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宣没有搭理李屹的话头，沉默片刻，转念道：“孙传尧怎么回事？温乔审问过那两个狱卒，都是几天前才新进来的人，那天也不应该是他们值班，一个人说是吃坏了肚子在家休息，一个人失踪了，两天之后衙役在北市酒楼后门找到他，醉得不省人事，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赵廷军和孙传尧的事情，我们互不相欠。”
李景宣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矮桌上，厉声道：“李屹，我们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要把他牵扯进来？”
“柴砚是山雀镇的人，他到长安找我们报仇，也在找孙传尧下手，只有他能对付柴砚，我在益州是有人手，但是他们在当地待的时间太长，打不进山雀的组织。我找孙传尧有什么错？你难道还准备护着他一辈子？”李屹推开桌上的茶杯，离开坐榻，转身道，“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早被官府砍头了，还有赵昆的事情，我怎么和赵廷军交待，为什么只要长安出了事情，牵扯到我们三个人，你就要责怪我？”
李景宣道：“你是我的兄长，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想过责怪你。”
“太子殿下，我不是你的兄长，我是你的臣子，若是你把赵廷军的罪推在我身上，说是我放他回的益州，父亲必然会相信你的言辞，将我和赵廷军以谋叛罪处死，今晚何必还要把我叫到东宫，言语之中处处指责，你以为我到长安是为了趋炎附势，来做你的奴才的吗？”
李景宣坐在原处，一时沉默，没有回话，借以平息李屹的怒火，良久，才开口道：“我让赵廷军去益州找回佐利川春草图，孙传尧，我确实担心他，按大唐的律法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不应该留在长安城。我动用自己的权利，为……为我自己保住他的性命，现在只能等着赵廷军把他带回来，我相信他能做到。”
李屹在内室来回走了几步，愣愣看着矮柜上的烛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发话道：“其实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这些破事，是为了赵廷军和孙传尧，但不是为了朝堂之上这些事，阿娘，阿娘想见你，什么时候抽空去一下王府，她隔三差五地叨念起你的名字，别让她等太久。”
楚王府庭院，南面厅堂的矮柜上放着一只双耳铜制香炉，炉内插着一根细长的老山檀线香，线头上燃着暗红色的火光，袅袅细烟，萦绕在梁柱四处，散着清淡怡人的味道。
庄贤妃穿着浅色裙衫，外面加着一件蓝色蜀地细锦披帛，脸上抹着素粉，用黛螺笔淡扫蛾眉，眉角向外晕开，手法颇为娴熟，发髻间插着一支梨木发簪，再无其它金银配饰。
“这条披帛全用蚕丝织成，我和小屹说太贵了用不起，他说益州带过的就这一条，我回长安走得急，又没有带贵重的衣服，也就这样东西能见外人，质地到是柔软，颜色也好看，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银两才能买来。”庄贤妃轻轻抓着披帛，略略低着头，神色肃然道，“本来我想着不回来的，怕给你们添麻烦，但是我和小屹多年未见，也不知道能再见几年，心里放不下他，想着日子再辛苦，以后也得跟着他，他去哪里，我以后就跟着去哪里。”
李景宣道：“娘娘，既然是三哥送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虽说已经到了春季，风头里还是容易着凉，这件披帛料子轻盈，挡风避雨正合适。”
庄贤妃点着头，忽又想起事由，侧身问道：“小屹，你买巾子的时候给人家钱了吗？听说是益州城来的，店家见你的身份不敢多问，可别赊帐不还，若是真要是如此，这件东西不要也罢。”
“阿娘，哪有这回事，我亲自去店里挑的，当场就付了钱，比起皇宫里的金银首饰，便宜多了，就是长安城没这么针脚细致的丝料，她们想买，也买不到。”
李屹话刚说完，侍女端上茶水和糕点放到圆桌上，白釉茶壶，三个茶杯，盘子里盛着五个圆形的桃花酥。庄贤妃坐着月牙凳，李景宣和李屹也就陪着坐在矮凳上，侍女站在桌前，倒上茶水，作礼退出屋外。
“听到你要来的消息，今日我便早起做了这些糕点，里面的馅儿是紫米加上桂花豆沙，面皮里加着捣碎的桃花花瓣，是前些日子我去城外散心亲自采来的，专找垂枝碧桃的花瓣，口感带着清凉爽口的甜味，颜色是淡淡的绯红，样子也好看。我让侍女在食盒里装了二十个带给燕亭，季彦，还有婉华妹妹，你回去的时候，记着带上，让大家都尝尝味道。”
