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几天,参辛把城门的登记册子送到薛霄的手里。葛渊怕她牵扯太深,就给她放了几天假。

    参辛依在案边翻书,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乔云仪提着烧鸡进来,看着参辛的懒散样,“手里的书都被你翻烂了,也不知道起身去练练,白瞎了我倾囊相助!”

    参辛没有抬头,说:“在心里练上百八十遍了。”

    “只会点嘴上功夫。”乔云仪坐下来,把烧鸡撕开,咂嘴说:“现在薛家咬着李家不放,城中的学生都聚在薛家门前。李愈丢了个儿子,还没落到好名声,这下心里就不好受了。”

    “他心里不好受,我可就要好受了。”参辛把书放好,拿起鸡腿咬一口,“薛霄在校尉司待了几年,好不容易抓住李家的人,可要铆足了劲作篇文章出来。现在学生都在看着,李家连说情的地方都没有。”

    乔云仪吃的舒心,他说:“那你打算如何?到现在我可连公主的面都没有见上,沈秋白那个愣头小子再出来给你添麻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现在左营也待的快活。”参辛喝一口茶,说:“沈二这几天正发疯,等疯劲儿过去就好了。您老也就好好待着,不到最后怕是见不上了。”

    参辛在左营搭上了薛霄的线,这几天也日日跟着他混迹酒楼,面子上的功夫也算过得去。

    炉子上的茶壶作响,参辛为乔云仪倒好茶,说:“您老吃着,我晚会出去一趟。”

    “回来别忘了给我打壶酒。”乔云仪嘟囔出声,“天天半夜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贼。”

    参辛笑着说:“家里没有银两,出去给你们带点东西回来。”

    “你还知道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乔云仪指着所剩无几的烧鸡喊,“要不是小裴出去卖自己的手艺,你连只烧鸡都吃不上!”

    参辛从木架上拿起氅衣披上,在乔云仪的喊声中快步出门。

    暴雨夜路,街上没有几个人。

    参辛打着伞,冒雨来到听雨楼。门口的小二见着她眼里冒光,都上来迎。

    “参副将,里边请吧。薛大爷早就来了,您最喜欢的酒也温上了,今儿赶巧,我们的头牌要出来献舞。”

    参辛把东西递给他,笑着应声往里面走。

    掀了帘子进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参辛一惯束起的长发今日没来得及搭理,披散在肩头,凤眸在烛火摇曳中格外明亮。

    薛霄第一个回过神来,站起来招呼,“快些里边请吧。”

    参辛掀开袍子,大刀阔斧地坐下,下面的人上来倒酒。

    薛霄喝的上头,他歪着身子,“参副将近日来清闲不少,听说葛渊放你今天出来。”

    “他不用我,我也乐得清闲。”参辛喝一口酒,说:“这样也好,空出来时间才能好好陪薛大人吃酒寻乐嘛。”

    薛霄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好,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载,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参辛笑着附和,眼神逡巡,在瞧见曹文起的那刻,便知道小二口里的头牌是何人了。

    果然,薄纱漫下,曼妙的身姿起舞。众人看得入迷,席间管弦丝竹醉人心。

    薛霄捏着酒杯,“听说今日的头牌与参副将有过一段。”

    他说的暧昧,席间的公子举酒附和。一时之间,参辛有些脸红,“就是吃美人手里的酒,可没有过夜。”

    “就算过夜,参副将也只能和美人彻夜长谈吧。”

    薛霄把手里的杯子掷出去,笑骂,“混账东西,眼里只有这些不入流的事。”

    席间哄堂大笑。

    参辛跟着喝酒,眼睛却飘到曹文起身上。他从众人调笑时,脸色便已经开始不好看。这时更有色心胆大的人冲到他面前,向他问起他养的那个舞女。

    众人吃饱喝足,薛霄让身后伺候的人下去,自己捏着扇子扇风。

    “夜已经深了,各位何时安置了?”

    每当这个时候参辛都会找个借口离开,不过是刚开始有人贼心打她的主意,参辛直接一脚把人踢了出去。从那以后,薛霄也是有意把参辛支开,不想她坏了大家的兴致。

    参辛在薛霄疑惑的眼神中坐着不动,“今日旧情人在场,我也好彻夜长谈,宽衣叙旧情啊。”

    大家都知道她口中的旧情人是何人,只有曹文起一人乐意。不乐意的人却只能在薛霄压迫的眼神里,吞下自己的不满。

    “参副将先来。”薛霄抹掉头上的汗,说:“都别急,以后还有机会。”

    话没落音,曹文起的脸又黑了下来。参辛拉着泽若出来,路过曹文起还踢了他一脚。

    暗香朦胧,酒气醉人。

    等参辛落座,下面的人热闹起来,开始玩蒙眼寻美人的游戏。

    参辛被吵的头疼,向薛霄道别,便拉着人出去。

    “你住在哪儿?”参辛今日没有骑马,她披上氅衣,说,“我送你一程。”

