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吊足大家的胃口后，说书先生才徐徐道：“他就是当今的吏部尚书——”
“徐，霁，白。”
众人窃窃私语，显然对徐霁白的传说有所耳闻。
沈灼华不由得皱起眉头，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徐霁白竟然会牵扯进范建明父子之死中。
之前在小巷里听街坊们提及过徐霁白，只知他护国有功，被陛下拔擢为吏部尚书，成为大盛朝最年轻的尚书。
至于如何护国有功，街坊们知道的也不甚清楚。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怕被说书先生故弄玄虚绕了进去。
不料目光一转，正巧看见徐霁白和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徐霁白这样的雅正君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过去。
皎皎公子，鹤立中央，不是他徐霁白是谁？
那些跟来的人正围着徐霁白看着台上笑，看来他们也早已听过了徐霁白的事迹，正同他打趣。
徐霁白神情淡漠，目不斜视，似乎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关键之人，根本不是他。
他越过众人径直上楼。
跟着来的人见状，忙忙地跟上去，一起上楼。
“范建明此人，性格暴虐，动辄打杀身边人，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又十分好色，听说他造反后，一路烧杀抢掠，掳走不少美人儿。其中有一个美人儿叫妙儿，妙儿妙儿，不仅人如其名，连身段儿也妙。”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荡漾在大堂中。
沈灼华不由得撑着下巴，隐在窗帷后面，看着徐霁白步履端方的上着楼。
从容不迫，仙姿天成，有如踏月。
徐霁白这样的人，明明是清贵雅正的世家公子，本该与风花雪月毫无关联，可当他置身在这风花雪月中，却又出奇的和谐。
虽然不知道徐霁白为何会来这秦楼楚馆，但并不妨碍她欣赏他那谪仙踏月的身姿。
不知是否因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正在上楼的徐霁白忽然抬头，径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沈灼华吓了一跳。
忙将身子往后一闪，脸藏入垂帘之后。
她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同徐霁白相遇。
“至于怎么个妙……外人自是不得而知，只知此女最后勾得范建明每晚在她的石榴裙下醉生梦死，极尽独宠。”
沈灼华躲在窗帷后面，百无聊赖地卷着垂帘的边角，一边侧耳听说书先生讲着秘闻故事。
“如此妙人，自会被多方觊觎，这不，范建明之子范珲趁范建明外出时，也爬上了妙儿的床。”
听了一会儿，她悄悄挪出半寸目光偷偷往下瞄。
徐霁白人不见了。
吁——
她抚胸口悄悄呼了一口气。
“待范珲走后，一个神秘人也进入了妙儿的香阁，但此人并未同妙儿缠绵，而是说了一些话。”
“大家伙猜猜那人对妙儿说了什么？”说书先生又卖起了关子。
“当然是些甜言蜜语了。”
“不对，应该是威胁之类的话，逼迫妙儿从了自己。”
“说不定是老情人……”
众人装作七嘴八舌的议论，面露玩笑，言藏狎昵。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笑道：“你们都猜错了，那人对妙儿说——他是被范建明派来监视她的，如今她与范珲苟且事败，念她是故人之女，且放她一条生路，并让她快逃。”
“哎，妙儿只是一介女子，听了这些话后，自是惶恐无比，于是转头就告诉了范珲。范珲听了后，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要知道他的父亲凶残起来可是六亲不认，他的三弟就是死在父亲的鞭子之下。为求保命，他干脆与妙儿合谋，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台下有人聒噪起来：“你说了这么多，那到底跟徐大人又有何关系？”
说书先生笑了笑：“这位客观稍安勿躁，谜底这就为大家揭晓。”
“你们当那个放妙儿一马的神秘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隐隐约约都猜到了是谁。
说书先生捋须点头：“正是还是八品右拾遗的徐大人，”说书先生换了个一本正经的神色，“诸位可知，就在范建明大军驻扎在城外时，徐大人就在新帝面前立下‘一月之内必让叛军撤兵’的军令状，之后便独自一人潜进了叛军大营中。徐大人先是利用妙儿挑拨范建明父子相斗，又在暗中拉拢范建明树下孙儒刚，待到范珲弑父后，引诱孙儒刚投诚，这才有了孙儒刚反水，发动兵变杀范珲，携父子二人的头颅带领叛军投诚一事。”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陛下先提拔了徐大人为礼部侍郎，并大肆封赏了孙儒刚。
“今天的故事，就到此为止。”
台下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
说书先生开始拾掇桌面上给的赏钱。
忽然，一贯铜钱“啪”地砸在他面前。
说书先生怔了下，缓缓抬起头，便见一个穿着天青色圆领袍头梳交心髻的秀丽女子，带着一脸无害的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老丈，故事讲的很是精彩，该赏。”
说书先生是个聪明人，一眼看穿了眼前女子有所求，他低头继续捡着案上的其他赏钱，“说吧，想问什么？”
沈灼华一只手撑在案上，圆润细白的指尖依次极快地点了点案面，一手叉着腰，似倚未倚，姿态闲适，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奇韵。