李屹伸手抓过瓷盘，左手护着盘子，拿起一个桃酥团子，吃了一口，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你在宫里还住得习惯吗？”
“东宫很大，住得舒服，有时候一个人，会觉得太过冷清。”
“婉华妹妹和你不常见面吧。”
“阿娘住兴庆宫，燕亭和季彦也住在那里，他们不常来宫里看我，这几日忙着陪父亲处理奏折，也没抽出时间去看她们。”
庄贤妃点了点头，望着李景宣，开口道：“皇宫之中到底不比寻常人家，你自己也要看着天气，注意增减衣物，别累着身体。皇上，也要提醒他好好照顾自己。”
“阿娘。”李屹拿起另一个桃花酥，继续吃着，口齿不清道，“宫里嫔妃多着呢，不用你替他操这些心思，前些日子，我在高陵见他，对我说话语气可重了，身体还硬朗，我看他那样子去山里打猎也没问题。”
“小屹，是你不听话，皇上数落你也是应该的。”庄贤妃望着李屹，眼里带着深情，叹声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你吃完了没有？”
“还有三个。”李屹赖着脸，拉长语调说道，“你把馅儿做的太甜了，以后少放点糖料，那些石蜜糖是我从益州带来的，一下子用太多，王府里的人以后就没得吃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这些东西是我做给你吃的吗？到底还是亲王的身份，怎么连点样子有没有。”
李屹一手抓着糕点，撇着头，似是听进去，又没听进的样子，没有开口答话。
“小屹，你出去一下，我和景宣单独说几句话。”庄贤妃说完看着李屹，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着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出去！”
李屹看着李景宣，端着盘子懒懒地起身，走到门外，背身关上了房门。
“我知道齐王府发生的事情。”庄贤妃缓缓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不安道，“小屹亲手杀了李绪的四个儿子，将齐王妃关进大牢，逼得她自缢而亡，王府女眷没收为官奴，李绪到底是他的皇叔，下手如此狠心，想来早就不是以前在长安的样子了。”
“娘娘。”李景宣起身跪倒在庄贤妃身前，开口道，“三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他担心李绪子嗣和党羽心怀怨怼，对我们下手，你要怪就怪我吧。”
庄贤妃缓缓压低身子，双膝跪倒在李景宣身前，紧紧抓握着对方双手，哽咽道，“景宣，不怪你，他在益州驻防边境，性情乖戾，心狠一些，也是有缘由的。不过，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十年来，我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将他教导成一个仁孝的孩子，过错在我的身上。现在，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李景宣愣愣看着庄贤妃，知道她想保住李屹的性命，这件事不用等他说出口，他也是会做到的。
庄贤妃道：“景宣，日后若是他对你下狠手，不用顾及我的颜面，杀了他吧。”
“我不会这么做。”
“答应我。”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不会这么做。”
“你现在的身份是大唐的皇太子，生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维系着举国上下的安定，我不想要一个为谋私利，弃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儿子。不过，小屹还是小屹，若是他死了，我就枯守墓地，了此一生。”庄贤妃见对方没有回应，用力摇晃着李景宣的身体，说道，“景宣，说话呀。”
李景宣犹豫片刻，抬头看着庄贤妃，眼里闪着微弱的光芒，怔怔道：“我答应你。”
李屹穿过庭院拱门，向后院走去，碰到了曹方域。“李屹，你端着盘子干什么？”曹方域疑惑道，“这不是娘娘亲手做的桃花酥吗？”
“方域，拿着吧”李屹顺手将瓷盘递给曹方域，环顾四处，见林子茂密，没什么人，索性撩起衣袍坐到了石阶上，接话道，“阿娘把我支开，在房间里单独和李景宣说话。”
“父亲不待见我，阿娘喜欢的又是李景宣，你看她留意他眼神，眉眼之间多了好些精神，连说话都想着避开我。”
