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坊外，五六家商铺沿街排开，有的行人坐在铺子前喝着团子甜汤水，有的急急忙忙地在赶路。
王简道：“殿下刚才在刘京面前刻意激怒陆绍年，确实能压住他的气焰，就怕那小子性情违逆，一旦乱了阵脚，提前行动，我们不好对付。”
“我如果不责罚他，刘京会以为我偏袒陆绍年，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你也看到了洛阳城外并不太平，若是派洛阳军府的将士出城，陆绍年必然孤注一掷，提前行动，甚至可能勾结外贼攻城，所以我才会调任刺史府的衙役出城，先守住洛阳城，再对付陆绍年。这几日让长安来的将士加强防守，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两人走到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客栈一层楼的制式，带着庭院，门扉上挂着匾额，写着，嘉善客栈。
李景宣抬头看着客栈的名字，沉声道：“你得到的消息，就在这里？”
王简低声道：“这家客栈紧挨着洛阳草料场，据说这几日深夜，倪家黑陶铺的长工拉着马车经常出入客栈后院，不走大门，都是从后门绕进去的。我们进去多了解一些情况，总没有差错。”
李景宣点了点头，和王简走进客栈。店内放着八张桌子，烛火昏暗，南面的矮窗边还遮着深色的布帘，泛着浑浑的酒味和甜稠的佐料香味。一名穿着深红色牡丹花纹衣裙的女子立于柜台旁，俯身在账本上记着数字，听到门扉的铃声，随即抬起头来，女子身材颀长，腰上系着玄色衣带，一对混黑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客人，灵光闪烁，烛光之下，配着浅色的腮红，明艳动人。
女子拖起长裙，窸窸窣窣地走到两人身前，说道：“客官，今儿晚上房间已经满了，你们要是住店还是找别家，如果是想吃个饭，找个空位坐下就可以了。”
李景宣看了一眼王简，对方会意，两人找了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了下来。“客官，想要点些什么？”
李景宣道：“一壶茶水，两份糕点。”
女子点了点头，一边收拾起桌上的酒杯和碗碟，动作利落，眼中毫无胆怯，柔弱之态。
“听客官的口音，不像是洛阳本地人。”
“我们从长安过来，买卖杂货，准备在洛阳多住两天。”
“客官这个时候到洛阳做生意，还真是找对了时间，听说太子殿下住在洛阳宫，带来了很多侍卫，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这几日往来的客人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女子微微抬起头，疑惑道，“客官既然来自长安，必然和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
李景宣轻松地笑着，显然很适应现在置身事外的身份，答道：“我们做得是小本生意，买些瓷器，丝绸和茶叶，都是中等货品，不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攀不上这层关系。”
此时，侍女端上两个黑陶杯子和一个铜制茶壶，放到桌面上。李景宣拿起黑陶茶杯，端详片刻，开口道：“这是倪家黑陶铺的杯子，看来姑娘和倪峰认识。”
“我叫阮玉红，确实和倪峰认识。不过，这家店的陶器都是我在后院自己让伙计制作的，黑陶耐用，所需要的材质也便宜，很适合做酒杯来使用。”
王简道：“这么说客栈也有烧制陶器的炉窖？”
阮玉红答道：“是的。”
李景宣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陶杯，沉声道：“它可以烧制陶器也可以打刀。”
“我这儿是正经的客栈，不见刀光之血。”阮玉红略一皱眉，说道，“听说汝州出现不少盗贼，我们这里除了防身用的短刀，没有长刀棍棒。我不过是一名弱女子，害怕见到这些东西。”
王简开口道：“可我见姑娘的样子，一点都不害怕。”
阮玉红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提高了语调，反驳道：“看来客官不是商人，到是一位面相先生。”
李景宣道：“玉红姑娘，我们这次来是好心提醒你，越界之事，还是要慎重而行，若是争得一时意气，再想挽回就来不及了。”
阮玉红没有答话，只笑了笑当做回礼，便转身向柜台走去。
