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床身发出的柔和光亮映得房间地板一片幽深。
床边身穿淡绿色套装的人影正在记录数据，鞋跟后似乎映着一圈光晕，垂落肩头的棕发像上好的绸缎，就连话语也优美动听：
“以我的职业来说，能给出的建议只有一条，”她说俄语，略带远东地区口音，“您必须接受更精密的医疗手段介入治疗。”
“至少要十五个小时才能到赫尔辛基，”维克多说，他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毯子，“发动机能源不足，加快行驶会毁了全套设备。”
“那就转向，”医生说，“到更近的尼雪平，或者途径奥兰群岛时停下，你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维克多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尤为冷酷，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另一道人影就滑进黑暗的房间，像鱼入海一样悄无声息。
柳卓推门进来时没有发出响动，智能系统识别她的假身份后自动开锁，她盯着一边的医疗器械看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注意到医生的投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维克多的基因检测一栏赫然写着：42%人类肌肉及神经元，58%电子神经元，液态金属外骨骼行走装置。
柳卓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维克多双眼中的红点还在闪烁：“你可以坐到这里来吗？”
这双仿生电子眼常常令人不敢直视他。
柳卓拽了拽背心下摆，还没开口，维克多却先一步做了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说。
“我先向你说明几件事，”液态金属只包裹了他大半个手掌，露在外面的十指苍白细弱，“你应该都记不清了。”
柳卓靠着医疗舱点点头。
“我是华裔，姓虞，我继父姓沃尔科夫，瘫痪前我在圣彼得堡攻读医学，”维克多语气冷静，“那家研究所的名字是‘白雪’，明面上的负责人叫基里尔·M·D，实际上它接受银色科技的资助，一直秘密进行生物实验……”
“你先等一下。”
柳卓看着医疗舱屏幕，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维克多身上的金属外骨骼不能带进医疗舱，要脱掉又不太容易，管子都被拽出舱外连在他身上，此刻仍在运转中。
显示屏上他的心跳偏慢，各种颜色的药剂在努力提高血压和体温指标，但状况看起来并不妙。
看起来不像假的。
柳卓大脑昏沉，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说点有关维克多身体的话，但她掐了把自己，努力将身体内陌生的情绪抽离出去，集中注意力到另一件事情上。
他的基因检测为人类神经元和机械神经元，还有各种植入系统。
分化者都是接受过植入手术的人类，也就是说他们的基因都一定是混合的，怎么会出现柳卓那种百分之百是人类的情况？
“怎么回事，”柳卓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没有机械义体，你却说我是分化者？”
维克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的确是特殊的那一个，”他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发现。”
柳卓在心底冷笑一声。
如果真的不想让她知道，直接拿几针药剂就行，为什么要打开医疗舱？
“活动素是怎么回事？”她再一次问，“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给我注射它？”
维克多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敲床边。
“活动素还没有获得承认，柳多切克，它能保护你的内脏不被电流灼伤，至于具体情况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淡蓝色的全息投影，一看标题，正是刚刚柳卓连入的招聘网站。
维克多的大脑内置接口，他上网的速度要快得多，只见他输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筛选条件，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标有高危的“收破烂”。
“这是俄联邦安全部的几个月前发布在网上的信息，”维克多说，“银色科技是全球最大的义体制造公司，只有在政府里才能躲过他们。”
“你是说我得去应聘？”柳卓问。
话一出口她就用力掐自己。
柳卓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从昨天到现在维克多的反应全都在她意料之外，她不能容忍自己处于被动。
但是，她的一切手段好像用不出来……
在维克多面前，她时常有一种已经被他窥探到内心的错觉。
目前一切仍是谜团，她不该那么快卸下防线信任他。