“这你可想多了。”曹方域抓起一个酥饼，一口吃了半块，吃得太快，差点噎住说不出话来，“李景宣小时候也算是娘娘带大的孩子，说些贴心话，没什么不妥，你怎么还记恨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这糕点还真是好吃，我在益州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赵廷军和孙传尧的事情，我们互不相欠。”
李景宣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矮桌上，厉声道：“李屹，我们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要把他牵扯进来？”
“柴砚是山雀镇的人，他到长安找我们报仇，也在找孙传尧下手，只有他能对付柴砚，我在益州是有人手，但是他们在当地待的时间太长，打不进山雀的组织。我找孙传尧有什么错？你难道还准备护着他一辈子？”李屹推开桌上的茶杯，离开坐榻，转身道，“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早被官府砍头了，还有赵昆的事情，我怎么和赵廷军交待，为什么只要长安出了事情，牵扯到我们三个人，你就要责怪我？”
李景宣道：“你是我的兄长，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想过责怪你。”
“太子殿下，我不是你的兄长，我是你的臣子，若是你把赵廷军的罪推在我身上，说是我放他回的益州，父亲必然会相信你的言辞，将我和赵廷军以谋叛罪处死，今晚何必还要把我叫到东宫，言语之中处处指责，你以为我到长安是为了趋炎附势，来做你的奴才的吗？”
李景宣坐在原处，一时沉默，没有回话，借以平息李屹的怒火，良久，才开口道：“我让赵廷军去益州找回佐利川春草图，孙传尧，我确实担心他，按大唐的律法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不应该留在长安城。我动用自己的权利，为……为我自己保住他的性命，现在只能等着赵廷军把他带回来，我相信他能做到。”
李屹在内室来回走了几步，愣愣看着矮柜上的烛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发话道：“其实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这些破事，是为了赵廷军和孙传尧，但不是为了朝堂之上这些事，阿娘，阿娘想见你，什么时候抽空去一下王府，她隔三差五地叨念起你的名字，别让她等太久。”
楚王府庭院，南面厅堂的矮柜上放着一只双耳铜制香炉，炉内插着一根细长的老山檀线香，线头上燃着暗红色的火光，袅袅细烟，萦绕在梁柱四处，散着清淡怡人的味道。
庄贤妃穿着浅色裙衫，外面加着一件蓝色蜀地细锦披帛，脸上抹着素粉，用黛螺笔淡扫蛾眉，眉角向外晕开，手法颇为娴熟，发髻间插着一支梨木发簪，再无其它金银配饰。
“这条披帛全用蚕丝织成，我和小屹说太贵了用不起，他说益州带过的就这一条，我回长安走得急，又没有带贵重的衣服，也就这样东西能见外人，质地到是柔软，颜色也好看，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银两才能买来。”庄贤妃轻轻抓着披帛，略略低着头，神色肃然道，“本来我想着不回来的，怕给你们添麻烦，但是我和小屹多年未见，也不知道能再见几年，心里放不下他，想着日子再辛苦，以后也得跟着他，他去哪里，我以后就跟着去哪里。”
李景宣道：“娘娘，既然是三哥送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虽说已经到了春季，风头里还是容易着凉，这件披帛料子轻盈，挡风避雨正合适。”
庄贤妃点着头，忽又想起事由，侧身问道：“小屹，你买巾子的时候给人家钱了吗？听说是益州城来的，店家见你的身份不敢多问，可别赊帐不还，若是真要是如此，这件东西不要也罢。”
“阿娘，哪有这回事，我亲自去店里挑的，当场就付了钱，比起皇宫里的金银首饰，便宜多了，就是长安城没这么针脚细致的丝料，她们想买，也买不到。”
李屹话刚说完，侍女端上茶水和糕点放到圆桌上，白釉茶壶，三个茶杯，盘子里盛着五个圆形的桃花酥。庄贤妃坐着月牙凳，李景宣和李屹也就陪着坐在矮凳上，侍女站在桌前，倒上茶水，作礼退出屋外。
“听到你要来的消息，今日我便早起做了这些糕点，里面的馅儿是紫米加上桂花豆沙，面皮里加着捣碎的桃花花瓣，是前些日子我去城外散心亲自采来的，专找垂枝碧桃的花瓣，口感带着清凉爽口的甜味，颜色是淡淡的绯红，样子也好看。我让侍女在食盒里装了二十个带给燕亭，季彦，还有婉华妹妹，你回去的时候，记着带上，让大家都尝尝味道。”
李屹伸手抓过瓷盘，左手护着盘子，拿起一个桃酥团子，吃了一口，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你在宫里还住得习惯吗？”
