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墙，外面的讨论声小了许多。
王萼看着裴昭眼下的乌黑，温声道：“听嘉言说，袁姑娘这些日子气色不佳，看上去没有休息好，某便带了安神的香囊来。”说完，一旁的金烛立刻将巴掌大的锦盒捧了上来。
莺尾根是否是王萼故意而为，裴昭尚不知晓，此时突然相见，心底情绪翻涌，质问的话绕到嘴边，又想起往昔的情谊，最终噎了回去，只一脸平静地盯着他看。
王萼干笑了一声，道：“袁姑娘……若是不喜欢便算了。”
屋内安静，潺潺的雨声变成了重音，有人在堂口停留，又转身离去。
金烛急切道：“袁姑娘，这香囊可不是别处买的，是二公子自己调的，二公子他……”
“王长史原来会调香？”裴昭眼神微动。
“嗯。上次送给姑娘的香囊，也是某自己做的。”王萼的目光坦然而纯粹，“不知那以后，姑娘的眩疾有没有好些？”
“好许多了。”裴昭想了想，还是问道，“子实，莺尾根……真的能治眩疾么？”
王萼微微一愣，随即道：“袁姑娘这是在说什么……莺尾根可是治眩疾的良方。那日的香囊里便有。除此外，还有当归、白芍，可以柔肝，专治头晕目眩……某因为体弱，对此了解许多。”
接着，他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镂着花鸟纹的银香囊，“姑娘不想收这个也无妨。艾叶、茯神、沉香、百合，再加上夜交藤，是某失眠时的配方，姑娘可以一试。”
裴昭笑了笑，将香囊收于袖中：“没说不想收。我想学调香，不知子实何时方便？”
还是得去他的住所找找莺尾根的线索。
王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瞬时收敛了情绪，淡淡一笑道：“下次休沐，某便有空。”
这时，县衙的廷尉谢植走了过来。
谢植精通官话和苗语，在审讯时负责菰蒲传话。
男子的目光游移在两人间，笑道：“下官从未想到，小小县衙，竟有藏龙卧虎的一日。不但王长史在，晋王殿下也在。——再过一刻钟便是审讯的时候了，袁司马请随下官来。”
时间一到，狱吏便将菰蒲押了上来。
菰蒲穿着单薄的白色囚服，长睫低垂，眉眼间早已无那夜的冷冽之气。因数日受刑，唇色淡得和白瓷般的肤色别无二致。
深秋的凉风从堂里穿过时，少年便冻得浑身发抖。
外头的雨小了，围着的百姓也多了不少。人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叽叽喳喳着：
“老身还以为这背信弃义的，会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是个少年人！”
“是啊！这少年长得清俊，不像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看他这模样，估计已经受了不少刑！哎，就怕会屈打成招呐。”
“安静。”裴昭敲了敲惊堂木，板着一张脸，“若是从皮相能辨认善恶，还要本官做什么？况且，好看的皮相最能迷惑人…”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谢植低声打断道：“袁司马，这些话需要某转达给菰蒲听么？”
“谢廷尉，这倒是不必。”裴昭摇了摇头，接着，照着堂审的流程问话，“乌罗惟灵，你在十一岁那年因邕州水患失去家人，被南巡的晋王殿下募入王府，化名为‘菰蒲’，此后，留在邕州城的邕宁县以训蛇为业。殿下于你如……再生父母，而你却勾结京城逃犯董某，在殿下微服私访时行凶下蛊……乌罗惟灵，以上罪行，可有冤枉？”
谢植把话传了过去，过了一会，菰蒲轻轻摇头：“没有。”
“他认错认得这样快。”有人轻声道，“也不知会不会判得轻一些。”
裴昭眉心微皱：“乌罗惟灵，殿下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可是有人指使，若是有，指使者又是谁？”
卫婴在用私刑时，便一直未审出这个问题。
眼下，菰蒲毫无表情地望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裴昭叹了一声，不打算纠结，转而问：“你种下的双生蛊，另一只蛊虫在何处？”
邕州城的苗人不比容州多，种蛊也不算流行。围观的百姓听了，顿时议论纷纷：
“可是‘同生共死’的双生蛊？”
“俺还以为那东西只存在书里，没想到竟是真的！”
“听上去是说，他把蛊种在殿下身上了？堂堂王爷，性命被控制在别人手中，那还得了！”
