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术越来越坐立不安了,去追夏悠然的士卒竟然在江上不见了踪影,百姓中更是谣言四起,拖下去事情恐会败露。上次是曲纶派遣暗卫过江通信,申公术灵光一现,决定利用飞鸽传书给江北送出密信,询问行动日期,以及下一步造反计划。由于江上有大量水鸟迁徙,空中没有水灵屏障的阻碍,正好钻了个空子。令他欣喜若狂的是,江北当晚就送了回信,约定一日后夜间子时,虞风葫芦口有插青旗小船迎接。

    次日夜间,繁星四合,月光无言,洒落在葫芦口四周的小山丘上。

    薛子扬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由于这是最后一次行动,他们全军都埋伏在山上,不得不将夏悠然也带在身边。

    “呃……大叔……”夏悠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薛子扬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夏悠然急忙吞声,不过仍用余光小心地瞟着眼前的糙汉子,他身材魁梧,满脸黑茬茬的胡子,一看就是个粗人,但令人惊讶的是那双眼睛,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眸正神清了,给人纯粹赤诚之感。

    薛子扬对夏悠然好奇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厌恶,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我不好奇你有什么密谋,但如果你对白将军不利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夏悠然一吐舌头,没再说话。

    恰在此时,山谷之中,一行人已经缓缓地行进到了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均着短打轻甲,显然不是在虞风县留守的郡国兵,而是受雇于申公术本人的一批私兵,队伍尾部,几人小心翼翼地推动者一个大家伙,并随时注意着四周动静,仔细一看,竟是用来发射吞天火的霹雳车,薛子扬目光一暗,大曜一直有“禁火不禁兵”的说法,对培养门客私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吞天火是军国重器,且威力巨大,绝对禁止私人拥有,申公术这狼子野心的玩意,果然早有逆反之意。队伍之中有一人全身被手铐脚铐制住,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想来是夏白虹无疑了。

    葫芦口是一个废弃的港口,四周全是荒郊野岭,长期没有军队驻扎,长江上的水灵屏障也相对薄弱,确实是偷渡或者叛逃的绝佳场所,不过如果山谷中的人肯抬头看看的话,就会发现四周的山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口袋,仿佛随时打算吞掉钻入的大鳖。

    江水刚刚涨满,在小洼地中漾着清澈的光辉,一艘插着青色旗子的小船停泊在水面,万物似在静谧之中。

    然而,一个小卒神色慌张地从渡口跑过来,口中惊叫着:“大人,不好了,船是空的——”

    申公术神色一变,他似乎张口发号了什么施令,但是完全淹没在随后惊天动地的擂鼓声中,只见山上密林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白盔白甲的士卒,箭矢如雨点般射下来,大量没反应过来的官兵被射成筛子,一时间惨叫遍野,队伍的后部乱作一团。

    “敌袭!”“张开盾牌!脸覆面铠!”一个统领装束的人腾腾腾上到高处摇动令旗,山下混乱无序的队伍终于反应过来,很快皆戴上青铜铠甲护面,慌忙地排好阵势,快速架上装有吞天火的霹雳车,准备反击山上的不速之客,然而地方军们很快傻了眼,山上黑压压一片,别说敌军在哪,就是有多少人也看不出来,而他们在皎皎月光下一览无余。

    “轰——”第一声响,摇着令旗的统领身中石箭,脑浆迸流,“轰——”第二声,山上石子乱下,将三尺长的霹雳车砸了个稀烂,正准备点火的士兵急向旁边闪,站立不稳,吞天火从手中滑落——“哗——”就在它直直砸在地面上的前一刻,冰水从天而降,给泼了个透心凉,这下最强武器成了一块破烂废石,蔫蔫地滚到一边去了,另外几个捧着吞天火的士卒则被网络罩住。虞风地方军在突袭之下完全不是对手,瞬间便已失去了战斗力。士卒大骇,都迷茫而恐惧地望着山上的来兵。

    夏白虹被混乱的士卒裹挟着退向山脚,他也被眼前的情形搞得莫名其妙,不禁望向脸色极为难看的县令,嘴角一阵抽搐:“怎么,看起来你们是被抛弃了?”

    身边押送夏白虹的一个雇佣兵就像受伤的猛兽般怪叫一声,随后持刀暴起,只听空气中一阵细响,戈形状冰棱凌空飞来,像扎豆腐一样刺穿了他的头颅。

    “申公术,好久不见,怎么落魄到这副德行了。”不远处一人朗声说道。

    申公术闻声浑身一颤,猝然抬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纵马而来的人影,就像见了鬼一般,用梦呓的声音颤抖道:“白颜卿?”

