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揉了揉眼睛，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完蛋了！汪直说过，在宫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要挨板子的。
面前是一片不大的湖，湖中心有个亭子，亭子里还背对着坐了个人。
画面有点诡异。
但好歹是个人，可以去问问。
她沿着木桥走过去，发现那人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面前摆着几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和一碗米线，看着像是在——
祭奠。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
小男孩终于发现了她，连忙将蜡烛踩灭，慌慌张张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来了这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叫云棠，迷路了，想问你出宫的路怎么走。”
小男孩回：“我不知道。我没出去过。”
云棠看他一身白色衣裳很素净但很合身，难道他和汪直一样，是打小被送进宫，又被贵人赏识的奴婢？
“你是谁啊……”
她忐忑问道。
“朱佑樘。”
“姓朱？”云棠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皇子吧……”
朱佑樘想了想，太傅说过，皇子以后是要做王爷的，而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他应该不是皇子。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云棠连连抚着胸口。
朱佑樘问道：“你为什么会在宫里迷路？姑姑和嬷嬷们没有教你走过吗？”
云棠在他身边坐下：“我是从宫外来的。”
“噢，你和我娘亲一样，都是宫外的女孩子。”
“你娘亲？”云棠看着地上翻倒的蜡烛：“你是在祭奠你娘亲吗？”
朱佑樘点头：“今天是我娘亲的生辰。”
“啊？”
生辰？
不应该在忌辰祭奠么？
朱佑樘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娘亲死在哪一天。”
“这样啊。”
云棠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他有点可怜。
小小年纪就进宫当了太监，娘也没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可怜。
“我的娘亲也死了”，云棠叹了口气：“从前我还经常梦见她，可我来了这儿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她了，也看不到她的照片和遗物，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呜～呜～”
她听到了啜泣声。
还以为是自己在哭。
“小朱，没事的，你娘亲肯定在天上看着你。你看，好多星星。”
今夜月色很美，漫天繁星。
朱佑樘努力地看着天，努力地找他的娘亲在哪里。
云棠很心疼。
“小朱，姐姐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朱佑樘噙着眼泪点点头。
云棠轻轻地哼唱着那首《鲁冰花》。
“天上的眼睛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唱到一半，她就哽咽了。
唱完的时候，她和朱佑樘两个人抱头哇哇痛哭。
“姐姐，这首歌很好听，你能教我唱吗？”
两个人边唱边哭，唱了三遍，实在是哭得没力气了。
云棠往地上一躺，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朱佑樘也在她身边躺倒了。
云棠迷迷糊糊地看着天。
妈妈不会游泳，遇到洪水一定很害怕。
妈妈已经死了四年零二十一天了。
“小朱，你为什么不知道阿姨的忌辰？”
朱佑樘道：“因为我娘亲是被人害死的。”
云棠困极了，随口问道：“被谁害死的？”
她还没听到答案，就眼睛一闭睡着了。
“万贵妃。”［1］
*
云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身下压着一床地铺，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小朱人已经不见了，亭子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这时间，正好赶上太后娘娘的寿宴。
