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堂
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红叶大喊：“冤枉！奴婢此前根本不认识小贵子，这手帕定是有心之人陷害。”
馨嫔已经得意到快跳起来了，“证据确凿还不认罪？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皇后娘娘，这贱婢嘴硬，给她掌掌嘴她就老实了。”
只用皇后一个眼神，一旁待命的太监便直接过来拿人。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红叶像只小鸡崽般被人随随便便拎了起来。
贺敏连忙起身阻拦，“不过是一张不慎遗失的手帕，如何能说明他们二人有私情？更何况杜太医已经验过尸了，凶手不会是女子。还请皇后娘娘秉公执法！”
“你的意思是本宫徇私枉法？”皇后冷笑一声，几个太监不顾贺敏阻拦将红叶拖了出去。
红叶被按到木凳上，贺敏与小全子一起扑上去救人，执杖太监不顾紧抓着红叶的二人就要准备行刑。
上首的皇后却视而不见，没有叫停的意思。
“住手，公主千金贵体，若是误伤，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尤贵妃可以不管丫鬟太监的贱命，但她不能不管贺敏。
“皇后姐姐，小九这孩子年纪小心肠软，为了个丫鬟顶撞姐姐是她无礼，姐姐是礼佛慈悲之人，想来也是能谅解她的。目前这宫女也只是嫌疑重，依臣妾之见，不若待证据确凿定了罪再处罚她吧，想来皇宫众人也更加能折服于皇后姐姐的公正严明。”
皇后捻着手中的佛珠，笑道：“你倒是心善，难怪本宫鲜少见长宁宫的奴才受罚。”
实际上长宁宫规矩最严、刑罚最重，奴才们天天提心吊胆谨言慎行，不敢出一丝岔子，别人几乎抓不到他们的错处。是以，皇后这话也不过是在嘲讽尤贵妃在外面装伪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后便也没再坚持要杖打红叶。
小贵子受完三十杖被打得口吐鲜血，屁股开花爬不起来，足见景和宫的太监下手多狠。他神情恹恹，心如死灰，问什么都只会不停喊着求饶。
留下欠条的三十多个太监宫女都被押来景和宫，他们证实了茴香参与赌钱并且欠下赌债的事实。
他们的供词是，昨晚茴香来玩了大约两时辰之后又输掉一笔不小的数目，便不悦地说自己不想玩了，一个人离开了秀竹苑，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她。
尤贵妃向皇后提议先逐一排查与茴香有债务纠缠的几人是否有作案嫌疑，皇后不置可否。
茴香的命案没法即刻查清处置，但在皇宫聚众赌钱的事证据确凿，必然不可能就此揭过，这三十几人又供出十来个共犯，他们全都被皇后处罚了四十杖。
这些人被带去掖庭司受刑，神志不清的小贵子也被掖庭司关押。
皇后以红叶嫌疑重大为由命人将她一并收监掖庭司严加看守，“还是暂且收监为妥，待查清真相再行发落。”
见皇后不打算让步，贺敏目光转向尤贵妃，尤贵妃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皇后这个做法虽谈不上通情达理，但也不算出格。皇后的威严是不允许别人一再挑衅的，她们没得辩驳的余地，只能期望尽快找出凶手，还红叶一个清白。
临走时，贺敏拉住眼眶微红的红叶，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几人从景和宫出来，贺敏一路上都在想着茴香的事，没留神脚下，踩空了台阶险些栽个大跟头。
情急之中她胡乱抓住了身旁之人的衣袖，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头一看，被她扯住袖子的人正是何贤妃。何贤妃的宽袖被她拉到手肘弯，露出一截细长匀白的小臂，可惜如此雪白的肌肤之上散落着几颗显眼的豆大红疙瘩。
见绿珠上前扶住公主后，何贤妃收回手臂将衣袖拉好，“有台阶，公主当心脚下。”
“抱歉贤妃娘娘，我方才没注意……”
“无妨。”何贤妃略一摇头，便行至前方与尤贵妃辞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离去。
“贵妃娘娘，今日多亏有您相助，宜淳感激不尽。”贺敏抬手向尤贵妃深深一拜。
尤贵妃将她扶起，笑得甚是慈爱，“你就不必跟本宫客套了，本宫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也心疼得很。芝妃妹妹福薄，走了这么些年，你也跟着受苦，若是还有什么需求，尽管着人来长宁宫传话。”
“多谢贵妃娘娘，红叶的事兴许还会麻烦到您……”
“放心，若是调查有了什么进展，本宫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于你，”尤贵妃用软绢轻轻地为她擦拭着额头的细汗，语气颇有几分担忧，“瞧你，日头这么大却还脸色苍白，吓着了吧？赶紧回宫歇着。”
