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摆弄好手上的东西,把观察记录写在本子上,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看同学们都已经走光了。邵杰还在讲台上帮老师收拾东西,窗外的光线透过帘子投射在他宁静如玉的脸上,将他的美好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色,雕刻般的完美线条,让季小溪愣神了好一会儿,只见他熟练地拧干抹布用心把讲台擦干净,然后将抹布洗净摊开挂在龙头上。挽起的白衬衫袖口带着轻微的水渍,季小溪看着他再把讲台上的东西摆整齐,又下来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移正放齐,摆好东西,他就这么一一二二的做过来,季小溪站在那里傻看着。

    邵杰猛然抬头看见她,习惯性地蹙起眉尖,黑潭般的眼睛里微光闪烁,他走了过来,抽过她手上的本子,仔细看了看,问道:“做完了?”“嗯。”季小溪点点头。

    “那帮我整理整理吧!那边那排有两张桌子没收拾好,你帮我收好一下。下节课老师还要上课。”邵杰道。

    “嗯,好。”季小溪点点头就去整理那两张桌子。邵杰边忙活边看着她,忽然喊她:“季小溪。”“嗯?”季小溪应道,抬头看着他。“先把显微镜摆放好,再去擦桌子。”邵杰道。

    “为什么?”季小溪不解道。

    “不为什么。那样安全一点。”邵杰应道。

    “好吧!”季小溪听他的,先把桌上的两台显微镜摆放好,再去拿抹布擦桌子。

    邵杰很快把教室的其他地方收拾好,过来看季小溪笨拙地用指甲刮着桌上的一点脏污,邵杰看着她莹白的指甲上沾了不少污秽,但桌面上那点脏污却没有干净多少,这姑娘要去掉这点污渍,得要上半个不小时吧,不由得唇角微弯,道:“去洗手吧,我来。”然后取过抹布倒了一点洗洁清,用力往桌面一拭,桌面就干净了。

    “季小溪。”两个人在出教室时,邵杰喊住她。“嗯?”季小溪回过头。“谢谢你陪我整理观察室。”邵杰笑道。

    “不谢呢。”季小溪浅浅地笑道。她还想说,你也帮了我很多啊!但面对邵杰,她觉得有些话不说,邵杰也应该懂。

    周五晚上回去的时候,季礼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他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所以初三季小溪要转到近江中学去读书了。接下来季礼的话都是对季小溪母亲说的一些具体事务,比如他先过去,确定住的地方,要季小溪妈先收拾收拾,他再联系搬家的车子来装东西。小溪妈妈早已经对搬家这件事非常麻木了,不耐烦地皱着眉毛,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给季小路和季小溪每人夹了一块鸡蛋,什么都没回答。

    晚上吃过晚饭后,季小路跟季小溪抢台看电视,季小溪没心情和他争,来到了走廊上,夜很静,月亮高挂在莹蓝的天空里。对面传来了呜咽的笛声,季小溪看向对面那幢楼,那是一个刚调进政府派出所的青年,他每天晚上都在窗前吹笛子。曲调说不上十分悠扬,却也丝毫不零乱,简单婉转,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寂寞和无奈,将月色也衬得荒凉起来。季小溪想着九中那片油菜园,那个小卖店,那些廊柱子。想到最后的是邵杰的脸,他浅浅的笑,忍俊不禁的笑,还有微蹙的眉尖,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起来。但这一丝难过里又有一丝释然,她知道自己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而这些不该想的事,如果时间呆得越长就越是难以理智对待,说不定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又想到了胥秋来,胥秋来那时对她多好啊!可是自己竟然到了人家家门口都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眼,甚至在小学毕业后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升初中以后人都难得见到了。她季小溪还真是个无情的人呢,总是默不作声地接受别人的好意,然后再见都不说一声,转身就走。

    季小溪看着天边的月亮,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不可捉摸来。她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这些莫名的思绪,母亲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小溪,都八点多了,还不洗澡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小溪躺在床上睡不着,炯炯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月亮,继续想着她马上要转校的事情。总觉得有一件什么事没有处理好,但具体什么事自己想了很久也不明白。

    就那样翻来覆去了很久,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和邵杰两个人,大概是互相喜欢的。她现在要离开了,她不能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领受了别人的好意,却不回馈,是不礼貌的行为。就像她以前对胥秋来一样,她应该和胥秋来说声谢谢,却从来没说过。她应该对胥秋来说声再见,她却也从来没有说过。但这件事情,她已经做错过一次了,不可以再错。所以她应该向邵杰说一声谢谢,然后要告诉她,自己要走了。但是,口头上说好像没什么诚意呢!她应该送邵杰一点什么东西,那么,送什么呢?

