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又在益州。”李屹心思在别处,没听进曹方域的话,不经意碰了碰怀里的日宁刀,皱眉道,“他能对付柴砚吗?这事情要是被皇上知道,该怎么解释?”

    “宰元奇和赵方翼在那里,你就放心吧,不是还有孙传尧吗?”

    “那小子没给夜鹰惹麻烦已经很不错了,就怕刘永从中作乱,他的一纸奏折,从益州到长安,父亲还是很当回事儿的。”

    曹方域端着盘子,俯身坐到李屹旁边,屈膝将腿脚搁在石阶上,答道:“别担心,这又不是凉州,是益州,你别在皇上老子前面露出马脚,总之照我看来就是去都别去皇宫,等他们抓到柴砚,找到佐利川春草图,皇上那里说一通好话,这案子就结了,不是还有李景宣替你们说话吗?”

    李屹笑着,曹方域说话向来随心所欲,也能给人带来畅快淋漓的感觉,心里不揣着复杂的想法,和王简截然相反。

    “我们去高陵的时候,父亲单独和我说过话。”李屹目光望向远处的树林,绿叶遮蔽视线,望不见钟楼的檐角屋脊,“若是我敢对李景宣下手,到时候父子反目,他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曹方域侧身转过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显然不相信李屹的话,但是又不得不相信,抓了抓头发,一时找不到劝说的言语。

    “他要是不说这句话也就罢了。”李屹变化了眼神,脸色黯淡阴沉,闪过一丝血腥的杀气,淡然道,“李景宣还不知道是谁想害他,傻傻的脑袋,不到最后一刻当然不会知道是谁想害他。等到夜鹰回来,我们见机行事,早点送他上路。”

    刘昭宁穿着一件灰色衣裙,腰间系着红色丝带,脑后扎着一个发辫,其余头发披散而下,漆黑,明亮的长发衬着深褐色的眸子明媚动人,右手抓着一根竹制发簪,轻轻拨动桌案上的蜡烛灯芯。

    温乔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彻最近在忙些什么?”

    “七八天了混迹在永平坊,说是有一伙儿倒卖玉石的贩子,私下还做人口买卖,他要去摸清那群人的关系,找到证据,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不是刑部的事情吗?”

    “何叔找他去的。”

    “何叔找人还真是会挑时候。”温乔浅浅笑着,问道,“他不会和你父亲说过这件事吧。”

    “他不知道,父亲知道一点,不允许我和张彻待在一起,说他是王府的下人,身世不明,前些日子和阿娘还拿着东西去看过老夫人,说我和赵倬良年龄相仿,多半是想着提亲呢。”

    “老夫人什么意思?”

    “老夫人待人和善,看哪家姑娘都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和我见过几面,到现在还净说我的好话,父亲和阿娘着急想攀上这门亲事,当时看来多半是成了。”刘昭宁扔开手里的发簪,脸颊因为烛火的光芒泛起红晕,气呼呼的,没想着再说话。

    “还好是赵倬良,不是赵廷军,那小子心思在益州,日后成了亲,肯定三天两头见不到人。”

    “温乔,这个时候,你还找我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再说以现在赵府的状况,刘尚书躲还来不及,这门亲事我看是成不了。”

    “不是还有还转的余地吗?”刘昭宁道,“赵廷军上次在王府里见过,两个人明面上没什么问题,暗地里话说的话都不好听。他那个人啊,性子太傲,太严肃,说白了就是兵营里的将士,身上有着番贼的血统,还真把自己当大将军看待了。你看他到长安城之后,除了和楚王府的人打交道,其他人理都不理,赵倬良多半和他一样,哪家姑娘会喜欢他们。”

    温乔冷冷哼了一声,想念起往事,回应道:“我也不喜欢他们。早知道就在牢里让他多吃点苦头,你说一个瘸腿的人还怎么上战场?”

    “你也就是说说罢了,我看多半不会动手。”

    “不动手,是不会动手,动了手麻烦事情更多。景宣就不会放过我,以后见到我就要念叨这件事,见不到我也要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什么剑南道要靠他驻守,你怎么能打断他的腿,他的父亲是吐蕃降将,连先帝都要对方礼让三分,你这样违逆他的想法还像什么臣子,李屹那小子性子急躁,你让我这样怎么在他面前为你说好话……烦人!烦人!不动手也罢,他这样念叨,燕亭早晚也会知道,在她面前我也不好解释,就是张彻是被他抓到王府去的,白白受了那些苦,我替他咽不下这口气。”

    “张彻也说了,他们是亲王,他不过就是京兆府的衙役,吃了苦,忍着就忍着吧。”

    “那日他在大理寺一人扛下罪名,到让康迦那小子跑了。我们辛辛苦苦破的案子,却是被他给搅合了。”刘昭宁道,“刘昱安说王宫里的那些小公主们听闻他长得年轻俊朗,又会领兵打仗,私下里都说还没见过他的面,就要被皇上处死,还觉得可惜呢。”

    “她们住在宫里太过清闲,净说些胡话!”

