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之后，班主任找人把杨策叫进办公室。
在操场上面对王妥妥他可以毫不在乎地装，但真正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他却很不自在。
房间就在教室的旁边，他没少进去过，但没有哪一次进去之后是滋味很好的。
这一次也一样。
“过来坐。”江老师的衣服永远都是那么妥贴干净，杨策理了理他有些乱的头发，老实地坐到了旁边。
但江老师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门口有个他熟悉的声音响起，江老师起身了。
杨策愕然转过头去，居然是他父母亲。
她的母亲依然勾着背，父亲的脸色更黑了，不发话的他脸上的沟壑也更明显，看起来阴森吓人，杨策不安起来。
倒不是害怕，虽然他老爹很可恨，但杨策早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怕他了，现在他觉得很窘迫，他不知道同学们是否看见了他的父母亲，看见了他父亲被烟熏得黄而厚的指甲和指甲里面的泥土，他的母亲头发灰白，穿着的灰布褂子还是十年前的老式样，他们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不容他胡思乱想。江老师欠身起来招呼他们两人。
“策爸策妈，你们好，快过来坐，喝口茶。”
“老师……”老俩口点头哈腰，陪着笑。
江老师端过了茶，拉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了。然后就回到位置上坐下来了。
“这次请你们来，是说说杨策在校的情况的。你们家这孩子呢，性格活泼，如果认真一点的话，成绩还是很值得期待的，但是，这越到关键阶段，就越不收敛，上课不听课，下课鬼点子多多，经常带坏班上的同学，让他们也跟着不读书。麻烦得很。”江老师眉头皱成川字，表情很是沉重。
“老师辛苦哒，抽烟不？”杨策爸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纸烟来，皱皱巴巴看不出什么牌子。
杨策臊得脸红耳赤。
“不抽不抽，谢谢，我上班时间不抽烟的。”
“我们家这小子，平时被他娘宠惯了，谁都不怕哦……以前我是提起来就打一顿，提起来就打一顿，打到后来打也不怕了……”策爸皱着眉，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愁容。
“嗯……”江老师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请你们过来商量一下这小子的情况。不读书取不了高上，那就读到初中就打止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难说了。”他接下来还有一大叠的作业本要看，中午还要开会，所以只好单刀直入。
策妈眼泪涟涟地看着老师，又瞅了瞅杨策，用她那沙哑的声音开讲了：“老师，我哩是一家人就把他看滴最重，洗了猪送了米第一件事情就是满足他的要求，说买衣服就买衣服，说交费用就交费用，什么都省，就是从来都不省他的，只望他读点书……读点书还怕是好了我？还不是图他将来自己好……”策妈边说边比划，说到后面就更是泣不成声了。
杨策脸红了起来，头低了下去。
江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杨策，你听听……你也长大了，十三四岁，古代人是要成家立业了，你也该想事了……想想你爸妈，想想你自己……”
杨策低着头老实地说：“老师，我……”他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愧疚、难堪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不爱读书是从小学就开始的，他讨厌教室，讨厌老师们喋喋不休的嘴，一有机会就开溜，呼朋引伴，逃课、玩牌、捞鱼、游泳，没有哪一件事不比上课有趣。但是，当每个人都在说着“不读书没出息”的话时，他也还是会紧张，会恐惧，会懊悔。就比如现在，他也后悔。
可是，就算如此，又还有什么用呢？已经过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认真读书过了。所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不打算读高中了，既然读了那么久，在教室里和人一同赛跑了那么久都不曾赢过别人，那么再读，又有什么用呢？班主任看了杨策良久，觉得他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清楚自己的话没有起到特别好的教育效果。只好在杨策出教室后，又和策爸策妈推心置腹地交流了一番。表示杨策如果管得紧一点，也并非不是一个可造之才。但这家伙缺乏管教，也没有学习动力，长此以往，考不起高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如今社会，如果不读书，却实在是可惜。而杨策那么聪明不读书，就更不用说了。