虽是国宴级别的寿宴，但外臣并不能参与。
来的只有陛下、太子、皇后贵妃、各宫娘娘、京城各公主及驸马，和数十位命妇女眷。
青条自然没有进入内殿的资格，只能守在殿外，全程盯着宴乐。
云棠从左边拍拍她的肩，然后出现在右边。
无聊的小把戏把两个人都逗乐了。
“你怎么来了？”青条眼睛一眯：“来找太后娘娘讨赏的？”
“不是”，云棠摇摇头：“我已经拿到报酬了，只是想来听一听我的作品。”
“哼”，青条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小孩心性。”
近百人陆陆续续地按照品阶进殿落座。
云棠看见了万贵妃身后跟着的汪直。
她下意识想挥挥手，又放下了。
今天这日子，不能让他失仪。
尤其是万贵妃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下一个进来的，是皇后。
云棠很震惊，宫里原来还有个皇后。
再下一个进来的，是——
小朱？？？
云棠瞪大了眼。
小朱？
朱佑樘也看见了她，毫不掩饰地朝她笑了。
云棠懵了，问青条：“这人是谁？”
“太子殿下啊。”
太子？？？
你骗我说你不是皇子？
她愣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塞着一团糨糊。
不知愣了多久，后脑勺突然被砸了一个小纸团。
云棠展开一看，上头写着“过来”两个字。
豪放不羁的狂草，汪直写的。
她探头往殿内望去，汪直给她比了个wink。
她提着裙子跑到他身边。
两人靠在墙边，隔着一定的距离，刚好能听到悄悄话。
“昨晚睡得香吗？”
汪直问。
“呃——”
汪直没好气道：“你可真行。”
黄高告诉他，那个云棠不知道为什么跑去了太妃住的地方，还睡了一晚上。黄高让他安心，已经命东厂的人给她盖好被子了。
云棠呆呆道：“汪直，我可能要完蛋了。”
“嗯？”
汪直眨眨眼，还能有更完蛋的事儿？
云棠道：“我昨天跟太子殿下睡了一晚上，我还叫他小朱。”
……
……
看到黄高朝汪直走了过来，云棠赶紧溜了。
黄高碰了碰汪直的胳膊：“云姑娘都和你说了？”
汪直望向天花板，双目失神。
“我可能要完蛋了。”
黄高将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个遍，总算憋住了笑，憋得满脸通红：“汪直，事已至此，除开太子殿下、云姑娘、跟着云姑娘的两个东厂番子、你、我，只要没有第七个人知道，这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太子殿下或许会要了她。”
“不可能”，汪直信誓旦旦：“云棠比太子殿下大了八岁——”
他瞟了一眼万贵妃。
他闭嘴了。
娘娘比陛下大了十九岁。
“她到底是怎么见到太子殿下的？”
汪直不能理解。
黄高压低了声音道：“昨儿是什么可怕的日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纪淑妃娘娘的生辰。
“唉……”汪直一声长叹：“今儿更可怕。”
黄高很赞同。
成化帝初登大宝时，万贵妃曾生下一位皇长子，只是还没等到立储就夭折了。
今儿是皇长子的忌日。
帝妃在宫廷最高处，即万岁山，为皇长子修了一座衣冠冢，每逢忌日午时必去悼念。
而现在，午时快到了，帝妃只能留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
汪直问道：“为什么太后娘娘今年要提前一天过生辰？太后大喜、娘娘大悲、陛下悲喜交加，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的很害怕。”
黄高耸耸肩：“不知道。我也很害怕。”
汪直质疑道：“你不是太后娘娘的人么，她会不告诉你？”
黄高义正言辞：“我效忠的是大明皇帝，不是大明太后。”
“呵，您可真有原则。”
言谈间，寿宴开始了。
司膳司的人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云棠看着这群人不痛不痒地夹一筷子抿一勺子，百无聊赖。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有老太监高声喊道：“传乐——”
云棠立刻兴奋得摩拳擦掌。
箜篌、筚篥、琵琶、羯鼓四位年轻乐师上场。
殿内众人纷纷诧异，怎么才来了四个人？
显得有些寒酸。
成化帝对身边的万贵妃道：“听说是那个小丫头准备的。”
万贵妃勉强笑了笑。
箜篌起，如云边破晓，一声入魂。
紧接着，筚篥、琵琶、羯鼓连绵加入，如太阳缓缓升起，唤醒了整座都城。
继而几个高亢鼓点连着琵琶，是马蹄声、舞剑声、吆喝声、捣衣声；鼓点再起，接着一段清丽的箜篌，是读书声、吟唱声、娇笑声、嬉闹声，众人如同立于巍巍宫墙之上俯瞰都城，身临其境而高于其境。