倪家黑陶铺内放置着两个木架，摆着双耳兽脸茶壶，圆形茶杯，柳叶纹彩绘陶罐，穿过店铺东面是一座炉窖，废弃的陶罐散落一地，旁边建着一个储物间，正中间是店家的住处，西面则是堆柴火的开间，柴火已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右边撑着一个雨棚，堆着同样数量的木柴。
庭院之中放着两张圆桌和八把圆形杌凳，坐着五个面容黝黑，身形矮胖的男子，正在喝酒聊天。善迁打量着庭院内的情形，猜测店家多半是也是一个随性的人，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拎起地上的酒坛，盛在陶碗里一饮而尽。
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坐在远处，看着善迁饮酒的样子，起身走了过来，斜倚在圆桌边，问道；“兄弟，你从哪里来？”
“长安，我叫善迁。”
“倪峰。”
善迁双眉一扬，沉声道：“倪家黑陶铺的店主？”
“父亲传给我的店铺。”倪峰停顿片刻，接话道，“至于烧制陶器的手艺，在村子里学的，师父是村里烧陶手艺的第七代传人。”
“生意怎么样？”
“我只学了一点皮毛，好在店铺势头好，往来人多，买的人也就多了。在村里，卖不出这么好的价钱。”
善迁笑着，没有答话。
倪峰望着善迁，看见他腰际的横刀，犹豫片刻，问道：“我这家店铺出入随意，就是喝酒，要留下酒钱，能买几个陶器自然是更好的了。”
善迁放下酒杯，缓声道：“我今日不想付酒钱，到有一个故事想说给你听。二十年前汝州村庄有一个叫董飞的人，带着村民造反，掠夺往来商客的钱财。本来那群人过得逍遥自在，可惜陆世光下了手，杀了董飞。不过，他手下的人，躲得躲，藏的藏，总算留住一条性命。如今我们想为大哥报仇，问你借刀。”
“这你可说笑了，我这里是烧制陶器的铺子，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倪峰站直身体，目光渐渐警觉起来，后退了半步。
善迁站起身体，接话道：“你是陆世光手下的旧部，怎么会没有刀呢？”
善迁抽出手中横刀，五名男子加上倪峰将其团团围住。善迁踏步上前，横扫对方腰际，却是虚晃一招，右脚将其勾倒在地，转动身形，缠住另一个人的手臂，打落对方手里的长刀，以手肘撞击的力量，将身后男子手里的刀柄推回刀鞘，将其撞到在地。
善迁停下手后退半步，看着倪峰和剩下的男子，和解道：“不就是几把刀，没必要搭上你们的性命。”
“董飞的走狗，你以为过了二十年，我们就会放过你？”
善迁压低刀刃，横扫而过，倪峰跃身躲过攻击，从背后挑刀而上，善迁疾速转身，缠住右手砍伤倪峰手臂，又将刀刃劈击而下，斩击另一人的小腿，男子大叫一声，紧紧按着出血的伤口，倒在地上。
善迁用手臂扣住倪峰脖颈，将其拉到炉窖旁的储物间，一击斩断铁锁，缓缓推门，看到里面堆着大量的刀剑，护腕和甲胄，手边还挂着一块纯黑的铁片挂饰，上面刻着云层与弦月。善迁轻轻关上门，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低声道：“五十把刀剑和护甲替我们准备好了，你们暗地里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若是敢在我手里违约，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善迁将倪峰推倒在地上，听着身后的咒骂声，离开了店铺。
洛阳宫右威卫军营，一名年轻的将士将头盔放在地上，身上穿着棉质军服，衣带里藏着铁片挂饰，由于衣带松散，露出了半截云层图案，脚上套着布袜，盘腿坐在草席上。将士将身子紧挨着窗格，举起酒瓶，见瓶子里没了酒，抱怨了几句，将酒瓶倒过来晃动一番，扔到了地上。
将士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到眼前站着一位灰蓝色衣衫的青年，身材瘦长，长得白净聪慧，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不免后退了半步。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王简道，“不过，我知道你叫胡云，前两日刚调任明德门的守卫工作，原是右威卫的将士。”
“什么原是右威卫将士。”胡云不悦地踢开脚边的酒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现在就是右威卫将士。”
“不对，你五年前是右威卫将士。”王简唇边浮现一丝笑容，说道，“现在，我该说你是洛阳军府的人，还是陆绍年的私兵，更确切一些？”
“陆将军待人和善，没有私兵，你别胡说八道。”胡云道，“到是你没经过通报，私自闯入洛阳宫，当心刘京治你的罪。”
“小兄弟，话可不能怎么说，今日是你值守东城门，身上这副醉酒熏天的样子，刘京是会治你的罪还是治我的罪？再说太子殿下在洛阳，正想召集众将，申明纪律，你说他会找谁下手？”
