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愣住,喉结滑动,缓慢抬头。

    “雍大金融系,他和我哥同届,常年第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裴空青目光冷冷地望着她,半晌,唇角浮笑:“与你无关。”

    简单冷硬的四个字,把两人的关系拉到不可逾越的天堑两端,屠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手落在把手上,转眸看向深褐木门,神色黯淡:“今天我去过拘留所,但楷承提前下班,打电话说买好了菜,我得回来开门。”

    “你直接回来的话,完全可以赶上火锅。”

    “可是裴空青,我只是你可有可无的妻子,你也只是我一无所知的丈夫。”

    门在他面前轻轻阖上。

    大小姐没发脾气把门砸得震天响,倒让裴空青有些失落,到底谁才是蛮横骄纵的那人?晏知许比他想象中更有本事,屠准在他的羽翼下,长成了足够温暖、坚毅、勇敢的模样。

    但就算没有晏知许,就算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好好活。

    屠准进房间的第一时间是捂胸口吐气,一番禁忌戏码玩得让她汗流浃背,还来不及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又被眼前景象惊住了,她揉揉眼睛,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整洁房间。

    裴空青化身田螺姑娘,她却化身yin-荡恶魔?

    屠准打开衣柜拿出内裤套上,刚才底下确实是没穿,也不是故意的,纯粹是忘带了,本该径直跑回房间,却在看到一脸冰霜、吞云吐雾的裴空青时突生绮念。

    都怪孟楷承的提问,让她延伸出这种离谱的骚操作。

    真的太太太尴尬了啊!

    屠准摸到水杯,大口大口灌进肚,把心里的郁闷涤去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对自己感到无语,她真像个发情的禽兽。

    裴空青对她不好吗?

    屠准不是没长心的人,他把她刨出废墟,给她买韭菜猪肉味的饺子,生病时寸步不离的照顾,顶着被刀戳死的危险毫不犹豫地扑向她,疾风骤雨里暴怒但难掩心疼的眼神,还有机场外满地的灰烬和落寞的身影……

    无数个他不经意投射过来的目光,是克制下的温柔,是隐忍中的绝望,是和晏知许一模一样的目光!

    屠准缩进被窝暴躁地挠头发。

    不是啊!老男人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啊!在小富婆的恋爱指南里,这种反应明明就是喜欢她的意思,可为什么不管是晏知许,还是裴空青,都在冷冰冰地把她推开?

    还有,谢获究竟是谁?他和裴空青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事已至此,胡乱猜想亦或杞人忧天都没有意义,屠准躺平轻嗤一声,干脆地闭眼睡了。

    -

    裴空青失眠了,酒后失眠不是什么好事情。

    夜半头疼得难捱,他跌跌撞撞地出门找药,翻了半天没翻到,大概猜到是晚上乱扔一通顺手扔掉了,他指腹摁着太阳穴,闭上眼睛,靠着沙发坐到地上。

    楷承?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叫得那么亲密无间,叫他就是连名带姓的“裴空青”。

    发疯?

    原来她知道他在发疯,躁狂症也不是随口编撰出来忽悠人的东西。

    不喜欢就好?

    呵,如果谢获还在,此时又该端着下巴笑他是个怂蛋了吧?她甚至都还记得谢获,却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

    因为车祸受伤住院,裴空青晚了2个月才到学校报到,他曾经一门心思出国学音乐,所以只是看着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实际上没耽误过学习,但老爷子临场变卦,暗箱操作把他送进了雍大金融系。

    入学以来,除了那夜停电在音乐系的阶梯教室里碰见的小丫头,他的人生毫无新意,每天车接车送被人紧盯,半点自由不得。

    裴空青有点后悔,那日在阶梯教室,没有问问小丫头在哪个学校读书,他后来整天都在音乐系晃荡,却一直没再遇见过她。

    谢获是他的同班同学,之所以注意到他,倒不是因为他省状元的身份,雍大的省状元太多了,没有哪个状元会拿曾经说事,能考上雍大的人脑子都不笨,跨进学校门槛就等于跨越了一个阶级,结交人脉成为重头戏,哪怕次次倒数,一旦巴结上豪门,毕业后就能走上康庄坦途。

