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拿着整个卷宗,伏案细读。

    前面的卷宗交代了经过,谭老大失踪许先生报案,知县审问相关人等,认定是谭老大媳妇因内院矛盾操刀行刺,埋没尸首后愿以己死而赔死。

    虽然没找到尸首,有口供有人证,似乎也可以结案,玄霄读到这里,看见闻卓枫的批示,也不得不心里佩服,此人果然头脑灵晰、思维敏捷!

    闻卓枫的批示为“敲门就叫‘大娘子’,定知房内无丈夫!”这话立马指出艄公的嫌疑最大:一般人去敲门,会叫户主“大官人”,他却一口叫出“大娘子”,众人都忽略的这句话,正是此案的破绽,闻卓枫以此推究勘察出实情。

    此案发下去重审,原来是谭生去的很早,艄公见四下幽静,路上也无行人,将船渐渐撑向水深处,推谭生落入水中溺亡,又悄悄撑船回到口岸假睡,等许生来叫醒他当做明证。重审之下水落石出,判艄公秋季问斩,释放蔡氏。初审的沈知县糊涂断案,罢官革职为民。

    玄霄回府的路上沉思,闻卓枫无疑是优秀的,是不是妹妹的良配呢?

    此时已是腊月,腊味肉食和油炸糕点的香气,混合在空气中,北风仿佛也不凛冽了。玄霄感受着街面上的年味儿,暗自决定,如果妹妹真的决定了,就让她如愿,大不了,对闻家小子提携一把。凭自己的能力,犯不上拿妹妹的婚事为助力,以她的幸福为重吧!

    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罗氏,听了女儿的话,心情沉重,怎么也笑不出来。说到未来的生活,闵绣芙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希望,全是美好。

    罗氏打断女儿的讲述,苦笑道:“芙儿,娘跟你说,成亲后过日子,和男子的才学不太相关,与外貌也不太相关。”

    “那与什么相关?”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门第相当的人,相似的生活方式,认同感更强,以后相处也少些磨合。”罗氏推心置腹地说:“女子的后半辈子都在夫家,如果生活辛劳,起初再心意相投,终究会被俗务消磨,不如择一户富贵人家,至少不累,娘为你选的这两家都不错的,你看看,这个庆国侯的小公子,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闵绣芙想了下,恍然道:“噢,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打输了只晓得哭的那小子,听说现在也没个正经差事,还有这个,也是整天无所事事的,两人都一样,既没什么才学,又没进取心,要么在酒楼喝酒,要么泡在戏院里,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傻孩子,咱周围,除了嫡长要支撑祖业有任职,其他人不都如此吗?人嘛都有点爱好,不太出格就好,难不成,你想找个嫡长,将来当宗妇?”

    闵秀芙听了直摇头,“可别,我才不要呢,瞧您整日操心辛苦的,没有一天闲,方方面面都要周全,我没那本事,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我给你选的,都是小儿子,只管在同胞大哥的羽翼下享福,再说,小儿子多半是家里的宝贝,老太太的私房不会少给。”

    “但是,小儿媳却未必好过,反而还要多包涵,说不定小儿子得宠,遭了人眼热,不好怪罪爷儿们,罪过却得媳妇担待,在后宅给小儿媳找茬还不容易吗?”

    “瞎说,都是有规矩的人家,怎会无故找茬!”罗氏无奈地说道:“你别打岔,我给你说桩陈年旧事,你一听就明白了。”

    鲁国公夫人早亡,需要女眷出面的场合,都是作为世子夫人的罗氏操持,各府里不寻常之事见的多,对女儿说起生活里的例子,罗氏信手拈来,娓娓讲述。

    门第不相当的两家联姻后,媳妇关照全家人的吃穿用度,婆婆认为儿媳这人已嫁过来了,使用她的嫁妆是理所当然,又担心媳妇暗地讥笑,故而,越发严厉的给媳妇立规矩;婆婆管教媳妇做家事,媳妇让陪嫁的丫鬟婆子伺候,婆婆很看不惯,因怕被儿媳看轻,得着机会就指责媳妇对她不敬;儿子孝顺亲娘,每每叱责媳妇不贤,媳妇心里委屈,娘家人也帮着出头。最终,这桩婚事以和离收场。

    罗氏语重心长地说,“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女子可高嫁,下嫁真的是无好果!”

    绣芙耐心地说:“我也知道娘的顾虑,两家差别大了习惯不同,怕以后不好相处,可是我说的这家没婆婆,我真的那什么……进了门,后宅里我最大,不都要听我的嘛,其他的事两人商量着办呗,也没什么难的吧!”

    “以后,再见到旧友,你的诰命比人家都低,没准儿还得给别人行礼,你也不觉着难受?”