杨策爹妈脸色歉然地看着老师，表示对给学校造成的麻烦很是不好意思，回家一定好好管教。
当晚杨策的爸爸拿着扫把守在家里等杨策。
但杨策没回家，他有一个堂哥在镇上，他去了他堂哥那儿，怎么都不肯回家。堂哥晚上加完班后准备把他送回去，但杨策死死地抱住他，就是不回去。
后来杨策堂哥只好自己去了一趟杨策家，告诉俩老，孩子大了，再打，也没有用了，有话只能好好说。他也帮忙做做工作。
杨策爸爸抽了一袋烟后对他侄子说：“齐伢，这小子......这小子骨头硬了，以后有什么事，只能看老天了。”说完抹了一把眼睛，就不言语了。
季小溪每个周日去学校的时候，都流连在九中围墙外的油菜田里，享受那有些刺鼻的芬芳盈入鼻端，感受那耀目而张扬的亮丽颜色对自己眼睛的刺激，在那成片成片花田里，她觉得世界是美丽的，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虽然自己虽然像一只灰蝴蝶，但她是自由的。
九中像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高高的围墙整齐而古朴，把单纯而质朴的校园生活圈在墙里，季小溪抚着长长的木廊里每个柱子的沟壑，就像感受建校这些光阴里精彩的人和故事一般，流连缱绻而不忍离去。
那天，那个严厉高傲的生物老师带着她们使用显微镜观察细胞，季小溪每次都笨手笨脚地放错镜片，观察不到老师要观察的东西而被老师呵斥，十分巧的是，十次有九次她的实验最后都是在邵杰的指点下完成的。她总是把物镜和目镜乱拿乱放，邵杰一会儿告诉她：“季小溪，物镜越长，放大倍数越大；目镜越长，放大倍数越小，你要搞清楚。”一会儿拿起物镜和目镜给她对比：“你看，物镜是有螺纹的，目镜是没有螺纹的，你仔细区别一下。”
生物老师四处巡视，看见邵杰拿着目镜和物镜向季小溪展示，不由得莞尔一笑：“邵杰，你是该跟季小溪好好说叨说叨，有时候我都怀疑这丫头脑袋是米糊做的，她上次帮我把开水从食堂提到房间里去，直接放地上给我晾凉了，害我一晚上没有热水喝。”
季小溪脸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展示台下面去躲起来才好。
那次在食堂碰到这位美丽的归归女神，她手里提着一壶开水，看见季小溪，招手道：“小溪，帮我把这开水提到房间里去一下。千万小心，别烫着了。”
季小溪从来没有被生物老师如此信任过，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开心。
她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地穿过操场，送到了老师的住房里，她们的寝室就和老师一层，她对老师的房间再熟悉不过了，打开那张绿漆斑驳的门，桌子上摆着一只热水瓶，季小溪扯开热水瓶塞看了看，瓶子是空的。但是她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老师的话，老师只说让她把开水提到房间里，然后叮嘱了她，让她别烫到手了。确确实实并没有让她把开水灌到瓶里，她拿着瓶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往瓶子上一塞，什么都没干，就走出门去，还用心地把门带拢了。
自那以后，老师从来没有直接跟她说过她做得不好，此刻却在这里当笑料讲了出来，让季小溪更觉得无地自容。易钊哈哈大笑起来，琼英在一旁用手掩住了脸，邵杰嘴抿得紧紧的，但是鼻头的肌肤在细微地颤抖起来，肩膀也在轻微地颤动，蹙起的眉尖依然是那么漂亮，但是季小溪却很清楚地意识到，下一秒那眉毛就要往两旁起开去，然后他就会眉舒眼展，开怀大笑起来。
季小溪窘得要死。但是邵杰最后也还是没有笑出声来，他只是咬着下唇打开了记录本，对季小溪说：“我的观察结果已经记录完了，你加紧时间操作观察。”
季小溪“哦”了一声，才手忙脚乱地开始调那两个什么粗准焦和细准焦螺旋。
易钊冷冷地瞅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吐嘈：“季小溪，你是外星人吗？”他的眼神里满是瞧不起的鄙夷和看不惯的嗔怒。季小溪自认为没有得罪他，但这家伙就是如此的不饶人。
邵杰看着他准备收拾显微镜，镜头已经快放下来了，玻片却没取下来，不由得指着易钊的玻片道：“你的玻片不取下来吗？”
易钊道：“杰哥，我的闲心不要你操，你还是让你的外星人妹妹适应适应人间烟火吧！”
邵杰不由得笑起来：“我看你才是想操这个外星人妹妹的闲心。她怎么着都没得罪你，就你老是不放过她。”
易钊无话可说，只好回过头去摆弄他的载玻片。
季小溪心里很窝火，但是不得不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上的操作。邵杰在一旁专注地看，手把手地告诉她该如何调焦。