    金融系恰好就有那么几个贵公子,每天看那些聪明伶俐的彩虹屁围着贵公子们花样百出,他觉得挺有趣。

    但谢获是个惹眼的奇葩,不溜须拍马,不趋炎附势,不阿谀奉承,和他一样,那是个目中无人、一心活在自己世界的犟种。

    那天阶梯教室,金融系几个班在一起上大课,裴空青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打盹,突然被一阵嘈杂吵醒,恰是课间休息时,学生陆陆续续聚到了窗边,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断。

    他直起脊背,搓了搓睡麻的半张脸,揉了揉僵硬的后脖子,也凑过去看,叫不出名字的贵公子看他一脸懒样靠过来,自觉让道。

    裴空青胳膊撑在窗台,眼皮懒耷着面无表情往下看。

    中庭的空地里坐着一个红裙女孩,长头发黑黑卷卷的,抱着一把吉他,垂着头,软白手指熟能生巧地拨弦,那调子他太耳熟了,毕竟罕有人会把《小星星》弹得像是在弹《罗西尼亚娜》。

    耳边此起彼伏的也都是调笑声,裴空青不自觉地弯了唇,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个冷冰冰的声:“错3个音,简直是噩梦。”

    他收起笑容看过去,谢获摆着一张颓烦的臭脸,目光昏暗地看着楼下的小丫头。

    裴空青舌抵上腭迟疑两秒,拨开堵在两人之间的人墙,搭胳膊到他肩膀,弯腰低低淡淡地说:“那你很牛哦!”

    谢获把他的胳膊丢下去,厌恶地睨他一眼,端着手臂继续看。

    裴空青咬咬牙,但想着要去问问小丫头在哪个学校念书,不想浪费时间计较,转身离开教室。

    曲毕,楼下开始起哄,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

    “是要表白吗?”

    “但她看起来好小啊?感觉还是小学生啊!”

    “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吗?”

    “我突然懂萝莉审美了!她好像白瓷娃娃,眼睛布灵布灵,好想捏一捏啊!”

    “她在看大教室诶,今天那边是金融系在上课吧?”

    ……

    裴空青停下脚步,楼下小丫头抬着脸,在明媚阳光下,露出无比灿烂的笑,目光坦坦荡荡地落到大教室的第二格窗里,烈焰般的红裙烧得她像玉般温软柔白,长长的黑睫毛密密麻麻地聚成小扇子,上下眨了眨,隔空拨得他心脏酥酥麻麻的,喉咙处平白无故有些痒。

    她站起来,抱着吉他挥手,娇憨温柔的声音大大方方地喊:“哥哥,我要嫁给你,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裴空青顺着她的视线移到窗边,是那个英挺清俊的男人,白衬衫没有一缕褶,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干净的肤色,温润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活脱脱就是传说中那种冰清玉润、钟灵毓秀的白月光长相。

    他遥遥望着她,抱着书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最后唇角浮笑,却又什么话也没说。

    耳边议论无休止,更热闹了。

    “她在跟晏知许表白!”

    “天!是金融系那个大才子吗?”

    “岂止!晏家大少,以前我们学校的,永远的第一名,才十八岁就继承家业年少有为了,人家是这个级别的霸总人设!”说话的女生抬手比了个赞。

    “这这这……果然豪门花路多,这是现实版童养媳啊?”

    ……

    裴空青突然心里堵了块石头,沉闷地有点透不上气,原本要去找小丫头要联系方式的路线,改成了去自动贩卖机,投币买了瓶矿泉水。

    一瓶水灌了一半,还是觉得闷闷的。

    这时耳边又幽幽响起声:“你认识她啊?”

    裴空青一口水直接喷出来,残留一点呛进鼻腔直咳嗽。

    谢获投了币,弯腰下去取出一瓶冰红茶,抬起眼皮淡淡地从他身上梭巡而过。

    裴空青还没缓过劲直起腰,谢获冷眼旁观了会儿,拧开瓶盖小小地抿了口,漠然地从他身后绕开,语气颓恹地落下两个字:“怂蛋!”

