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走廊外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学生，还有一些提前到达，想要和老师单独交流一下情况的家长，但都无一例外地被拦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外。
真是奇怪，哪里有家长到了，班主任还不见人影的道理。理一班的家长哪一位不是大忙人，没有等人的道理。其中一位顶着一头小卷发的家长上前敲响那道门，没一会儿便从里面打开了。
张国立面色沉重，刚要张口大骂，没想到是学生家长，又连忙挂上亲切的笑容，“这位家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燕老师聊一下孩子的成绩，她什么时候有空？”家长歪着身子，从门缝往里看，“诶，都是来开家长会的，怎么这位家长霸占老师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来，大家都很忙的呀。”
男人听见声音，缓缓回头，与她对上视线，随后门就被关上了。
张国立赶忙道歉，说现在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多，让大家先去教室休息，燕老师处理好事情就会过来。
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但还远没有里面那一个来得猛烈，张国立连连鞠了好几个躬，面带愁容又回了办公室里。
熟悉的家长围过来，问，“里面是谁啊？刚刚主任说什么了？”
“……我没看错的话，”卷发家长舔了舔嘴唇，把人拉到一边，带着口音小声道：“里面那个人是宋氏集团的董事嘞！绝对没错！电视杂志上了那么多次，不可能认错的呀！”
她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刚才对上的那个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咦哦，我还是等家长会结束了再过来吧。”
另一位家长也过来，不解地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班上谁的家长是他？”
“你忘记了哦，有一个跳级生，听说是孤儿嘛——”卷发家长人双手一拍，恍然大悟，“是的嘞！宋董做慈善领养了一个孤儿，原来就是他！哎哟，怎么就被我给遇上了哦，倒霉死嘞。”
嘈嘈杂杂，围住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不外乎就是对那个天才学生竟是宋氏集团董事领养的孩子。百里难挑一的天才和江城最大的集团的结合，该说是那孩子命好还是那宋平义运气佳。不过这样看来，宋氏集团将来会让外子继承的传闻多了几分可信度。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一个孤儿看人老是一脸清高，今天才知道人家是宋氏养子。”
“就是啊，咱们还真傻乎乎以为真是学校扶贫。”
“他不会告状吧？说咱们故意不收他作业、孤立他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能啊，背景这么硬，而且宋南竹她爸心狠手辣得很，得罪到他，到他女儿头上去的，都被强制退学了。”
“还有人敢得罪宋南竹的？”说话的人噗嗤笑了，“我们学校谁不知道她爸是宋平义啊？”
男生朝凑热闹的人勾勾手指，不敢大肆张扬的聊，压低声音道：“我敢说你们这些高中考进来的，觉得她名气大是因为她爸给学校捐了钱是吧？nonono，其实宋南竹初二的时候就一战成名了，她可是整个初中部的小霸王。”
通江外国语学校是江城最好的中学，出去容易进来难。能进来的，要么成绩十分优异，若是成绩仅是及格水平，那就需要一点人脉了。
那时宋南竹以年级第四考入初中部，比起她的成绩，大家更容易被她漂亮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吸引，神秘大小姐的称号很快传开，也多了很多追求者。
可不论怎么接近，她总是孑然一人，从不给无关紧要的人半个眼神和不必要的笑容。她是一朵高岭之花，迫使人仰望着她，引人不停地生出想要摘去的欲望。
说是喜欢，更像是一种默契的胜负欲，暗想争出个高下。
直到初二那年，寂冷刺骨的冬天。
宋南竹一出现，四周异样的目光如猛兽一般侵袭而来。在次次传来妈妈病情并无好转的消息后，宋南竹早已无心在意旁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食欲不振，精神不济，渐渐的成绩下滑，被老师约谈，还要拒绝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好意。母亲教给她教养使她归还礼物时还保持着礼貌，没曾想，她疏离无力的语气成为对方攻击她的把柄。
礼物被大力打开，摔到地上，里面的玻璃碎落一地，勉强能看出是个杯子。