一个短暂的空拍后，万声齐鸣，将众人纷纷推陷其中。汉武盛世、开元盛世、永乐盛世……上下千年，无限追念，无限哀思。
乐声在最后一波汹涌的海潮中戛然而止，天地沉醉于夕阳西下，此刻方知盛世不必追忆，珍重当下则已。
曲毕，掌声雷鸣，经久不息。
云棠原以为自己会好好欣赏，没想到真正开演的时候，她比青条还要紧张。
所幸，这是他们四个人配合得最默契的一次。
她如释重负，功成身退。
四人都得了极贵重的赏赐，出来给云棠报喜。
“祝贺你们。”
云棠真诚道。
她该走了。
她想念着家里的猫咪，昨晚她没有回去，不知道韦瑛有没有照顾好他们。
刚迈出半步，就被青条拎着衣领抓了回来。
“跑哪儿去？等会儿太后娘娘肯定要召见你。”
云棠疲惫道：“我不想见她。”
与云棠相处了两个月，青条已经见怪不怪了。
“先等着，不许走。”
果然，四首曲子之后，夏时把她请了进去。
她沿着正中间的路往前走，依次经过命妇、公主、娘娘、太子的坐席。
被那么多人盯着，她很不自在。
这些人身上的衣裳首饰，晃得她眼花。
走到离皇帝和太后两丈远处，夏时提醒她可以停下了。
停下之后呢？
云棠懵懵懂懂地仰视着成化帝和周太后，好像除了跪下，她做什么都显得很冒犯。
她在心里浅浅一声叹息，那就跪吧。
成化帝道：“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朕和太后都很喜欢。”
云棠道：“《醉太平》。”
来自六百年后的太平盛世。
“好，好，好”，成化帝满意道：“想要什么赏赐？”
“我能站起来吗？”
成化帝愣了愣：“平身。”
云棠麻溜站好：“不用了，谢谢。”
“随意开口，朕都许给你。”
“真的不用。”
“无妨，直说就好。”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多谢陛下美意。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全场面面厮觑。
他们很难将面前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和淡泊名利、两袖清风这种词联系起来。
成化帝笑道：“那朕就强人所难了，赐你——御前不跪。”
云棠喜出望外。
“多谢陛下！”
此时，朱佑樘心想，那她以后是不是也不用跪我了？
真为她开心。
他的笑容被周太后尽收眼底。
“樘儿，你认识云棠？”
朱佑樘颔首：
“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2］
完蛋了！汪直说过，在宫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要挨板子的。
面前是一片不大的湖，湖中心有个亭子，亭子里还背对着坐了个人。
画面有点诡异。
但好歹是个人，可以去问问。
她沿着木桥走过去，发现那人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面前摆着几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和一碗米线，看着像是在——
祭奠。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
小男孩终于发现了她，连忙将蜡烛踩灭，慌慌张张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来了这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叫云棠，迷路了，想问你出宫的路怎么走。”
小男孩回：“我不知道。我没出去过。”
云棠看他一身白色衣裳很素净但很合身，难道他和汪直一样，是打小被送进宫，又被贵人赏识的奴婢？
“你是谁啊……”
她忐忑问道。
“朱佑樘。”
“姓朱？”云棠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皇子吧……”
朱佑樘想了想，太傅说过，皇子以后是要做王爷的，而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他应该不是皇子。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云棠连连抚着胸口。
朱佑樘问道：“你为什么会在宫里迷路？姑姑和嬷嬷们没有教你走过吗？”
云棠在他身边坐下：“我是从宫外来的。”
“噢，你和我娘亲一样，都是宫外的女孩子。”
“你娘亲？”云棠看着地上翻倒的蜡烛：“你是在祭奠你娘亲吗？”
朱佑樘点头：“今天是我娘亲的生辰。”
“啊？”
生辰？
不应该在忌辰祭奠么？
朱佑樘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娘亲死在哪一天。”
