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一开，赫然出现坐在杨亦卓床上的章敏。
章敏也被他吓到了，不过反应不大，可能是心里有更沉重的事情吧。
她看着章锐，眼神也不躲闪，就那么看着。
章锐有些尴尬，但是，四个小时的冷静以及其中最后一个小时因碍于面子的憋尿，也使他彻底对老姐消了火。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决定先破冰：“姐，我今天说的话不是真的，你知道。”
章敏点点头：“知道。”
章锐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想多说点什么：“那个，我早就知道杨亦卓是打职业的，但是一直都是我求他帮我，他一直都拒绝我。因为他跟我说，他答应你不碰游戏，说不碰就真一下都不碰。所以你赶他走要是因为怕他影响我，那你真是冤枉人家了。”
听了这话，章敏的睫毛微动，她盯着章锐，仿佛他就是杨亦卓。
她想跟他直接对话，却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章锐摸摸这房间的门框，嘟嘟囔囔地说：“再说了，人家打职业的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干嘛揪着人家的过去不放，我讨厌你和老妈对杨亦卓的态度。你们根本就不了解这行就瞎下定论！他一直不敢说就是怕你们这么想他！”
他越说越激愤，说着说着自己又生上气了，闷声回屋了。
留下章敏一人呆坐在杨亦卓的床上，被褥上还保存着他的气味。
不是香味，但却闻着格外舒服。
像雨后的树木，像翻新的泥土，像尘埃。
这气味，让章敏忽然想落泪了。
章锐刚刚的话如当头一棒，重重地敲碎了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她一直以为的杨亦卓之前在易美整形工作，只是她自己的以为。
杨亦卓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她心里默默地认定这件事情，并在真相暴露之后下意识地将责任推给他，怪他骗了自己。
但是他从没骗过她。
只是，有些事他不愿意说而已。
而不说的原因正是章锐所提到的。
他怕只要一说，他和她之间还没开始，就会因为这该死的偏见提前结束了。
章敏心里憋闷的很，杨亦卓的气味刺激着她，使她无法顺畅地喘口气。
手机就在她的手里，来回翻转。
她盯着杨亦卓的头像，几次想要点下去，但又失去勇气。
她不确定杨亦卓是否在生气，是否还愿意理自己。
而他们的关系又将走向何处，尤其是他的身份败露之后。
这个令他们整个家庭都很敏感的身份。
只要轻轻一想，她就觉得这条路上将满布荆棘。
章妈见太久没看到章敏，便大声叫她回房间。
章敏回屋的时候，章妈正准备入睡，看出她有点不大高兴：“敏，你咋的啦？章锐刚才跟你大呼小叫啥呢？”
章敏：“没什么，睡吧，妈。”
章妈摸摸她的头，不明状况地说：“是不是累了，累就早点睡。”
章敏点点头。
说着，章妈躺了下来，“啪”地关掉了台灯，黑暗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平躺在床上，章敏仰望着天花板，尽管那里漆黑一片。
她听着章妈的呼吸渐渐变得规律且沉重，那是进入睡眠的呼吸声。
而她还清醒着，无比清醒。
她轻轻转过身去，将身子背对章妈，打开手机，屏幕瞬间亮起，发出刺眼的光，刺得她双眼生疼。
她顾不上刺眼，直奔到杨亦卓的微信对话里，发去了一条信息：【睡了么？】
一秒。
两秒。
五秒。
一分钟。
十分钟。
这一次，杨亦卓不仅没有秒回，甚至没有回应。
章敏更加不安了。
她将手机扣在枕边，并用手盖在上面，以便收到消息的时候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闭着眼，等待等待。
不知等待了多久，反复确认了多少次，她的意识渐渐沉入到另一个如深海般的世界去了。
在那蓝黑色的海里，章敏搜索了半天，终于只找到了一点亮光。那是一条头上带灯笼的鱼，她追随着那条鱼向海更深处游去，不知那条路将通往何处。
幽静、深邃、密闭。
忽然，她感觉海水忽然震荡，一转眼，那灯笼鱼不见了。
海水持续震荡，章敏无处可逃，呛了一大口水。
惊醒。
掌心里的震动猛烈地将章敏从梦境中敲醒。
她心跳加速，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果然是杨亦卓的回信：
【挨训】
【你还在吗】
【睡了？】
【晚安】
章敏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一分。
章敏小惊，回复：【挨训到现在？】
这次是秒回：【嗯】
她凝视着那个“嗯”，回复：【对不起。】
没有回音，她直直地盯着那无声无息的对话框，仿佛看到了他在那边陷入沉默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手机振动。
杨亦卓：【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好，你问。】
又是沉默。
【我们以后】
【还是我们么】
她皱起眉，决然发出几个字：【我想见你。】
【明天？】
【不是，现在。】
片刻之后，杨亦卓回复了她：【那我去找你。】
凌晨三点二十分，章敏裹着一个风衣，已经站在家楼下等了二十分钟。
深夜的风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光照，变得冰冷锋利，划过人脸的时候格外的疼。
章敏从未见过深夜的小区，和白天大不一样。这一瞬，她感觉非常不真实，但当她看见一个黑色的点从最远处晃动而来时，她又觉得无比的清醒和兴奋。
