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一脸喜色,“论理,你这年纪也该说亲了,但咱家是外乡人,家里也不富裕,你能找到这条件的人家,真是天大的喜事!只要生下小小少爷,你以后的日子还愁什么呢!东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你又是太太看中的,只要勤谨伺候好太太和少奶奶,你就享福吧,连你弟弟脸上也有光,他必定能让师傅更为看重!”

    少爷的妾室只能伺候少奶奶,压根儿到不了太太面前,小秀不想纠正她爹,有规矩的人家不会认妾室当儿媳的!她有点懵,到倪家去给少爷当妾,伺候少奶奶?就像谢府里,赵家姑奶奶给陪嫁的红叶开了脸,红叶在姑奶奶面前小心翼翼那样吗?当时和红霞聊天,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对了,凌霜那时也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不过,凌霜的确有理由轻视,谁让人家是小姐身份,不过是凤凰暂时落到了草窝,遇上了好时机,仍旧是人上人,她的命真好哇!

    小秀七想八想的心神不宁,昨儿爹爹回来不住地唉声叹气,“东家的驼队在城门外被人‘吃’了,驼队运回的碳被强行低价收了,损失不小,太太也不好提给少爷纳小的事,真是不巧。明儿我跟着驼队去走一趟,争取进一批碳回来,让东家看到我是卖力的,而且现在的碳卖出好价格来,东家一高兴,兴许太太能想到你的事!”

    爹爹将手里的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说:“秀儿你还小,不知外面的艰难,别听人说什么‘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以为当妾不好看,咱穷人可讲不起面子,我担心的,是过了这村没这店呀!”

    眼看着到晌午了,小秀没情没绪的找了半个馒头垫肚子,打算晚上做个面糊疙瘩,等爹回来一起吃。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还有隔壁大婶子的惊呼,“小秀,小秀快出来,你爹出事了!”

    小秀出门,正遇上几个人抬着门板进来,上面躺着田老爹,紧闭着双眼,鼻青脸肿的,嘴角不停往外冒着血水。

    小秀吓得脸发白,叫道:“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你这是怎么啦?”

    抬人的有位年轻人,拉住要扑上去的小秀,说:“田老爹抬到哪里?先进屋。”小秀忍住伤心,张罗着将爹爹放到床上。那年轻人对小秀解释,门头沟外来了个“黑五爷”,将驼队的煤炭全都强行低价买入,再高价卖给各个商户,哪个不服就纠集了一批人打上去。小秀爹随倪老板去拉煤时,就遭了道,他们不仅没买着煤炭,人还叫打得吐了血!

    最后,年轻人拿出一个荷包说:“我是铺子的少东家,田老爹是为了护着我家老爷被打的,这些钱给你爹看病,过些日子我再来。”

    小秀木呆呆地听着,看着那群人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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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庆祥”里,裹着严实的凌霜正在看账,预估这半年的收益。对比了往年冬天的销量,估算今年的成本和库存,盈亏堪堪持平。凌霜合上账簿摇摇头,一抬脸,姜攸正含笑注视她,见她看过来,端起茶盅递给她:“我进来你都没发现,太认真了吧!”

    凌霜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是甜中含着辛辣的姜枣茶,笑着嗔道:“这个茶是你煮的吧?又抢了小翠的活!我还好,穿的厚实,不冷。”

    小翠将换了新碳的手炉递过来,笑道:“小姐的舌头真灵,一尝就知道不是我煮的。”说着,端起火盆出去换碳。

    姜攸关切地问:“我见你看着账簿摇头,是生意不好吗?”

    “小本生意,能不亏就很好。”现在基本处于农业社会,和商品经济发达的时代不能比呀!凌霜问起姜攸的职场生活,“你那里怎么样,还适应吗?兵马司是做什么的?”

    “兵马司管的事挺多挺杂,街面上的治安、城管、市场监督,还有消防,都要管,我下面有两挂闲职的皇亲国戚,司吏和典吏都是干练的人,每天忙忙碌碌的还行。”

    “兵马司还管市场买卖?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姜攸点头道:“我也没想到兵马司还管这个,和以前管菜市场的工商所差不多,不准欺行霸市,不许制假售假、缺斤短两,不准哄抬物价,一旦查到,轻则打板子,重则斩首示众。”

    “你们是不是还要在夜里巡街?天气这么冷,真是辛苦!”