    季小溪一骨碌爬起来,找到了季礼去北京给她买的小钱包,她把母亲平时给她的零花钱没用完的全部放在里面了。她全部都倒出来,想着快要到学校的上坡路的那个精品店,那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流金炫彩,常常让她移不开眼,应该有能买给邵杰的礼物。夜色里她的眼睛因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而灼灼发亮,她就像拨开了迷雾的月亮一般,兴奋激动了好一阵睡不着。然后又计划筹谋了很久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起来时已经九点了。她吃完早餐就来到走廊,楼下很多人在打篮球,里面就有那个吹笛子的青年,季小溪突然觉得昨晚的他和今天的完全是两个人,昨天充满着忧郁悲伤气息的他,今天却充满阳光和朝气,投篮的动作是那么干脆利落,青春勃发。

    她开心地抱着自己的小钱包往琼英家跑,琼英看到她非常意外:“小溪,你怎么来啦?”

    “琼英,你有空吗?”季小溪急切地问。

    “有啊!你要干什么?”琼英问。

    “我要去买个东西,你带我去好不?”季小溪问。

    “好啊!我跟妈妈说一声。”琼英对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妈妈大声喊了一声:“妈妈,我和小溪出去有点事呢!”

    “啊?小溪来了啊!不坐一下吗?”琼英妈妈应声而出。

    “不坐了,阿姨。我想琼英和我去有点事。”季小溪边走边拉琼英。

    “好好好,记得回来,到我家吃午饭。”

    琼英带着季小溪到了学校附近那个精品店,琼英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就让季小溪自己挑选。

    季小溪一个个看过去,从带锁的日记本到精光四射的水晶球,一个个研磨了过去,在店主快要不耐烦地发问的前一刻,她眼前一亮,柜台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心形的八音盒,非常漂亮。深红的盒子上,一个轻盈的姑娘穿着金黄色的裙子舒展着手脚,凌空而舞。她拧动盒子下方的发条,将它拧到拧不动了为止,托在手上。

    乐声响起,八音盒上的姑娘随声而动,本就灵动的身姿在乐声中转动起来,她的脸像活了一般,看着季小溪浅笑嫣然,轻提裙摆如仙女一般缓缓而舞。

    季小溪着迷地看着她,她是那么美,和希瑞一样美。邵杰一定会喜欢她。就她了!她兴奋地问:“这个八音盒多少钱。”

    店主看着她突然光彩四溢的脸,有些诧异地说出价钱。

    还好还好,买得起,季小溪心想。她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一把堆在柜台上:“你看看够不够!”

    店主将她那一把乱草一般的钱一张张拿起来抚平,叠在手上算了算,拿出了一张两块的还给季小溪:“多了两块!”

    “嗯嗯。”季小溪接过钱,指着店主插在筒里的包装纸:“我要这种上面有心形图案的包装纸,你帮我把它包起来好不?”

    店主熟练地取出包装纸,找了一只大小相当的纸盒,飞快地包装起来,季小溪又四处看了看,找到一张大小适,又相当精美的卡片,对店主说:“我还要这个。”

    然后最后两块钱也花光了。她拿着礼盒和卡片兴冲冲地出来了。琼英正在外面边等她边往小沟里扔石子玩飞镖,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买这个干什么?”

    季小溪这才忽然意识到,从老爸说出要调离瓮口的那一刻起,自己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跟邵杰道别,该怎样道别。居然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是要离开琼英的,琼英每天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学校,季小溪一有什么委屈就去找琼英,琼英妈妈每天小溪长小溪短,给她吃饭的碗里埋鸡蛋,给她做拌黄瓜,给她炒炒米。小溪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姑娘,她大大的丹凤眼里满是信任和友好,手上的小石子还捏得紧紧的。季小溪忽然泪意上涌,她冲过去抱住琼英,满心的歉疚竟一时堵在胸口,只知道伏在琼英肩膀上啼泣。琼英惊讶地扶起她,看着她哭花的脸,问道:“什么事这么伤心,你今天一大早就找我要带你来买东西,没出什么事吧?”

    季小溪摇摇头,用手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没有,就是、就是我下期就要走了,不能再在九中读书了,爸爸因为工作关系要调走了,他要调到近江去了,我得跟着他转到近江中学去读书。”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大恸起来:“我再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在近江读书了。”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琼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近江隔瓮口通共也就一二十里路,坐个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我星期六星期日随时都能来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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