    夜风拂起他的的发丝,那天神般的面孔,岁月也没能蹉跎半分,这不是白颜卿是谁?只见他一身银色的甲胄,被月光洗得雪亮,胯下一匹高头大马,铁甲鞍辔。他本人,还有山上的军队,就像是忽然从天上降下来的一般。

    马上的将军意气风发地笑着,就是眼里没什么笑意。

    在他背后,四周高地岩石草丛掩藏,让人看不出来藏着多少人马,加之夜色骇人,一时风声鹤唳,哪一处轻微的晃动都像是伏兵,夏悠然他们这边倒是看得真切,山上埋伏的士卒不及山下的一半,大曜的骑兵和水师主力分别在郢都和太湖,根本不可能以这样快的速度聚集到一个边陲小城,埋伏着的是大司马的亲兵部队,此刻多是摇动树枝装装样子。

    新仇旧恨霎时间涌上心头,申公术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没想到这竟是大司马布下的一招请君入瓮。

    “你……你不是在云梦大营……”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抽筋扒皮。

    “我告诉过你,如果你胆敢背叛至尊,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亲自来取你的狗命。”白颜卿眼底的寒意愈深。

    申公术忽然发疯似的喊道:“你不敢!白颜卿,你不敢让我死!丞相封我为 ,你们若是跪下来求我,说不定可以免去一死,他警告你们——”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嘶鸣,是白颜卿狠狠一夹马腹,猛地蹿了出去,人们甚至没有看到他拔剑——下一秒寒光乍现,申公术的身体仍站在原地,而脖子上霎时血雾横飞,头颅已经被利落地沿下颌斩下,轱辘轱辘地滚在地上。

    白颜卿一拽缰绳,冷笑道:“你们黄泉路上见吧。”

    薛子扬在山上看着过于顺利的一切,不禁暗自好笑,要不是申公术突发奇想用信鸽传递军情,他们绝对无法这样快掌握叛军消息,真是看着精明,实则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

    然而当他随意间回头一看时,霎时感到如坠冰窟:

    夏悠然不见了。

    “剩下的人全部拿下!”白颜卿一面微笑着发号施令,一面翻身下马,用剑拨开颤抖着跪在地上的士卒,径直向夏白虹走去。

    士兵从四周山坡上鱼贯而下,利索地制服了早已六神无主的叛军,夏白虹此刻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迎面走来的青年将领。

    恰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天空:“爹爹当心——!”

    一个叛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草坑里,突然以惊人的速度跳起来,手中快速汇聚起一柄明晃晃的风刃,不是向着白颜卿,而是向着身边恰好没有士兵保护的夏白虹扑去。

    白颜卿早就用余光发现了这个人,但在那一瞬间没有立刻出手,任凭那个人扑到夏白虹面前,夏白虹此刻手臂和肩膀全被枷锁困着,要想挡下这一击只有……

    几乎是一路狂奔下来的夏悠然,那一瞬间一腔酸苦全都顾不上了,不顾安危合身扑上前,后背撞在了夏白虹胸口的枷锁上,口中大喊道:“鬼火金花!”

    当然如果她能过一下脑子的话就该感觉到叛军的灵力纯度和她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夏悠然直直地望着迎面刺来的寒光,觉得身体都要被其裹挟的强风撕碎了。

    夏白虹前半秒几乎完全傻在原地,随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夏悠然撞去,想把她推开,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鬼火金花没有发挥真正的作用,就在风刃离夏悠然身前不足三寸之时,白颜卿猛一挥手,冰蓝光芒拦腰劈去,那位叛军被霎时冻住,然后炸得粉碎。

    众士卒不禁都松了口气,白颜卿抬头用愠怒的目光止住正从山上本跑下来的薛子扬,后者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自己不是故意把夏悠然放下来的,一面在心里叫苦不迭。

    夏白虹和夏悠然一起滚落到旁边的草丛中,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夏悠然本想故作轻松地调侃一句,但她现在只想扑到父亲怀中大哭一场。夏白虹则看起来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嘴唇哆嗦着抖个不停,准确来说他浑身都在颤抖。

    这时白颜卿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抱歉打扰二位叙旧,可事态紧迫,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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