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路灯已经修好了,声控更敏感,光线也比之前更亮堂。

    屠准先进屋,裴空青谨记着两人的约法三章,立在门外抽烟。

    她的卧室又变整洁了,书桌上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更显眼,甚至是少女粉的颜色。

    屠准皱了眉,田螺姑娘这种事,第一次碰见会因为激动而陷于感激之情,第二次就会因清醒而开始反感对方毫无边界,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出门,裴空青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他没抬头,声音低淡地说:“加一条约法三章,以后九点之前不回家,必须提前向对方报备。”

    屠准走到他面前,把新电脑轻搁到茶几上:“你也不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我的房间。”

    滑动手机屏幕的修长手指停下来,雪白睫毛掀开,眼神幽暗又意味深长,这辈子头一遭做保姆伺候人,合着他还有错了?

    裴空青狠狠磨牙,烟瘾瞬间上来了伸手就到裤兜摸烟盒,想起约法三章,又皱眉磨牙,吐出两个硬梆梆的字:“随便!”

    屠准高高地俯视他,端着一脸持重冷淡的魄力,跟警察局里质问律师的气场一模一样:“随便是什么?”

    “好好回答,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

    他生生把气咽下,捏扁的烟盒藏在裤兜里。

    屠准藏在身后的另一只胳膊伸出来,一个牛皮纸购物袋递到他面前:“商场男装店搞活动,两件八折,给你的。”

    裴空青皱着的眉心瞬间散开,活像条龇牙的野狗被捋了毛变温顺,他一手摸下巴一手伸过来接住,难掩开心却又别扭地傲着:“你们小团体不是有两个男人?你不给奶狗弟弟买?”

    “我为什么要给他买?”屠准一脸莫名其妙,忽而想起杨蔚蓝语重心长的叮嘱,又故作正经地补上一句,“他又不是我老公。”

    裴空青呼吸一滞,雪白睫毛飞快垂下,呆呆地“嗯”了一小声,慢慢吞吞地说知道了。

    屠准回卧室,直接抱着衣服去洗澡,洗手间的陈设怪得很,半身镜正对淋浴,团团雾气把透亮明镜罩上一层白纱。

    她盯着白纱里若隐若现的婀娜胴-体,冷不丁感慨一句:确实挺茶的。

    只是没想到,浮夸的白毛剪干净了,裴空青两只耳朵暴露无遗,刚才陡然通红的颜色,着实烫了下眼睛。

    鉴于契约丈夫与新朋友们第一次见面闹得极不愉快,屠准几经考虑还是向杨蔚蓝坦白了一半真相,掐掉那些可有可无的细节,她和裴空青的婚姻成了,遭遇竹马背叛后一怒之下的闪婚。

    闪婚之后进入磨合期,因为小小摩擦分房睡也变得合情合理。

    杨蔚蓝唏嘘两句,又暴躁地帮她大骂渣男,只是在要出言诅咒时被屠准及时拦截,男装店两件八折,杨蔚蓝只给郭正挑出一件满意的,孟楷承说他可以挑一件,被杨蔚蓝一句“去去去熟男卖场小孩子一边去”赶走。

    她拉着屠准挑衣服,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买个礼物回去哄哄毛就顺了。

    男人好像的确比女人好哄。

    屠准洗完澡出来,裴空青已经回了房间,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上面贴了张纸条:

    请“老婆大人”笑纳

    几个字,笔锋凌厉飞扬,风骨傲然独立,是完全不同于晏知许的风格,野性荒唐中透着沉稳矜贵,又是意料之外的——

    裴空青的字,很潇洒倜傥、很明朗漂亮。

    但这活脱脱就是对她那句“他又不是我老公”的反击。

    可屠准更觉得自己过分,有了积蓄她就想回雍城,开始对晏知许抱有期待,所以,唯有阻断退路这一个办法。

    她开始大手大脚地挥霍钱财,一圈下来花光了身上所有钱,所以裴空青那件衣服也不便宜,两相折抵,这反击倒也能心安理得接下来。

    屠准扯下纸条捏团丢进垃圾桶,把电脑拿回了房间。

    网咖乌烟瘴气,坐在里面一整天也聚不起灵感,有了电脑后,她重启自己的故事,白天也还是去咖啡店打工,裴空青早出晚归,偶尔得空会在家里待一整天,一声不响地做清洁,乒里乓啷地做饭。

    两人和睦相处,关系没有更亲密一点,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时候。

    -

    杨蔚蓝和郭正的婚礼办在元旦节。

    屠准问裴空青参加朋友婚礼要送多少钱,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想了想,给了个大概不出错的答案——送一个月工资!

