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世界局势风云变幻，有时候人的死活只需要上位者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一九七九年，大批难民涌入香港，九龙城寨“三不管”的名声在外，吸引了不少黑户，那些人中有极能吃苦能打拼的，也有好逸恶劳最终走上歪门邪道的，龙卷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一年之初盯到落叶之秋，城寨内街坊们慢慢接纳了那些黑户，邻里关系暂且维护住了，他才松口气。翻翻日历，他从内兜翻出呼机，call给狄秋。
镛记酒家第二层今夜不对外开放，白天拒掉好多饮茶吹水的食客去二楼落座，临近日落时分，前日预定包场的客人才逐一现身。
狄秋最先到，落车后来接待的前台伙计差点被他左手上金色劳力士闪瞎眼，如今他已是九龙城寨最大地主，每月收龙卷风的租金收到不亦乐乎，稳坐龙城帮二当家之位。今日包场，是龙卷风做东，狄秋负责预定并欣然赴宴，一人来去，司机只负责接送。进门时他习惯性观察一圈，港岛刚刚入秋，又是工作日，没多少人出来吃酒，散座有三分之二都未坐满。店内三月前重装完毕，狄秋杯邀来剪彩，故此也算得上显眼，服务生得了老板指令要招待好今晚贵客，一刻都不敢耽搁，自秋哥进门后便一路热情招呼，又堆着笑引上楼。狄秋应付服务生几句，再没细看一楼是否有熟悉面孔，没发现一层角落处坐着位夹起烟拖吸烟看报的俏丽女子。
他一定是认识她的，不妨说常游走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的或是经常看娱记小报的，没有人不认识她。如果狄秋那时看到她，可能会惊讶，惊讶于她名副其实的出挑长相和气质，更会惊讶她为何会在此现身。不过，如果狄秋那时候真的看到她，说不定会请这位二十出头，提前在哥伦比耶大学修完学分，毕业回来开杂志专栏接采访拍杂志封面的明家大小姐——明宛湾，上楼一并用餐，既能巩固明爷九年前明里暗里给龙城帮做背书的有效期，那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龙卷风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毕竟当年龙卷风和明柏森被拍到一起在酒楼吃饭，谈笑甚欢，港媒标题写着【□□大佬与港岛富商共进晚餐称兄道弟，拍卖行截胡变结缘，强强联手拟要打出香港□□排位和富商排行新秩序！】
只可惜他没看到她坐在那里。
时为一九七九年，不管有没有传闻中明爷的站边效应，此时龙城帮早已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帮派，就连独占码头生意的大老板那一边，也暂时还无法和龙卷风的势力比拟。龙卷风人确如其绰号，做事雷厉风行，手下的马仔也是，而他本人在城寨深居简出，外人多传言他在九龙城寨作威作福，而传那些八卦的，大概都不知道龙卷风本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甚至龙卷风坐在他们身边同他们一起吃冰，他们都浑然不觉。服务生恭敬地站在狄秋身边点菜，眼神时不时都还向门口飘去，他也是没见过龙卷风真容的，还有些好奇，不过狄秋对大家的口味了如指掌，一刻钟不到就点好，叫服务生离开，屋子安安静静，他自己先饮茶。此时，狄秋怎么也不会猜到，他坐在包间里短短半小时，竟是这晚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楼下，角落处。
明宛湾吸掉烟盒最后一支烟，忽觉得自己今天有些放肆，平日小小的银质烟盒里面只放六支，她最少最少，也要留一支做保底，刚刚要收烟盒回手袋里，才发觉烟盒空空荡荡。今夜给Mandy放假，无人在她身旁看着她，没自制。她自己有蛮多规矩，比如早饭午饭下午茶还有写专栏的时间，比如一周去参加party最多四天；比如一天最多吸几支烟，再远一点，同人家拍拖一周约会几天；又或者父亲叫她去给人家做法事看风水，这些干涉因果的事情，她自己是不愿意多做的，但是父亲发话要她接班，商界的事情虽然不要她全管，每月还是要留出多少时间；还有还有，嘉缦总套房费每季度哪日续费，爱穿牌子的春秋新季衣服什么时候挑选，专栏下期题材怎么编排。诸如此类。成年后，明柏森为她请Mandy做助理安排日常事情，读大学时候课程和社团活动Mandy为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回来后写专栏接采访拍杂志日程也都颇有条理，不过宛湾自己做事喜欢凭心情，可惜规矩是规矩，有些事不能只凭心情。除了今天，她不开心。