“宋南竹，你到底在拽什么啊？除了一张好看的脸，整天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是想要谁可怜你吗？该不会是被你妈传染了吧？”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宋南竹略微迟钝地抬头看向男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只是这个人，她也想不起其他人的脸。
她的记忆力出现了问题，可本人并未察觉。
“你说什么？”
“你妈不是疯了吗？被关进精神病院里。”男生扯着嘴角笑得可憎，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举到宋南竹眼前，“我亲眼看见的，你就别装了。”
“删掉！”
宋南竹沉声，她瞪着男生，眼尾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可她那时太过清瘦，生气时也被当成炸毛的小猫，不足为惧。
“怎么，说实话还生气了？看这张照片，你们母女俩还长得真像，真是可惜这张脸了。哦对了，听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你不会也……刚好，我舅在市医院有关系，你求求我，说不定还能帮你看看，你妈还有没有救哈哈哈哈！”
“闭嘴。”宋南竹逼近一步，整个人透着诡异的冷静，“照片删掉。”
男生高抬手，躲开得逞地笑：“晚了，我已经发到学校表白墙了，现在全校人都知道你妈是个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出的疯子了……”
男生怎么也想不到，宋南竹不是小猫，而是蛮横的猎豹。她蓄势待发，没有等对方的话说完，被宋平义逼着学跆拳道的经验让她红着眼把男生揍得还不了手。
她被惯性拉扯一齐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扎进掌心，黏腻的血液顺着手掌的纹路往下滴着。男生痛到无法起身，宋南竹也适可而止，转身进了办公室，告发了男生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欺负她。
老师被她手上的血和惨白的脸色吓到，第二天便对男生下达了处分。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罢休，男生被举报吸烟、参与校外群殴、勒索同学钱财，证据板上钉钉，并通过学校官网上传，全校皆知，纵然他有再牛的舅舅，也只能停学反省。
还不够。
没过几天，宋南竹受伤的事被宋平义知晓，在宋平义赶到学校的一个小时后，男生不留任何余地被强制开除，连带着在网上散播跟风造谣宋南竹母亲的人也一连查出，停课检讨。好笑的是，那些人各个家庭优渥，对升学尤为看重，道歉无果后只能忍气吞声。
“那群人要是努力学习，多做社会实践，表现好一点应该还有撤除处分的机会，但不到一个月，基本都主动转学了。虽然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一出，都只敢偷偷暗恋了。不过就算没发生，宋南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喜欢谁……”
听的人中无一不面面相觑打了个寒战，“还好我平时低调做人，最多也就偷偷翻过宋桀白眼。就算要收拾，丁兴德肯定是第一个，他针对宋桀就算了，在楼梯里故意撞伤宋南竹，回来还跟我们得意地炫耀，肯定逃不掉。”
突然，说话的这个人倒抽一口气，又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两声，冲围在一起的其他人试了个眼色，然后全都扭头看过去。
丁兴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跟上啊丁兴德！”
“你爸催你去班主任办公室了，丁兴德。”其中一个男生道。
“祝你好运哦丁兴德。”
“你明天应该会来学校的吧？”
你一言我一句的讥嘲，丁兴德的拳头紧了又紧，瞪着眼扫视一圈，但又无计可施地忿忿走了。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丁业看着丁兴德慢吞吞的样子就来气，抬手推了下他的肩膀，“磨蹭什么呢你！”
人一来，张国立用手帕擦着额头上阵阵冷汗，边殷勤主动地上前迎接。从教快二十多年，做了十几年的年级主任，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是仗势欺人却十分难搞的一家人，显得那些无理取闹的家长都可爱多了。
丁业原本是在校长办公室，校长临时处理事情，结果没等到校长等来了年级主任的电话。他也是张国立的老熟人了，电话里也没说是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把他叫到这边，正要询问，他就看到一个更眼熟的面孔。
“宋、宋总？”丁业不太确信，什么大事能把宋平义也请到学校里来？
“这位是丁兴德的家长丁先生，这位是宋……”
