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透跟着爹娘哥哥回家了,宋昱和江梧还留在村里,他们不肯离开,阿透从假哭到真哭,到最后的嚎啕大哭,都没能说服宋昱跟她一起走。

    江梧拍了拍她:“这世间总不能事事如愿的,放心,师兄会去看你的。”

    “谁要你看。”

    阿透抽抽搭搭抹眼泪,偷偷看宋昱,他端坐在座位,像一尊石雕,表情仍旧是淡然的,如初遇他时一样。

    于是,她凑到他面前哭:“宋昱,你连说句看我都不肯吗?”

    宋昱表情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阿透,别闹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听到他话语里的无奈,阿透真的没再闹下去。

    走的那天,宋昱没有出来送她,江梧凉嗖嗖的说:“师父烦你咯。”

    阿透捶了他一下,没说话。

    宋昱不会厌烦她的,从小到大无论她怎么吵闹,怎么惹祸,他一直都耐心极好,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爹娘当年牵扯到的一桩前朝事件已经翻案,他们一家人又重新搬回了宅院。

    许久未住人,但意外的还能看,后来阿透从爹嘴里得知,宋昱这些年一直在帮忙翻案,还让人按时打扫她家宅院。

    爹感动的涕泪横流,连声说着:“国师是个好人,国师真是个好人,国师年纪轻轻,心肠咋就那么好呢?”

    阿透耳朵竖起来:“有多轻?”

    “不知道,反正挺轻的,他只是比较老成,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唔,今年也得二十多了。”

    “多多少?”

    爹斜睨了她一眼:“虽然你是我亲闺女,但国师岂容尔等亵渎。”

    阿透嘁了声:“一个老光棍,有什么好让我亵渎的。”

    爹扑过来捂她嘴,被阿透躲开:“他身为国师,怎么不在京城里待着。”

    “说来话长啊。”

    爹惆怅的叹气:“国师是先帝还在时册封的,当时他还非常年轻,但很多人认为他身份存疑,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继任,自然对他怀有敌意,于是他便请了长假,说是身体不好需要调养,当今朝堂内,还保留着他的职位。”

    “为何不重立国师?”

    “先帝册封,岂能说废就废。”

    “皇上对宋昱敌意,但还是要保留他国师的位子。”

    阿透听明白了:“宋昱是先帝的私生子?”

    爹脸都绿了,胡子直哆嗦:“你你你,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我们家又要被抄了。”

    阿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爹自知理亏,同手同脚的出了屋子。

    此时阿透已及笄,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祖母还记得算命先生说她是要当诰命夫人的,对她未来的夫婿眼光极高。

    高了矮了胖了瘦了都不行,家世不好出身不好也不行,娘捂着额头叹气,说再这么挑下去,阿透怕是要剩家里了。

    家里大哥已经成亲了,二哥是个顽劣性子,整天带着阿透东走西窜。

    现在他的那圈朋友们,都知道阿透将来是要当诰命夫人的,熟悉之后纷纷拿她寻开心,偏偏二哥听不出好赖话,脊梁骨还挺的笔直。

    阿透是真的感到没面子,现在京城这一大圈的官家子弟,都知道这事了。

    其中,沈祁年笑她最狠,换成旁人,阿透一定上去就打,但她不敢打他,因为他爹是浏连王。

    浏连王是什么人?是先帝的第二个儿子,他沈祈年大小是个世子,怎么敢惹。

    他笑阿透就忍,再笑再忍。

    两三个月后,沈祈年不笑了,开始频繁的找她出去玩,阿透完全不敢应他的邀。

    后来他羞答答的问,不当诰命夫人,当世子妃行不行。

    阿透说不行,他就生气了,说他大小也是个世子,怎么能这么博他面子。

    沈祈年气哼哼的回去了,消停了几日又开始频繁的来找她。

    他各方面其实都挺不错,祖母非常满意,嘴也没个把门的,逢人就说,沈祈年惦念上阿透,想要阿透给他做世子妃呢。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阿透连门都不敢出了,就怕被沈祈年抓到。

    在家消停了半个月,二哥来找她,说国师来了,正在前厅坐着呢。

    阿透一听,拔腿就冲,衣服都没穿好,跑到前厅看到宋昱端坐在主位,江梧在边上站着,爹一脸谄媚。

    她是真跑急了,踩到裙角一头栽到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恍惚间看到沈祈年又来了。

    不是恍惚,他真的来了,就在前厅,刚才跑太急了压根没见着她。

    狗二哥,怎么也不说一声。

    阿透摔得七荤八素,沈祈年笑嘻嘻的蹲在面前:“阿透,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谁让你叫阿透的!”