    她一个月工资凑个整数3600元,屠准觉得挺合适,也够诚意,毕竟她现在拿不出更多的,于是果断取现出来包了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婚礼现场当屠准摸出红包递出去时,晃眼的大包搞得孟楷承有点惊慌失措,小县城礼金两三百属正常,六七八百以上属关系亲密了,三千六的礼金直接让屠准和裴空青被安排上主桌。

    一桌子全是新郎新娘最亲的长辈,聊着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俩,从工作问到生儿育女,两人频繁对视,如坐针毡,新郎新娘来敬酒,“老叫花子”直接让郭正改口叫裴哥,裴哥被一口气灌了三杯酒。

    屠准祝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杨蔚蓝笑容邪魅地原话奉还。

    孟楷承也端着杯子来找裴空青,发誓自己只把屠准当朋友,绝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裴空青大概是觉得好笑,草草喝了酒,横眉冷眼的不想理他,最后也只丢了一句话:“还不至于拿你当对手。”

    见过目中无人的,没见过这么目中无人的,本来就磕磕巴巴说不出几个字的孟楷承彻底沉默了,两人无声地碰杯又喝了几口。

    酒席散了以后要闹洞房,但屠准不想参与,两人坐了一小会儿就散步回家,一前一后隔着七八十米,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每次回头看,他都是一张深沉浓颜笼罩在烟雾里。

    花朝县环山绕水,虽然地处南方,但冬季冷起来也会飘小雪,入夜后气温骤降,晚风裹挟冰碴子。

    屠准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仰起脸,一片轻薄雪花恰好飘落嘴边。

    居然下雪了。

    有些记忆浮现脑海,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女孩子在没见过铺天盖地的雪花前,一到冬天就会幻想在冰雕玉砌的世界,穿一身漂亮红装,堆雪人,打雪仗,心心念念的高大男孩穿着宽大挺括的黑大衣,在大雪纷飞中把调皮可爱的小丫头拢进衣服里,两人齐齐雪满头,唯美韩剧都是这样演。

    她后来和晏知许一起度过的浪漫雪夜并不少,漂亮衣服穿了,雪人堆了,雪仗打了,但和她打打闹闹的人一直都是晏知安。

    晏知许总是静静地立在别墅二楼,隔着厚实玻璃看着两人嬉闹,房间里的光是暖洋洋的,温度也如暖春,他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隔着玻璃站成春三月的风。

    屠准在二十岁那年冬天闹了一场脾气,一定要晏知许站到雪地里陪她淋雪到白头,夜里她还偷偷摸进他的房间,钻进他的被窝,缩进他的怀里,咬着耳朵把人叫醒,对他说自己真的长大了,想和他生孩子。

    她就是那么不知羞耻。

    但晏知许哪怕怒火滔天,也是温柔克制的,她只是被抱着丢回自己的房间。

    那年冬天因为这么一场闹剧,两人过得很不愉快,一夜争吵后他生病了,第二天独自回国,好端端的假期,屠准被锁在异国他乡的房间面壁思过。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反射弧迟到了两年有余,直到如今屠准才悟出点深意。

    雪花在眼眸中融化,好像更加冰凉,反应过来时,肩头已是沉甸甸,突然裹来的浓烈温度,糅杂着混乱又醇厚的酒精和烟草味道,让她一时恍惚。

    裴空青低着头,雪白睫毛温吞懒散地漂浮在稀稀疏疏的雪花中,一双黑眸无端潋滟含情。

    他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温柔的。

    “雪落大了,发什么呆?”他双手插进兜,冷声冷气地走到前面去,“赶紧走!”

    匆匆一瞥,看得出什么温柔?只是翩翩飞旋的雪花赋予的虚假诗意。

    屠准拢紧大衣,几步追上去。

    七八十米的距离拉近了,两人变成并肩而行。

    裴空青把厚重的大衣脱给了她,只穿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飘雪冰凉,冷风透骨,他不为所动,还是那副颓厌淡薄的样子,突如其来的飘雪与潇洒迈步的他,像在不同的次元。

    屠准冷得抬手搓,哈出的热气在眼前变得更白了些。

    裴空青轻描淡写看她一眼,伸出手递到面前:“便宜老公大发慈悲,给你暖暖手要不要?”

    风雪中的手能有多暖和?

    屠准嫌弃地盯了一眼,却鬼上身似的把手放了上去,就一秒,她跟摸了冰疙瘩一样弹开:“靠!裴空青你有病啊?”

    奸计得逞的某人捧腹大笑,屠准先是冷着脸,没坚持过两秒,看着他笑也跟着笑,挥起巴掌去拍他胳膊和脊背,拍得啪啪作响,裴空青并不生气,两人莫名其妙地打闹起来。

    从盛夏,到凛冬,两人从素不相识到同居一隅,从唇枪舌剑到笙磬同音,可屠准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裴空青笑起来,也是有酒窝的,比她的酒窝张扬、漂亮许多,明明所作所为是那样的混不吝,笑起来却是那样有少年气。

    小打小闹后,两人默契地停在路边,等了一分钟不到,打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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