张国立话还未说完，丁业就先一步伸出手，朝宋平义笑道：“宋总久仰，我是丁业，之前见过一次，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宋平义偏了偏头，谢宇凑近他耳边低声耳语道：“康林药业的总经理，上个季度参与了投标，但未中标。”
宋平义动眉，和丁业握了一下又抽回，“我今天是作为姐弟俩的父亲来这里，不谈工作。”
丁兴德一下瞪大眼睛，看看宋桀又去看宋南竹，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姐弟？
谁和谁是姐弟？
宋桀不是孤儿吗，怎么会是这个连他舅舅都要敬如上宾的叔叔的儿子呢？
宋南竹也出现在这里，该不会这个男人就是……
“怎么可能啊……”他嗫嚅道。
“没礼貌！”丁业重重地拍了下丁兴德的背，让他上前打招呼，“这位是你同学的爸爸，还不快叫叔叔！宋总……宋先生，这是丁兴德，我的愚侄，也在理科一班。”
“叔叔好。”
坐下后，丁兴德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往旁边看，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宋桀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表面看上去好好学生，实际阴招耍起来比谁都厉害，否则怎么会转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和宋南竹说话，明明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真会装。
宋桀微微坐直，用身体挡住丁兴德瞪向宋南竹的视线，然后冷冷瞥他一眼。
丁兴德一怔。这个眼神，是在炫耀自己赢了？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两面三刀的臭小子。
宋南竹只觉察出一旁闪过怨恨的眼神，但她只想离开，这办公室里闷得很，气氛难看，每个人的脸色也难看。
宋平义没应声，重新落座，下命令般冲张国立扬起下颚，“张主任，时间不多了，直入主题吧。”
“诶。”
张国立内心腹诽，也不敢怠慢分毫，他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一脸正经道：“是这样的，丁先生您今天来前大概也收到了燕老师的消息，是关于丁兴德同学作弊一事……”
“等等等等，”丁业抬手打断，皱眉道：“我不太明白张主任你说的意思，我来一是开家长会，其次才是被燕老师告知我侄子被无故举报作弊，您这话听起来怎么就好像丁兴德真的作弊了一样，欠妥吧？”
“嘶——这个嘛，其实我们已经调查过监控了，丁兴德同学确实存在严重的作弊行为。”张国立放缓咬重了“严重”二字，边说边去看宋平义的脸色，后者仍稳如泰山，好像联系校长给他这个小小的年级主任施压的人不是他一样。
哎。
张国立谈了口年长而无奈的气。
“毕竟这不是件小事，在本校内，仅仅只是月考也尤为重要，可以说关系着每一位学生的未来。为了不冤枉任何无辜的学生，四场考试，十二个考场我们都安排了数名老师，耗费一上午的时间将监控检查了一遍，所以……”
丁业一哽，在张国立说话期间好几次想要拍案而起，但又顾及在宋平义面前的形象，硬生生的忍住了，咬牙道：“虽然我只是丁兴德的舅舅，但他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这个学校的飞行班也是他自己努力考上的，我认为他不是会作弊的人，也不需要作弊，说不定是有人利用他。”
“燕老师，”燕曼突然被叫到，猝不及防地惊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丁业道：“丁兴德在你的班上待了两年，你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这个……丁兴德同学平时确实好学好问……”
“别废话了，”宋平义吐出一口浊气，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听这些毫无用处的辩解，“凡是都讲证据，我认为学校的诸位都不是凭空捏造的人。”
“谢宇。”
“是。”
谢宇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丁业的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没有声音，但足够高清，足以看清教室里每一位学生手上的各个小动作，而且没有死角。
“这位同学，请你指出你的位置。”谢宇和他的老板一样，无论神色还是嗓音都没有多余的情感。
丁兴德的目光已经聚焦在了屏幕上的某一点，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埋头在抽屉里操控手机的动作全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见他不说话，谢宇在屏幕上指了一个位置，贴心地提醒，“这位同学的位置在这里，语文科目正在使用手机，”他拉动进度条，准确停在某一个时间点，“这是理综考试，你正在翻阅试卷下压的小抄，可能不太清楚，在五十分十七秒这里，放大能识别出这密密麻麻的是公式。”