    “这是城市治安的一部分,每晚宵禁后,兵马司两人一组在辖区巡夜,这时节夜里寒凉,居民家里烤火容易引起的火灾,再则,过不了多久就到年跟前儿了,小偷小摸找活的少不了,加上今年的年成不好,更是动荡。”

    这年的气候极端反常,许多地方粮食歉收,农民交不上粮,被上门的衙役一逼迫,携家带口地往外跑。四处游荡的流民到了北郊,聚集群居,没吃没穿的就偷盗抢劫,甚至杀人越货,过往的商队轻易不敢从北门经过,连带着东门外的漕运仓库,也是一片萧条。朝廷几次出兵北郊驱赶,收效甚微。裴县令是位能吏,上书建议堵不如疏,在郊外圈了一片地方盖了窝棚,令流民住进去过冬,让他们自己选人管理,裴县令号召富户捐了粮,流民自己组织人施粥,由兵马司派人维持秩序。

    “听你的介绍,兵马司的差事繁杂,真是又苦又累还凶险!你平时可得当心,遇上危险的事,别热血上头地往前冲!”

    见凌霜担忧的神情,姜攸心里暖意融融的,安慰她说:“我大小是个官,没什么事,下面有典吏带着小卒们,你放心,那些小卒都是膀大腰圆的弓箭手,箭法精准力气大,刀剑拳脚的功夫也好,我经常组织他们比试,胜者就奖励,我们的战斗力是极强的!”

    “这里的生产力低下,物资不丰富,奖些食物布料,大家都开心地不得了!”

    姜攸语气低沉地说:“一般家庭里,基本的生活物资也不宽裕,能有机会得些额外的奖赏,人人都摩拳擦掌地参与,唯恐不能争先。”

    “难怪,”凌霜若有所思地说:“我送给曹表妹的衣料,舅母只给她做了两身新衣就收起来了,表妹在家日常穿的,是改自她二哥的旧衣袍,她说好衣料可以给她二哥下聘用。”

    姜攸对凌霜摇头笑道:“不对,她爹是边关的千户,听说曹二郎的岳家很得力,你舅舅不久就会当上佥事的,这个身份,家底不会薄的,哪里会差这点衣料下聘,你看着吧,他家下聘的东西绝对超出你的想象,嘿嘿,你想的天真了,你表妹那么说,不过是在家里不受重视罢了!”

    “啊,我听表妹口口声声地说,她娘最疼她,看她头上戴着的金钗闪亮,我还真信了!也是,金钗看起来式样老气,不是年轻小姑娘喜欢的轻巧样子,未必是表妹的,不过,舅母应该疼爱女儿,将来定不会马虎表妹的”,凌霜微皱了下眉头:“唉,以前…我们那儿,男女的贡献都差不多,尚且有重男轻女,何况这个时代!”

    “对家族来说,培养男子获益更大,如果生的女儿能出头,家族资源也会向女儿倾斜的,要不然,越是高官之家,越注重闺阁女儿的教养,一旦能入宫为贵人,获利远超过男子,在家族里的地位也远超过男子,比如杨贵妃、武则天……”凌霜思绪越飘越远:“女子要出头,经受的磨难更多,最终能不能圆满,取决于自己的实力是否足够强大。”

    “你的愿望,是出人头地吗?”

    凌霜粲然一笑,嗔道:“我哪有那么坚强的意志哟,我的愿望是小富即安的平常日子终老!”

    姜攸夸张地舒了口气,笑道:“那太好了,我也是没有宏远志向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俩就是天生一对!”

    凌霜虚点着姜攸,脸色羞红地说:“小声些,让人听见了像什么样子!”

    “没事,小松在外面看着呢,”姜攸调侃道:“看来你适应能力蛮强,已被这里的价值观同化了,这种程度的玩笑居然害羞,嘿嘿!”

    “姜兄要入乡随俗嘛!人言可畏的环境里,有些麻烦能避免、还是注意些的好。”

    姜攸想想,认真的说:“有道理,我也要谨慎,别让人在言语上钻了空子。”

    两人说笑间,不觉天色已晚,姜攸不放心地说:“你身边就带个小丫头出入,不太安全呢,你平日出门都是这么晚回吗?”

    凌霜笑道:“你放心,大哥说,要给我找一位会武功的丫鬟,过了年就来,天冷了我一般不怎么出门,这里只是一个月来一次,今儿是和你说话,要不刚才我就回去了,”说到后面,脸红了声音低下来。

    姜攸心里甜滋滋的,温柔地说:“是我不好,耽误你回家了,我送你回去,”还能多相处一会儿。姜攸留下武小松,打发走其余的随从,骑马护在凌霜的车旁,一路送她回去,到了福佑胡同口,看着她的轿子进了闻府,方调转马头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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