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和闻姑母看过那家待售的布店,店面的位置初看不起眼,但离城隍庙和酒楼都不远,因老板急需现银,迫于无奈才出售店铺。凌霜有几分意动,铺子的掌柜是个有经验的老人,摆放布匹时,考虑了花色与价格,如果能买下来,只需继续沿用原班人就行。只是店铺的价格“咬手”,一定要现付三百两,五天内交付。

    “你和卓枫商量下,如果钱不凑手,我可以借给你们一半,如果还不够,就要考虑个期限,我到亲友间说说,凑些款子给你们,分期付息、到期还本,”闻姑母对凌霜解释说,“我找的人多半是官家家眷,都有闲钱不会反悔的,不像这个布店老板,找的人不靠谱,稍有风吹草动,就慌着来提钱,挤兑得人家只有卖店。”

    凌霜笑着答应回去考虑下,说起店里的布料,“棉布、绸缎的花色比较多,适合秋冬季穿,适合这夏天的只有细葛布,如果进一些芝麻纱、暗花绸,客人一定会多些。”

    马车走到汉水边的望江楼,忽然走不动了,小翠打听后回复说:“前面的茶馆里,好多大人和书生们在辩论文章,一时堵上了。”

    闻姑母笑说:“哦,是茶馆里的新花样,每逢初五,请名仕们来清谈,或者题字研习书法,今天正好是休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咱们也去雅室里喝杯茶,让马车慢慢挪过去了再走,”和凌霜戴好帷帽面纱进了茶馆。

    茶馆里果然人声如潮,往里走的大厅左侧,几个人围着桌案上的书法评论着,大厅右侧的几个人正在对文,那位身着葛袍的书生也在其中。小翠刚叫了声“哎呀……”,凌霜严厉地盯了她一眼,见她低头不吭声了,才回头跟上姑姑进了雅间。

    茶馆的雅间只是隔了一道珠帘,外面的情形轻易可见。一位年长的文人说道:“船载石头,石重船轻轻载重”,显然是出了上联,葛纱袍的书生脱口而出:“丈量地亩,地长杖短短量长,”年长者看着望江楼,说:“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书生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对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年长者捋着胡须赞许道:“小友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好文采!”

    书生忙拱手道:“先生谬赞,只是些雕虫小技,学生正有些困惑,想向先生请教!”

    “噢,愿闻其详。”年长者说着,两人在随从引领下走进雅室,到屏风后的另一侧去了。

    凌霜听到两人对对子时,心中讶异,“这对子仿佛在名人轶事里出现过,莫非那书生是位历史大家?是哪本书中提及的呢?”

    正想着心思,听到屏风那边传来年长者的轻斥,“国家朝政,皆是君臣一心制定,岂是黄口小儿信口道来的?小子狷狂!”

    “可是,流传的童谣能反映民心民情,互市也有利于民生经济。”书生的语调很平静。

    闻姑母轻声说:“咱们的马车应该过去了,走吧!”示意凌霜戴上帷帽面纱,“论国事的地方,咱们还是离远些为宜。”

    晚间,凌霜和卓枫商量布店的事,卓枫表示手里还有点银子,不用借钱,只是提醒凌霜,“经营生意之事,你涉足得会不会早了?姑母是有了表哥后,想要宽裕些才操心的,咱家人口简单,不至于让你现在就开始管这些。”

    “我已经及笄了,早些接触世情,即便是吃亏成本也不大,早经历早受益嘛!”凌霜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而且赚钱和管钱,听起来容易,其实这里面的学问,要实践才能体会到的,知易行难吧!”

    “不错,所谓人心叵测,商海险恶,你能有如此认知垫底,万一遇上点风浪,也经受得起,有的文人以为钱财是阿堵物,推崇‘下看金玉不如泥’,是读书读呆了,却不知衣食困顿之时,寸步都难行!”

    卓枫言语温和,“不过,寻商机追求赚银也需适度,能供生活即可,不要失了心性,大千世界里,有趣之事很多的。”

    凌霜点头应道:“我原想着钱多就多用、钱少就少用,可万一需多用钱时,偏巧钱正少,不如能赚时积攒些,免得窘迫。”

    “你这么想也有理,只是不要太辛苦,”卓枫打趣道,“你放心,将来出阁时的陪嫁,不止这家店铺的!”

