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瘫坐在草席上，犹豫片刻，嗫嚅道：“你别说出去，什么都别说。”
“不说也可以。”王简在屋内缓缓踱了几步，接话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腰上挂着什么东西？”
胡云低下头，连忙将挂饰收进衣带，转念又觉得这样做无济于事，遂将铁片挂饰紧紧握在手里，答道：“就是带在身上的东西。”
王简意味深长道：“我怎么看见陆绍年身上也有一样的东西。”
“他没有，只有守护洛城殿的人才有。”胡云看着王简晶光逼人的眼神，想着不说下去，还不知道今日会在哪里过夜，犹豫片刻，接话道，“暗号是弦月即行，三月二十一日子时我们会攻入洛城殿，杀人。”
“在李景宣回长安之前动手？”
“是的。”
“回去吧。”王简将头盔捡起来交给胡云，说道，“这件事谁都不要说，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办，至于回报，我答应会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胡云迟疑地点了点头，转念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年注视着眼前的将士，沉吟片刻，答道：“王简，来自剑南道益州城。”
亥时，洛阳宫。李景宣坐在桌案后面，看着长安来的书信，一言不发，遂将信纸折叠整齐，放到衣袖之内。
王简看着李景宣忧心的神色和动作，避开眼神，转念道：“弦月即行，他们会在三月二十一日动手。”
“今日我去倪家黑陶铺，借着董路的名声，找出了铺子里的刀剑和甲胄，还有弦月即行的暗号，那家伙以为我是在报私仇，强抢兵器，也没敢伸张，正好能瞒过刘京的耳目。”善迁盘腿坐在锦缎方褥上，背靠着矮窗，续道：“景宣，让我来对付陆绍年，将他杀了，那帮子散兵见没了主子，也兴不起风浪。”
“不行！”李景宣道：“他是齐王府的人，又是陆世光的儿子。李绪谋反的案子已经牵连陆宁自缢而亡，再搭上陆绍年的性命，他的旧部散落在洛阳城，成了各自为营的杀手，日后到长安来寻仇，何时是个尽头？当初，三哥提议父亲让我颁布赦令，原本就是不希望事情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一阵轻风拂过殿堂，将桌案上的纸张吹散四处，书册接连翻着书页，全都掉落在地上。
李景宣起身捡回书籍，将纸张重新摆放整齐。“洛阳的风可真大。”王简不经意间感叹道。
“宫殿之中比城里更厉害。”善迁道：“紫菀说三月十七日之后，大风会慢慢平息。”
三人一阵沉默，良久，王简开口道：“殿下，我们可以提前动手，抓到陆绍年之后，将其幽禁在洛阳宫内，这样即平息了洛阳动乱，也算是保住他的性命。”
李景宣摇了摇头，缓声道：“此人性格刚烈，复仇事情败露，又将其幽禁在宫中多半活不过几个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和陆世光的关系，就算如紫菀所言陆世光不喜欢这个儿子，也可以借机向皇族发难。淮南道的兵力掌控在陆氏家族手里，早前陆世光和李绪走得很近，他很可能担心我们对他下手，铤而走险，发兵河南一带。”
善迁道：“景宣，这都是后话。陆绍年我们肯定要抓，总不能等他带人闯到洛阳宫来，我们再动手吧。”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李景宣若有所思道，“我们白天带着刺史府的人例行公事，到倪峰的店铺查抄刀具，打草惊蛇。让陆绍年先动起来。到时候将其秘密抓捕，谋杀之罪证据确凿，陆绍年却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大理寺只能判定为预谋犯罪，可减轻缘坐处罚，不会牵连三族，到时候我们将陆绍年以李绪谋逆罪从犯押到大理寺关押，若他有悔改之心，再考虑是否能够减免罪行。”
三月十六日，辰时。乐和坊一片寂静，只有一家买包子的早餐铺，开着店门，伙计正往炉灶内扔着柴火，燃煮竹制的蒸箱盒子。突然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数十名穿着刺史府官服的衙役，将倪家黑陶铺的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两名年轻的衙役，抽出腰际长刀，对望一眼，率先破门，领着五人闯进店铺。
