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已是大腹便便的,见了凌霜招呼到“闻小姐好!”,想行礼时让凌霜拦住了,“许家嫂子别客气,你身子重,不要多礼了!”

    两人间自然而然的重新定位了,“许家嫂子”是对柳叶的新称呼,对兰芝,凌霜却叫不出“叶家大娘”,反而自如地叫出“娘”,谁知,兰芝涨红了脸,“使不得,当不得小姐如此称呼,”她拘谨地连连摆手道:“以前不知小姐的身份,委屈小姐了,不如叫我叶成家的吧!”

    凌霜见她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表情,不由得心里发酸眼角湿润,轻声说:“我总是你养大的,就称呼‘奶娘’吧!”

    兰芝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凌霜,惊喜道:“会不会冒犯小姐,僭越了?”

    “奶娘多虑了,咱们依礼而行,没有逾越规矩的,”凌霜拉起欲行礼的兰芝笑道:“不知奶娘家里人都好吗?”

    兰芝见凌霜态度如旧,渐渐放松下来,说着家中诸人都好,叶成忙着这季的荷花,柳叶也说着虎子近况,大家当差都挺好。

    “那面柜台里新到的糖果,闻小姐需要吗?”柳叶对凌霜笑道,“让这位姑娘跟喜鹊去挑一挑?”

    剩下兰芝和凌霜在里屋时,兰芝不好意思地说:“当初闻大爷赏的银子,我们推辞不过收下了,是想拿给你傍身的,我偏巧有了身子,于是就耽搁至今,我寻思,你以后出阁的定是官家,嫁妆可不能薄了,我们帮不上你,断不能再让你们破费。”

    兰芝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裹了三层的荷包,给凌霜看里面装的银票,又收紧荷包递给凌霜。

    凌霜没有接荷包,惊喜地对兰芝恭喜道:“奶娘要生小弟弟了,这是好消息!”

    她劝兰芝安心,说自家经济小康,让她收好荷包,“手头有点积蓄,日子宽裕些,以后小弟弟的前途需要打点时就不慌了!”

    “赵府是大家族,我们又是家生子,总不会差我们这点吃穿,”兰芝坚持自己的想法,希望凌霜收下银子,她慈爱地看着凌霜说:“闻大爷曾经提议让我们脱籍,我想着平民的日子也不容易,即便是跟着你进来,又得费你们的嚼用,不如就窝在原处不动,而且府里老太太、太太都是积善之人,说我们家行善举,理应奖赏!托你的福,府里主子发了话,包括我肚子里的,府里都会管,你看,我们都没什么使钱之处,倒不如给你,多添些嫁妆岂不是好!”

    “奶娘真处处想着我呢,”凌霜靠着兰芝的肩头,笑道:“银子还是放在你这里,万一我需要时再找你,俗语说‘狡兔三窟’,就当是你帮我保管嘛!”

    凌霜认回闻家之前与兰芝的争执,源于两人对“奔前程”的理解不同,兰芝希望凌霜能在家生子中找归宿,如同她自己,始终依附在大家族里生活,哪怕做奴仆心里也踏实。

    此时因两人身份有变,兰芝的见识里,凌霜作为官小姐让她生出敬畏,收敛起当初劝凌霜时的执拗,反而小心应承。凌霜始终记得刚苏醒时彷徨不安,是兰芝细致体贴的照顾,温暖了她的心,即便两人有争执时,并没有恼她,此时更不会让她尴尬,故而只和她说些家常事,消除她言谈中的怯意,两人渐渐和过去一般相处融洽,聊了些闲话。

    兰芝告诉凌霜,家里人都好,喜欢绣活的紫钗有时到家来请教她绣活,跟着韩嬷嬷的小秀赎身出去了,据说日子还不错……

    凌霜回到福佑胡同的闻宅,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劲儿,笑容满面地哼着曲,惹得卓枫看看她,调侃道:“情绪这么好,是客栈的生意不错,算账算得太高兴了吗?”

    “我每天的情绪都很好,哪能因为点小生意就沾沾自喜呢,那未免太肤浅了,”凌霜自己也没有厘清,到底是姜攸的表白,还是兰芝已经怀孕,哪件事让她更喜悦,情急之下,对大哥说了后者,“她能有自己的骨肉,以后有个寄托,我也放心了。”

    卓枫在书架上抽捡书籍翻看着,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她养育了你,我们不会不管,而且,只要我们闻家在,赵府为了体面也不会亏待她。”

    凌霜见卓枫翻看了几本书,都放下了又继续找,问道:“大哥在找什么书,我帮着一起找吧!”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卓枫扬了扬手里的书,解释道:“近来议论纷纷的‘黄渡告母’案,你听说了吧,寺正李大人让我写个条陈,我找一找详细的依据。”

    “那个黄渡,会被重判吗?”

