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门口挨挨挤挤着一帮村民,中间是面容严肃的村长,林小秋站在自己公爹身边,气愤地跑过去推开李氏,将余晚桃抱过来,见她额头汩汩留着血,当即慌道:“快去找五爷爷来,桃子流了好多血!”

    有年轻力壮的小伙闻言腿一迈就跑去喊人,没一会就把村里唯一懂医的五爷爷喊来了,余五提着药箱子让人把余晚桃放平,清洗伤口,止血包扎。

    余晚桃全程没喊一声疼,睁着圆圆的杏眼乖巧躺着,余五瞧她实在可怜,给她处理完伤口后从药箱里抓了把干红枣:“吃了补补血。”

    “谢谢五爷爷。”,余晚桃擦干净眼泪,顽强地自己爬了起来,靠在墙根那吃红枣,她脸上还带着血,身形瘦瘦小小的,这一幕任谁看了都觉着心酸。

    余村长收回眼神,冷冷看着李氏:“李氏,桃子小不懂事,你还当村里人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余旺两口子留了多少家财下来全进了你的口袋,你拿了财产却又不善待桃子,现在是打算活活将她打死吗!”

    李氏目光闪烁,她横着脖子粗声道:“我砸的陈老根,她这小畜生自己跑过来的关我什么事!”

    “老根是你当家的!”,一村民不平道:“李氏你平日撒泼就算了竟然还想砸死自己当家的,村长,这种泼妇我们大桑村可留不得,该族规伺候。”

    陈老根红着眼睛,丧着脸朝村长走过去,闷声道:“是我对不起地底下的妹子,这么多年对桃子受的苦全当看不见,村长……我想休妻。”

    “你要休我?”李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爬起一头撞到陈老根后背,将他推倒,扑到他身上抓打:“我为你们老陈家生了儿子,你竟然为了一个贱蹄子想要休我,陈老根你这个孬种黑心货!”

    “够了!”,余村长沉声喝道。

    几个婶子赶紧上去将扭打在一起的两口子拉开。

    李氏浑身一抖,惧怕于村长的威严,她躲到儿子身后,伸出脑袋趾高气昂道:“我儿子是要考秀才的,他陈老根想要休我,也不考虑考虑儿子读书的名声,在整个大桑村,可就我们文祖一个读书人。”

    余村长看了一眼青衫长袍的陈文祖,心里重重叹了一声,大桑村是杂姓村,村里文风不盛,只有这一个读书人在县里书院上学。

    他让人将陈老根扶起。

    “谁家过日子都会吵闹,你们都这年纪了别动不动就要休妻。说吧,这次到底因为什么事闹成这样?”

    陈老根颓然坐在地上:“这婆娘将桃子许给了县里的傻子人家,都要被卖了,可是她在家里吃个糙米馍馍都被说,她……才十六岁。”,他一顶门立户的庄稼汉子,说到这忍不住哽咽了。

    李氏嘴硬道:“那崔家是个富贵人家,傻子又怎么了,过去了就有福气享,我这是为桃子好。”

    “李氏你可当真是个不要脸的!”,林小秋怒骂。

    李氏朝林小秋呸了一声:“管天管地还管我家拉屎放屁,我养了这拖油瓶这么多年,也该是她报答我的时候了。”

    “你!”

    “舅母。”,一直没有出声的余晚桃,这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顶着额头的纱布,面无血色走到村长面前,“村长,我想知道当时爹娘留下的田产家财有多少,当时舅舅领养我的时候,应该有签继承文书的吧。”

    “小贱蹄子你想干什么?”,李氏不知为何心里开始发慌。

    余晚桃转身静静看着她:“既然舅母骂我拖油瓶,白吃你家饭,那我就想当着村民们的面算个清楚,我就要嫁出去了,总不能背着这个骂名一辈子。”

    按照规矩,这继承文书确实是有的,余村长自己亲自回去拿,一炷香不到就将当时签订的文书找出来了。

    余村长将陈旧文书展开,他识字,便亲自念给余晚桃听:“余旺名下三间老屋,旱地五亩,水田八亩,自己开荒所得二十六亩地发展为桑蚕园,除此之外还有现银二百八十九两,除去办丧所花六两,其余全部由陈老根夫妇继承。”

    “而陈老根一家需要抚养其女余晚桃至及笄出嫁,并为其准备嫁妆。”

    听村长念完,余晚桃的心起伏不定,她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李氏:“我爹娘留下这么多家财全到了你手上,你用这些银子置办产业,送文祖表哥读书,吃穿挥霍,可是我在你们家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每天给你们干活任打任骂,连吃个糙米馍馍都被说。”

    余晚桃说着就流下两行泪:“我没有白吃白住在你家,是你欺我年幼无亲,吃我家绝户!”