王简道：“殿下刚才在刘京面前刻意激怒陆绍年，确实能压住他的气焰，就怕那小子性情违逆，一旦乱了阵脚，提前行动，我们不好对付。”
“我如果不责罚他，刘京会以为我偏袒陆绍年，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你也看到了洛阳城外并不太平，若是派洛阳军府的将士出城，陆绍年必然孤注一掷，提前行动，甚至可能勾结外贼攻城，所以我才会调任刺史府的衙役出城，先守住洛阳城，再对付陆绍年。这几日让长安来的将士加强防守，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两人走到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客栈一层楼的制式，带着庭院，门扉上挂着匾额，写着，嘉善客栈。
李景宣抬头看着客栈的名字，沉声道：“你得到的消息，就在这里？”
王简低声道：“这家客栈紧挨着洛阳草料场，据说这几日深夜，倪家黑陶铺的长工拉着马车经常出入客栈后院，不走大门，都是从后门绕进去的。我们进去多了解一些情况，总没有差错。”
李景宣点了点头，和王简走进客栈。店内放着八张桌子，烛火昏暗，南面的矮窗边还遮着深色的布帘，泛着浑浑的酒味和甜稠的佐料香味。一名穿着深红色牡丹花纹衣裙的女子立于柜台旁，俯身在账本上记着数字，听到门扉的铃声，随即抬起头来，女子身材颀长，腰上系着玄色衣带，一对混黑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客人，灵光闪烁，烛光之下，配着浅色的腮红，明艳动人。
女子拖起长裙，窸窸窣窣地走到两人身前，说道：“客官，今儿晚上房间已经满了，你们要是住店还是找别家，如果是想吃个饭，找个空位坐下就可以了。”
李景宣看了一眼王简，对方会意，两人找了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了下来。“客官，想要点些什么？”
李景宣道：“一壶茶水，两份糕点。”
女子点了点头，一边收拾起桌上的酒杯和碗碟，动作利落，眼中毫无胆怯，柔弱之态。
“听客官的口音，不像是洛阳本地人。”
“我们从长安过来，买卖杂货，准备在洛阳多住两天。”
“客官这个时候到洛阳做生意，还真是找对了时间，听说太子殿下住在洛阳宫，带来了很多侍卫，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这几日往来的客人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女子微微抬起头，疑惑道，“客官既然来自长安，必然和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
李景宣轻松地笑着，显然很适应现在置身事外的身份，答道：“我们做得是小本生意，买些瓷器，丝绸和茶叶，都是中等货品，不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攀不上这层关系。”
此时，侍女端上两个黑陶杯子和一个铜制茶壶，放到桌面上。李景宣拿起黑陶茶杯，端详片刻，开口道：“这是倪家黑陶铺的杯子，看来姑娘和倪峰认识。”
“我叫阮玉红，确实和倪峰认识。不过，这家店的陶器都是我在后院自己让伙计制作的，黑陶耐用，所需要的材质也便宜，很适合做酒杯来使用。”
王简道：“这么说客栈也有烧制陶器的炉窖？”
阮玉红答道：“是的。”
李景宣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陶杯，沉声道：“它可以烧制陶器也可以打刀。”
“我这儿是正经的客栈，不见刀光之血。”阮玉红略一皱眉，说道，“听说汝州出现不少盗贼，我们这里除了防身用的短刀，没有长刀棍棒。我不过是一名弱女子，害怕见到这些东西。”
王简开口道：“可我见姑娘的样子，一点都不害怕。”
阮玉红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提高了语调，反驳道：“看来客官不是商人，到是一位面相先生。”
李景宣道：“玉红姑娘，我们这次来是好心提醒你，越界之事，还是要慎重而行，若是争得一时意气，再想挽回就来不及了。”
阮玉红没有答话，只笑了笑当做回礼，便转身向柜台走去。
倪家黑陶铺内放置着两个木架，摆着双耳兽脸茶壶，圆形茶杯，柳叶纹彩绘陶罐，穿过店铺东面是一座炉窖，废弃的陶罐散落一地，旁边建着一个储物间，正中间是店家的住处，西面则是堆柴火的开间，柴火已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右边撑着一个雨棚，堆着同样数量的木柴。