“这样啊。”
云棠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他有点可怜。
小小年纪就进宫当了太监，娘也没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可怜。
“我的娘亲也死了”，云棠叹了口气：“从前我还经常梦见她，可我来了这儿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她了，也看不到她的照片和遗物，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呜～呜～”
她听到了啜泣声。
还以为是自己在哭。
“小朱，没事的，你娘亲肯定在天上看着你。你看，好多星星。”
今夜月色很美，漫天繁星。
朱佑樘努力地看着天，努力地找他的娘亲在哪里。
云棠很心疼。
“小朱，姐姐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朱佑樘噙着眼泪点点头。
云棠轻轻地哼唱着那首《鲁冰花》。
“天上的眼睛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唱到一半，她就哽咽了。
唱完的时候，她和朱佑樘两个人抱头哇哇痛哭。
“姐姐，这首歌很好听，你能教我唱吗？”
两个人边唱边哭，唱了三遍，实在是哭得没力气了。
云棠往地上一躺，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朱佑樘也在她身边躺倒了。
云棠迷迷糊糊地看着天。
妈妈不会游泳，遇到洪水一定很害怕。
妈妈已经死了四年零二十一天了。
“小朱，你为什么不知道阿姨的忌辰？”
朱佑樘道：“因为我娘亲是被人害死的。”
云棠困极了，随口问道：“被谁害死的？”
她还没听到答案，就眼睛一闭睡着了。
“万贵妃。”［1］
*
云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身下压着一床地铺，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小朱人已经不见了，亭子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这时间，正好赶上太后娘娘的寿宴。
虽是国宴级别的寿宴，但外臣并不能参与。
来的只有陛下、太子、皇后贵妃、各宫娘娘、京城各公主及驸马，和数十位命妇女眷。
青条自然没有进入内殿的资格，只能守在殿外，全程盯着宴乐。
云棠从左边拍拍她的肩，然后出现在右边。
无聊的小把戏把两个人都逗乐了。
“你怎么来了？”青条眼睛一眯：“来找太后娘娘讨赏的？”
“不是”，云棠摇摇头：“我已经拿到报酬了，只是想来听一听我的作品。”
“哼”，青条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小孩心性。”
近百人陆陆续续地按照品阶进殿落座。
云棠看见了万贵妃身后跟着的汪直。
她下意识想挥挥手，又放下了。
今天这日子，不能让他失仪。
尤其是万贵妃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下一个进来的，是皇后。
云棠很震惊，宫里原来还有个皇后。
再下一个进来的，是——
小朱？？？
云棠瞪大了眼。
小朱？
朱佑樘也看见了她，毫不掩饰地朝她笑了。
云棠懵了，问青条：“这人是谁？”
“太子殿下啊。”
太子？？？
你骗我说你不是皇子？
她愣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塞着一团糨糊。
不知愣了多久，后脑勺突然被砸了一个小纸团。
云棠展开一看，上头写着“过来”两个字。
豪放不羁的狂草，汪直写的。
她探头往殿内望去，汪直给她比了个wink。
她提着裙子跑到他身边。
两人靠在墙边，隔着一定的距离，刚好能听到悄悄话。
“昨晚睡得香吗？”
汪直问。
“呃——”
汪直没好气道：“你可真行。”
黄高告诉他，那个云棠不知道为什么跑去了太妃住的地方，还睡了一晚上。黄高让他安心，已经命东厂的人给她盖好被子了。
云棠呆呆道：“汪直，我可能要完蛋了。”
“嗯？”
汪直眨眨眼，还能有更完蛋的事儿？
云棠道：“我昨天跟太子殿下睡了一晚上，我还叫他小朱。”
……
……
看到黄高朝汪直走了过来，云棠赶紧溜了。
黄高碰了碰汪直的胳膊：“云姑娘都和你说了？”
汪直望向天花板，双目失神。
“我可能要完蛋了。”
黄高将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个遍，总算憋住了笑，憋得满脸通红：“汪直，事已至此，除开太子殿下、云姑娘、跟着云姑娘的两个东厂番子、你、我，只要没有第七个人知道，这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太子殿下或许会要了她。”
