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听着李珣的语调,侧身恍然端详起对方的面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南宋和北魏共存的时期看过一些。”

    “南北朝,我们今日不提南北朝的事情。”李珣用右手扯着手上的手套,叹声道,“我们把时间再往前推,大凉时期,皇帝张天茂已册封张详为太子,比他年长的庶子张荣私下招募精兵,谋划暗杀张详。事情败露之后,被张天茂当众处刑,幼年子女去除皇籍,客死在流放之地。现在你执掌剑南道兵权,又住在长安王府,放眼大唐的国土能与你抗衡也就是河北道行军总管钱力,萧关行军总管张彦博,凉州的兵力朕准备交给温乔,让景宣去处理。其实三年前,朕已经知道,赵邺把剑南道的事情都交给你来处理,我可以换人,但是默许了他的选择。”

    李珣压低了声音,气势犹如三十年前策马奔向战场的将士,厉声道:“青龙别给我出事,到时候父子反目,我不会手下留情。”

    李屹听着李珣的话,眼眸之中流露出火焰一般愤怒的光芒,暗暗咬着牙齿应了一声,没再回话。

    众人来到军营大门,远远便能看到李景宣身着军服,身旁站着赵廷军和曹方域,带着一众将士在门口等候。

    “臣李景宣,末将赵廷军,曹方域,叩见陛下。”李景宣等到李珣一下马,便带着将士跪地行礼。

    “起来吧。”李珣扫视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李景宣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朗声道,“景宣,听说你从洛阳还抓了一个叛贼回来,是和李绪有关吗?该死的扬州陆家,执掌扬州兵力,就不把人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魏国太妃的面子上,朕早就该处置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李景宣起身道:“皇上,洛阳城的大火,是从洛阳草料场烧起来的,是洛阳折冲府都尉陆绍年失职。案件还在调查,若是当做谋反案处理,就怕陆世光为了自保在扬州兵反,到时候长安抽调各地折冲府将士去抵挡,会耗费大量军力物资,我们与突厥,铁勒的战乱才渐平息,这仗还是不要打起来的好。”

    李珣看着李景宣,点了点头,将马鞭交给侍从,说道:“也好,但是这案子还是要查清楚。”

    李屹看着李珣和李景宣的背影,见自己凑上去也没位子,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恐怕自己用了感情,他们却不当回事儿。

    李屹走了几步才发现赵廷军就在身边,一言不发地陪着自己走了很久,转念道:“元奇有消息了吗?”

    赵廷军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都三天了,他们办事向来赶得上时间,难道郭义和杨峥出事情了。”

    “不会。”赵廷军低语道,“他们出事情,我们会得到消息,或许就是有人想把蜀锦卖了换钱,是我们想得太多了。”

    李屹侧身愣愣看了赵廷军几眼,心里有疑惑,却看不出什么问题,眼前的人和自己同甘共苦了十年,为什么还要怀疑他的话?

    众人走到校场前停下脚步,李珣看着排成方阵,举着长枪正在操练步伐和手势,见阵列位置变换奇特,发话道:“你们这是排得什么阵法?”

    赵廷军道:“新林阵,以示形之法探明敌人虚实,依据情势可变左右中三队,或者前后夹击的攻势,进攻敌军。”

    李珣这才留意到身边的将士,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赵廷军?”

    赵廷军简洁道:“是的。”

    “我记得之前和小屹在清音殿许下承诺,要在兵营里看你和将士比武。”李珣看着赵廷军,来了兴致,“怎么,你今天准备好了吗?可以任意挑选兵营里的将士,或者我的侍从。”

    赵廷军单膝跪地,作礼道:“陛下,末将是益州来的将士,礼数不周,在皇上面前和将士动手,刀光剑影,恐怕会惊扰陛下。”

    李珣皱起眉头,执意道,“赵廷军,别像个宫中侍女一样推脱,赶快找个对手,谁输谁赢,今日我不作惩罚,都有奖赏。”

    赵廷军起身扫视眼前的人群,将目光停留在一人身上,决意道:“李屹。”

    “小屹。”李珣催促道,“快去拿兵器和赵廷军比试一回合。”

    李屹缓步经过赵廷军的身边,走到刀架前,拿起钝刀,等到对方也跟来,方才开口道:“夜鹰,你挑我干什么?是想让我在父亲面前丢脸吗?我们先说好让我三招。”

    赵廷军冷淡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两人在校场上相距一丈之远,微风扬起一阵尘土,赵廷军将刀鞘插到沙地上,反手抽出刀刃,向对方胸口斩去,李屹接连后退数步侧身躲过招式,转身面对赵廷军,低声道:“夜鹰,怎么回事?这场比武你还拼命了?”