柳卓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柔软了一些：“我是说，真的要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试探着握住维克多的手臂凑近他，血管透过皮肤一下一下搏动，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维克多没有表现出抗拒，柳卓靠近一步圈住他的脖颈，说：“你希望我去吗？”
这个拥抱略显奇怪，维克多没动，黑发扫在她颈窝，他似乎笑了一声，抬起手，两根手指贴在柳卓眼角，像一个冰凉的吻。
“只有你能伤害我，”他答非所问，“你以后要记得这件事。”
柳卓双臂一阵痉挛，她条件反射般缩回手，空气中掀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那我要怎么办？”柳卓克制着逃离的冲动，“如果被发现……”
“你自己也必须忘记这件事，”维克多说，“绝不能同任何人提起。”
异能是异常电流带来的，而异常电流是机械带来的，柳卓没有机械体，那她的异能是从哪里来的？
柳卓直觉这件事和白雪研究所爆炸的真相有关，但还没来得及多想，维克多就从她口袋里摸出终端切入网络。
“你也看到了，”他说，“现在选中它，填写真实信息。”
柳卓只能照做，很快，页面就跳出提示：
“请完成能力测试。”
“这项工作真正的内容和银色科技有关，”维克多轻描淡写，“他们的子公司最近研发了一款全息游戏，叫作‘谎言之吻’，里面可能藏着一些东西，放心，玩家信息保密，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柳卓就点击了确认。
了解对手是胜利的第一步，尽管银色科技可能并没有把她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但毕竟坏了他们的事。
而维克多虽然隐瞒了很多，可柳卓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
维克多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刚才的房间柜子里有设备，工作愉快。”
快要走出房间时柳卓停了一下，背对着治疗床深吸一口气，折返回来。
“你生我气了，”她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维克多笑了。
“我能看得出你有没有说谎，”他说，“相信我，你还没有学会害怕。”
柳卓表情僵硬，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后她趁着游戏还在下载，先搜索了一下“奥尔迦·奥尔洛娃”这个名字，第一条搜索结果就让人大跌眼镜。
奥尔迦确实是斯德哥尔摩舞蹈学院的学生，但她最出名的事迹却是被指认为商业间谍，窃取银色科技机密倒卖给竞争对手，而方法则是接近伊森。
乍看之下这是个无聊的桃色新闻，附带的视频里还有一段看起来是记者堵住了伊森的座驾，熟悉的‘野马’车摇下了半面车窗，里面的人是埃丝特。
她满头浅褐色的卷发显然精心打理过，当天气温较低，面对记者的提问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
柳卓往下滑着页面，发现奥尔迦并没有受到处罚，伊森公开表示两人没有关系，窃取机密纯属子虚乌有。之后奥尔迦被拍到频频出入于伊森的别墅，并且在之后迅速出国，到瑞典学习。
如果维克多了解这一节，那他知道柳卓被银色科技盯上的事就说得过去了。
终端叮咚一声，表示下载完成。
柳卓没心思看下载页面里大量说明，接入全息头盔后眼前一黑又一亮，一行暗红的小字在视线正中浮现出来，每个字都像流淌的鲜血：
“正在检测您的人格特征……”
“您的角色为：伺机行凶的「游荡者」”
伺机行凶？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柳卓没能多想，页面突然跳转。
“请塑造您的人物形象”
旁边有一行小字，说明也可以由系统自动生成，柳卓直接选了它。
视野慢慢被苍白雾气掩盖，轻柔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谎言的世界，祝您成功发掘真相。”
雾气散去，屏幕正中的游戏人物站在一座医院的大门前，下方小字是“安心医院”。
第三视角下可以看到身后的建筑呈现出某种淡淡的红色，天空昏暗，路旁的植物大部分都已经枯死。
柳卓鼻尖似乎嗅到了一阵泥腥味，她打量起自己的人物。
外貌大体上和她本人的形象意外地很靠近，头发颜色比她的更浓，几乎贴近金属的质感，一直拖到了地面上，末端浸在泥里成了黑色。
眼睛也是灰色的，暴露在外的皮肤惨白，肢体修长得不符合人类的标准，身上的白色制服染满血迹和泥污，双手提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柳卓说不上多喜欢，觉得还看得过去，点击了确认。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声，游戏开始，转换为第一视角。
视线右上方出现了三个游戏任务：
【击杀行人0/4】
【发现秘密0/2】
【打扫盥洗室0/2】
玩游戏这件事对柳卓来说有点陌生，她先熟悉了一下新手教程，然后就在医院里移动起来。