“不可能”，汪直信誓旦旦：“云棠比太子殿下大了八岁——”
他瞟了一眼万贵妃。
他闭嘴了。
娘娘比陛下大了十九岁。
“她到底是怎么见到太子殿下的？”
汪直不能理解。
黄高压低了声音道：“昨儿是什么可怕的日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纪淑妃娘娘的生辰。
“唉……”汪直一声长叹：“今儿更可怕。”
黄高很赞同。
成化帝初登大宝时，万贵妃曾生下一位皇长子，只是还没等到立储就夭折了。
今儿是皇长子的忌日。
帝妃在宫廷最高处，即万岁山，为皇长子修了一座衣冠冢，每逢忌日午时必去悼念。
而现在，午时快到了，帝妃只能留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
汪直问道：“为什么太后娘娘今年要提前一天过生辰？太后大喜、娘娘大悲、陛下悲喜交加，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的很害怕。”
黄高耸耸肩：“不知道。我也很害怕。”
汪直质疑道：“你不是太后娘娘的人么，她会不告诉你？”
黄高义正言辞：“我效忠的是大明皇帝，不是大明太后。”
“呵，您可真有原则。”
言谈间，寿宴开始了。
司膳司的人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云棠看着这群人不痛不痒地夹一筷子抿一勺子，百无聊赖。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有老太监高声喊道：“传乐——”
云棠立刻兴奋得摩拳擦掌。
箜篌、筚篥、琵琶、羯鼓四位年轻乐师上场。
殿内众人纷纷诧异，怎么才来了四个人？
显得有些寒酸。
成化帝对身边的万贵妃道：“听说是那个小丫头准备的。”
万贵妃勉强笑了笑。
箜篌起，如云边破晓，一声入魂。
紧接着，筚篥、琵琶、羯鼓连绵加入，如太阳缓缓升起，唤醒了整座都城。
继而几个高亢鼓点连着琵琶，是马蹄声、舞剑声、吆喝声、捣衣声；鼓点再起，接着一段清丽的箜篌，是读书声、吟唱声、娇笑声、嬉闹声，众人如同立于巍巍宫墙之上俯瞰都城，身临其境而高于其境。
一个短暂的空拍后，万声齐鸣，将众人纷纷推陷其中。汉武盛世、开元盛世、永乐盛世……上下千年，无限追念，无限哀思。
乐声在最后一波汹涌的海潮中戛然而止，天地沉醉于夕阳西下，此刻方知盛世不必追忆，珍重当下则已。
曲毕，掌声雷鸣，经久不息。
云棠原以为自己会好好欣赏，没想到真正开演的时候，她比青条还要紧张。
所幸，这是他们四个人配合得最默契的一次。
她如释重负，功成身退。
四人都得了极贵重的赏赐，出来给云棠报喜。
“祝贺你们。”
云棠真诚道。
她该走了。
她想念着家里的猫咪，昨晚她没有回去，不知道韦瑛有没有照顾好他们。
刚迈出半步，就被青条拎着衣领抓了回来。
“跑哪儿去？等会儿太后娘娘肯定要召见你。”
云棠疲惫道：“我不想见她。”
与云棠相处了两个月，青条已经见怪不怪了。
“先等着，不许走。”
果然，四首曲子之后，夏时把她请了进去。
她沿着正中间的路往前走，依次经过命妇、公主、娘娘、太子的坐席。
被那么多人盯着，她很不自在。
这些人身上的衣裳首饰，晃得她眼花。
走到离皇帝和太后两丈远处，夏时提醒她可以停下了。
停下之后呢？
云棠懵懵懂懂地仰视着成化帝和周太后，好像除了跪下，她做什么都显得很冒犯。
她在心里浅浅一声叹息，那就跪吧。
成化帝道：“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朕和太后都很喜欢。”
云棠道：“《醉太平》。”
来自六百年后的太平盛世。
“好，好，好”，成化帝满意道：“想要什么赏赐？”
“我能站起来吗？”
成化帝愣了愣：“平身。”
云棠麻溜站好：“不用了，谢谢。”
“随意开口，朕都许给你。”
“真的不用。”
“无妨，直说就好。”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多谢陛下美意。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全场面面厮觑。
他们很难将面前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和淡泊名利、两袖清风这种词联系起来。
成化帝笑道：“那朕就强人所难了，赐你——御前不跪。”
云棠喜出望外。
“多谢陛下！”
此时，朱佑樘心想，那她以后是不是也不用跪我了？
真为她开心。
他的笑容被周太后尽收眼底。
“樘儿，你认识云棠？”
朱佑樘颔首：
“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