回到永芳宫，贺敏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贵妃榻上，头晕目眩还犯恶心，不知是否日头太大中暑了。
绿珠从小厨房端了解暑的绿豆汤来，贺敏咕噜咕噜喝光一碗。去景和宫说了这么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身上还痒，去拿药来帮我再涂一次。”
也许是因为出了层热汗的缘故，贺敏感觉比晨起时更痒了。
绿珠替公主褪下衣衫，多看了好几眼才迟疑道：“公主，奴婢好似觉着这红疙瘩多冒出来好几颗呢。”
趴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的贺敏听见这话，抬起两只手臂细细查看，“手臂上也多了几个，我该不会是长什么疹子了吧？”
“那让小全子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贺敏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算了，多半是天气太热引起的，方才我瞧见贤妃娘娘身上也长了。红叶还被关在掖庭司，这两天我肯定是没法安心养病的，咱们还不知道要出去跑多少趟。”
等绿珠给贺敏上完药时，她已经睡着了。绿珠没有打扰，帮她披上薄毯又取来冰块纳凉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皇后脸上的假笑终究也挂不住了。
“里里外外的地板全部都要清洗，别让本宫再闻见一丝怪味儿，否则全部杖责。”
冷冷撂下一句话，皇后便一脸阴云地朝着后殿的小佛堂去了。
“去把柔儿叫来。”
恭恭谨谨跟在她身后的寒若身体僵怔一瞬，便低着头回道：“是。”
云霞宫离着景和宫特别近，脚程快些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寒若来传话时，贺柔正在轩窗下抄诗，手中的紫毫迟迟未落，墨汁滴落毁了一幅已经写完一半的字。她的脸色白了又白，“母后可有说过唤我何事？”
寒若沉默地摇了摇头，贺柔便也明白了。
她扯了扯嘴角低声说着，“小厨房刚做了绿豆糕，我给母后捎些过去，说不定她会喜欢。”
屋子里连同寒若在内的五人，沉默地看着她净完手再打包桌上的糕点。屋内六个人，却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玉莲，你随我同去吧。”
寒若抬手轻轻推开小佛堂的门，“公主，娘娘就在里面，奴婢们便只能在此等候了。”
贺柔从面色紧绷的玉莲手中接过食盒，站在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慈悲堂”三字，唇角抿出个浅浅的弧度，嘲讽之意转瞬即逝。
佛堂内灯光灰暗，从门洞看进来像一口幽邃的深井般什么也看不清。
贺柔进门后寒若便上前轻轻扣上门，所有光亮一瞬间被隔绝在外。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贺柔却轻车熟路地避开屋内一切陈设，走向里间的小门。
她站在门前还未推门，里面就传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柔儿来了？进来吧。”
她推门，门后映射的昏黄烛光一点点照亮她的脸，直至将她整张脸都照得蜡黄一片。
佛堂的正中供奉着一尊金塑佛像，佛像怀抱着一个婴儿，正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对母女。两侧的烛台上点了许多蜡烛，皇后手中捻着佛珠，面朝着门口对她微笑。
或许是微笑吧，因为她逆着光，黄色的光晕只打在她的侧脸上，贺柔看不真切。
“母后，小厨房做了新鲜的糕点，柔儿拿来一些给您尝尝。”她轻声示意了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
“就先放在那边吧，你过来，母后有话给你说。”
贺柔照她的话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一转身，皇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吓得她险些没站稳。
“啊！母后……”
“来，过来，你已经许久没拜过送子娘娘了吧？当初是送子娘娘把你派来母后身边的，你一定要好好拜拜。”
母后抓起了她的手，她想挣脱，手腕上的钳制却越收越紧，捏得她生疼，像一副锁链将她牢牢套住。
寒若和玉莲守在门口，似两尊门神般神情严肃。
良久，只听里面喊道：“寒若，送一支新的犍稚进来。”
寒若轻扣佛堂的小门，开门的是贺柔，她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就像一张脆弱的白纸。
“送进去吧。”她的声音细若蚊呐，随后与寒若错身离开。
寒若走到站在佛像前的皇后身边，双手奉上犍稚，压着腰低着头不敢多看，却还是看见脚边断掉的犍稚。
皇后接过犍稚，可惜道：“紫檀木虽好，却不经用，以后还是换个坚实耐用的才行。”
出了慈悲堂，贺柔便一路疾步回到云霞宫，玉莲沉默地紧跟在她身后，将房门阖上后便跑去柜子里翻出一瓶药膏来。