“下一科，外语考试，你接到了其他同学传来的小抄，抄完后——”
“好了。”
丁业按住谢宇滑动鼠标的手。
谢宇的每一处停顿都让丁业的脸色更黑一度，他抵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紧咬后槽牙发出细微摩擦的声响，可见气得不轻。
谢宇扯着嘴角微笑，收起电脑，“看来丁先生和丁同学已经看清楚了，有需要随时效劳。”
那个视频就差把丁兴德笔的牌子看清楚了，还能有什么需要？
丁业强撑的笑容都已经挤不出来，起身叫丁兴德站起来，丁兴德畏畏缩缩，胆战心惊地起身，“舅舅……”
“啪！”
一声皮肉之间发出的巨响，在办公室里无限回响。
“丁兴德！！我他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宋南竹蹙了下眉，揉了揉险些被高分贝震得嗡鸣的耳朵。
丁兴德咬紧下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脸颊迅速红肿，不知是在抽泣还是被吓的，整个人微颤着。
宋桀也被这阵仗吓到，睁圆眼睛，失神地看着面前两人。
“这么多外人看着，还是回家关上门教育好看些，丁总先别太动怒。”宋平义头也不回地道。
丁业听着这话总有别的意思，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他理了理西装衣摆，坐下道：“让大家见笑了。”
这时，宋南竹欲要站起来，宋平义倒是一眼就捕捉到，侧目看了她一眼。下一秒，谢宇弯腰凑过来，温和地询问，“是要丢垃圾吗？”
垃圾？大概是指她手上只吃了一口的汉堡，时不时还能闻见淡淡的发腻的味道。
丢垃圾她自己不会丢吗？
宋南竹拨了拨他，“上厕所，你想一起？”
宋平义一直没说话，是默许的意思，谢宇也没有继续拦着，侧身让开道。门打开又关上后，谢宇看见宋桀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一副想要跟着出去的模样。
那表情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被人拿走安抚娃娃了的无助和失落，没了依靠，透出悲伤的不安——即使安抚娃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伴在身边就能感到彻底的安心——宋桀这一时刻就是个真实的小孩子。
走廊外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学生，还有一些提前到达，想要和老师单独交流一下情况的家长，但都无一例外地被拦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外。
真是奇怪，哪里有家长到了，班主任还不见人影的道理。理一班的家长哪一位不是大忙人，没有等人的道理。其中一位顶着一头小卷发的家长上前敲响那道门，没一会儿便从里面打开了。
张国立面色沉重，刚要张口大骂，没想到是学生家长，又连忙挂上亲切的笑容，“这位家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燕老师聊一下孩子的成绩，她什么时候有空？”家长歪着身子，从门缝往里看，“诶，都是来开家长会的，怎么这位家长霸占老师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来，大家都很忙的呀。”
男人听见声音，缓缓回头，与她对上视线，随后门就被关上了。
张国立赶忙道歉，说现在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多，让大家先去教室休息，燕老师处理好事情就会过来。
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但还远没有里面那一个来得猛烈，张国立连连鞠了好几个躬，面带愁容又回了办公室里。
熟悉的家长围过来，问，“里面是谁啊？刚刚主任说什么了？”
“……我没看错的话，”卷发家长舔了舔嘴唇，把人拉到一边，带着口音小声道：“里面那个人是宋氏集团的董事嘞！绝对没错！电视杂志上了那么多次，不可能认错的呀！”
她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刚才对上的那个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咦哦，我还是等家长会结束了再过来吧。”
另一位家长也过来，不解地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班上谁的家长是他？”
“你忘记了哦，有一个跳级生，听说是孤儿嘛——”卷发家长人双手一拍，恍然大悟，“是的嘞！宋董做慈善领养了一个孤儿，原来就是他！哎哟，怎么就被我给遇上了哦，倒霉死嘞。”
