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策出生在初夏。

    蓬勃生机,万物鸣啼。

    祖父院子里的荷花恰逢他出生那日提前开了。

    他从小就听着荷花在他出生那日提前盛开,家里人喜不自胜,觉得子孙凋零的这一代,一定能出一个天才。

    祖父大喜,经年未动手操刻,却破例给他刻了贴身的荷花吊坠。

    他饱携美好与祝愿活到了六岁。

    六岁之前的日子他都不怎么记得了,毕竟幸福的日子都那么平淡,平淡到几乎不会让人可以去记,直到彻底遗忘,兴许才会想起来零星半点。

    六岁之后的记忆,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祖父是外公,祖母成了外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祁家接走了。

    他听着管家佣人们最常说的,“我们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得天独厚,家世背景容貌教养一顶一的好。

    可惜,小少爷不是他。

    可惜,小少爷死了。

    可惜,小少爷成了他。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祁聿安,死了。

    许策从七岁彻底变成了祁聿安。

    人的心脏就像皮球,你按压,挤弄,都没有什么,可是一旦放了气,心脏扁扁的,人也瘪瘪的,再也鲜活不了。

    祁家渴望有个打气筒,来弥补他们的遗憾,许策毫无抵抗。

    他起初会想,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每次他从祁家偷偷跑到外公家,没人敢让他进去,他每每就隔着那道铁门看着他妈妈厌恶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决绝的转身。

    吊坠陪伴着他,他开始慢慢想,不就是成为另外一个人,他许策天赋异禀,他能做的很好,这有什么。

    他稚嫩的手紧握着脖子里的荷花,他简单的想,然后努力的做。

    可是许策那时候还小,不懂得人心难平,欲沟深壑。

    满满的,满满的,他真的成功成为了祁聿安,也成功找到一个平衡。

    可惜,绝对静止。直到,他十二岁。

    平衡被打破。

    什么都是假的。

    连他许策自己都是假的。

    只有痛苦真真切切,分毫不少地煎炸人。

    他一直以来奉为信仰的荷花玉坠,从来就不是给他的。

    外公兴高采烈庆祝荷花盛开迎降生的,也是原本的祁聿安。

    他没见过祁聿安,却恨极了他。

    他从没那么恨过一个人,每次到祁聿安祭日,一家人对待他接连几天神情就不对,他曾经背着他们偷偷去看祁聿安。

    他是真的想把他的坟墓给挖出来,尝尝他的骨灰是什么滋味,怎么就那么让人念念不忘。

    他在坟墓前,想着,想着,就疯笑了起来,哪里是尝尝他的骨灰,他此时此刻更想尝尝自己的……

    他也做了。

    他偷偷买了一把水果刀,割掉自己大腿上一块肉,特意拿到祁聿安墓前,吞了下去。

    他只觉得很讽刺,死人在被怀念,活人却被唾弃。

    他原本也可以不计较这些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连他的荷花都是假的。

    他想哭,但是从小泪水就少,怎么哭都哭不出来,在死人墓前像个惺惺作态的假人。

    老天帮了他。

    下雨了。

    突然,视角黑暗。

    一位妇人,用小小的外套一边帮他遮着雨,不知道是雨,还是她也在为了谁而流泪,她颤颤巍巍开口,“孩子啊,天黑雨大,快回家吧,”

    他终于哭了出来。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流泪。

    被抛弃他没哭,不让进家门他没哭,被祁家人鄙夷不屑欺负他没哭,母亲一次一次诀别他没哭,直到玉坠真相他也没哭,可是,在祁聿安墓前,陌生女人的外套下,他哭了。

    尽管那外套根本就遮不了雨,因为,早就湿透了。

    他发誓,从那之后再也不会流泪。

    他被祁家的人发现,从墓地接走了。

    被人从墓地拖走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女人握着他的手,冲佣人发怒,小心点啊,他的腿在流血,就是个孩子,你们轻点……

    一个女孩浑身湿透跑到她身后,眼泪汪汪,难掩恐惧,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天色太暗,他身上疼痛,闭眼之前只记得给他遮雨的小外套,重新遮着小女孩的脑袋。

    祁家大怒,他从那天起学会忍气吞声。

    他要有自己的权势。

    他再也不愿意受人掣肘。

    宋时许策因为私自脱离研学队伍被丁老师狠狠地批了一顿。

    本来可以悄无声息的归队,结果直升机轰鸣声太震耳,把一向嗜睡的文初都给惊醒,其余人更不必说。

    周延庭夜里睡不着,一早在军营边里转悠,不知道溜达了多久,直到听见直升机轰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很远了。

    无独有偶,丁老师在煲电话粥安慰那头的妻子,于是,两个人眼睁睁看着本应安然入睡的宋时被许策带着从直升机上下来,风刮动沙子吹得宋时脸疼。

    天色微亮。

    沙漠的日出原来这么好看,仿若伸手就能抓到世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好像是沙漠的主宰者。

    宋时在许策外套里,沙子打响外套的节奏混合着不知名的心跳。

    她盯着日出,想着,怪不得周延庭不愿意离开。

    她大约估摸出了周延庭的秘密……

    她不敢确定,却笃定大概有十分把握。

    那年周延庭准备不告而别,把文初伤了个透。那时候她只顾着安慰,却忽略了很多事情。

    比如,周延庭落下的荷花玉坠……

    玉坠是给文初的,文初不愿意睹物思人,早早压在了箱底,可是,刚才,许策说,他也有一个。

    应该说,是祁聿安有一个……

    周延庭一贯温和,亲眼看见丁老师“抓早恋”,打趣着蔫蔫而来的宋时,“呦,这么巧,大早上你们也来晒太阳。”

    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延庭也这么嘴欠呢……宋时无语。

    “你这么早起来,是怀念旧人啊,还是怀念旧人啊。”

    什么女朋友,什么嫌弃文初年纪小,宋时统统都不信。正好等到他走了,要告别了,凭空出现了一个看起来般配无比的女朋友,鬼才信。

    哦,不对……

    文初也傻傻的信以为真……

    周延庭语塞。

章节目录

在大大的花园里挖呀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去和亲了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去和亲了并收藏在大大的花园里挖呀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