    “起初,知府认为他母亲变卖黄家家财,带子改嫁却不尽抚养之责,卖良为奴,戕害黄家子嗣,判了他母亲和继父流刑三千里,大理寺复核,认为不妥”,卓枫给凌霜解说:“卑幼状告尊长,是干名范义,至少要杖一百,徒三年,而且,圣上听闻了很不豫,说‘古语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辈逆天,罪之’!”

    凌霜说道:“可黄渡的确很冤,虽说后来查明是继父偷卖,但他以为是被母亲抛弃,他也实实在在地做了几年奴仆,身心俱损,没有感受到慈心,一味强调孝道,是不是愚孝呢?”

    “愚孝是指昧于事理的孝行,放在这里不适用的,”卓枫见凌霜不好意思,笑道:“不过我赞同你说的,上不慈,要求下孝,太苛责,所以,我想找律法典章,看能不能有两全的法子!”

    卓枫微微叹息道:“黄母因难产,听到一句‘保小’就迁怒亲生子,任由后夫做出罔顾伦常之事,天赐的母子亲缘却不珍惜,其行可恼!黄渡幼年失怙,不得母亲怜惜慈爱,反被卖为奴仆,可想而知他心中的委屈悲痛,其情可悯,如果只罪他一人,难免不合人情!”

    “就是呀,不喜欢他送回本家就是,因贪财就剥夺了别人的自由身,他继父的恶行难道就不该罪之!”

    卓枫温和地叮嘱凌霜:“哎,继父也是父,霜儿,在外说话不可如此莽撞。”

    “卖良为奴的恶行要严惩,朝廷推崇的孝道更要遵守,我已经找到条文了,”卓枫自信地说:“让黄渡与母亲好好谈一谈,明白当年被卖是继父所为,解开心结消除怨气,再对黄母晓之以情,如果她知晓其子的遭遇,骨肉相连必然心疼,由母亲息词撤诉,应可两全。”

    凌霜笑着说:“我不打扰大哥了,我去厨房看看。”

    到了晚上独处时,凌霜没了白天的若无其事,想着姜攸的表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失眠了,要做出人生抉择了吗?这时代的女子,嫁人犹如二次投胎,稍有不慎就是苦难的后半辈子。凌霜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电影,剧中角色说:“一见钟情不是双方看对眼,其实是彼此气味相投!”姜攸的话浮上心头,让凌霜生起甜蜜感,她不知不觉的笑了,待姜攸中了武举,也许能期待一下未来?

    又想到,没来得及对他说赵沐春的事,他是男子,在外行走方便,有什么信息也能早一点觉察,要不要捎个信给他,听听他的看法呢?当然了,自己也要增强体能训练的强度,刚到赵府当差内心不安时,她抓紧空闲锻炼,胳膊腿有力了几分,心里的踏实感就增强几分。凌霜的右手紧捏成拳暗自鼓励,如今的境况好了许多,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自主。

    凌霜还没开始加大锻炼,就生病了,因为前思后虑了一宿,次日起来她就有些头重脚轻。这几日遇上意外之事,先是赵少爷恶意的含糊其辞,后有姜攸的表白,更加上早先从赵府出来,归宗等一系列关于自身身份的变故,以凌霜的心智自可承担,但原生小姑娘的身体机能太弱,乍惊乍喜之下病倒了。

    凌霜倒下就开始发热了,说着胡话,急得卓枫连着请大夫,得了信过来的闻姑母拦住他,说既然仁心堂的华大夫已有诊断,又承诺服药会退热,且等一等,不要一个大夫一个方,万一药性冲突就糟了。

    一天一夜后,凌霜的体温渐渐退下,闻姑母和卓枫都放了心。

    凌霜完全康复已是炎炎盛夏,茉莉花开出最盛的一茬,饱满的花朵洁白清爽,香味芬芳浓郁。

    凌霜主动找卓枫,问有没有适合女子强身健体的练一练,卓枫欣慰地说:“霜儿能有这想法很好,就是初练会有点辛苦,你不需要太认真,只要活动下就好,先当作玩耍,慢慢练久了会喜欢的。”

    他在书房找了个绘本,上面画有简单的动作和呼吸,卓枫告诉她动作要配合呼吸,让她学着练起来,等他休沐时再指点她。凌霜自此每天早起先锻炼两刻钟,不仅练绘本上的动作,还有上辈子练过的箭步蹲、开合跳等体能训练。

    有了卓枫的支持,丫鬟们对小姐做的动作也不觉着怪,性子活泼的小翠偶尔还跟着凌霜一起玩耍着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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