菰蒲嘴唇一弯，轻笑着低声说了句苗话。
谢植道：“他说，若是让袁司马知道了另一人是谁，他不就失去了价值，必死无疑了么？”
裴昭冷笑一声：“这倒是有趣。你既然惜命，为何不将另一只蛊虫种在自己身上，然后在那时直接逃离邕州？”
“是啊！若这小子把蛊种在自己身上，肯定没人敢害他！”有人附和。
裴昭又道：“当时你良心未泯，动手杀掉了董某，但如今却迟迟不肯告知本官蛊虫的下落，是怕被殿下责罚？乌罗惟灵，将功补过，你若能如实说出蛊虫的下落，殿下自会念着往昔情谊饶你一命。”
菰蒲垂下眼，重新回到一言不发的样子。
审讯陷入僵局。
“看来，比起你自己，种着蛊的那人更加重要。”裴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看起手边的文状，“可你的家人早已亡故，本官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人值得豁出性命保护。”
裴昭走到菰蒲面前，微微弯下腰，用惊堂木抬起少年的下颌，细细端详。接着，附在他耳边道：“乌罗惟灵，不会是你的情人吧？”
菰蒲猛地颤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听不懂。”
看上去听得懂。
“这少年人怎么脸红起来？”眼尖的人道。
“袁姑娘年纪轻轻，又长得秀净，若能和她贴得这样近，谁不脸红。”不知何时，金烛也成为了围观的一员。
但王萼不在。
人群中传来一个极轻极淡的声音，却好似落在裴昭耳边：“胡说八道！惟灵他分明是被吓的。”
或许是蛊虫出现了短暂的共鸣。
裴昭抬睫扫视着人群，目光和一个被挤到一边的水蓝襦裙少女对上。四目相对，少女瞬间垂下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望回来，神色平静而泰然。
裴昭坐回堂上，托着下颌，过了一会，道：“既然乌罗惟灵不配合，本官也不想审了。来人，把乌罗惟灵拖下去……”
此时此刻，少女扶着门框的手开始泛白。
“乱棍打死。”
处死罪犯，需要刑部审批，即便是邕州刺史，也无此权限。
堂内霎时安静下来，狱吏们一动不动，诧异地望向她。
谢植想要劝阻，但嘴还没张，有人先开了口：“怎么还不动手？”
不知何时，坐在屏风后听审的崔珩走了出来。黑漆的眸中带着笑意，声音也温和：“诸位担心有违律法，本王也不为难，卫婴，你来动手。——还有，袁司马审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审出来。”
也不知方才哪句话刺到了此人，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眼看着剑锋就要贴上少年皙白脆弱的脖颈，有人喊道：
“等一等！别杀他！”
少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跪在堂下，低声道：“民女楚熏，有事禀报殿下。乌罗惟灵他其实……”话未说完，口中便被人强硬地塞进一块白布，只能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裴昭见状，立刻道：“今日先审到这里。把他们都押下去。”
谢植有些不解：“袁司马为何不一鼓作气，把这个楚姑娘好好审一审？”
把王府的人拉到县衙里堂审，本就是一步险棋。现在来了个身世不明的楚熏，谁知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时候不早，袁司马也乏了，难不成，廷尉想自己审？”崔珩笑问。
谢植连忙摇头：“有殿下在，有袁司马在，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下官。散堂！”
这个收尾显然没有让围观的人满意。狱吏疏散了好一会，县衙才安静下来。
裴昭上了马车，问：“另一只蛊虫大概就在楚姑娘身上，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崔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绵绵雨丝，过了一会，轻飘飘地道：“都杀了吧。”
“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裴昭有些不敢相信，“我身上有双生蛊。”