嘈嘈杂杂，围住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不外乎就是对那个天才学生竟是宋氏集团董事领养的孩子。百里难挑一的天才和江城最大的集团的结合，该说是那孩子命好还是那宋平义运气佳。不过这样看来，宋氏集团将来会让外子继承的传闻多了几分可信度。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一个孤儿看人老是一脸清高，今天才知道人家是宋氏养子。”
“就是啊，咱们还真傻乎乎以为真是学校扶贫。”
“他不会告状吧？说咱们故意不收他作业、孤立他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能啊，背景这么硬，而且宋南竹她爸心狠手辣得很，得罪到他，到他女儿头上去的，都被强制退学了。”
“还有人敢得罪宋南竹的？”说话的人噗嗤笑了，“我们学校谁不知道她爸是宋平义啊？”
男生朝凑热闹的人勾勾手指，不敢大肆张扬的聊，压低声音道：“我敢说你们这些高中考进来的，觉得她名气大是因为她爸给学校捐了钱是吧？nonono，其实宋南竹初二的时候就一战成名了，她可是整个初中部的小霸王。”
通江外国语学校是江城最好的中学，出去容易进来难。能进来的，要么成绩十分优异，若是成绩仅是及格水平，那就需要一点人脉了。
那时宋南竹以年级第四考入初中部，比起她的成绩，大家更容易被她漂亮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吸引，神秘大小姐的称号很快传开，也多了很多追求者。
可不论怎么接近，她总是孑然一人，从不给无关紧要的人半个眼神和不必要的笑容。她是一朵高岭之花，迫使人仰望着她，引人不停地生出想要摘去的欲望。
说是喜欢，更像是一种默契的胜负欲，暗想争出个高下。
直到初二那年，寂冷刺骨的冬天。
宋南竹一出现，四周异样的目光如猛兽一般侵袭而来。在次次传来妈妈病情并无好转的消息后，宋南竹早已无心在意旁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食欲不振，精神不济，渐渐的成绩下滑，被老师约谈，还要拒绝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好意。母亲教给她教养使她归还礼物时还保持着礼貌，没曾想，她疏离无力的语气成为对方攻击她的把柄。
礼物被大力打开，摔到地上，里面的玻璃碎落一地，勉强能看出是个杯子。
“宋南竹，你到底在拽什么啊？除了一张好看的脸，整天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是想要谁可怜你吗？该不会是被你妈传染了吧？”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宋南竹略微迟钝地抬头看向男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只是这个人，她也想不起其他人的脸。
她的记忆力出现了问题，可本人并未察觉。
“你说什么？”
“你妈不是疯了吗？被关进精神病院里。”男生扯着嘴角笑得可憎，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举到宋南竹眼前，“我亲眼看见的，你就别装了。”
“删掉！”
宋南竹沉声，她瞪着男生，眼尾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可她那时太过清瘦，生气时也被当成炸毛的小猫，不足为惧。
“怎么，说实话还生气了？看这张照片，你们母女俩还长得真像，真是可惜这张脸了。哦对了，听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你不会也……刚好，我舅在市医院有关系，你求求我，说不定还能帮你看看，你妈还有没有救哈哈哈哈！”
“闭嘴。”宋南竹逼近一步，整个人透着诡异的冷静，“照片删掉。”
男生高抬手，躲开得逞地笑：“晚了，我已经发到学校表白墙了，现在全校人都知道你妈是个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出的疯子了……”
男生怎么也想不到，宋南竹不是小猫，而是蛮横的猎豹。她蓄势待发，没有等对方的话说完，被宋平义逼着学跆拳道的经验让她红着眼把男生揍得还不了手。
她被惯性拉扯一齐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扎进掌心，黏腻的血液顺着手掌的纹路往下滴着。男生痛到无法起身，宋南竹也适可而止，转身进了办公室，告发了男生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欺负她。
老师被她手上的血和惨白的脸色吓到，第二天便对男生下达了处分。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罢休，男生被举报吸烟、参与校外群殴、勒索同学钱财，证据板上钉钉，并通过学校官网上传，全校皆知，纵然他有再牛的舅舅，也只能停学反省。
还不够。