    绣芙沉默了片刻,“唉,难受是肯定的呀!但过起日子来,需要行礼应酬的时候少,忍一忍就过去了,既然选择了简单的生活,就要承受相应的简单社交。那种两全其美‘既要,又要’的好事,不能尽落在我身上,圣人也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玄霄,忍不住走进去,轻斥道:“瞎比喻什么,圣人言是这么用的吗?”

    绣芙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大哥回来了,你看了那个案子吗?”

    玄霄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对罗氏说:“娘不要担心,芙儿以后真的遇上难办的事,我一定会管的。”

    绣芙立马听出话音,高兴地拉着玄霄的袖子,“大哥,你同意了,真好!”

    玄霄忍不住想翻她一个白眼,只是不反对而已,可没说同意,不过是有进一步了解下他家的必要,他家小姐到底怎样?

    罗氏皱了眉头说:“过年各家都有宴席,女眷在内宅倒是能见着他家小姐,以前的经历……不如叫你媳妇去谢府探问下底细?至于闻家公子,我还没见过本人呢!”

    闵玄霄说:“我已经说过想看看他的功夫,改天让罗家小二带他到府里就是了。”

    罗氏见着儿子的态度,说:“得让你爹考察下,唉,我还是觉着马家小儿子的条件不错!”

    “我会和爹说,爹也很重视妹妹的事,母亲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玄霄对绣芙说,“你不要说是你的想法,接下来的事也不要过问了,规规矩矩地在家陪着娘,如果擅作主张,我就不管了!”

    绣芙连连点头,笑着依到罗氏跟前,“娘最心疼我,多给我备些嫁妆哈!”

    “有些问题仅靠嫁妆也解决不了,需要真正接纳那环境,融入其中才能行的,”罗氏轻拍了她一下,没好气地笑道:“要过年了,你今年跟着我学理事,看你是不是认真学吧!”

    而闵世子听了儿子的汇报,疑问:“听大理寺的李大人提过,此人能力很强,心思清明,不过家境是不是太单薄了些,芙儿毕竟是嫡长女,这样低嫁,咱府里的面子可不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闵府女儿有什么问题呢!

    闵玄霄言辞谨慎地表示,这是人选之一,笑着对父亲说:“妹妹对祖父说喜欢简单的生活,不想过高门大户的日子,祖父没有反对。”嫡长需要承担宗妇职责,非嫡长的嫌人家不思进取……

    “你祖父年纪大了,只想着满足孙女的愿望,”世子摇头说:“七品官,家里也没个长辈,日子是简单,但也意味着遇事都要自己扛,芙儿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自幼金尊玉贵鲜衣锦食的环境,能受得了那细碎磋磨的日子?”

    女子在娘家一帆风顺的,如果嫁过去的夫家门第相当,过日子遇到的问题多半会有相似,长在闺阁中不需出面,但见识过就心里有底,到夫家再遇上也知道怎么处理。低嫁却不同,小门小户的麻烦事多,却上无可庇护的长辈,下没多少得力的奴仆,娇养长大的女儿,能不能应对简薄生活的琐碎,撑起后宅的一片天?

    闵玄霄说:“父亲所虑极是,我以为多些陪嫁能解决问题,真遇上什么我肯定会管的,再则,我看过闻公子审理的案子卷宗,他头脑敏锐、意志坚韧又为人正直,将来的仕途不会差,而且听说他的身手不错,所以希望交往一下,我让罗小二领他来切磋下,到时,父亲不妨也看看。”

    鲁国公世子听了点点头,起了爱才之心,不反对将他列为人选之一,吩咐到休沐日见见。

    晚间,闵玄霄对锦蕙透露了几句,“父亲袭了爵后,很快会为我请封世子,你心里有个数,后院的人要管好。”锦蕙心里高兴,点头应着是,表示绝不会让后院杂事纷扰喧嚣,显得没规矩。

    闵玄霄说:“仿佛记得,你与谢府太太关系不错,她娘家是不是曾经抚养过一位官家小姐,你打听下具体情况吧!”

    长在赵府下人房里的闻小姐,不知性情如何,会不会养成或唯诺或别扭的样子,多了解些情况,将来秀芙过门也知道怎么相处。

    锦蕙听了闵玄霄说了秀芙看中的人选,很是吃惊:这门第相差得也太大了吧!内心复杂地说:“这事我倒是听她说过,那姑娘我正巧见过,抚养她的那家是家生子,姑娘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家子养得精心,我去年见到她时刚当差,进去就是二等的例,应该没受过磋磨,看起来性情端正,”锦蕙回忆道:“后来去谢府,小厨房做出来的菜肴都很可口,据说是那姑娘打理的小厨房。”

    “你找机会再仔细问问,只当是好奇,从丫鬟到官小姐的经历,听上去还是有几分传奇的。”

    “好,正要送年礼,我明日就去,先回娘家再去谢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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