第一个和第三个任务很简单，可第二个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柳卓站在歪倒的栅栏边，刚想进入医院，余光瞥到树丛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行人」吗？
柳卓立刻抬腿就追。
多亏维克多的设备给力，她毫不费力就看清了「行人」的逃跑方向，赶在他跑掉进入医院之前挥刀砍中他后背，鲜血喷溅，右上角立刻跳出提示：
“新手第一步！任务一进度25%，再接再厉！”
再看被她砍中的人，正拖着身体在地上爬动，柳卓上去又是一刀，【任务一】变成了“1/4”，分数加400。
教程里说分数越高得到的奖励越多，这个奖励又是什么？
被击杀的「行人」应该丢到视野里标红的垃圾场，期间「游荡者」可以选择继续处理尸体避免「行人」复活，也可以继续行凶。
柳卓分出一只手拖起行人就走，把他扔进垃圾场后直奔医院大楼。
追人和发现秘密看起来都比打扫盥洗室难，在完成任务越多越好的前提下当然是先挑简单的来。
医院楼道暗沉阴森，每个房间都没有门，墙根生出了青苔，地板上还有一滩滩污水。
不知道系统生成人物的依据是什么，柳卓脚上是双高跟鞋，抛去上面和制服上如出一辙的血迹不看，款式甚至颇为时尚。
跑起来没什么影响，柳卓沿着走廊嗒嗒地快步走着，很快找到了地方。
标着盥洗室的房间大门紧闭，上面的标签已经褪成了白色，内容仍然显眼：“闲人免进，违者重罚”。
等等，盥洗室为什么会不让人进啊？
柳卓推门的手停住了，往后退了两步，果断一脚踹开了门。
木门咣当一声开了，门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东西。
“我是来打扫卫生的，”柳卓对着门里大团黑雾说，“不算闲人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柳卓走了进去，穿过黑雾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大砍刀却“当啷”一声脱了手。
武器脱手可能会引发致命后果，顾不上打量里面究竟是什么景象，柳卓赶紧蹲下身去捡。
这玩意拎在手里的时候不觉得沉，一旦掉了肩膀顿时感觉一阵酸麻，柳卓一边在地上摸索，一边忍不住活动胳膊，但她在黑暗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刀柄。
“啪”一声，灯亮了。
柳卓是蹲着的，这时她慢慢抬起了脑袋。
狭小的空间内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漆黑的人形生物，它们一个接一个摞在一起，一直挤到天花板，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双又亮又白的眼睛，瞳仁是很小的一个点。
柳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两条胳膊都震了起来。
两排洗手池里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镜子里映着火光，墙皮剥落，光洁的瓷砖地面在变黑。
柳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晚上好。”
焦尸们动了起来，它们都手拉着手，歪斜的形体上看不出生前残留的哪怕一点点痕迹。
镜子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你好”。
“你们是谁？”柳卓问，“这是哪儿？”
她其实还想问一句“你们认识我吗”，镜子上已经浮现出了回答。
“我们是十一个被火烧死的人。”
柳卓后背迅速蹿起一层寒意，她不动声色地看看门。
已经被焦尸们堵上了。
柳卓想到了那十一个死在白雪研究所里的人，她尽力保持平静：“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镜子里的火光变幻了一会儿。
“Wesley
Iris
Lewis
Simon
Eliza
Elaine
Irene
Noah
Gavin
Olivia
Ursula”
柳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我记住了，谢谢你们。”
然而镜子里的火光还在跳动。
“Lyudmila”
“Yu”
柳德米拉，和虞。
是柳卓的俄语名字和维克多的中文姓氏。
“他们之外还有两个，H.E.R会帮助我们。”
柳卓说：“是吗。”
话音刚落，她一拳打碎了镜面！
火光消失的瞬间她的砍刀从镜子里掉了出来，柳卓抬手接住，紧接着揪住离她最近的焦尸抬脚猛踹，碳化的肢体脆弱无比，刹那间就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高跟鞋在沾水的地面擦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Will seeing you（将注视你），”柳卓缓缓念出所有名字的首字母，“医院就是另一个缺少的‘I’吧？十三个人，最后的晚餐，还真有你们的……”
看来必须去安全部收破烂了。
柳卓不想当杀人犯，要洗清嫌疑就非得弄清楚研究所爆炸的真相，十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以及……
H.E.R，希瑟·埃文斯·雷克斯。
“我会找到你的，”柳卓轻声说，“我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同龄人①一个下场。”