包子铺的伙计看着眼前的情形，惊惧地站起身，手上还沾着烧灼的木炭灰，好奇道：“官爷，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下令，抓捕城中李绪之案牵连的逆贼，若遇负隅顽抗的从犯，格杀勿论。”衙役说完，不耐烦地打量着伙计，质问道：“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
伙计微微颤颤道：“是，小的没什么营生，就是在吴记包子铺打工赚些零钱。”
衙役道：“每天都在黑陶铺对面买东西，多半也是逆贼。”
“官爷，饶命！小的每天就卖包子，和倪峰没说过几句话。”伙计跪倒在地上，接连磕着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官爷饶小的一命。”
衙役上下打量着伙计，停顿片刻，说道：“不行，抓回去，问不出话，明日午时拉到刑场处斩。”
伙计“哎呦”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双眼黯淡无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两名衙役拉出了店铺。其余衙役用冷水浇灭了炉火，将蒸笼推翻到地上，搜查起包子铺内的什物。
巷道的转角处，一名带着黑色帽兜，身着黑色短衣的男子，压低帽檐消失在巷道之中。
洛阳草料场，黑衣男子快步走进后堂，摘下帽兜，原来此人正是军府都尉陆绍年。陆绍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身看到是倪勇，回过身去，说道：“阿勇，把门关上。”
倪勇转身关上木门，急切道：“将军，嘉善客栈出事了。”
陆绍年走到书架边，拿起架子上的横刀，沉声道：“怎么客栈也出事了？”
倪勇答道：“他们抓了玉红姑娘还有店里的四名侍女，查封了店铺，说是里面有反贼。”
“刚才刺史府的衙役将倪峰也抓了起来，就连街对面店铺的伙计也没放过。该死的李景宣，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陆绍年将横刀狠狠扔在桌案上，盘腿坐在壶门坐榻上，沉默不语。
“红玉姑娘，阿桃，可都是姑娘家，怎么经受得起牢狱之苦。当初阿桃的母亲托我在洛阳照顾她。阿桃性情灵慧，经常为我们缝制衣服，有时候大半夜我在街上值守，也会做夜宵给我们吃，将军，万一她们在牢中染上恶疾，我可怎么向她母亲交待。”
“不要再说了！”陆绍年一拳狠狠砸在桌案，制止道，“李景宣已经来了洛阳，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现在街上都是刺史府的人，还有长安来的侍从，益州来的将士，不容小觑，我们再等等。”
“将军，你怎么这么糊涂！”倪勇争辩道：“现在抓到牢里的都是与你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怎么能为了报仇，不顾他们的安危。王妃娘娘已经死了，你不能再搭上那么多活人的性命。”
陆绍年霍地站起身，抓起横刀，绕过桌案，左手狠狠抓着倪勇的衣襟，用刀刃抵着地方的脖子，低声道：“姐姐是被李景宣和李屹害死的，原本她在王府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安顿晚年，如今却惨死在大牢内，你见过狱吏将她抬出来的样子吗？见过吗？”
倪勇狠狠抵着刀刃，艰难地说道：“将军，为你而死，我不会后退半步。可是阿桃，若是她出了事情，我也不活了。”
陆绍年放下手中的横刀，后退两步转过身去，看着桌案上倾倒的烛台，深红色的蜡油倾倒一处，滴滴溅落在木制地板上，眼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答道：“你们不会有事，至于我，会和姐姐一起上路。”
三月十六日，未时。徽猷殿，侍从疾步走进殿堂，俯身作礼道：“殿下，刺史府法曹柳明求见。”
李景宣道：“让他进来。”
一名穿着官府的中年男子走进殿内，撩袍跪地，作礼道：“刺史府柳明叩见太子殿下。”
李景宣道：“柳明，起来吧。倪家黑陶铺和嘉善客栈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在乐和坊的黑陶铺共抓了二十五人，关在刺史府大牢。嘉善客栈，因为都是女子，下官按殿下的意思，都安顿在刺史府后院，抽调刘京留在府上的贴身侍卫，十二时辰值守院落，未经殿下的允许，不得泄露任何消息。”
李景宣颔首道：“柳明，你们做得很好，退下吧。”
柳明作礼退出了殿堂。“曹方域，长安来的侍卫，可以调遣的还有多少人？”李景宣问道。
曹方域穿着甲胄，上前一步，答道：“五十六人驻守洛阳宫，都是南衙禁军府挑出的好手。三百三十四人，来自益州，从高陵随军来到洛阳负责值守洛阳城。”
“让益州来的将士继续巡查坊市城门，抵御外贼，安抚民心。”李景宣道，“南衙禁军驻守徽猷殿。”
