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山距离长安城东百里之外，方圆近五万亩。山上有座丹霞观，自齐朝开国以来，已受香火百年有余。
裴卿云被张玉笙带到了丹霞后山一座僻静简陋的小院里。
“这是丹霞观玄清知院用来闭关的地方，平时不来。我托了他，他许我们用上一月。”张玉笙背着徒弟进了院子，小心地让人趴在床上。他们在来的路上已做了简单的敷药包扎，裴卿云吃了点东西，总算把这条小命给续上了。
裴卿云乖乖趴着，看着张玉笙里里外外地忙活。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师父救下。
张玉笙，盛京二十万禁军教习，年逾四十五，拥有一身极高的武艺，与她的父亲裴颍乃从前的军中同门。裴颍如今任职太子左司御率，或许是裴家代代从军的关系，本人十分尚武。家风如此，他生的几个孩子也极有天赋。裴颍见状，请来老友收了孩子为徒。
嫡姐嫡兄养尊处优，嫌弃平时无人练手。剩下两个庶子女年纪太小，唯有排行老三的裴卿云正合适，裴卿云便也跟着拜了师。
裴卿云并不是裴家最有天赋的小孩，却是最刻苦的一个。
她不想被嫡姐打得太狠而无还手之力，是以她总是在偷偷练习。某次被张玉笙发现，张玉笙赞她刻苦上进，也看出这个女孩在家中生活不易，从此以后多开小灶。十多年下来，他对裴卿云的教导与喜爱远远超出了其他的孩子。
张玉笙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裴卿云已经小睡了一会。她自背部以下到膝弯的伤连成一片，一看就是受了杖刑。女子受杖刑，必定是家中原因所致。
张玉笙想说什么，裴卿云心中也有疑惑。
“我今早到你家去，颍兄说你昨夜突发暴病，死了，”师徒俩四目相对，张玉笙率先开口道，“你的筋骨我最清楚，他瞒不过我，便都说了。”
张玉笙说这些话时语气淡淡，裴卿云听到耳朵里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揪住怀里的枕头，叫道：“师父，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张玉笙摆摆手，继续道：“崔小侯爷中意你，你们俩情投意合，这些都无妨。可他给你递信，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该深夜赴会，可谓大错特错。不过……颍兄这事办得极为不妥，打你也不该下此狠手。”
不由分说，不听辩解。嫌小厮打得不够狠，亲自上手连杖二十下。正是那二十下，打伤了裴卿云的心肺。十六岁的女孩身子骨哪里禁得住一个成年军人的手劲，立刻吐了血，闭了气息。
如果不是裴卿云有十一年的习武根基，恐怕当下就一命呜呼了。
等到小厮见势不对，赶紧拉住，已经来不及了。当下一片混乱，无论鼻息还是脉息，都没了。
他们都以为这个女孩是真的死了，齐朝刑法甚严，即使是家中仆从犯法也应交由官府处置。家中未婚女儿犯了罪过，不交官府，也应交由宗族处理，而不是由家主私刑打死——何况这位一家之主，还是在朝官员。
裴颍冷静下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裴卿云无论怎么说都是裴家的女儿，这事捅出去，不仅裴颍要吃罪，裴家整个家族的名望都要受到连累。当下，裴夫人提出，把裴卿云连夜拉到城外埋葬，只当她暴病而亡，隔日就给她治丧。
好在裴家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裴颍冷汗涔涔，答应了。可是昨夜突发暴雨，夫人惊吓发疯，小厮追了两里地才把夫人拉住带回家，裴颍甚至来不及申饬小厮没能把裴卿云彻底埋葬这件事。
这件事本身就办得漏洞百出，经不起细究。幸好死的只是个在外没名声的庶女——裴卿云自小没有生母，是被一个奶母带在身边教养的。她被张玉笙收为徒弟之后，随着嫡姐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根本不与人打交道，身边也没有侍女陪伴。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还有个师父张玉笙，他隔天一早就上门了，原本要来带裴卿云出去练剑的。裴颍与张玉笙数十年兄弟同盟，张玉笙又对自己的徒弟了解甚深，这事儿根本瞒不住他，裴颍一边懊丧，一边将此事和盘托出。
“我答应你父亲来看上一看，所以我今晚必须回城，给你父亲一个准信。”
裴卿云究竟是生是死，只在张玉笙的一句话。
“师父……”
她意识到，如果张玉笙说她还活着，那么裴家必定会来人接她回家。她回去以后，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自由习武，许嫁心上人了。重则，她会被送到内廷狱服刑；轻则，她会被安排到女观里青灯一生。
“可我是冤枉的……师父。”裴卿云顾不得了，泪水不住地往下掉，“我没有要与人私奔，也没有不自爱！我是冤枉的，我相信崔小侯爷光风霁月，可是那封信里还有他的随身玉饰，我以为他真的只是要与我见一面。”
裴卿云说完，呜呜哭起来。
昨日午间，婢女悄悄拿了一封信和一件玉饰进来。她认得那件玉饰，是崔小侯爷随身之物。而信上则写道，二更时在裴家后院二门外相见，有言相告。她亲自前往，孰料等来的是裴父裴母。
齐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私下许嫁并不少见。固然夜间会面有损些声誉，但毕竟罪不至死。