杨亦卓在章敏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从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下走过，越变越大，越来越近。
这一次，章敏看杨亦卓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从今天开始，他是一个曾经打过三年电子竞技的职业选手，所有那些散落在章敏心里的稀碎疑惑，都因这个身份而自动顺理成章起来。
他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个谜。
说实话，章敏在知道杨亦卓的职业之后，除了感到与自己一直想象的不符以外，竟然没有特别的惊讶。她反倒觉得如果杨亦卓非要有一个职业的话，好像电竞选手听起来确实是最适合的。
她的脑海里甚至忍不住地想象杨亦卓穿着队服，戴着耳机对讲机，跟队友在赛场上打比赛的样子。
是的，正如她之前想象的，可想而知，在那个景象里他一定很专注，很吸引人。
“说了让你等我到了再下楼，脸都冻红了。”
不知不觉杨亦卓已经站在了她的眼前，他看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和冻得通红的脸蛋，尽可能地说笑。
章敏晃过神来，看着他，觉得他既坚强，又脆弱。
杨亦卓：“怎么？半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要说的太多，她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先到个暖和点的地方。”杨亦卓本想伸手搭章敏的肩，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直径走到楼道里避风，章敏跟在身后。
二人一人靠着门的一边，面对着面。
杨亦卓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直视她的双眼：“现在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她凝望着他。
杨亦卓靠着门框，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等待她的答案。
章敏移步上前。
将手臂伸进杨亦卓的外套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
杨亦卓微微怔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但更让他动容的是她紧紧拥抱他时坚定的力量，那力量已经将答案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他。
人这一生，有很多时刻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的事，不能过夜，不能用文字说。
比如现在，尽管章敏还未想出应对将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难堪的对策，但她只是直觉般地知道，她要趁对方还未彻底退缩之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能握多紧就握多紧。只有这样，才不会后悔。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杨亦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而复得的释然和欣喜，他也紧紧回抱住了章敏。
章敏说：“我让你搬走，你别生气，我也是有原因的。”
杨亦卓听了，轻轻松开她，看着她说：“我不生气，你是怕我影响章锐，合情合理，我能理解。而且我现在也不用躲着怕被我爸我妈发现了，也不愁钱了，挺好的。”
她往后靠着门，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微笑了。
章敏温柔地说：“难怪游戏打得那么好，原来是专业的。”
杨亦卓抬眼看她，抿着嘴不说话，有点难为情：“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
“没事，真没事，”章敏摇摇头，挺直身子，向前迈了一步，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领，“说不说是你的权利。”
杨亦卓看着她，开始陷入一种思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章敏问他：“怎么了？”
他揉了揉两眼之间，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着头点燃这根烟，吸了一口，白色烟雾从他的唇间顺滑地流出，融化在黑夜里。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我知道有些话轮不着我说，但是我先说，你就挑着听，行吗？”
头回见到杨亦卓如此郑重其事，章敏有点好奇：“嗯，你说。”
杨亦卓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说：“我在NGU这三年，遇到过不少因为爱打游戏进来的人，而且越来人越多，但是最后留下的没几个，淘汰率很高。走了的那些人里，除了因为能力不行被队里淘汰以外，还有很多都是发现打职业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最后自己走了。”
章敏听得入神，她忽然觉得杨亦卓在说这些话时的样子，快叫她不认识了。