“东宫很大，住得舒服，有时候一个人，会觉得太过冷清。”
“婉华妹妹和你不常见面吧。”
“阿娘住兴庆宫，燕亭和季彦也住在那里，他们不常来宫里看我，这几日忙着陪父亲处理奏折，也没抽出时间去看她们。”
庄贤妃点了点头，望着李景宣，开口道：“皇宫之中到底不比寻常人家，你自己也要看着天气，注意增减衣物，别累着身体。皇上，也要提醒他好好照顾自己。”
“阿娘。”李屹拿起另一个桃花酥，继续吃着，口齿不清道，“宫里嫔妃多着呢，不用你替他操这些心思，前些日子，我在高陵见他，对我说话语气可重了，身体还硬朗，我看他那样子去山里打猎也没问题。”
“小屹，是你不听话，皇上数落你也是应该的。”庄贤妃望着李屹，眼里带着深情，叹声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你吃完了没有？”
“还有三个。”李屹赖着脸，拉长语调说道，“你把馅儿做的太甜了，以后少放点糖料，那些石蜜糖是我从益州带来的，一下子用太多，王府里的人以后就没得吃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这些东西是我做给你吃的吗？到底还是亲王的身份，怎么连点样子有没有。”
李屹一手抓着糕点，撇着头，似是听进去，又没听进的样子，没有开口答话。
“小屹，你出去一下，我和景宣单独说几句话。”庄贤妃说完看着李屹，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着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出去！”
李屹看着李景宣，端着盘子懒懒地起身，走到门外，背身关上了房门。
“我知道齐王府发生的事情。”庄贤妃缓缓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不安道，“小屹亲手杀了李绪的四个儿子，将齐王妃关进大牢，逼得她自缢而亡，王府女眷没收为官奴，李绪到底是他的皇叔，下手如此狠心，想来早就不是以前在长安的样子了。”
“娘娘。”李景宣起身跪倒在庄贤妃身前，开口道，“三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他担心李绪子嗣和党羽心怀怨怼，对我们下手，你要怪就怪我吧。”
庄贤妃缓缓压低身子，双膝跪倒在李景宣身前，紧紧抓握着对方双手，哽咽道，“景宣，不怪你，他在益州驻防边境，性情乖戾，心狠一些，也是有缘由的。不过，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十年来，我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将他教导成一个仁孝的孩子，过错在我的身上。现在，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李景宣愣愣看着庄贤妃，知道她想保住李屹的性命，这件事不用等他说出口，他也是会做到的。
庄贤妃道：“景宣，日后若是他对你下狠手，不用顾及我的颜面，杀了他吧。”
“我不会这么做。”
“答应我。”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不会这么做。”
“你现在的身份是大唐的皇太子，生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维系着举国上下的安定，我不想要一个为谋私利，弃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儿子。不过，小屹还是小屹，若是他死了，我就枯守墓地，了此一生。”庄贤妃见对方没有回应，用力摇晃着李景宣的身体，说道，“景宣，说话呀。”
李景宣犹豫片刻，抬头看着庄贤妃，眼里闪着微弱的光芒，怔怔道：“我答应你。”
李屹穿过庭院拱门，向后院走去，碰到了曹方域。“李屹，你端着盘子干什么？”曹方域疑惑道，“这不是娘娘亲手做的桃花酥吗？”
“方域，拿着吧”李屹顺手将瓷盘递给曹方域，环顾四处，见林子茂密，没什么人，索性撩起衣袍坐到了石阶上，接话道，“阿娘把我支开，在房间里单独和李景宣说话。”
“父亲不待见我，阿娘喜欢的又是李景宣，你看她留意他眼神，眉眼之间多了好些精神，连说话都想着避开我。”
“这你可想多了。”曹方域抓起一个酥饼，一口吃了半块，吃得太快，差点噎住说不出话来，“李景宣小时候也算是娘娘带大的孩子，说些贴心话，没什么不妥，你怎么还记恨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这糕点还真是好吃，我在益州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