裴颍向来冷静行事，那晚上却好像愤怒地失去了理智。开口就责骂她不知廉耻，要与外男私奔，与其等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如直接打死了事。句句都是在定她的罪，根本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你们裴家的家事，我本不该置喙。但事缓则圆，你干脆在这好好休养，我会同你父亲好好商量，不教你受冤。”
张玉笙无法回应她的冤情，小女儿家的情思深种，做师父的也无法相劝。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说道：“你在裴家这些年过得受屈，师父知道，由你自己选。”
由你自己选这五个字说出来，裴卿云猛地一惊，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她方才大哭一场，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身上热汗褪去，她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唯一能选择人生走向的机会。
“如、如果师父说我死了——”
“等你伤好后，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我的江南老家。我还未从军前曾拜师学武，有个同门师兄在苏州开武馆，你可放心去那里投奔他。过两年，给你找个人家嫁了。只是门第上……肯定是不如在裴家选得般配。”
张玉笙把这些打算说得很流畅，显然在心里盘算过很多遍。裴卿云非常肯定，张玉笙早就把这条退路给她想明白了。
“师父，为什么……”
裴卿云没有问完，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我与你父亲数十年同袍兄弟，我自然不忍见他因为误杀女儿获罪。我除了你们裴家三兄妹，再没有收过徒弟，你又是最得我心的一个。何况在这件事上，你回去很难自证清白，只有师父相信你的品行，是没用的。”
是以，张玉笙只能介入裴家这场因果。
对裴卿云来说，自证这种事本身就难。她总不能回去找崔小侯爷来证明两人不是要私奔，那岂不是让裴家被人笑掉大牙？裴颍估计又得打她一顿。
张玉笙给她想的路是最好的退路。
天色渐暮，张玉笙已经在外耽搁了大半日。他必须连夜骑马回城，否则将会惹起裴家的怀疑。留给裴卿云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了。
裴卿云将自己的脸慢慢贴回枕上，右眼眶里残存的泪轻轻滚落，濡湿了左眼睫毛。她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照顾的女孩，出生在武将门楣之下，想要拥有多少父母宠爱是不可能的，嫡母虽然不重视，到底也没有短过她的吃穿与教育。她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直到认识崔毓。
她心中的疑云始终没有消散，她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裴家这十几年来过着还算平稳的人生，主要是因为她一直努力藏匿自己的存在，没有引起过威胁和麻烦。
她将一直以来紧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任由自己的脸完全埋进枕头里。她放弃了似的，闷闷地说：“师父，我听你的。”
“你可想好了？若选了这条路，恐怕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家了。”
裴卿云哼笑了一声：“师父以为，我选择回家，他们就会听我解释吗？”
此话一出，张玉笙旋即陷入沉默。
河东裴家本就是名门望族，裴颍这一脉作为旁支，同样十分出色。裴氏治家极严是出了名的，但裴颍本人在教导子女上却一向开明：他要女儿们读书明理、识字记账、习武强身。他认为嫡庶一脉同枝，应该同心一体地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他对女儿的教养与家里的男子并无差别。
但他对女儿们的婚事安排却相当固执己见：他只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每个女儿的婚事都尽到最大的作用，他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父亲没有任何不同。
裴卿云触了他的逆鳞，即使挨了这顿打，回去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不用说还想有解释的机会。
“师父，”裴卿云轻声道，“我不想被关一辈子，我至少要清白地活着。”
她在诗书里徜徉的时候，只一句“咸阳之南，直望五千里，见云峰之崔嵬”就勾得她心驰神往。彼时她曾感叹自己或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看上一看了，可是阴差阳错之际，机会忽然哐当一下，掉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这个机会，需要她放弃裴家女的身份与名声。