杨亦卓接着说：“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也是因为喜欢英雄联盟吵着嚷着要打职业。其实那时候我学习成绩还行，要是努努力也能考个还可以的高中。那时候我妈坚决不同意，但是我爸先想通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有的事情宜疏不宜堵’，既然我非要入这行，与其拦着不如试试，体验过以后，自然就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了，是去是留我自己也就想清楚了。越不让我做，我可能反而得惦记一辈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章敏站的久了有点冷，紧了紧衣领。
杨亦卓注意到了，两三口抽完烟，将其扔在地上踩死。然后冲章敏张开外套，一把将她包裹在怀里。
章敏躲在杨亦卓的外套里，只露出脑袋，瞬间温暖了许多。她抬眼看他，听他继续说。
杨亦卓看着远处的树影，说：“后来，他们俩都没想到，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真坚持下来了，他们也就再也不拦我了。如果不是后来队里出了事，我实在没法待了，我觉得我还会留在那。但是想想也挺好，电竞是碗青春饭，我就算当时不走，也在队里待不了几年了。这三年在NGU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如现在趁早为以后打算打算。当初打职业我是认真的，现在考大学我也是认真的，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打算而已。”
章敏点点头：“明白。”
杨亦卓低下头，迎上她的双眼，笑了笑，继而严肃：“所以我觉得呢，如果你愿意让章锐打职业，就让他进基地试试。如果你不想让他打，最好的方法也是让他进去试试。”
这一席话对章敏的冲击很大，一来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杨亦卓讲道理，二是她真的为他不咸不淡的语气中的道理所震撼。
凡事宜疏不宜堵。
她在心里重复着杨亦卓父亲说的这句话。
“我说完了， ”演讲结束，杨亦卓又绽放出了男孩式的笑脸，“你快上楼睡觉，不然该被阿姨发现了，我也困死了。”
别说，章敏这才注意到怪不得刚才杨亦卓说话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原来一直在半闭着眼睛，困得不行。
这死撑着眼皮的样子很惹人爱。
章敏跟他道了句晚安，便上楼了，杨亦卓也回家了。
其实已经很困了，章敏悄悄回到家后，很想好好睡一觉，但是辗转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睡着，她的脑中不自控地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杨亦卓的话。
似乎打碎了什么。
似乎重建了什么。
似乎她开始不那么像章敏了。
章敏也被他吓到了，不过反应不大，可能是心里有更沉重的事情吧。
她看着章锐，眼神也不躲闪，就那么看着。
章锐有些尴尬，但是，四个小时的冷静以及其中最后一个小时因碍于面子的憋尿，也使他彻底对老姐消了火。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决定先破冰：“姐，我今天说的话不是真的，你知道。”
章敏点点头：“知道。”
章锐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想多说点什么：“那个，我早就知道杨亦卓是打职业的，但是一直都是我求他帮我，他一直都拒绝我。因为他跟我说，他答应你不碰游戏，说不碰就真一下都不碰。所以你赶他走要是因为怕他影响我，那你真是冤枉人家了。”
听了这话，章敏的睫毛微动，她盯着章锐，仿佛他就是杨亦卓。
她想跟他直接对话，却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章锐摸摸这房间的门框，嘟嘟囔囔地说：“再说了，人家打职业的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干嘛揪着人家的过去不放，我讨厌你和老妈对杨亦卓的态度。你们根本就不了解这行就瞎下定论！他一直不敢说就是怕你们这么想他！”
他越说越激愤，说着说着自己又生上气了，闷声回屋了。
留下章敏一人呆坐在杨亦卓的床上，被褥上还保存着他的气味。
不是香味，但却闻着格外舒服。
像雨后的树木，像翻新的泥土，像尘埃。
这气味，让章敏忽然想落泪了。
章锐刚刚的话如当头一棒，重重地敲碎了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她一直以为的杨亦卓之前在易美整形工作，只是她自己的以为。
杨亦卓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她心里默默地认定这件事情，并在真相暴露之后下意识地将责任推给他，怪他骗了自己。
但是他从没骗过她。
只是，有些事他不愿意说而已。
而不说的原因正是章锐所提到的。
他怕只要一说，他和她之间还没开始，就会因为这该死的偏见提前结束了。
章敏心里憋闷的很，杨亦卓的气味刺激着她，使她无法顺畅地喘口气。
手机就在她的手里，来回翻转。
她盯着杨亦卓的头像，几次想要点下去，但又失去勇气。
她不确定杨亦卓是否在生气，是否还愿意理自己。
而他们的关系又将走向何处，尤其是他的身份败露之后。
这个令他们整个家庭都很敏感的身份。
只要轻轻一想，她就觉得这条路上将满布荆棘。
章妈见太久没看到章敏，便大声叫她回房间。
章敏回屋的时候，章妈正准备入睡，看出她有点不大高兴：“敏，你咋的啦？章锐刚才跟你大呼小叫啥呢？”
章敏：“没什么，睡吧，妈。”
章妈摸摸她的头，不明状况地说：“是不是累了，累就早点睡。”
章敏点点头。