他好像忽然回过了神，轻声道：“裴小姐，那自然是蛊虫取出来后，再杀了他们。”
“殿下不好奇他们背后的人么？”裴昭蹙眉道。
“想多了，哪有什么主使。”崔珩笑了一下，“本王困了，有什么事一会再说。”说着，竟直接阖上了眼睛。
柔软的雨风顺着帘隙穿进来，把他额角的发丝吹得拂动。
或许是大病初愈，过了一会，他的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脸上是雨痕还是冷汗，也看不分明。
裴昭试探性地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不会是雪融春毒发了吧？
裴昭挪了过去，想看得轻一些，谁知崔珩忽然睁开了眼，眸中尚未聚焦，冷得可怕。
“裴小姐做什么？”他抚了抚眉，问。
“叫殿下没反应，我以为，是雪融春毒发了的缘故。”
“那个时间还没到。”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碰到一起的膝盖上，声音也随之一缓，“不过，裴小姐睡着后，别人叫你会有反应？”
裴昭移回自己的座位，轻咳了一声：“不会。但我睡着后，睫毛不会一直抖。”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不合逻辑——既睡着了，肯定不知道自己的睫毛发生了什么。
好在崔珩也没有追问，转而道：“再过七日是本王的生辰，到时王府会有晚宴，裴小姐若是有空，不妨一并来。”
裴昭问：“殿下，来的都有谁？”
“除了崔珺，其他的估计裴小姐也不认得。譬如岭南节度使，容州别驾……”
都是地方官。晚宴应该挺没意思的。
崔珩淡笑道：“裴小姐看上去有些为难，是要和王长史学调香么。若是这样，本王的邀请倒是有些不巧。”
“殿下怎么偷听别人讲话。”裴昭微微挑眉。
“路过时无意中听到的。”
崔珩看向窗外绵密的雨丝。
在寺庙时，似乎说过自己比王萼重要，但还是收了王萼的香囊。
原来是自己听岔了，白白空欢喜一场。
半晌，他道：“裴小姐若是不想来，本王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没有说不想来。”裴昭平淡道，“和王长史调香什么的，哪有殿下的生辰重要。”
王萼看着裴昭眼下的乌黑，温声道：“听嘉言说，袁姑娘这些日子气色不佳，看上去没有休息好，某便带了安神的香囊来。”说完，一旁的金烛立刻将巴掌大的锦盒捧了上来。
莺尾根是否是王萼故意而为，裴昭尚不知晓，此时突然相见，心底情绪翻涌，质问的话绕到嘴边，又想起往昔的情谊，最终噎了回去，只一脸平静地盯着他看。
王萼干笑了一声，道：“袁姑娘……若是不喜欢便算了。”
屋内安静，潺潺的雨声变成了重音，有人在堂口停留，又转身离去。
金烛急切道：“袁姑娘，这香囊可不是别处买的，是二公子自己调的，二公子他……”
“王长史原来会调香？”裴昭眼神微动。
“嗯。上次送给姑娘的香囊，也是某自己做的。”王萼的目光坦然而纯粹，“不知那以后，姑娘的眩疾有没有好些？”
“好许多了。”裴昭想了想，还是问道，“子实，莺尾根……真的能治眩疾么？”
王萼微微一愣，随即道：“袁姑娘这是在说什么……莺尾根可是治眩疾的良方。那日的香囊里便有。除此外，还有当归、白芍，可以柔肝，专治头晕目眩……某因为体弱，对此了解许多。”
接着，他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镂着花鸟纹的银香囊，“姑娘不想收这个也无妨。艾叶、茯神、沉香、百合，再加上夜交藤，是某失眠时的配方，姑娘可以一试。”
裴昭笑了笑，将香囊收于袖中：“没说不想收。我想学调香，不知子实何时方便？”
还是得去他的住所找找莺尾根的线索。
王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瞬时收敛了情绪，淡淡一笑道：“下次休沐，某便有空。”
这时，县衙的廷尉谢植走了过来。
谢植精通官话和苗语，在审讯时负责菰蒲传话。
男子的目光游移在两人间，笑道：“下官从未想到，小小县衙，竟有藏龙卧虎的一日。不但王长史在，晋王殿下也在。——再过一刻钟便是审讯的时候了，袁司马请随下官来。”
时间一到，狱吏便将菰蒲押了上来。
菰蒲穿着单薄的白色囚服，长睫低垂，眉眼间早已无那夜的冷冽之气。因数日受刑，唇色淡得和白瓷般的肤色别无二致。
深秋的凉风从堂里穿过时，少年便冻得浑身发抖。