在操场上面对王妥妥他可以毫不在乎地装，但真正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他却很不自在。
房间就在教室的旁边，他没少进去过，但没有哪一次进去之后是滋味很好的。
这一次也一样。
“过来坐。”江老师的衣服永远都是那么妥贴干净，杨策理了理他有些乱的头发，老实地坐到了旁边。
但江老师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门口有个他熟悉的声音响起，江老师起身了。
杨策愕然转过头去，居然是他父母亲。
她的母亲依然勾着背，父亲的脸色更黑了，不发话的他脸上的沟壑也更明显，看起来阴森吓人，杨策不安起来。
倒不是害怕，虽然他老爹很可恨，但杨策早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怕他了，现在他觉得很窘迫，他不知道同学们是否看见了他的父母亲，看见了他父亲被烟熏得黄而厚的指甲和指甲里面的泥土，他的母亲头发灰白，穿着的灰布褂子还是十年前的老式样，他们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不容他胡思乱想。江老师欠身起来招呼他们两人。
“策爸策妈，你们好，快过来坐，喝口茶。”
“老师……”老俩口点头哈腰，陪着笑。
江老师端过了茶，拉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了。然后就回到位置上坐下来了。
“这次请你们来，是说说杨策在校的情况的。你们家这孩子呢，性格活泼，如果认真一点的话，成绩还是很值得期待的，但是，这越到关键阶段，就越不收敛，上课不听课，下课鬼点子多多，经常带坏班上的同学，让他们也跟着不读书。麻烦得很。”江老师眉头皱成川字，表情很是沉重。
“老师辛苦哒，抽烟不？”杨策爸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纸烟来，皱皱巴巴看不出什么牌子。
杨策臊得脸红耳赤。
“不抽不抽，谢谢，我上班时间不抽烟的。”
“我们家这小子，平时被他娘宠惯了，谁都不怕哦……以前我是提起来就打一顿，提起来就打一顿，打到后来打也不怕了……”策爸皱着眉，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愁容。
“嗯……”江老师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请你们过来商量一下这小子的情况。不读书取不了高上，那就读到初中就打止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难说了。”他接下来还有一大叠的作业本要看，中午还要开会，所以只好单刀直入。
策妈眼泪涟涟地看着老师，又瞅了瞅杨策，用她那沙哑的声音开讲了：“老师，我哩是一家人就把他看滴最重，洗了猪送了米第一件事情就是满足他的要求，说买衣服就买衣服，说交费用就交费用，什么都省，就是从来都不省他的，只望他读点书……读点书还怕是好了我？还不是图他将来自己好……”策妈边说边比划，说到后面就更是泣不成声了。
杨策脸红了起来，头低了下去。
江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杨策，你听听……你也长大了，十三四岁，古代人是要成家立业了，你也该想事了……想想你爸妈，想想你自己……”
杨策低着头老实地说：“老师，我……”他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愧疚、难堪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不爱读书是从小学就开始的，他讨厌教室，讨厌老师们喋喋不休的嘴，一有机会就开溜，呼朋引伴，逃课、玩牌、捞鱼、游泳，没有哪一件事不比上课有趣。但是，当每个人都在说着“不读书没出息”的话时，他也还是会紧张，会恐惧，会懊悔。就比如现在，他也后悔。
可是，就算如此，又还有什么用呢？已经过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认真读书过了。所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不打算读高中了，既然读了那么久，在教室里和人一同赛跑了那么久都不曾赢过别人，那么再读，又有什么用呢？班主任看了杨策良久，觉得他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清楚自己的话没有起到特别好的教育效果。只好在杨策出教室后，又和策爸策妈推心置腹地交流了一番。表示杨策如果管得紧一点，也并非不是一个可造之才。但这家伙缺乏管教，也没有学习动力，长此以往，考不起高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如今社会，如果不读书，却实在是可惜。而杨策那么聪明不读书，就更不用说了。