床边身穿淡绿色套装的人影正在记录数据，鞋跟后似乎映着一圈光晕，垂落肩头的棕发像上好的绸缎，就连话语也优美动听：
“以我的职业来说，能给出的建议只有一条，”她说俄语，略带远东地区口音，“您必须接受更精密的医疗手段介入治疗。”
“至少要十五个小时才能到赫尔辛基，”维克多说，他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毯子，“发动机能源不足，加快行驶会毁了全套设备。”
“那就转向，”医生说，“到更近的尼雪平，或者途径奥兰群岛时停下，你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维克多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尤为冷酷，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另一道人影就滑进黑暗的房间，像鱼入海一样悄无声息。
柳卓推门进来时没有发出响动，智能系统识别她的假身份后自动开锁，她盯着一边的医疗器械看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注意到医生的投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维克多的基因检测一栏赫然写着：42%人类肌肉及神经元，58%电子神经元，液态金属外骨骼行走装置。
柳卓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维克多双眼中的红点还在闪烁：“你可以坐到这里来吗？”
这双仿生电子眼常常令人不敢直视他。
柳卓拽了拽背心下摆，还没开口，维克多却先一步做了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说。
“我先向你说明几件事，”液态金属只包裹了他大半个手掌，露在外面的十指苍白细弱，“你应该都记不清了。”
柳卓靠着医疗舱点点头。
“我是华裔，姓虞，我继父姓沃尔科夫，瘫痪前我在圣彼得堡攻读医学，”维克多语气冷静，“那家研究所的名字是‘白雪’，明面上的负责人叫基里尔·M·D，实际上它接受银色科技的资助，一直秘密进行生物实验……”
“你先等一下。”
柳卓看着医疗舱屏幕，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维克多身上的金属外骨骼不能带进医疗舱，要脱掉又不太容易，管子都被拽出舱外连在他身上，此刻仍在运转中。
显示屏上他的心跳偏慢，各种颜色的药剂在努力提高血压和体温指标，但状况看起来并不妙。
看起来不像假的。
柳卓大脑昏沉，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说点有关维克多身体的话，但她掐了把自己，努力将身体内陌生的情绪抽离出去，集中注意力到另一件事情上。
他的基因检测为人类神经元和机械神经元，还有各种植入系统。
分化者都是接受过植入手术的人类，也就是说他们的基因都一定是混合的，怎么会出现柳卓那种百分之百是人类的情况？
“怎么回事，”柳卓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没有机械义体，你却说我是分化者？”
维克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的确是特殊的那一个，”他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发现。”
柳卓在心底冷笑一声。
如果真的不想让她知道，直接拿几针药剂就行，为什么要打开医疗舱？
“活动素是怎么回事？”她再一次问，“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给我注射它？”
维克多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敲床边。
“活动素还没有获得承认，柳多切克，它能保护你的内脏不被电流灼伤，至于具体情况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淡蓝色的全息投影，一看标题，正是刚刚柳卓连入的招聘网站。
维克多的大脑内置接口，他上网的速度要快得多，只见他输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筛选条件，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标有高危的“收破烂”。
“这是俄联邦安全部的几个月前发布在网上的信息，”维克多说，“银色科技是全球最大的义体制造公司，只有在政府里才能躲过他们。”
“你是说我得去应聘？”柳卓问。
话一出口她就用力掐自己。
柳卓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从昨天到现在维克多的反应全都在她意料之外，她不能容忍自己处于被动。
但是，她的一切手段好像用不出来……
在维克多面前，她时常有一种已经被他窥探到内心的错觉。
目前一切仍是谜团，她不该那么快卸下防线信任他。