    阿透是乳名,岂能是寻常人说叫就叫的。

    “你管我。”他哼哼笑:“世子妃当不当呀?”

    阿透不字刚出口,他忽然伸手拍她后背,一声当字就吼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了,也包括阿透自己,沈祈年走的兴高采烈,只剩她捂着嘴,心惊胆战的看着主位上的宋昱。

    江梧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宋昱看了看她,开口:“阿透当真要做世子妃?”

    ——

    阿透原本以为,宋昱这次是看她来了,但爹说,他回来时用来装东西的马车足用了四辆,浩浩荡荡从城门进来的,听说车队最后还有一个板车,拉着一颗树。

    她这才意识到,宋昱是打算回来了,连院子里那颗梧桐树都挖来了。

    他的性子淡然,应不会做这种繁琐的事,如果是他自己,估计空手就回来了,但有江梧就不一样了。

    阿透想象出江梧叉着腰指挥人挖树的场景,一下笑出来了。

    “笑笑笑,你还笑。”

    爹瞪她,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说说你,好端端的惹他干什么,爹爹以后还要仰仗他,哎呦你看走时那脸拉的,我特意给他泡的好茶,喝都没喝一口。”

    “我哪惹他了。”阿透辩解:“他不是还说有要事处理,改日拜访吗?”

    “你啊你啊,连声师父都不叫,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人家白养你这么大,他能不上火吗?”

    这阿透没法辩解,她确实没叫,当天她其实是有点生气的,这么久没见,他也不问她过得好不好,上来就问她是不是要做世子妃,连点师徒情义都不讲。

    阿透当时气的很,语气也冲,回了句不劳国师操心。

    宋昱看了她很久,端起茶杯,最终又放下了,轻叹了口气:“沈世子模样周正,心性好,虽顽劣了些,但是至情之人,浏连王性子为人正直,性子豪爽,王妃温婉贤淑。”

    阿透真是气极了,完全不顾江梧一直给她使眼色,张嘴就道:“沈祈年是挺好,我都满意,真是有劳国师大人了,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倒关心起别人事了。”

    宋昱就不说话了,安静的看着她。

    阿透十分了解他这种状态,一般只有她惹了大祸的时候才会有,他不会说一句重话,但当这么看着她的时候,是真的能感觉到他在生气的。

    气氛变得非常微妙,再没人开口说话,阿透被他盯得心里发虚,频频将目光投向江梧,试图跟他眼神交流一下,看看是不是要直接磕头认错,再哭几声,估计宋昱多大的火气都能消。

    但这该死的江梧完全不跟她有任何眼神交汇,阿透的腿开始抖,思索着要不别死要面子硬刚了,磕头认错得了。

    就听二哥大叫一声栽倒在地,阿透被吓了一跳,爹忙去扶问怎么了,二哥哎呦哎呦的捂着肚子,表情非常痛苦,然后迅速冲阿透眨了下眼。

    她的二哥,她的好二哥,她那听不出好赖话的二哥,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救她于水火中。

    阿透感动的涕泪横流,顺势扑上去哭嚎:“哥哥哎,我的二哥哥哎!”

    就在他们兄妹情深之时,宋昱起身告辞。

    江梧临走时,又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阿透就听说,宋昱将国师府重新整修后住下了。

    国师回来可是大事,二哥回来告诉她,国师府前围满了人,争先恐后的想看看国师长什么样。

    爹更是三天两头拎着大包小提登门拜访,原本是打算拎着阿透一同前往,但是她不敢出门,因为沈祈年蹲在我家门口等着抓她,说阿透伤了他的心,要给他一个说法。

    阿透其实没觉得他俩有什么感情,毕竟向来都是他说他的,她忍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跟个犟驴似的。