“不说也可以。”王简在屋内缓缓踱了几步，接话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腰上挂着什么东西？”
胡云低下头，连忙将挂饰收进衣带，转念又觉得这样做无济于事，遂将铁片挂饰紧紧握在手里，答道：“就是带在身上的东西。”
王简意味深长道：“我怎么看见陆绍年身上也有一样的东西。”
“他没有，只有守护洛城殿的人才有。”胡云看着王简晶光逼人的眼神，想着不说下去，还不知道今日会在哪里过夜，犹豫片刻，接话道，“暗号是弦月即行，三月二十一日子时我们会攻入洛城殿，杀人。”
“在李景宣回长安之前动手？”
“是的。”
“回去吧。”王简将头盔捡起来交给胡云，说道，“这件事谁都不要说，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办，至于回报，我答应会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胡云迟疑地点了点头，转念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年注视着眼前的将士，沉吟片刻，答道：“王简，来自剑南道益州城。”
亥时，洛阳宫。李景宣坐在桌案后面，看着长安来的书信，一言不发，遂将信纸折叠整齐，放到衣袖之内。
王简看着李景宣忧心的神色和动作，避开眼神，转念道：“弦月即行，他们会在三月二十一日动手。”
“今日我去倪家黑陶铺，借着董路的名声，找出了铺子里的刀剑和甲胄，还有弦月即行的暗号，那家伙以为我是在报私仇，强抢兵器，也没敢伸张，正好能瞒过刘京的耳目。”善迁盘腿坐在锦缎方褥上，背靠着矮窗，续道：“景宣，让我来对付陆绍年，将他杀了，那帮子散兵见没了主子，也兴不起风浪。”
“不行！”李景宣道：“他是齐王府的人，又是陆世光的儿子。李绪谋反的案子已经牵连陆宁自缢而亡，再搭上陆绍年的性命，他的旧部散落在洛阳城，成了各自为营的杀手，日后到长安来寻仇，何时是个尽头？当初，三哥提议父亲让我颁布赦令，原本就是不希望事情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一阵轻风拂过殿堂，将桌案上的纸张吹散四处，书册接连翻着书页，全都掉落在地上。
李景宣起身捡回书籍，将纸张重新摆放整齐。“洛阳的风可真大。”王简不经意间感叹道。
“宫殿之中比城里更厉害。”善迁道：“紫菀说三月十七日之后，大风会慢慢平息。”
三人一阵沉默，良久，王简开口道：“殿下，我们可以提前动手，抓到陆绍年之后，将其幽禁在洛阳宫内，这样即平息了洛阳动乱，也算是保住他的性命。”
李景宣摇了摇头，缓声道：“此人性格刚烈，复仇事情败露，又将其幽禁在宫中多半活不过几个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和陆世光的关系，就算如紫菀所言陆世光不喜欢这个儿子，也可以借机向皇族发难。淮南道的兵力掌控在陆氏家族手里，早前陆世光和李绪走得很近，他很可能担心我们对他下手，铤而走险，发兵河南一带。”
善迁道：“景宣，这都是后话。陆绍年我们肯定要抓，总不能等他带人闯到洛阳宫来，我们再动手吧。”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李景宣若有所思道，“我们白天带着刺史府的人例行公事，到倪峰的店铺查抄刀具，打草惊蛇。让陆绍年先动起来。到时候将其秘密抓捕，谋杀之罪证据确凿，陆绍年却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大理寺只能判定为预谋犯罪，可减轻缘坐处罚，不会牵连三族，到时候我们将陆绍年以李绪谋逆罪从犯押到大理寺关押，若他有悔改之心，再考虑是否能够减免罪行。”
三月十六日，辰时。乐和坊一片寂静，只有一家买包子的早餐铺，开着店门，伙计正往炉灶内扔着柴火，燃煮竹制的蒸箱盒子。突然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数十名穿着刺史府官服的衙役，将倪家黑陶铺的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两名年轻的衙役，抽出腰际长刀，对望一眼，率先破门，领着五人闯进店铺。
包子铺的伙计看着眼前的情形，惊惧地站起身，手上还沾着烧灼的木炭灰，好奇道：“官爷，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下令，抓捕城中李绪之案牵连的逆贼，若遇负隅顽抗的从犯，格杀勿论。”衙役说完，不耐烦地打量着伙计，质问道：“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
