，说是店里要打扫，不能再留在大堂。孙传尧抬起头见店内早就没有了客人，抹了一把脸，起身走出酒肆。
长安无处可去，杨峥到是许久未见，孙传尧恍然想起来青酒店，等到了酒店门前，天空瞬落而下阵阵雨水，孙传尧刚想踏进酒店大门，却顿住了脚步，柴砚让自己杀死云枝，是为了挑起赵廷军和自己的争端，佐利川春草图画着佐利峰的地形图，真要是打起仗来，又是不计其数的百姓伤亡。
孙传尧暗暗握紧拳头，嘉黎酒肆找不到柴砚，但是对方很有可能找人盯着自己，为了对付李屹和赵廷军，真得要去害死那么多益州将士和平民吗？
该死的赵廷军，王府之内烧灼自己的心血，是为了云枝报仇，孙传尧一想到云枝，下定决心，淋着雨路过来青酒店继续向前走着，一家杂货店外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两个酒桶，摊主拉起褐色的油布收拾摊位，准备离开，见眼前来了一个少年，也没留意。
“这些酒怎么买？”
“三十个铜线，一碗。淮南来的青叶酒，加了新鲜的龙井茶沫，这季节喝味道好着呢。”
孙传尧犹豫片刻，说道：“我要一碗。”
摊主打量着眼前连雨伞都没有的狼狈少年，身上穿着玄色衣衫，带着凉州口音，身形利落，谈吐不像有钱人，也不像混小子，目光锐利却又带着纯粹的热情，对生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热忱向往，还真猜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
“你先把钱给我。”摊主说着，虽然这么说像是看不起眼人的口气，但是出来做生意，起早摸黑，这酒可不能白白送了人，这么一句淡淡的凉心话还不至于真得伤了对方的心。
少年摸索着衣襟，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像是他身上最后的一些银两，伸手递了过来。
摊主接过碎银，放在手里掂量一番，差不多正好是十五个铜钱的分量，便放到陶罐里，抓起木勺，掀开油布和酒坛的泥盖，从酒桶里舀了一碗酒水，放到瓷碗里交给了少年。
孙传尧拿着酒碗，沿街坐在地上，雨水落在身上和瓷碗里，挑起晶莹的水坑，酒滴四溅。少年也没在意，胡乱喝了一大口，倏然感觉头顶不再有雨水落下，抬头看到一位身着灰衣的男子，手里擎着一把滕竹黑布伞，手柄上烧制着细细的竹节纹路，伞布边缘合着绸缎滚边，水珠一滴接着一滴像泉水一般顺着骨架滚落而下。
男子将长发扎在脑后，黑色的眼睛，沉稳老练，容貌端正，大约四十岁上下，看不清具体年龄，眼里带着隐隐的杀气，习武之人，见惯了刀光剑影，眼神会意，不用挑明再说什么。
男子缓缓蹲下身子，手里仍旧擎着雨伞，开口道：“这位少年骨根清绝，身形利落，看来一副练武好料子。”
孙传尧低低笑了起来，笑得神色恍惚，心口阵痛，良久，答道：“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经脉俱损，又不识字，练不来刀法。”
“无妨，叶阳堂有很多工作，不去练武，砍柴，做饭，一日三顿，还有地方给你住。”
“你是谁？”
“堂主楼简懿。”
孙传尧略略抬起眼眸，迎视着对方，没急着问话。
“你应该听说过暗界，比武私斗用的都是我们叶阳堂的人，来来往往我们很缺人手。”楼简懿扬起嘴角，意味深长道，“你为叶阳堂做事，我给你地方住，很公平。”
“不公平，暗界比武，死了人才算结束。”
“我以为你已经见惯了杀戮。”
“生于黑暗，不一定想死于黑暗。”
“当初你确实应该死于黑暗，仔细想想是哪些人救了你？”
孙传尧恍然抬起头，对方比自己年长太多，面容冷淡，眼眸深不可测，静静等待着少年的答话。
“身上没有钱，又流落街头，总得有个去处。”楼简懿悠悠加了一句极轻的话，语意平淡，却不容质疑，“杀人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孙传尧再次迎视对方，沉默良久，接话道：“叶阳堂在哪里？”
“永平坊，暗界。”楼简懿扔下话语，站起身，又加了一句，“你随我一起过去。”
叶阳堂是一处三进格局的庭院府邸，东西两个室内武场，隐在竹林之间，后院又建造了一个露天的练武场，门面不算大，小径曲折，犹如迷宫一般的纵深走向，绝对比得上有钱人家府邸的规制，大门上悬挂着一块粗糙的梨木匾额，写着叶阳堂，三个字。匾额上面遮盖着杂草屋檐，两边用竹排松散的围着篱笆。屋檐下两名武者见了楼简懿，躬身行礼，甚至没多看孙传尧一眼，就放他进了武场。
“叶阳堂有多少地道与暗界相通？”孙传尧四顾回望眼前的景致，绿树丛荫，曲折幽静，就是被人带进武场也不见得认路，若是夜行潜伏，多半是有来无回。
“你一个柴房的小厮有必要问这么多吗？”楼简懿缓步向前走着，将孙传尧一把推到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叫喊道，“何荣，新来的小子，给我好好招呼一下。”
房间里跑出一个上身穿着短袖半臂，下摆撩起扎在腰际的少年，少年面容黝黑，眼神到是伶俐，跑到孙传尧身旁将他拉了起来，手臂上淌着汗水，想是辛苦劳作了一天。
“堂主，他从哪里来？”
“别多问话。”楼简懿略略扬起嘴角，望着孙传尧，会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荣看了看两人，一时愣住了神色，既然是堂主带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姓名。
“阿力。”
“阿力，等你想明白了，想要跟着我学习刀法的时候，再来找我。”
男子转身收起竹伞，雨雾之中落下一阵水花，身影逐渐消失在竹林小径的深处。“阿力，你浑身都湿透了，我们进屋取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