庭院之中放着两张圆桌和八把圆形杌凳，坐着五个面容黝黑，身形矮胖的男子，正在喝酒聊天。善迁打量着庭院内的情形，猜测店家多半是也是一个随性的人，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拎起地上的酒坛，盛在陶碗里一饮而尽。
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坐在远处，看着善迁饮酒的样子，起身走了过来，斜倚在圆桌边，问道；“兄弟，你从哪里来？”
“长安，我叫善迁。”
“倪峰。”
善迁双眉一扬，沉声道：“倪家黑陶铺的店主？”
“父亲传给我的店铺。”倪峰停顿片刻，接话道，“至于烧制陶器的手艺，在村子里学的，师父是村里烧陶手艺的第七代传人。”
“生意怎么样？”
“我只学了一点皮毛，好在店铺势头好，往来人多，买的人也就多了。在村里，卖不出这么好的价钱。”
善迁笑着，没有答话。
倪峰望着善迁，看见他腰际的横刀，犹豫片刻，问道：“我这家店铺出入随意，就是喝酒，要留下酒钱，能买几个陶器自然是更好的了。”
善迁放下酒杯，缓声道：“我今日不想付酒钱，到有一个故事想说给你听。二十年前汝州村庄有一个叫董飞的人，带着村民造反，掠夺往来商客的钱财。本来那群人过得逍遥自在，可惜陆世光下了手，杀了董飞。不过，他手下的人，躲得躲，藏的藏，总算留住一条性命。如今我们想为大哥报仇，问你借刀。”
“这你可说笑了，我这里是烧制陶器的铺子，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倪峰站直身体，目光渐渐警觉起来，后退了半步。
善迁站起身体，接话道：“你是陆世光手下的旧部，怎么会没有刀呢？”
善迁抽出手中横刀，五名男子加上倪峰将其团团围住。善迁踏步上前，横扫对方腰际，却是虚晃一招，右脚将其勾倒在地，转动身形，缠住另一个人的手臂，打落对方手里的长刀，以手肘撞击的力量，将身后男子手里的刀柄推回刀鞘，将其撞到在地。
善迁停下手后退半步，看着倪峰和剩下的男子，和解道：“不就是几把刀，没必要搭上你们的性命。”
“董飞的走狗，你以为过了二十年，我们就会放过你？”
善迁压低刀刃，横扫而过，倪峰跃身躲过攻击，从背后挑刀而上，善迁疾速转身，缠住右手砍伤倪峰手臂，又将刀刃劈击而下，斩击另一人的小腿，男子大叫一声，紧紧按着出血的伤口，倒在地上。
善迁用手臂扣住倪峰脖颈，将其拉到炉窖旁的储物间，一击斩断铁锁，缓缓推门，看到里面堆着大量的刀剑，护腕和甲胄，手边还挂着一块纯黑的铁片挂饰，上面刻着云层与弦月。善迁轻轻关上门，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低声道：“五十把刀剑和护甲替我们准备好了，你们暗地里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若是敢在我手里违约，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善迁将倪峰推倒在地上，听着身后的咒骂声，离开了店铺。
洛阳宫右威卫军营，一名年轻的将士将头盔放在地上，身上穿着棉质军服，衣带里藏着铁片挂饰，由于衣带松散，露出了半截云层图案，脚上套着布袜，盘腿坐在草席上。将士将身子紧挨着窗格，举起酒瓶，见瓶子里没了酒，抱怨了几句，将酒瓶倒过来晃动一番，扔到了地上。
将士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到眼前站着一位灰蓝色衣衫的青年，身材瘦长，长得白净聪慧，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不免后退了半步。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王简道，“不过，我知道你叫胡云，前两日刚调任明德门的守卫工作，原是右威卫的将士。”
“什么原是右威卫将士。”胡云不悦地踢开脚边的酒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现在就是右威卫将士。”
“不对，你五年前是右威卫将士。”王简唇边浮现一丝笑容，说道，“现在，我该说你是洛阳军府的人，还是陆绍年的私兵，更确切一些？”
“陆将军待人和善，没有私兵，你别胡说八道。”胡云道，“到是你没经过通报，私自闯入洛阳宫，当心刘京治你的罪。”
“小兄弟，话可不能怎么说，今日是你值守东城门，身上这副醉酒熏天的样子，刘京是会治你的罪还是治我的罪？再说太子殿下在洛阳，正想召集众将，申明纪律，你说他会找谁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