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现在不能给。”孙传尧坚持道,“你拿着春草图,我们去暗界,交给柴砚。”

    杨峥迟疑片刻走到矮柜边,在竹筐里翻找蜀锦,里面插着大大小小的卷轴字画,杨峥挑中一个黛蓝色布袋的画作,拿在手里,转过身来,说道:“就是它。”

    与此同时,屋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孙传尧来不及多看杨峥手里的蜀锦,抓着对方的手臂,从窗户跃出酒店,两人同时摔倒在巷道内,杨峥倒在地上惨叫不止,脸上沾着不少灰泥,埋怨道;“阿尧,我以后再也不管你的蠢事了!再也不管了!我的腿都被你摔断了!”

    孙传尧没来记得答话,抓着杨峥站起身,见他还能站稳,腿脚没有受伤,连忙将他拉到酒店对面的巷道,巷道有三尺宽,来回大约六十步远,孙传尧抬眼看到两名穿着南衙禁军官服的男子,靠着墙壁站在巷道口,说话的声音渐渐传到耳边。

    一人问道:“他们是谁?”

    另一人答道:“又是哪个大户人家豢养的武士,说不定是想盘下整个酒店,给府上的老爷子过生辰。”

    “你可真会说笑。”男子浅浅笑道,“既然想盘下酒店,掌柜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弄得人心惶惧,像要私斗一般。”

    “张副将,我们要不要动手?”

    “再等等,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再出手也来得及。”

    “他是张岐,南衙禁军副将。”孙传尧和杨峥躲在一个竹架子下面,杨峥小声道,“我们不会连他们也要躲吧。”

    “我在楚王府杀了人,他们正要抓我,当然要避开他们。”

    “你杀了谁?”

    孙传尧想说出云枝的名字,几次欲言又止,心痛如绞,想起了淡淡的茉莉花香,两行热泪滚落而下,终究没有任何说辞。

    她还想保护我,在云枝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想让自己离赵廷军远一些,孙传尧想到此处,心里灼热地翻滚着,热一阵冷一阵,杀了柴砚,再碰到赵廷军不动手了,不管他对自己做什么,绝对不会再动手了。

    孙传尧拉起杨峥,“噼里啪啦”竹架子翻落一地,两人也管不了这么多,疾步向巷道的另一个出口跑去。

    张岐看着两名少年的背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缓缓抽出腰际的横刀。

    “我们要抓他吗?”

    “我去跟着他们,你把温乔叫来,他也在永平坊,对他说药铺的小子已经找到了,快点过去。”

    孙传尧拉着杨峥,脑海里想着都是暗界的入口,眼前晃着来来回回的人影,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转身看到张岐已经跟了上来,连忙将杨峥推到两间店铺的夹道中。

    “我引开他们,你快走,我们在青风苑碰面。”

    杨峥紧紧抓着孙传尧的手臂,拉到身边。“如果你来不了怎么办?阿尧,跟我一起走,我刚刚说得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我们一起去青风苑。”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如果我去不了,”孙传尧迟疑片刻,接话道,“你就藏起来,手里的东西不要交给任何人。”

    孙传尧回到街上向前疾步奔跑,转身躲进一家买糖水的店铺。张岐也加快步子追了上来,狭窄的巷道空无一人,随即闯出来一名手握钝刀的少年,将其撞翻在地,钝刀刀刃紧紧扣着对方的咽喉。

    孙传尧出手揍了一拳张岐,黑色的眼睛狠狠注视着对方,喘息道:“又是一条官府的野狗,追我干什么?”

    张岐见对方没起杀意,双手抓着钝刀,撑开刀刃,反问道:“孙传尧,楚王府的人找你干什么?”

    孙传尧道:“我和赵廷军有旧仇,他们早就想杀我了。”

    张岐站起身,刻意挡住巷道的出口,皱眉道:“你怎么恩将仇报,景宣和温乔为了救你去了暗界,以他们的身份去那里太危险了。”

    “不要再说了!”孙传尧挥出刀刃,击中对方的左肩,看到楚王府的人追了上来,遂将倚在墙边的陶罐和木架推倒在地上,压低身形钻过门板,溜进前院,一名男子正在井边打水,抬头看了一眼孙传尧,扔下水桶,嘴里咒骂着长安本地的脏话,拿起木棍想要打人。孙传尧踩踏砖石跃上围墙,翻身离开院落,在地上翻滚了一回,刚想起身,左腿遭到重击,一条手臂拽着咽喉,将其按倒在地上。

    温乔伸手打落孙传尧手上的钝刀,低声道,“你果然没有逃出长安城,快跟我回去。”

    孙传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对方用刀柄击中脑袋,推倒在地上,眼见张岐带着随从跑了过来,将自己团团围住。

    “云枝是你杀的吗?”