“妙儿姑娘既然如此玄妙，难道徐大人就不想领略一下？”
淡淡莲香混合着一种微而妙的清新药香沁下来，说书先生动作一顿，继而抬起头，用手促狭地指了指沈灼华。
“这个事……你得亲自去问徐大人。”
沈灼华摸了摸鼻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这当然只是她用来打趣老丈的，自古这些被用来茶余饭后的故事，多半是要被添油加醋的，故事讲十分，杜撰就有七分，最多也只能听信两三分而已。
她想知道的，是后事。
“我想知道孙儒刚在哪儿？”
说书先生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他认真地审视了沈灼华一眼，又似了然，然后神神秘秘地往地上指了指。
沈灼华低头。
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声音幽幽道：“自然是在地底下。”
沈灼华大为震惊：“你是说，孙儒刚死了。”
说书先生一边收起她的赏钱，一边起身道：“小娘子是初来长安城的吧，竟然连孙儒刚死了都不知道。”
她从未刻意打听过当年的事情，自是不知道孙儒刚已死。
本想着这个孙儒刚是范建明的手下，应该清楚当年陕州城破城的真相，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死了，好不容寻找到的一丝线索就这样断了。
心里一时无着无依的。
眼见说书先生要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孙儒刚是怎么死的？”
说书先生似急着回家，也不同她卖关子，凑过来，低声道：“他是死在温柔乡里，”说着，手腕一转，指向阁楼之上，“就是在这倾城轩的某间榻上。”
说完，欲走。
沈灼华却拽着他不放。
说书先生有些恼了。“小娘子，你的问题老夫已经都回答了啊。”
“最后一个问题。”沈灼华咬了咬牙，低低地问，“沈仲节，是否还活着？”
说书先生面色一凝，防备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遍沈灼华，又四下看了一眼，才道：“这位小娘子，我只是个说书的，只会编故事，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答案，你确定想从我这里，找答案？”
她也是昏了头，明知道说书人嘴里无真话，她竟然病急乱投医地找他问阿耶的死活。
当年，阿耶叛国的消息传回长安，有人说阿耶死了，也有人说阿耶成了叛军的大将军。
可是后来叛军投诚，并未有人听过阿耶的下落。
阿耶到底是死是活，谁都不清楚。
沈灼华缓缓松开说书先生的手臂。
说书先生晦气地拂了一下衣袖，走了。
沈灼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看来今日是没什么线索。
她怅然转身。
岂料，一堵身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淡淡的木樨香。
这香气……
这衣裳……
缓缓仰首。
一张清冷佛面正淡淡地俯视着她。
“徐，霁，白。”
众人窃窃私语，显然对徐霁白的传说有所耳闻。
沈灼华不由得皱起眉头，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徐霁白竟然会牵扯进范建明父子之死中。
之前在小巷里听街坊们提及过徐霁白，只知他护国有功，被陛下拔擢为吏部尚书，成为大盛朝最年轻的尚书。
至于如何护国有功，街坊们知道的也不甚清楚。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怕被说书先生故弄玄虚绕了进去。
不料目光一转，正巧看见徐霁白和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徐霁白这样的雅正君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过去。
皎皎公子，鹤立中央，不是他徐霁白是谁？
那些跟来的人正围着徐霁白看着台上笑，看来他们也早已听过了徐霁白的事迹，正同他打趣。
徐霁白神情淡漠，目不斜视，似乎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关键之人，根本不是他。
他越过众人径直上楼。
跟着来的人见状，忙忙地跟上去，一起上楼。
“范建明此人，性格暴虐，动辄打杀身边人，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又十分好色，听说他造反后，一路烧杀抢掠，掳走不少美人儿。其中有一个美人儿叫妙儿，妙儿妙儿，不仅人如其名，连身段儿也妙。”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荡漾在大堂中。
沈灼华不由得撑着下巴，隐在窗帷后面，看着徐霁白步履端方的上着楼。
从容不迫，仙姿天成，有如踏月。
徐霁白这样的人，明明是清贵雅正的世家公子，本该与风花雪月毫无关联，可当他置身在这风花雪月中，却又出奇的和谐。
虽然不知道徐霁白为何会来这秦楼楚馆，但并不妨碍她欣赏他那谪仙踏月的身姿。
不知是否因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正在上楼的徐霁白忽然抬头，径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沈灼华吓了一跳。
忙将身子往后一闪，脸藏入垂帘之后。
她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同徐霁白相遇。
“至于怎么个妙……外人自是不得而知，只知此女最后勾得范建明每晚在她的石榴裙下醉生梦死，极尽独宠。”
沈灼华躲在窗帷后面，百无聊赖地卷着垂帘的边角，一边侧耳听说书先生讲着秘闻故事。
“如此妙人，自会被多方觊觎，这不，范建明之子范珲趁范建明外出时，也爬上了妙儿的床。”
听了一会儿，她悄悄挪出半寸目光偷偷往下瞄。
徐霁白人不见了。
吁——
她抚胸口悄悄呼了一口气。