特意避开自己常去的所有地方，也忘记大概是什么时间听什么人讲过，这家的汤品鲜甜，她吃饭一定要喝汤的，没胃口，又要吃晚餐，便一个人寻到这家店，坐角落藏起来，要隐藏得好一点。点了一碗特色的汤品，又叫了一份糕点，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食物都上齐，她看着，长又弯的睫毛上下扑闪，还是没胃口。宛湾很少一个人在外用餐，喜欢和朋友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奇怪，明明是今天自己要出来找安静，目的达到了，却又失落。宛湾自己也觉得搞笑，大概最近是被那些狗仔不分日夜地追到精神没在状态。甩甩头，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
有人在看她。
放在以前，她对什么镜头，什么闪光灯，拍就拍了，根本不敏感。直到她回来写专栏有名气后，狗仔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乐于编排她，她同父亲告状，明柏森反倒叫她收收光芒历练历练。宛湾从来都觉得当大小姐就要耀眼，成年后反骨更明显，直到报纸上开始传她坏话，她才知道有些时候有名气是那么讨厌。但说放在心上么？也没有，只是觉得烦闷。又喝一口粥，那人还在看，宛湾突然转头看过去，那人就举着相机站在外面。
她又被拍到了。她也知道的，没有多久就会有更多狗仔跑过来。宛湾偏偏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随身带的扇子摇起来，好像就是要他们拍。
多年后的某些时刻，尤其是当龙卷风靠在座椅上熟练点燃云斯顿，再仰头望向余烟触碰到发铺经久未修的，发霉发潮的天花板，烟雾和破碎的微弱月光将接未接的一瞬，回忆似乎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出了形状。丝丝缕缕，缠绕着，逼迫着，折磨着他，而后不可避免地将他带回到那个有些燥热的初秋夜。
他记得午后是落过雨的，到了傍晚空气就略显黏腻。龙卷风倚在街对面良叔的冰室门口抽烟，刚和信一吃过牛奶冰，那孩子刚出门转头又跑去厕所，说是肚子痛，龙卷风看他边走边抓发型，大概是找镜子更多些。无奈，先出来看看对面有没有来人，tiger哥有些时候太没有时间观念，狄秋大概会第一个到。想到一半，牙齿有些酸涩，尼古丁进入口腔后正好帮忙压制些酸痛。身后，良叔要摆了椅子出了揽客，于是龙卷风叼着烟，两手各一边卷起衬衫袖子，转身进去，顺手铺了两张桌子出来。收拾妥当，良叔笑眯眯走回店里，信一边抓头发边走出来，龙卷风摘了烟向脚边点了点。
“走咯，秋哥估计都等心急。”
“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我们先来吃冰？”信一走到龙卷风身旁，下意识想踮踮脚尖量身高，小时候一抓到机会就要这样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龙卷风额头。今天才发觉他已成年，个头也跟龙卷风一般高，但是动作已经做出，信一转而将胳膊环绕过龙卷风脖子，搭上他一半肩膀。
“当然不同他讲，”龙卷风笑着，没制止信一亲昵的动作，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面，迈步要过街，信一吐吐舌头，又规矩起来，“要不然他又要乱发脾气，年纪大还像小孩。”
过街时自然看到了酒家一边窗户围起一堆带相机的人，龙卷风走到门口，他第一眼就捉到明宛湾的
身影。
她太漂亮。
“老大，这是做咩？”信一跟在龙卷风身侧，好奇地观察那些狗仔。信一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像恶狗，闻到食物的气息，等不到人来投喂就要上去分食。