    孙传尧心中慌乱,动了动嘴唇,没有答话。温乔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旋即知晓了答案。

    “你这小子真该死!”

    “温乔,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

    “我们不回王府。”温乔心里沉着一口气,冷言道,“张岐,把他捆起来送到禁军府地牢。他杀了人。”

    孙传尧被逼到墙角,眼见杨峥被另一群人按倒在地,赵廷军的人,但此时自己的双手也被侍卫捆上绳索,拉扯着衣襟离开了街坊。

    长安以东,洛阳城。这几日骤起春日暖风,淡淡的花草清香随风潜入洛城殿的栈道。李景宣站在大殿西侧的护栏前,远眺山川天际,湛蓝的天空,棉絮般撕扯开的白色云雾,视线之外,跨越山脊河流,是皇城长安的景致。

    曹方域穿着深褐色皮质软甲,腰际带着横刀,手里握着一把红缨长枪,抬头看了看洛城殿的栈道,粗粗喘了一口气,心神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

    “曹方域,你还在宫城?”

    曹方域转身看到王简站在自己身侧,穿着浅灰衣衫,腰间系着湛蓝衣带,面容白皙,五官秀致,眼眸深邃明亮,有些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能准确猜出对方的心思,王简,向来能够善解人意。

    “可不是嘛,哎!殿下站在栈道上都快一个时辰了,动也没动过,我一个习武之人看着都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李屹还能去说说,太子殿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王简见曹方域实诚的模样,不禁浅笑起来,意味深长道:“他想见长安,又不想回去。”

    “这里哪看得到长安城,殿下还不至于这么犯傻,我看他是在想刺史府的事情。这几日刘京总在殿下身边聒噪,也是话多。”曹方域抬起左手用手臂上绑着的布条,擦拭脸上的汗水,下颌留着短短的胡须,黝黑的脸颊,外人一眼便能望出,此人是一名常年在外的武将。

    “还有半天不见人影的善迁,话说回来,太子殿下身边已经有了护卫,为什么还要我们两个一路从长安跟到洛阳。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皇帝的诏令,高陵将士的兵权在他手上,我们都是他的将领,确实该跟着他到洛阳。善迁武艺高强,却没有官职,太子殿下身边总要有武将侍卫,还要有能写文书的随从。李屹让我们来是想多了解他的起居生活,明面上,东宫和王府的人走得近,不是坏事。”

    “你们算计得多,可把我害苦了,这几日在洛阳,比在益州训练一帮子新兵还累。在他面前不行礼不好,规规矩矩地行礼,一天得跪下几回?殿下待人到是和善,好几次没吃晚饭都赏给我们兄弟几个,河鲜野味是没尝过,可是他这么一天一天饿下去,弄坏了身子,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到时候就是长着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你说还能有谁放着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动筷子,左思右想总猜不出他的心思。”

    曹方域叹了口气,接话道:“这次再回到长安,我准收拾东西去益州,谁也别劝我。”

    “帝王之家,权力相争,他念想起往事心里难受。两方都是骨肉至亲,谁都护不了,所以才想着住到洛阳宫来。”

    “李屹没对他动手,哪来的权力斗争?”

    “方域,少说话,我可没提到李屹。”王简眼眸晦暗了一些,避开话题,沉声道,“到是康迦出了事情,我担心温乔和赵廷军起冲突,长安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准。”

    “殿下出来了,我先不陪你说话了。”曹方域望着洛城殿的栈道,作了手势,唤来几名随从,准备赶往洛城殿。

    王简道:“不急,我和你一起过去,手里正有事要和殿下商量。”

    李景宣从玉石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三人在鼓楼西侧相遇,在石砖地面上倒下清晨薄雾的浅淡身影。

    王简和曹方域跪地行礼道:“末将曹方域,王简叩见太子殿下”

    “王简,曹方域快起来吧。”李景宣应了一声,接话道,“值守的侍卫都在宫门外,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两人站起身,王简上前半步开口道:“殿下,今日我们是否还要去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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