    回到教室,看热闹的学生都散开了,晏知许也坐回前排学霸聚集地,谢获和他同一排,这时候被嘻皮笑脸的八卦党们挤得没了位子,他们把他的书和笔都扔了出来。

    面对插科打诨,晏知许翻开书本,温温柔柔地笑,温温柔柔地说:“她现在还小,不懂分辨感情。”

    一身名牌的阔少凑上去打趣:“她是小,可你老啊!小晏总,你什么想法啊?”

    晏知许安安静静地看书做笔记,看样子并不想回应,但一圈人都在起哄,他最后合上钢笔:“没想法。等她长大再说。”

    他说完就拿着书走了,脚步刚迈出大门上课铃声响起,碰到教授礼貌鞠躬,轻声说了几句话,教授一脸慈祥地笑着纵容了他逃课的行为。

    几个贵公子都默默溜回大教室后排的学渣聚集地,刁声浪气地悄声议论,断断续续也让裴空青听出个大概,豪门少爷们养尊处优,一旦开荤就容易没分寸,养女人就像养花花草草,种满整片园子,随手就能摘一朵嗅嗅啃啃,焉不焉巴都舍得扔。

    他听得耳朵灌油,腻得慌,长腿犯痒,抬脚踹中前面一只屁股,被命中的公子哥挪了挪,怯怯地回头:“裴……裴少?”

    裴空青懒洋洋地翻着书,抬起眼皮对他勾了勾手指,公子哥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附耳过去。

    “晏知许谁啊?”

    贵公子缩回脖子,有点惊讶:“你……你不认识他?”

    裴空青合上书敲了敲桌,挑着眉直冲道:“不认识他犯法?”

    “那倒也不至于。”贵公子抓抓后脑勺,脸色微红。

    裴空青那些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事实在太有名了,总结一下就是个目无法纪、嚣张无情的癫子,跟他混的人,的确有过风光无限的,但一朝棋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其实没几个有好下场。

    裴家可不是一般的豪门。

    面对一颗不定时炸弹,贵公子们都不想搭腔,被踹中的人也斟酌着语句开口:“就,他跟咱们一个中学的,从小学,到高中,都一个学校,永远的第一名。”

    裴空青阴森森地笑了:“那不巧呢吗?我不也是永远的第一名?”

    贵公子们被他一句话堵了,不知道怎么接话,摸不准他是想听油嘴滑舌的奉承,还是想听不苟言笑的实话。

    裴空青不想看他们虚情假意的纠结面具,剑眉斜着冷声直言:“他什么情况?”

    “什么?”贵公子两只眼睛写满了害怕和疑问。

    裴空青暴躁地叹口气:“刚才表白轰轰烈烈,你是瞎还是聋?”

    贵公子嗫喏着试探:“童养媳?”

    另一个凑过来说:“别听他瞎掰扯,就是晏家收养的女孩,那女孩挺出名的,叫屠准,上过头条,她妈号称舞蹈天后,跳楼死的,就是你家那……”

    裴空青眼神突然暴戾,直接吓得他不敢再说了。

    眼见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睫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几个人赶紧转过身去,埋着头翻开书装模作样认真听课了。

    一节课像是熬了一辈子那么长,铃声一响前排几个贵公子齐刷刷地拿书站起,换了另一边的座位坐。

    他们很怕沾上他,在他身上发生过不少复杂晦暗的事,最近又因为飙车出车祸,曾经一起玩闹的伙伴家里都落了个倾家荡产。

    裴空青的良心让狗吃了,并不觉得他们家道中落与自己有关,选择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拿他当蛇蝎避之不及。

    前面一排没了遮挡,他的视野亮堂了,睡觉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明目张胆地玩。

    游戏正高潮,身旁砸下一本书,一个黑压压、热腾腾的身影落下来,谢获偏头看他,语气嚣张冰冷:“怂蛋的气场还挺强,为什么那些阔少那么怕你?”

    裴空青斜斜睨他一眼,语气沉沉地咬牙:“不想死就滚蛋!”

    谢获轻飘飘地说:“不想死,也不滚蛋。”

    “什么?”手机屏幕弹出个大大的“game over”,裴空青扔下手机,“你有病是不是?”

    谢获悠哉笑了声:“没病,只是觉得你有趣。”

    裴空青目光幽凉地看向他,半晌,唇畔噙笑,从齿缝淡淡飘出一个字:“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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