说着，章妈躺了下来，“啪”地关掉了台灯，黑暗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平躺在床上，章敏仰望着天花板，尽管那里漆黑一片。
她听着章妈的呼吸渐渐变得规律且沉重，那是进入睡眠的呼吸声。
而她还清醒着，无比清醒。
她轻轻转过身去，将身子背对章妈，打开手机，屏幕瞬间亮起，发出刺眼的光，刺得她双眼生疼。
她顾不上刺眼，直奔到杨亦卓的微信对话里，发去了一条信息：【睡了么？】
一秒。
两秒。
五秒。
一分钟。
十分钟。
这一次，杨亦卓不仅没有秒回，甚至没有回应。
章敏更加不安了。
她将手机扣在枕边，并用手盖在上面，以便收到消息的时候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闭着眼，等待等待。
不知等待了多久，反复确认了多少次，她的意识渐渐沉入到另一个如深海般的世界去了。
在那蓝黑色的海里，章敏搜索了半天，终于只找到了一点亮光。那是一条头上带灯笼的鱼，她追随着那条鱼向海更深处游去，不知那条路将通往何处。
幽静、深邃、密闭。
忽然，她感觉海水忽然震荡，一转眼，那灯笼鱼不见了。
海水持续震荡，章敏无处可逃，呛了一大口水。
惊醒。
掌心里的震动猛烈地将章敏从梦境中敲醒。
她心跳加速，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果然是杨亦卓的回信：
【挨训】
【你还在吗】
【睡了？】
【晚安】
章敏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一分。
章敏小惊，回复：【挨训到现在？】
这次是秒回：【嗯】
她凝视着那个“嗯”，回复：【对不起。】
没有回音，她直直地盯着那无声无息的对话框，仿佛看到了他在那边陷入沉默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手机振动。
杨亦卓：【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好，你问。】
又是沉默。
【我们以后】
【还是我们么】
她皱起眉，决然发出几个字：【我想见你。】
【明天？】
【不是，现在。】
片刻之后，杨亦卓回复了她：【那我去找你。】
凌晨三点二十分，章敏裹着一个风衣，已经站在家楼下等了二十分钟。
深夜的风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光照，变得冰冷锋利，划过人脸的时候格外的疼。
章敏从未见过深夜的小区，和白天大不一样。这一瞬，她感觉非常不真实，但当她看见一个黑色的点从最远处晃动而来时，她又觉得无比的清醒和兴奋。
杨亦卓在章敏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从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下走过，越变越大，越来越近。
这一次，章敏看杨亦卓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从今天开始，他是一个曾经打过三年电子竞技的职业选手，所有那些散落在章敏心里的稀碎疑惑，都因这个身份而自动顺理成章起来。
他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个谜。
说实话，章敏在知道杨亦卓的职业之后，除了感到与自己一直想象的不符以外，竟然没有特别的惊讶。她反倒觉得如果杨亦卓非要有一个职业的话，好像电竞选手听起来确实是最适合的。
她的脑海里甚至忍不住地想象杨亦卓穿着队服，戴着耳机对讲机，跟队友在赛场上打比赛的样子。
是的，正如她之前想象的，可想而知，在那个景象里他一定很专注，很吸引人。
“说了让你等我到了再下楼，脸都冻红了。”
不知不觉杨亦卓已经站在了她的眼前，他看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和冻得通红的脸蛋，尽可能地说笑。
章敏晃过神来，看着他，觉得他既坚强，又脆弱。
杨亦卓：“怎么？半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要说的太多，她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先到个暖和点的地方。”杨亦卓本想伸手搭章敏的肩，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直径走到楼道里避风，章敏跟在身后。
二人一人靠着门的一边，面对着面。
杨亦卓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直视她的双眼：“现在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她凝望着他。
杨亦卓靠着门框，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等待她的答案。
章敏移步上前。
将手臂伸进杨亦卓的外套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
杨亦卓微微怔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但更让他动容的是她紧紧拥抱他时坚定的力量，那力量已经将答案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他。
人这一生，有很多时刻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的事，不能过夜，不能用文字说。