柳卓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柔软了一些：“我是说，真的要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试探着握住维克多的手臂凑近他，血管透过皮肤一下一下搏动，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维克多没有表现出抗拒，柳卓靠近一步圈住他的脖颈，说：“你希望我去吗？”
这个拥抱略显奇怪，维克多没动，黑发扫在她颈窝，他似乎笑了一声，抬起手，两根手指贴在柳卓眼角，像一个冰凉的吻。
“只有你能伤害我，”他答非所问，“你以后要记得这件事。”
柳卓双臂一阵痉挛，她条件反射般缩回手，空气中掀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那我要怎么办？”柳卓克制着逃离的冲动，“如果被发现……”
“你自己也必须忘记这件事，”维克多说，“绝不能同任何人提起。”
异能是异常电流带来的，而异常电流是机械带来的，柳卓没有机械体，那她的异能是从哪里来的？
柳卓直觉这件事和白雪研究所爆炸的真相有关，但还没来得及多想，维克多就从她口袋里摸出终端切入网络。
“你也看到了，”他说，“现在选中它，填写真实信息。”
柳卓只能照做，很快，页面就跳出提示：
“请完成能力测试。”
“这项工作真正的内容和银色科技有关，”维克多轻描淡写，“他们的子公司最近研发了一款全息游戏，叫作‘谎言之吻’，里面可能藏着一些东西，放心，玩家信息保密，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柳卓就点击了确认。
了解对手是胜利的第一步，尽管银色科技可能并没有把她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但毕竟坏了他们的事。
而维克多虽然隐瞒了很多，可柳卓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
维克多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刚才的房间柜子里有设备，工作愉快。”
快要走出房间时柳卓停了一下，背对着治疗床深吸一口气，折返回来。
“你生我气了，”她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维克多笑了。
“我能看得出你有没有说谎，”他说，“相信我，你还没有学会害怕。”
柳卓表情僵硬，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后她趁着游戏还在下载，先搜索了一下“奥尔迦·奥尔洛娃”这个名字，第一条搜索结果就让人大跌眼镜。
奥尔迦确实是斯德哥尔摩舞蹈学院的学生，但她最出名的事迹却是被指认为商业间谍，窃取银色科技机密倒卖给竞争对手，而方法则是接近伊森。
乍看之下这是个无聊的桃色新闻，附带的视频里还有一段看起来是记者堵住了伊森的座驾，熟悉的‘野马’车摇下了半面车窗，里面的人是埃丝特。
她满头浅褐色的卷发显然精心打理过，当天气温较低，面对记者的提问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
柳卓往下滑着页面，发现奥尔迦并没有受到处罚，伊森公开表示两人没有关系，窃取机密纯属子虚乌有。之后奥尔迦被拍到频频出入于伊森的别墅，并且在之后迅速出国，到瑞典学习。
如果维克多了解这一节，那他知道柳卓被银色科技盯上的事就说得过去了。
终端叮咚一声，表示下载完成。
柳卓没心思看下载页面里大量说明，接入全息头盔后眼前一黑又一亮，一行暗红的小字在视线正中浮现出来，每个字都像流淌的鲜血：
“正在检测您的人格特征……”
“您的角色为：伺机行凶的「游荡者」”
伺机行凶？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柳卓没能多想，页面突然跳转。
“请塑造您的人物形象”
旁边有一行小字，说明也可以由系统自动生成，柳卓直接选了它。
视野慢慢被苍白雾气掩盖，轻柔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谎言的世界，祝您成功发掘真相。”
雾气散去，屏幕正中的游戏人物站在一座医院的大门前，下方小字是“安心医院”。
第三视角下可以看到身后的建筑呈现出某种淡淡的红色，天空昏暗，路旁的植物大部分都已经枯死。
柳卓鼻尖似乎嗅到了一阵泥腥味，她打量起自己的人物。
外貌大体上和她本人的形象意外地很靠近，头发颜色比她的更浓，几乎贴近金属的质感，一直拖到了地面上，末端浸在泥里成了黑色。
眼睛也是灰色的，暴露在外的皮肤惨白，肢体修长得不符合人类的标准，身上的白色制服染满血迹和泥污，双手提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柳卓说不上多喜欢，觉得还看得过去，点击了确认。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声，游戏开始，转换为第一视角。
视线右上方出现了三个游戏任务：
【击杀行人0/4】
【发现秘密0/2】
【打扫盥洗室0/2】
玩游戏这件事对柳卓来说有点陌生，她先熟悉了一下新手教程，然后就在医院里移动起来。
第一个和第三个任务很简单，可第二个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柳卓站在歪倒的栅栏边，刚想进入医院，余光瞥到树丛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行人」吗？