龙卷风不说话，只是看着坐在那里的女子。他们只见过一面，但他记得宛湾的眼睛。后来他常在报纸上见到她，那时候的小女孩出落得极靓，杂志封面把她拍的明艳，长至腰间的黑发衬得她五官精致小巧，而她写得文章，对，她还写专栏，杂志上总给她的相片和文字内容加各种花边，龙卷风总喜欢多看两遍。他一边读着，一边想，原来她平时在做这些。
如多年前那天一样，只是今天是龙卷风眼神没有移开。宛湾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向门口看。
是他。
“老大？进去啦！”信一推推龙卷风肩膀，自己先迈步进去，先跟服务生打招呼，又直接向楼上走，“秋哥！tiger哥？”又转头，见龙卷风缓慢地走，催他，“喂，龙卷风，快点咯！”
信一的声音没有那么大，但也没有那么小，至少一楼的食客，和一楼窗外的狗仔，都是听见的。
“龙卷风？”
“龙卷风也在？”
“我丢，猛料！”
饿狗扑食，那些狗仔转而直接冲向门口，龙卷风就在哪里，背对着他们。
信一站在楼梯上，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而楼上包间内的狄秋，大概是有些什么心灵感应。推门而出的一瞬间，就看到——
龙卷风站在门口，低头，单手拢火点起一只烟，他眼神盯着一楼某处，好温柔，烟燃了，他慢慢转过身。
狗仔，娱记，管他是谁，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被龙卷风一掌推出去。他没费力，还有时间拿掉烟弹烟蒂。那狗仔被这掌推出十几米距离，本以为身后的兄弟大概可以接住他，没想到他们都懂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听说过龙卷风阴晴不定，没想到这么不好惹，多事的已经决定回去就要在小报上记这龙头一笔。不过现在呢，保命要紧。那男子被推的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倒，突然被另一道力量接住，后背有了着落，额头大汗淋漓，差点心要跳到嗓子眼，此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劫后余生。
“各位，对唔住，今夜我包场，你们改日再来食。”
“我说大佬啊，我才刚来，是不是邀请我先进门？”
tiger哥一脸嫌弃地放开自己做好人好事涨气运接住的狗仔，掸掉西装上灰尘走进门。跟在后面的十二少怕那人还不长记性，又凶神恶煞地挥了挥拳头。
“又迟到。”龙卷风收起火，转过身吐烟，不自觉地又看明宛湾的方向，她还坐在那里，扇子摇摇，像在看戏。
镛记酒家第二层今夜不对外开放，白天拒掉好多饮茶吹水的食客去二楼落座，临近日落时分，前日预定包场的客人才逐一现身。
狄秋最先到，落车后来接待的前台伙计差点被他左手上金色劳力士闪瞎眼，如今他已是九龙城寨最大地主，每月收龙卷风的租金收到不亦乐乎，稳坐龙城帮二当家之位。今日包场，是龙卷风做东，狄秋负责预定并欣然赴宴，一人来去，司机只负责接送。进门时他习惯性观察一圈，港岛刚刚入秋，又是工作日，没多少人出来吃酒，散座有三分之二都未坐满。店内三月前重装完毕，狄秋杯邀来剪彩，故此也算得上显眼，服务生得了老板指令要招待好今晚贵客，一刻都不敢耽搁，自秋哥进门后便一路热情招呼，又堆着笑引上楼。狄秋应付服务生几句，再没细看一楼是否有熟悉面孔，没发现一层角落处坐着位夹起烟拖吸烟看报的俏丽女子。
他一定是认识她的，不妨说常游走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的或是经常看娱记小报的，没有人不认识她。如果狄秋那时看到她，可能会惊讶，惊讶于她名副其实的出挑长相和气质，更会惊讶她为何会在此现身。不过，如果狄秋那时候真的看到她，说不定会请这位二十出头，提前在哥伦比耶大学修完学分，毕业回来开杂志专栏接采访拍杂志封面的明家大小姐——明宛湾，上楼一并用餐，既能巩固明爷九年前明里暗里给龙城帮做背书的有效期，那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龙卷风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毕竟当年龙卷风和明柏森被拍到一起在酒楼吃饭，谈笑甚欢，港媒标题写着【□□大佬与港岛富商共进晚餐称兄道弟，拍卖行截胡变结缘，强强联手拟要打出香港□□排位和富商排行新秩序！】
只可惜他没看到她坐在那里。