比如现在，尽管章敏还未想出应对将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难堪的对策，但她只是直觉般地知道，她要趁对方还未彻底退缩之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能握多紧就握多紧。只有这样，才不会后悔。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杨亦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而复得的释然和欣喜，他也紧紧回抱住了章敏。
章敏说：“我让你搬走，你别生气，我也是有原因的。”
杨亦卓听了，轻轻松开她，看着她说：“我不生气，你是怕我影响章锐，合情合理，我能理解。而且我现在也不用躲着怕被我爸我妈发现了，也不愁钱了，挺好的。”
她往后靠着门，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微笑了。
章敏温柔地说：“难怪游戏打得那么好，原来是专业的。”
杨亦卓抬眼看她，抿着嘴不说话，有点难为情：“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
“没事，真没事，”章敏摇摇头，挺直身子，向前迈了一步，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领，“说不说是你的权利。”
杨亦卓看着她，开始陷入一种思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章敏问他：“怎么了？”
他揉了揉两眼之间，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着头点燃这根烟，吸了一口，白色烟雾从他的唇间顺滑地流出，融化在黑夜里。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我知道有些话轮不着我说，但是我先说，你就挑着听，行吗？”
头回见到杨亦卓如此郑重其事，章敏有点好奇：“嗯，你说。”
杨亦卓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说：“我在NGU这三年，遇到过不少因为爱打游戏进来的人，而且越来人越多，但是最后留下的没几个，淘汰率很高。走了的那些人里，除了因为能力不行被队里淘汰以外，还有很多都是发现打职业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最后自己走了。”
章敏听得入神，她忽然觉得杨亦卓在说这些话时的样子，快叫她不认识了。
杨亦卓接着说：“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也是因为喜欢英雄联盟吵着嚷着要打职业。其实那时候我学习成绩还行，要是努努力也能考个还可以的高中。那时候我妈坚决不同意，但是我爸先想通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有的事情宜疏不宜堵’，既然我非要入这行，与其拦着不如试试，体验过以后，自然就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了，是去是留我自己也就想清楚了。越不让我做，我可能反而得惦记一辈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章敏站的久了有点冷，紧了紧衣领。
杨亦卓注意到了，两三口抽完烟，将其扔在地上踩死。然后冲章敏张开外套，一把将她包裹在怀里。
章敏躲在杨亦卓的外套里，只露出脑袋，瞬间温暖了许多。她抬眼看他，听他继续说。
杨亦卓看着远处的树影，说：“后来，他们俩都没想到，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真坚持下来了，他们也就再也不拦我了。如果不是后来队里出了事，我实在没法待了，我觉得我还会留在那。但是想想也挺好，电竞是碗青春饭，我就算当时不走，也在队里待不了几年了。这三年在NGU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如现在趁早为以后打算打算。当初打职业我是认真的，现在考大学我也是认真的，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打算而已。”
章敏点点头：“明白。”
杨亦卓低下头，迎上她的双眼，笑了笑，继而严肃：“所以我觉得呢，如果你愿意让章锐打职业，就让他进基地试试。如果你不想让他打，最好的方法也是让他进去试试。”
这一席话对章敏的冲击很大，一来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杨亦卓讲道理，二是她真的为他不咸不淡的语气中的道理所震撼。
凡事宜疏不宜堵。
她在心里重复着杨亦卓父亲说的这句话。
“我说完了， ”演讲结束，杨亦卓又绽放出了男孩式的笑脸，“你快上楼睡觉，不然该被阿姨发现了，我也困死了。”
别说，章敏这才注意到怪不得刚才杨亦卓说话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原来一直在半闭着眼睛，困得不行。
这死撑着眼皮的样子很惹人爱。
章敏跟他道了句晚安，便上楼了，杨亦卓也回家了。
其实已经很困了，章敏悄悄回到家后，很想好好睡一觉，但是辗转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睡着，她的脑中不自控地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杨亦卓的话。
似乎打碎了什么。
似乎重建了什么。
似乎她开始不那么像章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