柳卓立刻抬腿就追。
多亏维克多的设备给力，她毫不费力就看清了「行人」的逃跑方向，赶在他跑掉进入医院之前挥刀砍中他后背，鲜血喷溅，右上角立刻跳出提示：
“新手第一步！任务一进度25%，再接再厉！”
再看被她砍中的人，正拖着身体在地上爬动，柳卓上去又是一刀，【任务一】变成了“1/4”，分数加400。
教程里说分数越高得到的奖励越多，这个奖励又是什么？
被击杀的「行人」应该丢到视野里标红的垃圾场，期间「游荡者」可以选择继续处理尸体避免「行人」复活，也可以继续行凶。
柳卓分出一只手拖起行人就走，把他扔进垃圾场后直奔医院大楼。
追人和发现秘密看起来都比打扫盥洗室难，在完成任务越多越好的前提下当然是先挑简单的来。
医院楼道暗沉阴森，每个房间都没有门，墙根生出了青苔，地板上还有一滩滩污水。
不知道系统生成人物的依据是什么，柳卓脚上是双高跟鞋，抛去上面和制服上如出一辙的血迹不看，款式甚至颇为时尚。
跑起来没什么影响，柳卓沿着走廊嗒嗒地快步走着，很快找到了地方。
标着盥洗室的房间大门紧闭，上面的标签已经褪成了白色，内容仍然显眼：“闲人免进，违者重罚”。
等等，盥洗室为什么会不让人进啊？
柳卓推门的手停住了，往后退了两步，果断一脚踹开了门。
木门咣当一声开了，门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东西。
“我是来打扫卫生的，”柳卓对着门里大团黑雾说，“不算闲人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柳卓走了进去，穿过黑雾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大砍刀却“当啷”一声脱了手。
武器脱手可能会引发致命后果，顾不上打量里面究竟是什么景象，柳卓赶紧蹲下身去捡。
这玩意拎在手里的时候不觉得沉，一旦掉了肩膀顿时感觉一阵酸麻，柳卓一边在地上摸索，一边忍不住活动胳膊，但她在黑暗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刀柄。
“啪”一声，灯亮了。
柳卓是蹲着的，这时她慢慢抬起了脑袋。
狭小的空间内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漆黑的人形生物，它们一个接一个摞在一起，一直挤到天花板，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双又亮又白的眼睛，瞳仁是很小的一个点。
柳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两条胳膊都震了起来。
两排洗手池里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镜子里映着火光，墙皮剥落，光洁的瓷砖地面在变黑。
柳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晚上好。”
焦尸们动了起来，它们都手拉着手，歪斜的形体上看不出生前残留的哪怕一点点痕迹。
镜子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你好”。
“你们是谁？”柳卓问，“这是哪儿？”
她其实还想问一句“你们认识我吗”，镜子上已经浮现出了回答。
“我们是十一个被火烧死的人。”
柳卓后背迅速蹿起一层寒意，她不动声色地看看门。
已经被焦尸们堵上了。
柳卓想到了那十一个死在白雪研究所里的人，她尽力保持平静：“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镜子里的火光变幻了一会儿。
“Wesley
Iris
Lewis
Simon
Eliza
Elaine
Irene
Noah
Gavin
Olivia
Ursula”
柳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我记住了，谢谢你们。”
然而镜子里的火光还在跳动。
“Lyudmila”
“Yu”
柳德米拉，和虞。
是柳卓的俄语名字和维克多的中文姓氏。
“他们之外还有两个，H.E.R会帮助我们。”
柳卓说：“是吗。”
话音刚落，她一拳打碎了镜面！
火光消失的瞬间她的砍刀从镜子里掉了出来，柳卓抬手接住，紧接着揪住离她最近的焦尸抬脚猛踹，碳化的肢体脆弱无比，刹那间就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高跟鞋在沾水的地面擦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Will seeing you（将注视你），”柳卓缓缓念出所有名字的首字母，“医院就是另一个缺少的‘I’吧？十三个人，最后的晚餐，还真有你们的……”
看来必须去安全部收破烂了。
柳卓不想当杀人犯，要洗清嫌疑就非得弄清楚研究所爆炸的真相，十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以及……
H.E.R，希瑟·埃文斯·雷克斯。
“我会找到你的，”柳卓轻声说，“我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同龄人①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