门楣是枷锁，婚姻莫不如是，她的内心其实早就有了选择。
裴卿云被张玉笙带到了丹霞后山一座僻静简陋的小院里。
“这是丹霞观玄清知院用来闭关的地方，平时不来。我托了他，他许我们用上一月。”张玉笙背着徒弟进了院子，小心地让人趴在床上。他们在来的路上已做了简单的敷药包扎，裴卿云吃了点东西，总算把这条小命给续上了。
裴卿云乖乖趴着，看着张玉笙里里外外地忙活。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师父救下。
张玉笙，盛京二十万禁军教习，年逾四十五，拥有一身极高的武艺，与她的父亲裴颍乃从前的军中同门。裴颍如今任职太子左司御率，或许是裴家代代从军的关系，本人十分尚武。家风如此，他生的几个孩子也极有天赋。裴颍见状，请来老友收了孩子为徒。
嫡姐嫡兄养尊处优，嫌弃平时无人练手。剩下两个庶子女年纪太小，唯有排行老三的裴卿云正合适，裴卿云便也跟着拜了师。
裴卿云并不是裴家最有天赋的小孩，却是最刻苦的一个。
她不想被嫡姐打得太狠而无还手之力，是以她总是在偷偷练习。某次被张玉笙发现，张玉笙赞她刻苦上进，也看出这个女孩在家中生活不易，从此以后多开小灶。十多年下来，他对裴卿云的教导与喜爱远远超出了其他的孩子。
张玉笙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裴卿云已经小睡了一会。她自背部以下到膝弯的伤连成一片，一看就是受了杖刑。女子受杖刑，必定是家中原因所致。
张玉笙想说什么，裴卿云心中也有疑惑。
“我今早到你家去，颍兄说你昨夜突发暴病，死了，”师徒俩四目相对，张玉笙率先开口道，“你的筋骨我最清楚，他瞒不过我，便都说了。”
张玉笙说这些话时语气淡淡，裴卿云听到耳朵里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揪住怀里的枕头，叫道：“师父，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张玉笙摆摆手，继续道：“崔小侯爷中意你，你们俩情投意合，这些都无妨。可他给你递信，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该深夜赴会，可谓大错特错。不过……颍兄这事办得极为不妥，打你也不该下此狠手。”
不由分说，不听辩解。嫌小厮打得不够狠，亲自上手连杖二十下。正是那二十下，打伤了裴卿云的心肺。十六岁的女孩身子骨哪里禁得住一个成年军人的手劲，立刻吐了血，闭了气息。
如果不是裴卿云有十一年的习武根基，恐怕当下就一命呜呼了。
等到小厮见势不对，赶紧拉住，已经来不及了。当下一片混乱，无论鼻息还是脉息，都没了。
他们都以为这个女孩是真的死了，齐朝刑法甚严，即使是家中仆从犯法也应交由官府处置。家中未婚女儿犯了罪过，不交官府，也应交由宗族处理，而不是由家主私刑打死——何况这位一家之主，还是在朝官员。
裴颍冷静下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裴卿云无论怎么说都是裴家的女儿，这事捅出去，不仅裴颍要吃罪，裴家整个家族的名望都要受到连累。当下，裴夫人提出，把裴卿云连夜拉到城外埋葬，只当她暴病而亡，隔日就给她治丧。
好在裴家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裴颍冷汗涔涔，答应了。可是昨夜突发暴雨，夫人惊吓发疯，小厮追了两里地才把夫人拉住带回家，裴颍甚至来不及申饬小厮没能把裴卿云彻底埋葬这件事。
这件事本身就办得漏洞百出，经不起细究。幸好死的只是个在外没名声的庶女——裴卿云自小没有生母，是被一个奶母带在身边教养的。她被张玉笙收为徒弟之后，随着嫡姐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根本不与人打交道，身边也没有侍女陪伴。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还有个师父张玉笙，他隔天一早就上门了，原本要来带裴卿云出去练剑的。裴颍与张玉笙数十年兄弟同盟，张玉笙又对自己的徒弟了解甚深，这事儿根本瞒不住他，裴颍一边懊丧，一边将此事和盘托出。
“我答应你父亲来看上一看，所以我今晚必须回城，给你父亲一个准信。”
裴卿云究竟是生是死，只在张玉笙的一句话。
“师父……”
她意识到，如果张玉笙说她还活着，那么裴家必定会来人接她回家。她回去以后，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自由习武，许嫁心上人了。重则，她会被送到内廷狱服刑；轻则，她会被安排到女观里青灯一生。
“可我是冤枉的……师父。”裴卿云顾不得了，泪水不住地往下掉，“我没有要与人私奔，也没有不自爱！我是冤枉的，我相信崔小侯爷光风霁月，可是那封信里还有他的随身玉饰，我以为他真的只是要与我见一面。”
裴卿云说完，呜呜哭起来。
昨日午间，婢女悄悄拿了一封信和一件玉饰进来。她认得那件玉饰，是崔小侯爷随身之物。而信上则写道，二更时在裴家后院二门外相见，有言相告。她亲自前往，孰料等来的是裴父裴母。
齐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私下许嫁并不少见。固然夜间会面有损些声誉，但毕竟罪不至死。