外头的雨小了，围着的百姓也多了不少。人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叽叽喳喳着：
“老身还以为这背信弃义的，会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是个少年人！”
“是啊！这少年长得清俊，不像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看他这模样，估计已经受了不少刑！哎，就怕会屈打成招呐。”
“安静。”裴昭敲了敲惊堂木，板着一张脸，“若是从皮相能辨认善恶，还要本官做什么？况且，好看的皮相最能迷惑人…”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谢植低声打断道：“袁司马，这些话需要某转达给菰蒲听么？”
“谢廷尉，这倒是不必。”裴昭摇了摇头，接着，照着堂审的流程问话，“乌罗惟灵，你在十一岁那年因邕州水患失去家人，被南巡的晋王殿下募入王府，化名为‘菰蒲’，此后，留在邕州城的邕宁县以训蛇为业。殿下于你如……再生父母，而你却勾结京城逃犯董某，在殿下微服私访时行凶下蛊……乌罗惟灵，以上罪行，可有冤枉？”
谢植把话传了过去，过了一会，菰蒲轻轻摇头：“没有。”
“他认错认得这样快。”有人轻声道，“也不知会不会判得轻一些。”
裴昭眉心微皱：“乌罗惟灵，殿下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可是有人指使，若是有，指使者又是谁？”
卫婴在用私刑时，便一直未审出这个问题。
眼下，菰蒲毫无表情地望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裴昭叹了一声，不打算纠结，转而问：“你种下的双生蛊，另一只蛊虫在何处？”
邕州城的苗人不比容州多，种蛊也不算流行。围观的百姓听了，顿时议论纷纷：
“可是‘同生共死’的双生蛊？”
“俺还以为那东西只存在书里，没想到竟是真的！”
“听上去是说，他把蛊种在殿下身上了？堂堂王爷，性命被控制在别人手中，那还得了！”
菰蒲嘴唇一弯，轻笑着低声说了句苗话。
谢植道：“他说，若是让袁司马知道了另一人是谁，他不就失去了价值，必死无疑了么？”
裴昭冷笑一声：“这倒是有趣。你既然惜命，为何不将另一只蛊虫种在自己身上，然后在那时直接逃离邕州？”
“是啊！若这小子把蛊种在自己身上，肯定没人敢害他！”有人附和。
裴昭又道：“当时你良心未泯，动手杀掉了董某，但如今却迟迟不肯告知本官蛊虫的下落，是怕被殿下责罚？乌罗惟灵，将功补过，你若能如实说出蛊虫的下落，殿下自会念着往昔情谊饶你一命。”
菰蒲垂下眼，重新回到一言不发的样子。
审讯陷入僵局。
“看来，比起你自己，种着蛊的那人更加重要。”裴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看起手边的文状，“可你的家人早已亡故，本官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人值得豁出性命保护。”
裴昭走到菰蒲面前，微微弯下腰，用惊堂木抬起少年的下颌，细细端详。接着，附在他耳边道：“乌罗惟灵，不会是你的情人吧？”
菰蒲猛地颤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听不懂。”
看上去听得懂。
“这少年人怎么脸红起来？”眼尖的人道。
“袁姑娘年纪轻轻，又长得秀净，若能和她贴得这样近，谁不脸红。”不知何时，金烛也成为了围观的一员。
但王萼不在。
人群中传来一个极轻极淡的声音，却好似落在裴昭耳边：“胡说八道！惟灵他分明是被吓的。”
或许是蛊虫出现了短暂的共鸣。
裴昭抬睫扫视着人群，目光和一个被挤到一边的水蓝襦裙少女对上。四目相对，少女瞬间垂下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望回来，神色平静而泰然。
裴昭坐回堂上，托着下颌，过了一会，道：“既然乌罗惟灵不配合，本官也不想审了。来人，把乌罗惟灵拖下去……”
此时此刻，少女扶着门框的手开始泛白。
“乱棍打死。”
处死罪犯，需要刑部审批，即便是邕州刺史，也无此权限。
堂内霎时安静下来，狱吏们一动不动，诧异地望向她。
谢植想要劝阻，但嘴还没张，有人先开了口：“怎么还不动手？”