贺柔趴在床上，眉头深蹙牙关紧咬。
玉莲掀开她的衣衫，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圆状青紫淤痕，和那些陈旧的疤痕交错重叠，没剩下一块好肉，令人触目惊心。
玉莲的泪哗啦啦滚落下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打开药瓶，“娘娘真狠心……”
她手中的药瓶毫无防备被人一下重重打掉，贺柔撑起身子狠狠盯着她，训斥道：“不是给你说过别用他的东西吗？他能安什么好心？你也想害我不成？”
玉莲跪到地上，抽噎哭诉道：“活血膏用完了……”
“用完了就让人出宫去买啊！这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贺柔吼完好似牵动了身上的伤，她咬着唇闭了闭眼又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
背上火辣辣地疼，她一闭上眼，全都是那个她最亲的女人将她按在地上用犍稚一下下狠狠扎她的样子，她那怨毒的眼神和疯癫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如魔咒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怪你！怪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生你……”
“你这没用的废物！怎么不去死？你不该活下来！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
贺敏一下惊醒过来，坐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自责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绿珠，绿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珠端了药进来，“快至酉时了，公主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
“快，立刻替我更衣，我要出门。”
贺敏说完，夺过绿珠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绿珠心知公主这么着急肯定是为了红叶的事，一边听从吩咐快速整理公主的衣裙一边问道：“天色已暮，公主要去哪里？”
走在前方的贺敏头也不回答道：“秀竹苑。”
馨嫔已经得意到快跳起来了，“证据确凿还不认罪？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皇后娘娘，这贱婢嘴硬，给她掌掌嘴她就老实了。”
只用皇后一个眼神，一旁待命的太监便直接过来拿人。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红叶像只小鸡崽般被人随随便便拎了起来。
贺敏连忙起身阻拦，“不过是一张不慎遗失的手帕，如何能说明他们二人有私情？更何况杜太医已经验过尸了，凶手不会是女子。还请皇后娘娘秉公执法！”
“你的意思是本宫徇私枉法？”皇后冷笑一声，几个太监不顾贺敏阻拦将红叶拖了出去。
红叶被按到木凳上，贺敏与小全子一起扑上去救人，执杖太监不顾紧抓着红叶的二人就要准备行刑。
上首的皇后却视而不见，没有叫停的意思。
“住手，公主千金贵体，若是误伤，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尤贵妃可以不管丫鬟太监的贱命，但她不能不管贺敏。
“皇后姐姐，小九这孩子年纪小心肠软，为了个丫鬟顶撞姐姐是她无礼，姐姐是礼佛慈悲之人，想来也是能谅解她的。目前这宫女也只是嫌疑重，依臣妾之见，不若待证据确凿定了罪再处罚她吧，想来皇宫众人也更加能折服于皇后姐姐的公正严明。”
皇后捻着手中的佛珠，笑道：“你倒是心善，难怪本宫鲜少见长宁宫的奴才受罚。”
实际上长宁宫规矩最严、刑罚最重，奴才们天天提心吊胆谨言慎行，不敢出一丝岔子，别人几乎抓不到他们的错处。是以，皇后这话也不过是在嘲讽尤贵妃在外面装伪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后便也没再坚持要杖打红叶。
小贵子受完三十杖被打得口吐鲜血，屁股开花爬不起来，足见景和宫的太监下手多狠。他神情恹恹，心如死灰，问什么都只会不停喊着求饶。
留下欠条的三十多个太监宫女都被押来景和宫，他们证实了茴香参与赌钱并且欠下赌债的事实。
他们的供词是，昨晚茴香来玩了大约两时辰之后又输掉一笔不小的数目，便不悦地说自己不想玩了，一个人离开了秀竹苑，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她。
尤贵妃向皇后提议先逐一排查与茴香有债务纠缠的几人是否有作案嫌疑，皇后不置可否。
茴香的命案没法即刻查清处置，但在皇宫聚众赌钱的事证据确凿，必然不可能就此揭过，这三十几人又供出十来个共犯，他们全都被皇后处罚了四十杖。