    “不劳烦参副将了。”曹文起紧跟着出来,“曹某与泽若姑娘顺路,一同回去即可。”

    参辛把泽若拉到身后,她子小长得便高,这下娇小的泽若被她挡的严实。

    “曹公子深夜送女子回家,于情不合吧。”参辛把人推到前面,衣服要她带路的架势,说:“还是我送吧。”

    泽若没有拒绝,轻声谢过,带着人往前走。

    走到熟悉的巷子里,参辛不顾曹文起的阻拦推门进去。

    泽若在厢房里不再出来,参辛一把推开曹文起,快步上阶。

    “哐当”一下推开木门,便看见沈秋白一席青衣而坐,面前茶香缕缕。

    “果然是你啊,沈二。”曹文起进来关门,参辛眼神转一圈,又落在沈秋白脸上,“我说这几日怎么没有见过你,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沈秋白为两人倒茶,说:“不管沈某躲在何处,参副将不都能找到嘛。”

    “这么些天,你俩还是没有办法善后吗?”参辛坐下,掖庭狱里关押的李公子都快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曹文起紧张地搓手,沈秋白却镇定自若。

    “我们做了何事?”沈秋白说,“沈某路过讨杯茶喝,怎么在参副将眼里就像做了天大的坏事。”

    参辛没有搭理,刚开始她好有所顾忌,可今日见了泽若和沈秋白,心头立刻明了。

    “曹公子夜半在巷子里晃荡不归,是做了什么?”参辛向曹文起问道:“第二日便查出周栝中毒,死在李家的粥棚,你说这与能毫无关系?”

    曹文起看参辛阴着一张脸,心中一寒。初见参辛被打的阴影还没有消散,这下又多了一层。

    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磕绊地说:“我……我那日喝多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参辛凤眼眯起,寒声道:“是杀了人不敢回家吧。”

    屋外雨声劈啪响,曹文起被激得坐在地上,身上“唰”的一下被冷汗浸湿,手抖着说不出话来。

    “杀了人,就要拿着下掖庭狱!”参辛说:“就算不承认,几道刑法下来,也让你脱层皮!”

    门外的黑影推门而入,跪在参辛面前,哭道:“大人,都是小女子的错,与曹郎无关。”

    参辛出言打断两人的拉扯,“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泽若站着皱着柳叶眉,哭红了双眼。曹文起恨恨地说:“那就是个畜生!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泽若是曹文起私自养在庄子里的姑娘,等到两人到了婚配的年纪,就私下订了终身。可曹家的人怎么都不同意,更是趁着曹文起不备把人卖到了听雨楼。

    曹文起身无长物,一身的荣华都依仗家里,也只能偷偷给听雨楼的主人送银两,保住则若不让她接客。本以为时间久了,慢慢把人赎出来,可进城的学生有个禽兽,知道则若独居便起了歹心。则若本想喝药结束自己的性命,不料那畜生心急,误饮了毒/茶,当场一命归西。

    李家公子日日嘲讽曹文起不得仕途,曹文起干脆把人扔到李家门口。却被沈秋白看到,两人配合着又把人挪到李家的粥棚。不光给李家绊了一道,还看了出狗咬狗的戏。

    沈秋白起手斟茶,轻声说:“参副将,不要吓他了,让他起来吧。”

    参辛在茶香的氤氲下展开笑言,“好美人,是我不该吓你的情郎,快喝些茶水,下去歇着吧。”

    沈秋白给曹文起递个放心的眼神,安抚片刻,也让人出去。顿时,屋内只留了参辛与他相对。

    参辛放下茶,说,“沈大人好计谋啊,当时脑子竟然转这么快,一下就想出了法子。”

    沈秋白,说:“你看的心里也快活,这下李家分身乏术,也没有时间盯着你了。”

    “你就不怕,我明日转头告诉薛霄。”参辛说:“我立了大功,皇上也会赏点东西给我吧。”

    沈秋白慢悠悠地喝茶,“我要是没了,参副将不就少了一个盟友嘛,公主就少了一层保护,你为了自己的承诺也不会这样做。”

    沈秋白提醒,“你家里养着的那位,可心心念念着公主。”

    参辛喝一口茶,“现在我们彻底是一根绳上蚂蚱了,沈二,你别想着撇掉。”

    她站起身,边走边说,“曹文起护不住泽若,刚好我身边少了个贴身婢女,跟着我那些龌龊东西碰不了她。”

    参辛马上要食不果腹,也有意搭曹文起这条线。

    沈秋白明了,“我还以为参副将日日吃酒,腰缠万贯,不会为身外之物低头。”

    “不低头就要被饿死了。”参辛说,“我给他看着人,他付点报酬,划算的买卖。”

    沈秋白叹气,心里有些不愿,可除了这个办法,自己也没有法子。

    “沈大人不愿意?”参辛问,“不如你也来,付我点报酬万事好说。”

    “还是不了,我可不敢打扰你与旧情人。”沈秋白压低声音说,“彻夜长谈,宽衣叙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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