裴颍向来冷静行事，那晚上却好像愤怒地失去了理智。开口就责骂她不知廉耻，要与外男私奔，与其等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如直接打死了事。句句都是在定她的罪，根本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你们裴家的家事，我本不该置喙。但事缓则圆，你干脆在这好好休养，我会同你父亲好好商量，不教你受冤。”
张玉笙无法回应她的冤情，小女儿家的情思深种，做师父的也无法相劝。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说道：“你在裴家这些年过得受屈，师父知道，由你自己选。”
由你自己选这五个字说出来，裴卿云猛地一惊，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她方才大哭一场，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身上热汗褪去，她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唯一能选择人生走向的机会。
“如、如果师父说我死了——”
“等你伤好后，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我的江南老家。我还未从军前曾拜师学武，有个同门师兄在苏州开武馆，你可放心去那里投奔他。过两年，给你找个人家嫁了。只是门第上……肯定是不如在裴家选得般配。”
张玉笙把这些打算说得很流畅，显然在心里盘算过很多遍。裴卿云非常肯定，张玉笙早就把这条退路给她想明白了。
“师父，为什么……”
裴卿云没有问完，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我与你父亲数十年同袍兄弟，我自然不忍见他因为误杀女儿获罪。我除了你们裴家三兄妹，再没有收过徒弟，你又是最得我心的一个。何况在这件事上，你回去很难自证清白，只有师父相信你的品行，是没用的。”
是以，张玉笙只能介入裴家这场因果。
对裴卿云来说，自证这种事本身就难。她总不能回去找崔小侯爷来证明两人不是要私奔，那岂不是让裴家被人笑掉大牙？裴颍估计又得打她一顿。
张玉笙给她想的路是最好的退路。
天色渐暮，张玉笙已经在外耽搁了大半日。他必须连夜骑马回城，否则将会惹起裴家的怀疑。留给裴卿云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了。
裴卿云将自己的脸慢慢贴回枕上，右眼眶里残存的泪轻轻滚落，濡湿了左眼睫毛。她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照顾的女孩，出生在武将门楣之下，想要拥有多少父母宠爱是不可能的，嫡母虽然不重视，到底也没有短过她的吃穿与教育。她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直到认识崔毓。
她心中的疑云始终没有消散，她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裴家这十几年来过着还算平稳的人生，主要是因为她一直努力藏匿自己的存在，没有引起过威胁和麻烦。
她将一直以来紧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任由自己的脸完全埋进枕头里。她放弃了似的，闷闷地说：“师父，我听你的。”
“你可想好了？若选了这条路，恐怕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家了。”
裴卿云哼笑了一声：“师父以为，我选择回家，他们就会听我解释吗？”
此话一出，张玉笙旋即陷入沉默。
河东裴家本就是名门望族，裴颍这一脉作为旁支，同样十分出色。裴氏治家极严是出了名的，但裴颍本人在教导子女上却一向开明：他要女儿们读书明理、识字记账、习武强身。他认为嫡庶一脉同枝，应该同心一体地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他对女儿的教养与家里的男子并无差别。
但他对女儿们的婚事安排却相当固执己见：他只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每个女儿的婚事都尽到最大的作用，他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父亲没有任何不同。
裴卿云触了他的逆鳞，即使挨了这顿打，回去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不用说还想有解释的机会。
“师父，”裴卿云轻声道，“我不想被关一辈子，我至少要清白地活着。”
她在诗书里徜徉的时候，只一句“咸阳之南，直望五千里，见云峰之崔嵬”就勾得她心驰神往。彼时她曾感叹自己或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看上一看了，可是阴差阳错之际，机会忽然哐当一下，掉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这个机会，需要她放弃裴家女的身份与名声。
门楣是枷锁，婚姻莫不如是，她的内心其实早就有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