    赵廷军翻转刀刃,向李屹腹部刺去,将其逼到众人身前,李屹止住步伐使出全力格挡,望着赵廷军,看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想干什么,接连挥出刀刃,将赵廷军带离人群,失手打翻了面前的刀架,将对方逼退到帷幕边。

    “李屹,我和你说了多少年了,刀法不是靠刀谱和预测来比胜负,你一次次用基本招式连续性进攻,我都在变换招式挡你,你却还是拿着一把横刀在那里乱砍!”赵廷军语调低沉,一招砍退李屹的刀刃,眼眸里闪烁着亮光,意味深长道,“以后,我不会再提醒你了。”

    李屹眼神怔怔,后退数步,靠着帷幕方才支撑起身体。赵廷军未等李屹做出反应,踢拽右脚,将对方缠倒在地上。

    李屹伸出左手紧紧拽住对方手腕,侧身在地上接连翻滚数次,赵廷军左手接过日宁刀右膝跪地,将其压制在地上,出刀横斩而过,此招只是虚晃,并未砍中对方身体,没想到李屹仍旧紧紧拽着手腕不放手,“夜鹰,他是我父亲,我不能让他杀了你。”赵廷军只得半跪在地,又挥出一刀,这次正中对方手臂,顺势将其手里的横刀打落在地上。

    李屹抓住日宁刀的刀刃,侧身扣在地上,鲜血溅洒一地,“夜鹰!放手吧!”

    刀刃不但割破了李屹的手掌,连带灼伤伤口,李屹抓着刀刃,紧咬牙关,才没喊出声来。

    赵廷军放开日宁刀,站起身用力踢拽李屹膝盖内侧软骨,右手从地上捡起横刀,转身冲向李珣,挥斩手中刀刃。

    李屹翻身伏倒在地上,看到禁军侍卫层层护卫在李珣身前,夺去赵廷军手中横刀,将其按倒在地,用绳索捆缚起来,带离了人群。

    “夜鹰。”李屹低声叫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曹方域和王简各自抓着左右手臂拦了下来。王简一步踏到李屹身前,凑近对方耳边,低声道:“殿下,现在动手,连带我们一起坐牢,谁去救他?”

    李屹推开王简,却又被一众武将围在中间,双手依旧挣扎不止。“你们放手!父亲要是敢杀夜鹰,让我和他一起死!”

    “殿下被逆贼砍伤,神志不清,谁要是敢放手,便以同谋罪论处。”王简站起身来,抢着李屹的话低喝道,这句话语音极轻,语调却颇为严厉,将士一时没了主意,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听从王简的话将李屹继续按在地上,没人敢轻易松手。

    王简对其中一名将士说道:“快去,把医官叫来。”

    将士应声转身跑开,去校场外叫人去了。

    梁升领着侍卫将赵廷军带离校场。“慢着。”李珣道,“赵廷军,我封你为剑南道左领军卫将军,你不思天恩,为什么要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我的父亲是被你们害死的。”赵廷军愤恨道,“还有李屹那个狗贼,刚来益州就想杀我,兵营之内处处用军规压制我,什么左领军卫将军,不过当我像仆役一样使唤,至于赵倬良和阿娘也帮着李屹,让我别想着反叛之事,他们全都该死,我的身体里留着吐蕃的血,别想让我为你们卖命。”

    梁升一拳打在赵廷军的脸上,又用刀鞘抽打着对方的腹部,赵廷军忍不住疼痛跪倒在地上。

    “住手!”李景宣走上前去,抓着对方的手臂,质问道,“梁升,他已经束手就擒,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殿下,是我们动手抓住他的,你听听他刚才的话,对陛下不敬,还说自己是吐蕃人,这逆贼该打!”梁升辩解道。

    “我们还能从他嘴里问出一些事情。”李景宣缓和道,“你把他送回大理寺,若是出了差错,一样受罚。”

    梁升看了李珣一眼,见其微微点头默许了李景宣的话语,这才俯身作礼,拉着赵廷军身上的绳索,挑了几个禁军将士,往兵营外走去。

    “没想到此人武艺高强,心思却如此歹毒。”李珣看着李屹坐在场边,任由医官处理伤口,说道,“这件事小屹应该不知道,以他性情若是和赵廷军串通一气,早就忍不住找我说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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