时为一九七九年，不管有没有传闻中明爷的站边效应，此时龙城帮早已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帮派，就连独占码头生意的大老板那一边，也暂时还无法和龙卷风的势力比拟。龙卷风人确如其绰号，做事雷厉风行，手下的马仔也是，而他本人在城寨深居简出，外人多传言他在九龙城寨作威作福，而传那些八卦的，大概都不知道龙卷风本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甚至龙卷风坐在他们身边同他们一起吃冰，他们都浑然不觉。服务生恭敬地站在狄秋身边点菜，眼神时不时都还向门口飘去，他也是没见过龙卷风真容的，还有些好奇，不过狄秋对大家的口味了如指掌，一刻钟不到就点好，叫服务生离开，屋子安安静静，他自己先饮茶。此时，狄秋怎么也不会猜到，他坐在包间里短短半小时，竟是这晚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楼下，角落处。
明宛湾吸掉烟盒最后一支烟，忽觉得自己今天有些放肆，平日小小的银质烟盒里面只放六支，她最少最少，也要留一支做保底，刚刚要收烟盒回手袋里，才发觉烟盒空空荡荡。今夜给Mandy放假，无人在她身旁看着她，没自制。她自己有蛮多规矩，比如早饭午饭下午茶还有写专栏的时间，比如一周去参加party最多四天；比如一天最多吸几支烟，再远一点，同人家拍拖一周约会几天；又或者父亲叫她去给人家做法事看风水，这些干涉因果的事情，她自己是不愿意多做的，但是父亲发话要她接班，商界的事情虽然不要她全管，每月还是要留出多少时间；还有还有，嘉缦总套房费每季度哪日续费，爱穿牌子的春秋新季衣服什么时候挑选，专栏下期题材怎么编排。诸如此类。成年后，明柏森为她请Mandy做助理安排日常事情，读大学时候课程和社团活动Mandy为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回来后写专栏接采访拍杂志日程也都颇有条理，不过宛湾自己做事喜欢凭心情，可惜规矩是规矩，有些事不能只凭心情。除了今天，她不开心。
特意避开自己常去的所有地方，也忘记大概是什么时间听什么人讲过，这家的汤品鲜甜，她吃饭一定要喝汤的，没胃口，又要吃晚餐，便一个人寻到这家店，坐角落藏起来，要隐藏得好一点。点了一碗特色的汤品，又叫了一份糕点，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食物都上齐，她看着，长又弯的睫毛上下扑闪，还是没胃口。宛湾很少一个人在外用餐，喜欢和朋友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奇怪，明明是今天自己要出来找安静，目的达到了，却又失落。宛湾自己也觉得搞笑，大概最近是被那些狗仔不分日夜地追到精神没在状态。甩甩头，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
有人在看她。
放在以前，她对什么镜头，什么闪光灯，拍就拍了，根本不敏感。直到她回来写专栏有名气后，狗仔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乐于编排她，她同父亲告状，明柏森反倒叫她收收光芒历练历练。宛湾从来都觉得当大小姐就要耀眼，成年后反骨更明显，直到报纸上开始传她坏话，她才知道有些时候有名气是那么讨厌。但说放在心上么？也没有，只是觉得烦闷。又喝一口粥，那人还在看，宛湾突然转头看过去，那人就举着相机站在外面。
她又被拍到了。她也知道的，没有多久就会有更多狗仔跑过来。宛湾偏偏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随身带的扇子摇起来，好像就是要他们拍。
多年后的某些时刻，尤其是当龙卷风靠在座椅上熟练点燃云斯顿，再仰头望向余烟触碰到发铺经久未修的，发霉发潮的天花板，烟雾和破碎的微弱月光将接未接的一瞬，回忆似乎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出了形状。丝丝缕缕，缠绕着，逼迫着，折磨着他，而后不可避免地将他带回到那个有些燥热的初秋夜。