    “孙传尧承认杀了云枝,又偷了夏尔布加峰山水图,多半是想绕过柴砚,自己从吐蕃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处,离开长安,才好有个着落。”刘昭宁道,“好消息是现在三个案子交织在一起终于理清了脉络,坏消息是柴砚身后有没有主使者,他们偷了佐利川春草图对付的是李屹,这事情不大不小,说是报仇,对付的却是皇上的儿子,和陆绍年的案子又是同时发生,李屹和李景宣走得近,长安城里人尽皆知,长安和洛阳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们有没有从赵廷军嘴里问出点事情?”

    “没有。”温乔躲闪其词,漫声道,“那小子不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若是刘永能找到春草图和柴砚,问明缘由,才好翻案,不然赵家还真是难说将来会怎么样。”刘昭宁叹声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不知道还能不能受得了这次劫难。”

    温乔答道:“李屹现在是忍着,若真要是赵廷军被判了罪名,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必然要闹出点事情。”

    “这么说春草图一直就在都督府。”宰元奇放下茶杯,说道,“刘永那小子胆子真大,万一这事情被皇上知道,长史的职位保不住,连命都没了。”

    “益州离长安远着呢,皇上管不了那么多事,他现在只相信我是叛徒。”赵廷军靠在廊柱边,看着庭院里空荡荡的景致,皱眉道:“小翼去哪里了?”

    “他在林子里救了一只野花狸,养在院子里,这几日忙进忙出都为了那小东西,好在腹部受了伤,涂了草药,已经能自己吃东西了。”宰元奇看着赵廷军,玩笑道,“小翼,你不是把他交给我了吗?怎么心里老惦记他,你知道你离开益州之后,他有多难带,我还好一些,别人说的话他都不听,爹爹阿娘现在只管他吃住,待他也像花狸一样养着,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这样下去不行。”

    “所以父亲不让他去兵营,他这样和别人处不好,一天都待不下去,我是担心他,毕竟都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你看他那样子样样都学我,还是让人费心思。”赵廷军皱眉道,“虽说是父亲从山里捡来的,对我来说和倬良没什么区别。我都没问起他的身世,也不想多问。”

    “他要是吐蕃盗贼到窑子里混来的孩子怎么办?”

    “那也只能认了。”赵廷军答着话,其实一直以来他心里也明白赵方翼落在吐蕃和大唐边境的山区里,多半不会有很好的出身,可能还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再加上这孩子性子倔强,不听别人劝,又不爱说话,将来只能靠手艺吃饭,才不至于饿肚子,其实他也没怎么听自己的话,就是两人相处久了,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交流罢了。

    “阿军,看看你,不过二十多岁肩上已经有了这么沉的胆子。”宰元奇摇了摇头道,说道“长安那一大家子,小翼,茂州边境的兵营。李屹仗着亲王的身份不把外人放在眼里,要是老将军在就好了,至少还有人能压得住他。”

    赵廷军沉着一口气,眼里带着伤痛,一时出了神,没想着答话。宰元奇说得没错,但是他还没说全,茂州是剑南道抵御吐蕃进攻的主要阵地,包含着进攻吐蕃王庭的隐秘山道,一旦出兵,需要其他兵营的将士先打前阵,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也就是说茂州是否出兵,维系邛州,眉州,嘉州,嶲州,四个州城兵营的共同进退。

    另外吐蕃降将的子女安置也是一个问题,青年将士言语太过随意,说什么要回吐蕃生活的,绝对不能放到兵营之中引人注目,只能安置在城中作为后方支援,即便是女子也得从小教导她们读书骑射,外族少年流落街巷,闹出事情,不管谁对谁错,都会被人说成吐蕃盗贼作乱,更何况自己身体也留着吐蕃人的血脉,这是事实,如今父亲不在,自己被构陷谋叛之罪,刘永为报私仇,又倒戈吐蕃人,茂州将士将彭冈困在城内,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无论如何要找到春草图,挡住吐蕃进攻大唐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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