杨策爹妈脸色歉然地看着老师，表示对给学校造成的麻烦很是不好意思，回家一定好好管教。
当晚杨策的爸爸拿着扫把守在家里等杨策。
但杨策没回家，他有一个堂哥在镇上，他去了他堂哥那儿，怎么都不肯回家。堂哥晚上加完班后准备把他送回去，但杨策死死地抱住他，就是不回去。
后来杨策堂哥只好自己去了一趟杨策家，告诉俩老，孩子大了，再打，也没有用了，有话只能好好说。他也帮忙做做工作。
杨策爸爸抽了一袋烟后对他侄子说：“齐伢，这小子......这小子骨头硬了，以后有什么事，只能看老天了。”说完抹了一把眼睛，就不言语了。
季小溪每个周日去学校的时候，都流连在九中围墙外的油菜田里，享受那有些刺鼻的芬芳盈入鼻端，感受那耀目而张扬的亮丽颜色对自己眼睛的刺激，在那成片成片花田里，她觉得世界是美丽的，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虽然自己虽然像一只灰蝴蝶，但她是自由的。
九中像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高高的围墙整齐而古朴，把单纯而质朴的校园生活圈在墙里，季小溪抚着长长的木廊里每个柱子的沟壑，就像感受建校这些光阴里精彩的人和故事一般，流连缱绻而不忍离去。
那天，那个严厉高傲的生物老师带着她们使用显微镜观察细胞，季小溪每次都笨手笨脚地放错镜片，观察不到老师要观察的东西而被老师呵斥，十分巧的是，十次有九次她的实验最后都是在邵杰的指点下完成的。她总是把物镜和目镜乱拿乱放，邵杰一会儿告诉她：“季小溪，物镜越长，放大倍数越大；目镜越长，放大倍数越小，你要搞清楚。”一会儿拿起物镜和目镜给她对比：“你看，物镜是有螺纹的，目镜是没有螺纹的，你仔细区别一下。”
生物老师四处巡视，看见邵杰拿着目镜和物镜向季小溪展示，不由得莞尔一笑：“邵杰，你是该跟季小溪好好说叨说叨，有时候我都怀疑这丫头脑袋是米糊做的，她上次帮我把开水从食堂提到房间里去，直接放地上给我晾凉了，害我一晚上没有热水喝。”
季小溪脸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展示台下面去躲起来才好。
那次在食堂碰到这位美丽的归归女神，她手里提着一壶开水，看见季小溪，招手道：“小溪，帮我把这开水提到房间里去一下。千万小心，别烫着了。”
季小溪从来没有被生物老师如此信任过，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开心。
她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地穿过操场，送到了老师的住房里，她们的寝室就和老师一层，她对老师的房间再熟悉不过了，打开那张绿漆斑驳的门，桌子上摆着一只热水瓶，季小溪扯开热水瓶塞看了看，瓶子是空的。但是她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老师的话，老师只说让她把开水提到房间里，然后叮嘱了她，让她别烫到手了。确确实实并没有让她把开水灌到瓶里，她拿着瓶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往瓶子上一塞，什么都没干，就走出门去，还用心地把门带拢了。
自那以后，老师从来没有直接跟她说过她做得不好，此刻却在这里当笑料讲了出来，让季小溪更觉得无地自容。易钊哈哈大笑起来，琼英在一旁用手掩住了脸，邵杰嘴抿得紧紧的，但是鼻头的肌肤在细微地颤抖起来，肩膀也在轻微地颤动，蹙起的眉尖依然是那么漂亮，但是季小溪却很清楚地意识到，下一秒那眉毛就要往两旁起开去，然后他就会眉舒眼展，开怀大笑起来。
季小溪窘得要死。但是邵杰最后也还是没有笑出声来，他只是咬着下唇打开了记录本，对季小溪说：“我的观察结果已经记录完了，你加紧时间操作观察。”
季小溪“哦”了一声，才手忙脚乱地开始调那两个什么粗准焦和细准焦螺旋。
易钊冷冷地瞅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吐嘈：“季小溪，你是外星人吗？”他的眼神里满是瞧不起的鄙夷和看不惯的嗔怒。季小溪自认为没有得罪他，但这家伙就是如此的不饶人。
邵杰看着他准备收拾显微镜，镜头已经快放下来了，玻片却没取下来，不由得指着易钊的玻片道：“你的玻片不取下来吗？”
易钊道：“杰哥，我的闲心不要你操，你还是让你的外星人妹妹适应适应人间烟火吧！”
邵杰不由得笑起来：“我看你才是想操这个外星人妹妹的闲心。她怎么着都没得罪你，就你老是不放过她。”
易钊无话可说，只好回过头去摆弄他的载玻片。
季小溪心里很窝火，但是不得不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上的操作。邵杰在一旁专注地看，手把手地告诉她该如何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