“待范珲走后，一个神秘人也进入了妙儿的香阁，但此人并未同妙儿缠绵，而是说了一些话。”
“大家伙猜猜那人对妙儿说了什么？”说书先生又卖起了关子。
“当然是些甜言蜜语了。”
“不对，应该是威胁之类的话，逼迫妙儿从了自己。”
“说不定是老情人……”
众人装作七嘴八舌的议论，面露玩笑，言藏狎昵。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笑道：“你们都猜错了，那人对妙儿说——他是被范建明派来监视她的，如今她与范珲苟且事败，念她是故人之女，且放她一条生路，并让她快逃。”
“哎，妙儿只是一介女子，听了这些话后，自是惶恐无比，于是转头就告诉了范珲。范珲听了后，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要知道他的父亲凶残起来可是六亲不认，他的三弟就是死在父亲的鞭子之下。为求保命，他干脆与妙儿合谋，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台下有人聒噪起来：“你说了这么多，那到底跟徐大人又有何关系？”
说书先生笑了笑：“这位客观稍安勿躁，谜底这就为大家揭晓。”
“你们当那个放妙儿一马的神秘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隐隐约约都猜到了是谁。
说书先生捋须点头：“正是还是八品右拾遗的徐大人，”说书先生换了个一本正经的神色，“诸位可知，就在范建明大军驻扎在城外时，徐大人就在新帝面前立下‘一月之内必让叛军撤兵’的军令状，之后便独自一人潜进了叛军大营中。徐大人先是利用妙儿挑拨范建明父子相斗，又在暗中拉拢范建明树下孙儒刚，待到范珲弑父后，引诱孙儒刚投诚，这才有了孙儒刚反水，发动兵变杀范珲，携父子二人的头颅带领叛军投诚一事。”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陛下先提拔了徐大人为礼部侍郎，并大肆封赏了孙儒刚。
“今天的故事，就到此为止。”
台下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
说书先生开始拾掇桌面上给的赏钱。
忽然，一贯铜钱“啪”地砸在他面前。
说书先生怔了下，缓缓抬起头，便见一个穿着天青色圆领袍头梳交心髻的秀丽女子，带着一脸无害的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老丈，故事讲的很是精彩，该赏。”
说书先生是个聪明人，一眼看穿了眼前女子有所求，他低头继续捡着案上的其他赏钱，“说吧，想问什么？”
沈灼华一只手撑在案上，圆润细白的指尖依次极快地点了点案面，一手叉着腰，似倚未倚，姿态闲适，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奇韵。
“妙儿姑娘既然如此玄妙，难道徐大人就不想领略一下？”
淡淡莲香混合着一种微而妙的清新药香沁下来，说书先生动作一顿，继而抬起头，用手促狭地指了指沈灼华。
“这个事……你得亲自去问徐大人。”
沈灼华摸了摸鼻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这当然只是她用来打趣老丈的，自古这些被用来茶余饭后的故事，多半是要被添油加醋的，故事讲十分，杜撰就有七分，最多也只能听信两三分而已。
她想知道的，是后事。
“我想知道孙儒刚在哪儿？”
说书先生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他认真地审视了沈灼华一眼，又似了然，然后神神秘秘地往地上指了指。
沈灼华低头。
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声音幽幽道：“自然是在地底下。”
沈灼华大为震惊：“你是说，孙儒刚死了。”
说书先生一边收起她的赏钱，一边起身道：“小娘子是初来长安城的吧，竟然连孙儒刚死了都不知道。”
她从未刻意打听过当年的事情，自是不知道孙儒刚已死。
本想着这个孙儒刚是范建明的手下，应该清楚当年陕州城破城的真相，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死了，好不容寻找到的一丝线索就这样断了。
心里一时无着无依的。
眼见说书先生要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孙儒刚是怎么死的？”
说书先生似急着回家，也不同她卖关子，凑过来，低声道：“他是死在温柔乡里，”说着，手腕一转，指向阁楼之上，“就是在这倾城轩的某间榻上。”
说完，欲走。
沈灼华却拽着他不放。
说书先生有些恼了。“小娘子，你的问题老夫已经都回答了啊。”
“最后一个问题。”沈灼华咬了咬牙，低低地问，“沈仲节，是否还活着？”
说书先生面色一凝，防备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遍沈灼华，又四下看了一眼，才道：“这位小娘子，我只是个说书的，只会编故事，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答案，你确定想从我这里，找答案？”
她也是昏了头，明知道说书人嘴里无真话，她竟然病急乱投医地找他问阿耶的死活。
当年，阿耶叛国的消息传回长安，有人说阿耶死了，也有人说阿耶成了叛军的大将军。
可是后来叛军投诚，并未有人听过阿耶的下落。
阿耶到底是死是活，谁都不清楚。
沈灼华缓缓松开说书先生的手臂。
说书先生晦气地拂了一下衣袖，走了。
沈灼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看来今日是没什么线索。
她怅然转身。
岂料，一堵身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淡淡的木樨香。
这香气……
这衣裳……
缓缓仰首。
一张清冷佛面正淡淡地俯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