没过几天，宋南竹受伤的事被宋平义知晓，在宋平义赶到学校的一个小时后，男生不留任何余地被强制开除，连带着在网上散播跟风造谣宋南竹母亲的人也一连查出，停课检讨。好笑的是，那些人各个家庭优渥，对升学尤为看重，道歉无果后只能忍气吞声。
“那群人要是努力学习，多做社会实践，表现好一点应该还有撤除处分的机会，但不到一个月，基本都主动转学了。虽然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一出，都只敢偷偷暗恋了。不过就算没发生，宋南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喜欢谁……”
听的人中无一不面面相觑打了个寒战，“还好我平时低调做人，最多也就偷偷翻过宋桀白眼。就算要收拾，丁兴德肯定是第一个，他针对宋桀就算了，在楼梯里故意撞伤宋南竹，回来还跟我们得意地炫耀，肯定逃不掉。”
突然，说话的这个人倒抽一口气，又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两声，冲围在一起的其他人试了个眼色，然后全都扭头看过去。
丁兴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跟上啊丁兴德！”
“你爸催你去班主任办公室了，丁兴德。”其中一个男生道。
“祝你好运哦丁兴德。”
“你明天应该会来学校的吧？”
你一言我一句的讥嘲，丁兴德的拳头紧了又紧，瞪着眼扫视一圈，但又无计可施地忿忿走了。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丁业看着丁兴德慢吞吞的样子就来气，抬手推了下他的肩膀，“磨蹭什么呢你！”
人一来，张国立用手帕擦着额头上阵阵冷汗，边殷勤主动地上前迎接。从教快二十多年，做了十几年的年级主任，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是仗势欺人却十分难搞的一家人，显得那些无理取闹的家长都可爱多了。
丁业原本是在校长办公室，校长临时处理事情，结果没等到校长等来了年级主任的电话。他也是张国立的老熟人了，电话里也没说是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把他叫到这边，正要询问，他就看到一个更眼熟的面孔。
“宋、宋总？”丁业不太确信，什么大事能把宋平义也请到学校里来？
“这位是丁兴德的家长丁先生，这位是宋……”
张国立话还未说完，丁业就先一步伸出手，朝宋平义笑道：“宋总久仰，我是丁业，之前见过一次，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宋平义偏了偏头，谢宇凑近他耳边低声耳语道：“康林药业的总经理，上个季度参与了投标，但未中标。”
宋平义动眉，和丁业握了一下又抽回，“我今天是作为姐弟俩的父亲来这里，不谈工作。”
丁兴德一下瞪大眼睛，看看宋桀又去看宋南竹，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姐弟？
谁和谁是姐弟？
宋桀不是孤儿吗，怎么会是这个连他舅舅都要敬如上宾的叔叔的儿子呢？
宋南竹也出现在这里，该不会这个男人就是……
“怎么可能啊……”他嗫嚅道。
“没礼貌！”丁业重重地拍了下丁兴德的背，让他上前打招呼，“这位是你同学的爸爸，还不快叫叔叔！宋总……宋先生，这是丁兴德，我的愚侄，也在理科一班。”
“叔叔好。”
坐下后，丁兴德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往旁边看，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宋桀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表面看上去好好学生，实际阴招耍起来比谁都厉害，否则怎么会转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和宋南竹说话，明明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真会装。
宋桀微微坐直，用身体挡住丁兴德瞪向宋南竹的视线，然后冷冷瞥他一眼。
丁兴德一怔。这个眼神，是在炫耀自己赢了？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两面三刀的臭小子。
宋南竹只觉察出一旁闪过怨恨的眼神，但她只想离开，这办公室里闷得很，气氛难看，每个人的脸色也难看。
宋平义没应声，重新落座，下命令般冲张国立扬起下颚，“张主任，时间不多了，直入主题吧。”
“诶。”
张国立内心腹诽，也不敢怠慢分毫，他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一脸正经道：“是这样的，丁先生您今天来前大概也收到了燕老师的消息，是关于丁兴德同学作弊一事……”
“等等等等，”丁业抬手打断，皱眉道：“我不太明白张主任你说的意思，我来一是开家长会，其次才是被燕老师告知我侄子被无故举报作弊，您这话听起来怎么就好像丁兴德真的作弊了一样，欠妥吧？”