    李氏在众人目光下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余晚桃的嘴,可众口铄金,她只能求救的去拉自己儿子衣袖。

    陈文祖是这些家财里最大的受益者,他不得不站出来,作一副坦荡君子无愧于心的姿态:“桃子,我爹娘确实接受了这些钱财,但当时你举目无亲,大魏朝律令有女子不可立户一制,若没有我们家收留,这些家财你也守不住,只能充公去慈济堂,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了那将来只能当个下等乐人。”

    “表哥说的我都懂。”,余晚桃扯了扯嘴角:“只是到底寒了心,今日我想请村长作证,签下文书,我出嫁后,互不亏欠,断了这抚养关系,只当一门普通亲戚便是。”

    “桃子,你要想清楚。”,余村长皱起眉头,女子出嫁若是没有娘家支持,就如无根浮萍。

    余晚桃目光坚决:“村长,我已经想清楚了。”

    要签断抚养关系文书,李氏眼睛骨碌转着,满脸写着算计,张口就要嚷不给彩礼的事,最后被陈文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两方在村长见证下签了文书,陈老根到底对余晚桃心中有愧,签了文书后沉默地转身进了屋,昏暗光线下将他佝偻蹒跚的背影拉得很长。

    迎亲的日子定在半月后,余晚桃还要在陈家住着,她收了文书,送走村长和村民后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里面是两支做好的绒花簪子,这半年来她偷偷藏的蚕茧缫出来的蚕丝也只够做这两支簪子。

    一支是染了色的海棠花样式,一支是纯色云纹祥瑞簪,绒花簪讲究款式高雅,有“荣华”“吉祥如意”的兆头,在这个普遍以金银为饰的朝代,有着别样的意趣。

    古人以丝绸为雅,蚕丝价格更是高昂,要不原身父母也不可能攒下那一份家底。

    翌日余晚桃没给陈家人做早饭,天稍亮就出了门往县里去,赶巧今日大集,县里摆摊赶集的人都很多。

    余晚桃一路观察着女子发饰妆容,容县还是挺富裕的,富家小姐多,打扮得也是各有风采,她逛了一圈街集,最后来到一间首饰铺子。

    穿得寒酸,那些小厮自然是不会让进去。

    余晚桃暗自观察了一阵,最后挑了一位面容姣好,看着比较随和的小姐拦住,笑容热情:“这位天仙般好看的姑娘,我有自己做的绒花簪子,都是用家养蚕丝铰的,便宜又好瞧!”

    说着她便自顾打开盒子递到那小姐跟前。

    那小姐以帕子掩面,本想皱眉走开,却在见到盒子里那两支簪子时猛地顿住脚步,眼里绽放出惊喜,她拿起那支海棠花簪:“这当真是用蚕丝铰的?好漂亮呀。”

    海棠花花瓣栩栩如生,粉红娇艳,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般。

    余晚桃卖力推销:“这上面的海棠花是蚕丝铰的自然是精细,您是贵人,摸着触感就能辨出真假,簪支是用桃木做的,能辟邪,保平安,海棠花也衬美人,一支才五百文,不贵。”

    寻常首饰铺里的簪子,最低档的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位。

    富家小姐有些爱不释手,喜欢得紧,大方地让侍女递了一两碎银过去,把两支簪子都买了,她高兴道:“你这丫头手挺巧,以后要是还有新做的簪,可以送到东街刘府,我还买你的。”

    “多谢刘小姐。”,余晚桃开心地收了银子。

    终于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笔钱,余晚桃去县里医馆给自己抓了三百文的草药,又去路边的面摊点了一碗加肉的面条,匮乏干瘪的肚子终于见着油水,她大口吃着,后面还去加了两回汤。

    时候还早余晚桃不打算回去受李氏的骂,于是又去首饰铺外转了一圈,探听清楚了各种首饰的大概价格后正欲转身离开,却被猛地一推跌倒在地,她腰上的荷包也顺势被人扯走。

    “有小偷!”,余晚桃大喊一声,迅速爬起来拨开人群追过去。

    那小偷跑得不快但极熟悉地形,专挑人少的巷子跑,余晚桃追到巷子口,急急刹住脚步,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余晚桃往后退了一大步,却猝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绑手绑脚,布巾塞嘴,而后扛起来往巷子深处去。

    是拐子,不是小偷。

    余晚桃绝望地想着。

    不知癫了多久,余晚桃被人用力扔下,关进了一间破屋子里,那人一走,她就立刻爬起来弓着腰想用膝盖夹掉嘴上的布。

    余晚桃艰难地扯掉了嘴巴里的布,刚松口气却陡然瞧见屋里还有别的人,她浑身一紧,朝对方看去,当即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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