    凌霜腹诽,这个笑话真无趣!看来,如同现代人一样,女子被催婚是常态,只不过此时的标准是十五岁。

    这日,曹舅舅送来几个大箱子,里面是色彩绚丽的螺钿漆器,有四副孔雀挂屏,有背面嵌螺钿的人物花鸟纹铜镜、仿瓷八仙祝寿海碗、仿哥釉天球瓶、仿瓷器“四爱”瓶,还有些生活用品和摆件。加了金箔、金屑或银箔、银屑的螺钿漆器,用料精美、技艺工巧,装器皿的锦盒一打开,散发出的璀璨光彩,引来小翠的低声惊叹。

    见卓枫朝这边微扫了一眼,凌霜忙吩咐小翠去拿瓜果,却听她又发出惊喜声。凌霜定睛一看,是昨天见过的书生,换了一身葛纱袍,腰系的仍是骨雕件,似含笑意的桃花眼,看向凌霜颔首。

    曹舅舅给几个人介绍,是跟着车马随后到的曹家二郎,他对父亲的介绍不太满意,委婉地说:“父亲,儿子的名字是曹福骏,如今大了,不要叫小名吧!”

    “什么大名小名的,在我这里就一个名,曹福银!”

    曹舅舅对他一瞪眼,斥道:“你哥是曹福金,你是曹福银,有金又有银,你偏给改了,我跟你说,万一被你坏了财运,看老子不锤扁了你!”

    曹二郎对父亲的瞪眼毫不在意,嘻笑着说:“父亲说笑了,财运岂有和名字相关的,再说,真正相关是读书,古人云‘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等儿子中举了,财运自然会有的。”

    “少跟我这里掉书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曹舅舅痛心疾首地说:“罢了,你不愿待在军中,我也答应了你娘,让你参加武举,你就好好准备,考中了也让她高兴高兴。”

    曹二郎态度恭敬,束手说道:“父亲不要担心,儿子想着,武举考中了再去军中,任职的起点会高些,到时,大哥袭父职,咱家一门两官多荣耀,表哥说对不对!”

    曹舅舅听罢,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沉着脸坐到一旁。

    卓枫笑着圆场道:“你们住的东城宅子里,也有要参加武举的朋友,你见过了吗?可以多交流下。”

    “见过了,是位姓姜的吧,功夫还行,只是,好像书读的不多?”

    曹舅舅忍不住说道:“不要以为你考上了秀才,就自觉了不起,随意指点起旁人!”

    “父亲所言极是,我来参加武举,也是想多些见识,免得做了井底蛙却不自知,”见其父的脸色和缓下来,曹二郎笑道:“朱先生说过咱们那里学堂少,如果在他家乡,以我所学只能是童生,我考上秀才已是侥幸。”

    “朱先生待你的要求严了一些,读书人哪能和江南比呢!”

    曹舅舅对卓枫说道:“我让他早点来,希望能在这里找先生给他补习下,省的万一武举不中,他就真成了只会背酸文的‘两脚书橱’了!”

    卓枫给舅舅建议,曹二郎有秀才的底子,只需在策论文章方面下功夫,又介绍说给姜攸补习的先生,在翰林院任职多年,现在年纪大了,闲时也给人看文章,让曹二郎送几篇过去,请他指点下。

    凌霜听到“两脚书橱”,笑道:“舅舅说话好风趣,这么形容书呆子还挺生动的呢!”

    曹舅舅笑的有些无奈,“我们家都是从武的,就怕他读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曹二郎拉着曹舅舅的袖子,笑嘻嘻地说:“不会的,有父亲的督促,还有祖宗保佑着,儿子定会学得文武双全的!”

    他三言两语的妙语,哄着曹舅舅面露笑容,曹二郎对凌霜拱手施礼道:“听说表妹的厨艺高超,今儿咱们有口福,让表妹受累了!”

    凌霜忙侧身避过他的礼,笑道:“我的些微手艺,只是家人不讲究罢了,当不得表哥的夸奖,听说舅母才是厨艺精湛呢!”

    招待曹舅舅的席面上,曹二郎一边品尝,一边称赞,又提及自家小妹也很能干,是母亲小饭馆里的好帮手,如果见到凌霜,俩人必定谈得来;对卓枫说自己在茶馆的见闻,感叹京城里睿智者多,自身受益匪浅;见曹舅舅似有不耐,忙伺候他喝酒之余,又劝他喝点冬瓜猪骨汤。

    虽然满桌曹二郎的话最多,旁人却不嫌聒噪,反而令得众人如沐春风,看得凌霜暗笑:满以为是谪仙哥哥,却原来他已经落入凡尘,挺接地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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