他记得午后是落过雨的，到了傍晚空气就略显黏腻。龙卷风倚在街对面良叔的冰室门口抽烟，刚和信一吃过牛奶冰，那孩子刚出门转头又跑去厕所，说是肚子痛，龙卷风看他边走边抓发型，大概是找镜子更多些。无奈，先出来看看对面有没有来人，tiger哥有些时候太没有时间观念，狄秋大概会第一个到。想到一半，牙齿有些酸涩，尼古丁进入口腔后正好帮忙压制些酸痛。身后，良叔要摆了椅子出了揽客，于是龙卷风叼着烟，两手各一边卷起衬衫袖子，转身进去，顺手铺了两张桌子出来。收拾妥当，良叔笑眯眯走回店里，信一边抓头发边走出来，龙卷风摘了烟向脚边点了点。
“走咯，秋哥估计都等心急。”
“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我们先来吃冰？”信一走到龙卷风身旁，下意识想踮踮脚尖量身高，小时候一抓到机会就要这样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龙卷风额头。今天才发觉他已成年，个头也跟龙卷风一般高，但是动作已经做出，信一转而将胳膊环绕过龙卷风脖子，搭上他一半肩膀。
“当然不同他讲，”龙卷风笑着，没制止信一亲昵的动作，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面，迈步要过街，信一吐吐舌头，又规矩起来，“要不然他又要乱发脾气，年纪大还像小孩。”
过街时自然看到了酒家一边窗户围起一堆带相机的人，龙卷风走到门口，他第一眼就捉到明宛湾的
身影。
她太漂亮。
“老大，这是做咩？”信一跟在龙卷风身侧，好奇地观察那些狗仔。信一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像恶狗，闻到食物的气息，等不到人来投喂就要上去分食。
龙卷风不说话，只是看着坐在那里的女子。他们只见过一面，但他记得宛湾的眼睛。后来他常在报纸上见到她，那时候的小女孩出落得极靓，杂志封面把她拍的明艳，长至腰间的黑发衬得她五官精致小巧，而她写得文章，对，她还写专栏，杂志上总给她的相片和文字内容加各种花边，龙卷风总喜欢多看两遍。他一边读着，一边想，原来她平时在做这些。
如多年前那天一样，只是今天是龙卷风眼神没有移开。宛湾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向门口看。
是他。
“老大？进去啦！”信一推推龙卷风肩膀，自己先迈步进去，先跟服务生打招呼，又直接向楼上走，“秋哥！tiger哥？”又转头，见龙卷风缓慢地走，催他，“喂，龙卷风，快点咯！”
信一的声音没有那么大，但也没有那么小，至少一楼的食客，和一楼窗外的狗仔，都是听见的。
“龙卷风？”
“龙卷风也在？”
“我丢，猛料！”
饿狗扑食，那些狗仔转而直接冲向门口，龙卷风就在哪里，背对着他们。
信一站在楼梯上，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而楼上包间内的狄秋，大概是有些什么心灵感应。推门而出的一瞬间，就看到——
龙卷风站在门口，低头，单手拢火点起一只烟，他眼神盯着一楼某处，好温柔，烟燃了，他慢慢转过身。
狗仔，娱记，管他是谁，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被龙卷风一掌推出去。他没费力，还有时间拿掉烟弹烟蒂。那狗仔被这掌推出十几米距离，本以为身后的兄弟大概可以接住他，没想到他们都懂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听说过龙卷风阴晴不定，没想到这么不好惹，多事的已经决定回去就要在小报上记这龙头一笔。不过现在呢，保命要紧。那男子被推的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倒，突然被另一道力量接住，后背有了着落，额头大汗淋漓，差点心要跳到嗓子眼，此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劫后余生。
“各位，对唔住，今夜我包场，你们改日再来食。”
“我说大佬啊，我才刚来，是不是邀请我先进门？”
tiger哥一脸嫌弃地放开自己做好人好事涨气运接住的狗仔，掸掉西装上灰尘走进门。跟在后面的十二少怕那人还不长记性，又凶神恶煞地挥了挥拳头。
“又迟到。”龙卷风收起火，转过身吐烟，不自觉地又看明宛湾的方向，她还坐在那里，扇子摇摇，像在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