这些人被带去掖庭司受刑，神志不清的小贵子也被掖庭司关押。
皇后以红叶嫌疑重大为由命人将她一并收监掖庭司严加看守，“还是暂且收监为妥，待查清真相再行发落。”
见皇后不打算让步，贺敏目光转向尤贵妃，尤贵妃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皇后这个做法虽谈不上通情达理，但也不算出格。皇后的威严是不允许别人一再挑衅的，她们没得辩驳的余地，只能期望尽快找出凶手，还红叶一个清白。
临走时，贺敏拉住眼眶微红的红叶，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几人从景和宫出来，贺敏一路上都在想着茴香的事，没留神脚下，踩空了台阶险些栽个大跟头。
情急之中她胡乱抓住了身旁之人的衣袖，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头一看，被她扯住袖子的人正是何贤妃。何贤妃的宽袖被她拉到手肘弯，露出一截细长匀白的小臂，可惜如此雪白的肌肤之上散落着几颗显眼的豆大红疙瘩。
见绿珠上前扶住公主后，何贤妃收回手臂将衣袖拉好，“有台阶，公主当心脚下。”
“抱歉贤妃娘娘，我方才没注意……”
“无妨。”何贤妃略一摇头，便行至前方与尤贵妃辞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离去。
“贵妃娘娘，今日多亏有您相助，宜淳感激不尽。”贺敏抬手向尤贵妃深深一拜。
尤贵妃将她扶起，笑得甚是慈爱，“你就不必跟本宫客套了，本宫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也心疼得很。芝妃妹妹福薄，走了这么些年，你也跟着受苦，若是还有什么需求，尽管着人来长宁宫传话。”
“多谢贵妃娘娘，红叶的事兴许还会麻烦到您……”
“放心，若是调查有了什么进展，本宫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于你，”尤贵妃用软绢轻轻地为她擦拭着额头的细汗，语气颇有几分担忧，“瞧你，日头这么大却还脸色苍白，吓着了吧？赶紧回宫歇着。”
回到永芳宫，贺敏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贵妃榻上，头晕目眩还犯恶心，不知是否日头太大中暑了。
绿珠从小厨房端了解暑的绿豆汤来，贺敏咕噜咕噜喝光一碗。去景和宫说了这么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身上还痒，去拿药来帮我再涂一次。”
也许是因为出了层热汗的缘故，贺敏感觉比晨起时更痒了。
绿珠替公主褪下衣衫，多看了好几眼才迟疑道：“公主，奴婢好似觉着这红疙瘩多冒出来好几颗呢。”
趴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的贺敏听见这话，抬起两只手臂细细查看，“手臂上也多了几个，我该不会是长什么疹子了吧？”
“那让小全子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贺敏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算了，多半是天气太热引起的，方才我瞧见贤妃娘娘身上也长了。红叶还被关在掖庭司，这两天我肯定是没法安心养病的，咱们还不知道要出去跑多少趟。”
等绿珠给贺敏上完药时，她已经睡着了。绿珠没有打扰，帮她披上薄毯又取来冰块纳凉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皇后脸上的假笑终究也挂不住了。
“里里外外的地板全部都要清洗，别让本宫再闻见一丝怪味儿，否则全部杖责。”
冷冷撂下一句话，皇后便一脸阴云地朝着后殿的小佛堂去了。
“去把柔儿叫来。”
恭恭谨谨跟在她身后的寒若身体僵怔一瞬，便低着头回道：“是。”
云霞宫离着景和宫特别近，脚程快些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寒若来传话时，贺柔正在轩窗下抄诗，手中的紫毫迟迟未落，墨汁滴落毁了一幅已经写完一半的字。她的脸色白了又白，“母后可有说过唤我何事？”
寒若沉默地摇了摇头，贺柔便也明白了。
她扯了扯嘴角低声说着，“小厨房刚做了绿豆糕，我给母后捎些过去，说不定她会喜欢。”
屋子里连同寒若在内的五人，沉默地看着她净完手再打包桌上的糕点。屋内六个人，却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玉莲，你随我同去吧。”
寒若抬手轻轻推开小佛堂的门，“公主，娘娘就在里面，奴婢们便只能在此等候了。”
贺柔从面色紧绷的玉莲手中接过食盒，站在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慈悲堂”三字，唇角抿出个浅浅的弧度，嘲讽之意转瞬即逝。
佛堂内灯光灰暗，从门洞看进来像一口幽邃的深井般什么也看不清。