“嘶——这个嘛，其实我们已经调查过监控了，丁兴德同学确实存在严重的作弊行为。”张国立放缓咬重了“严重”二字，边说边去看宋平义的脸色，后者仍稳如泰山，好像联系校长给他这个小小的年级主任施压的人不是他一样。
哎。
张国立谈了口年长而无奈的气。
“毕竟这不是件小事，在本校内，仅仅只是月考也尤为重要，可以说关系着每一位学生的未来。为了不冤枉任何无辜的学生，四场考试，十二个考场我们都安排了数名老师，耗费一上午的时间将监控检查了一遍，所以……”
丁业一哽，在张国立说话期间好几次想要拍案而起，但又顾及在宋平义面前的形象，硬生生的忍住了，咬牙道：“虽然我只是丁兴德的舅舅，但他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这个学校的飞行班也是他自己努力考上的，我认为他不是会作弊的人，也不需要作弊，说不定是有人利用他。”
“燕老师，”燕曼突然被叫到，猝不及防地惊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丁业道：“丁兴德在你的班上待了两年，你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这个……丁兴德同学平时确实好学好问……”
“别废话了，”宋平义吐出一口浊气，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听这些毫无用处的辩解，“凡是都讲证据，我认为学校的诸位都不是凭空捏造的人。”
“谢宇。”
“是。”
谢宇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丁业的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没有声音，但足够高清，足以看清教室里每一位学生手上的各个小动作，而且没有死角。
“这位同学，请你指出你的位置。”谢宇和他的老板一样，无论神色还是嗓音都没有多余的情感。
丁兴德的目光已经聚焦在了屏幕上的某一点，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埋头在抽屉里操控手机的动作全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见他不说话，谢宇在屏幕上指了一个位置，贴心地提醒，“这位同学的位置在这里，语文科目正在使用手机，”他拉动进度条，准确停在某一个时间点，“这是理综考试，你正在翻阅试卷下压的小抄，可能不太清楚，在五十分十七秒这里，放大能识别出这密密麻麻的是公式。”
“下一科，外语考试，你接到了其他同学传来的小抄，抄完后——”
“好了。”
丁业按住谢宇滑动鼠标的手。
谢宇的每一处停顿都让丁业的脸色更黑一度，他抵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紧咬后槽牙发出细微摩擦的声响，可见气得不轻。
谢宇扯着嘴角微笑，收起电脑，“看来丁先生和丁同学已经看清楚了，有需要随时效劳。”
那个视频就差把丁兴德笔的牌子看清楚了，还能有什么需要？
丁业强撑的笑容都已经挤不出来，起身叫丁兴德站起来，丁兴德畏畏缩缩，胆战心惊地起身，“舅舅……”
“啪！”
一声皮肉之间发出的巨响，在办公室里无限回响。
“丁兴德！！我他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宋南竹蹙了下眉，揉了揉险些被高分贝震得嗡鸣的耳朵。
丁兴德咬紧下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脸颊迅速红肿，不知是在抽泣还是被吓的，整个人微颤着。
宋桀也被这阵仗吓到，睁圆眼睛，失神地看着面前两人。
“这么多外人看着，还是回家关上门教育好看些，丁总先别太动怒。”宋平义头也不回地道。
丁业听着这话总有别的意思，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他理了理西装衣摆，坐下道：“让大家见笑了。”
这时，宋南竹欲要站起来，宋平义倒是一眼就捕捉到，侧目看了她一眼。下一秒，谢宇弯腰凑过来，温和地询问，“是要丢垃圾吗？”
垃圾？大概是指她手上只吃了一口的汉堡，时不时还能闻见淡淡的发腻的味道。
丢垃圾她自己不会丢吗？
宋南竹拨了拨他，“上厕所，你想一起？”
宋平义一直没说话，是默许的意思，谢宇也没有继续拦着，侧身让开道。门打开又关上后，谢宇看见宋桀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一副想要跟着出去的模样。
那表情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被人拿走安抚娃娃了的无助和失落，没了依靠，透出悲伤的不安——即使安抚娃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伴在身边就能感到彻底的安心——宋桀这一时刻就是个真实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