伙计微微颤颤道：“是，小的没什么营生，就是在吴记包子铺打工赚些零钱。”
衙役道：“每天都在黑陶铺对面买东西，多半也是逆贼。”
“官爷，饶命！小的每天就卖包子，和倪峰没说过几句话。”伙计跪倒在地上，接连磕着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官爷饶小的一命。”
衙役上下打量着伙计，停顿片刻，说道：“不行，抓回去，问不出话，明日午时拉到刑场处斩。”
伙计“哎呦”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双眼黯淡无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两名衙役拉出了店铺。其余衙役用冷水浇灭了炉火，将蒸笼推翻到地上，搜查起包子铺内的什物。
巷道的转角处，一名带着黑色帽兜，身着黑色短衣的男子，压低帽檐消失在巷道之中。
洛阳草料场，黑衣男子快步走进后堂，摘下帽兜，原来此人正是军府都尉陆绍年。陆绍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身看到是倪勇，回过身去，说道：“阿勇，把门关上。”
倪勇转身关上木门，急切道：“将军，嘉善客栈出事了。”
陆绍年走到书架边，拿起架子上的横刀，沉声道：“怎么客栈也出事了？”
倪勇答道：“他们抓了玉红姑娘还有店里的四名侍女，查封了店铺，说是里面有反贼。”
“刚才刺史府的衙役将倪峰也抓了起来，就连街对面店铺的伙计也没放过。该死的李景宣，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陆绍年将横刀狠狠扔在桌案上，盘腿坐在壶门坐榻上，沉默不语。
“红玉姑娘，阿桃，可都是姑娘家，怎么经受得起牢狱之苦。当初阿桃的母亲托我在洛阳照顾她。阿桃性情灵慧，经常为我们缝制衣服，有时候大半夜我在街上值守，也会做夜宵给我们吃，将军，万一她们在牢中染上恶疾，我可怎么向她母亲交待。”
“不要再说了！”陆绍年一拳狠狠砸在桌案，制止道，“李景宣已经来了洛阳，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现在街上都是刺史府的人，还有长安来的侍从，益州来的将士，不容小觑，我们再等等。”
“将军，你怎么这么糊涂！”倪勇争辩道：“现在抓到牢里的都是与你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怎么能为了报仇，不顾他们的安危。王妃娘娘已经死了，你不能再搭上那么多活人的性命。”
陆绍年霍地站起身，抓起横刀，绕过桌案，左手狠狠抓着倪勇的衣襟，用刀刃抵着地方的脖子，低声道：“姐姐是被李景宣和李屹害死的，原本她在王府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安顿晚年，如今却惨死在大牢内，你见过狱吏将她抬出来的样子吗？见过吗？”
倪勇狠狠抵着刀刃，艰难地说道：“将军，为你而死，我不会后退半步。可是阿桃，若是她出了事情，我也不活了。”
陆绍年放下手中的横刀，后退两步转过身去，看着桌案上倾倒的烛台，深红色的蜡油倾倒一处，滴滴溅落在木制地板上，眼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答道：“你们不会有事，至于我，会和姐姐一起上路。”
三月十六日，未时。徽猷殿，侍从疾步走进殿堂，俯身作礼道：“殿下，刺史府法曹柳明求见。”
李景宣道：“让他进来。”
一名穿着官府的中年男子走进殿内，撩袍跪地，作礼道：“刺史府柳明叩见太子殿下。”
李景宣道：“柳明，起来吧。倪家黑陶铺和嘉善客栈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在乐和坊的黑陶铺共抓了二十五人，关在刺史府大牢。嘉善客栈，因为都是女子，下官按殿下的意思，都安顿在刺史府后院，抽调刘京留在府上的贴身侍卫，十二时辰值守院落，未经殿下的允许，不得泄露任何消息。”
李景宣颔首道：“柳明，你们做得很好，退下吧。”
柳明作礼退出了殿堂。“曹方域，长安来的侍卫，可以调遣的还有多少人？”李景宣问道。
曹方域穿着甲胄，上前一步，答道：“五十六人驻守洛阳宫，都是南衙禁军府挑出的好手。三百三十四人，来自益州，从高陵随军来到洛阳负责值守洛阳城。”
“让益州来的将士继续巡查坊市城门，抵御外贼，安抚民心。”李景宣道，“南衙禁军驻守徽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