    祖母那嘴是真没个把门的,开始就着沈祈年蹲在她家门口这事大肆吹嘘,说沈世子对阿透用情至深,茶饭不思,整日守在家门口就为了见阿透一面。

    整日守在家门口这事是真的,但阿透没见着他茶饭不思,祖母怕饿着他,一天两顿大肘子送他嘴边。

    他倒也脸皮厚,令人是真真头疼。

    宋昱多年未回京,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他开始还见,后来通通拒了说是会在合适的时机举办宴席,在此期间不见客。

    宴席时间很快定下了,就在本月中旬,阿透还在呲着大牙嗑瓜子,一听这事立马萎了。

    二哥就说:“不用担心,虽沈世子当日也会去,不过宴席人多,他不敢怎么样的。”

    “谁管他,他这几天不守在门口,不是因为被他爹揍了吗?”

    阿透接着嗑瓜子,叹气:“我和宋昱闹的不好,去了多尴尬,他肯定生气了,就连江梧也一次没来找过我。”

    “你那师兄最近忙得很,不见得有空管你,国师府举办的可是大宴,他整日忙着采购,我天天在集市上看到他。”

    阿透眼前一亮,丢掉瓜子壳:“我这就去。”

    江梧正在鸡蛋摊讨价还价,他倒是个会过日子的,直到最后把国师府都搬出来了,摊主才勉强同意让他一文钱。

    他转身过来,斜睨了她一眼,语调凉薄:“呦,这么巧啊,还以为在东村那一见就是永别呢。”

    “江梧,不要这么说嘛。”阿透一脸谄媚,主动帮他接过篮子。

    “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来道歉了。”

    “可行了吧,你什么样我不清楚吗?”

    江梧完全没给她好脸色:“估摸着是因为中旬的宴席才来找我的吧?到底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和我们这些寻常人就是不一样。”

    “谁要做世子妃了?”阿透小跑跟上去,好声好气的解释:“那都是误会,我没打算嫁给他。”

    “没打算嫁还因为他这么呛咱师父。”

    江梧冷笑:“亏得咱师父千里迢迢过来看你,我真是替他心寒。”

    “对不起嘛,我真的知道错了,前几日沈世子守在我家门口,我哪里敢出门。”

    江梧停下脚步,忽然朝前方一抬下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过来,阿透定睛一看,为首的是气势汹汹的沈祈年。

    她往江梧身后一躲,小声念叨:“完了完了,他又来抓我了。”

    “看那样子不是来抓人的,是来打人的。”江梧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迎面走上前。

    沈祈年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他也往右,沈祈年就火了,语气不善:“你想干嘛?”

    江梧反问:“你想干嘛?”

    阿透见气氛不妙,连忙找了个角落把一篮子鸡蛋放好,再回来时,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说来也怪,沈祈年手下的一帮人没一个过来帮忙的,而是团团围住,一人一句帮着打气。

    “世子加油啊!”

    “世子不能放过他。”

    真是看不出来,沈祈年原是个这么有原则的人。

    他有原则,阿透可没有,眼看着江梧要吃亏,她挤进去想帮忙,被沈祈年一脚踹了回来。

    他似乎自己也没想到,愣愣看着她,被江梧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就你这样还想娶阿透,做梦吧你。”

    阿透跌坐在地上,和江梧眼神交汇,开始嚎啕大哭。

    江梧曾带着她打遍邻村无敌手,他打架阿透帮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哭,这是和他的计策之一。

    他们三个被在附近办事的浏连王拎回去,在前厅跪成一片,浏连王眼神锋利,长相非常凶,再看沈祈年,脸都被他爹吓白了。

    浏连王沉着脸,重重一拍桌子,阿透和沈祈年同时一哆嗦。

    “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沈祈年,你皮痒了是不是!?”

    江梧打架特狠,沈祈年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滚了半条街,江梧被扯烂了袖子,沈祈年连靴子都蹬掉了。

    堂堂世子当街打架确实不像话,难怪他爹气成这样,但阿透觉得他爹还是太片面了,这事要是被自己老爹知道,能吓晕过去。

    看得出来,沈祈年是极其怕他爹的,一个劲的磕巴,说不出个完整话。

    江梧抬手在阿透后背上拧了一把,非常用力,她立马哭了,捂着自己的后腰扑倒在地。

    “连个小丫头你都打!?”

    浏连王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简直是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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