不知何时，坐在屏风后听审的崔珩走了出来。黑漆的眸中带着笑意，声音也温和：“诸位担心有违律法，本王也不为难，卫婴，你来动手。——还有，袁司马审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审出来。”
也不知方才哪句话刺到了此人，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眼看着剑锋就要贴上少年皙白脆弱的脖颈，有人喊道：
“等一等！别杀他！”
少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跪在堂下，低声道：“民女楚熏，有事禀报殿下。乌罗惟灵他其实……”话未说完，口中便被人强硬地塞进一块白布，只能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裴昭见状，立刻道：“今日先审到这里。把他们都押下去。”
谢植有些不解：“袁司马为何不一鼓作气，把这个楚姑娘好好审一审？”
把王府的人拉到县衙里堂审，本就是一步险棋。现在来了个身世不明的楚熏，谁知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时候不早，袁司马也乏了，难不成，廷尉想自己审？”崔珩笑问。
谢植连忙摇头：“有殿下在，有袁司马在，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下官。散堂！”
这个收尾显然没有让围观的人满意。狱吏疏散了好一会，县衙才安静下来。
裴昭上了马车，问：“另一只蛊虫大概就在楚姑娘身上，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崔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绵绵雨丝，过了一会，轻飘飘地道：“都杀了吧。”
“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裴昭有些不敢相信，“我身上有双生蛊。”
他好像忽然回过了神，轻声道：“裴小姐，那自然是蛊虫取出来后，再杀了他们。”
“殿下不好奇他们背后的人么？”裴昭蹙眉道。
“想多了，哪有什么主使。”崔珩笑了一下，“本王困了，有什么事一会再说。”说着，竟直接阖上了眼睛。
柔软的雨风顺着帘隙穿进来，把他额角的发丝吹得拂动。
或许是大病初愈，过了一会，他的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脸上是雨痕还是冷汗，也看不分明。
裴昭试探性地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不会是雪融春毒发了吧？
裴昭挪了过去，想看得轻一些，谁知崔珩忽然睁开了眼，眸中尚未聚焦，冷得可怕。
“裴小姐做什么？”他抚了抚眉，问。
“叫殿下没反应，我以为，是雪融春毒发了的缘故。”
“那个时间还没到。”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碰到一起的膝盖上，声音也随之一缓，“不过，裴小姐睡着后，别人叫你会有反应？”
裴昭移回自己的座位，轻咳了一声：“不会。但我睡着后，睫毛不会一直抖。”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不合逻辑——既睡着了，肯定不知道自己的睫毛发生了什么。
好在崔珩也没有追问，转而道：“再过七日是本王的生辰，到时王府会有晚宴，裴小姐若是有空，不妨一并来。”
裴昭问：“殿下，来的都有谁？”
“除了崔珺，其他的估计裴小姐也不认得。譬如岭南节度使，容州别驾……”
都是地方官。晚宴应该挺没意思的。
崔珩淡笑道：“裴小姐看上去有些为难，是要和王长史学调香么。若是这样，本王的邀请倒是有些不巧。”
“殿下怎么偷听别人讲话。”裴昭微微挑眉。
“路过时无意中听到的。”
崔珩看向窗外绵密的雨丝。
在寺庙时，似乎说过自己比王萼重要，但还是收了王萼的香囊。
原来是自己听岔了，白白空欢喜一场。
半晌，他道：“裴小姐若是不想来，本王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没有说不想来。”裴昭平淡道，“和王长史调香什么的，哪有殿下的生辰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