贺柔进门后寒若便上前轻轻扣上门，所有光亮一瞬间被隔绝在外。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贺柔却轻车熟路地避开屋内一切陈设，走向里间的小门。
她站在门前还未推门，里面就传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柔儿来了？进来吧。”
她推门，门后映射的昏黄烛光一点点照亮她的脸，直至将她整张脸都照得蜡黄一片。
佛堂的正中供奉着一尊金塑佛像，佛像怀抱着一个婴儿，正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对母女。两侧的烛台上点了许多蜡烛，皇后手中捻着佛珠，面朝着门口对她微笑。
或许是微笑吧，因为她逆着光，黄色的光晕只打在她的侧脸上，贺柔看不真切。
“母后，小厨房做了新鲜的糕点，柔儿拿来一些给您尝尝。”她轻声示意了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
“就先放在那边吧，你过来，母后有话给你说。”
贺柔照她的话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一转身，皇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吓得她险些没站稳。
“啊！母后……”
“来，过来，你已经许久没拜过送子娘娘了吧？当初是送子娘娘把你派来母后身边的，你一定要好好拜拜。”
母后抓起了她的手，她想挣脱，手腕上的钳制却越收越紧，捏得她生疼，像一副锁链将她牢牢套住。
寒若和玉莲守在门口，似两尊门神般神情严肃。
良久，只听里面喊道：“寒若，送一支新的犍稚进来。”
寒若轻扣佛堂的小门，开门的是贺柔，她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就像一张脆弱的白纸。
“送进去吧。”她的声音细若蚊呐，随后与寒若错身离开。
寒若走到站在佛像前的皇后身边，双手奉上犍稚，压着腰低着头不敢多看，却还是看见脚边断掉的犍稚。
皇后接过犍稚，可惜道：“紫檀木虽好，却不经用，以后还是换个坚实耐用的才行。”
出了慈悲堂，贺柔便一路疾步回到云霞宫，玉莲沉默地紧跟在她身后，将房门阖上后便跑去柜子里翻出一瓶药膏来。
贺柔趴在床上，眉头深蹙牙关紧咬。
玉莲掀开她的衣衫，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圆状青紫淤痕，和那些陈旧的疤痕交错重叠，没剩下一块好肉，令人触目惊心。
玉莲的泪哗啦啦滚落下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打开药瓶，“娘娘真狠心……”
她手中的药瓶毫无防备被人一下重重打掉，贺柔撑起身子狠狠盯着她，训斥道：“不是给你说过别用他的东西吗？他能安什么好心？你也想害我不成？”
玉莲跪到地上，抽噎哭诉道：“活血膏用完了……”
“用完了就让人出宫去买啊！这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贺柔吼完好似牵动了身上的伤，她咬着唇闭了闭眼又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
背上火辣辣地疼，她一闭上眼，全都是那个她最亲的女人将她按在地上用犍稚一下下狠狠扎她的样子，她那怨毒的眼神和疯癫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如魔咒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怪你！怪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生你……”
“你这没用的废物！怎么不去死？你不该活下来！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
贺敏一下惊醒过来，坐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自责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绿珠，绿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珠端了药进来，“快至酉时了，公主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
“快，立刻替我更衣，我要出门。”
贺敏说完，夺过绿珠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绿珠心知公主这么着急肯定是为了红叶的事，一边听从吩咐快速整理公主的衣裙一边问道：“天色已暮，公主要去哪里？”
走在前方的贺敏头也不回答道：“秀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