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做了春梦,还那么清晰,啊啊啊啊,没脸见人了。曲小野双手捂脸一阵抓狂,须臾,斜倒在枕头上,四肢大敞,等待体内热意褪去。

    身体逐渐冷却,心却无法平静。宋深,宋深。只是将这两个字含在口中默念,便使她脸红心跳,进而再次引发体内热潮。

    曲小野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这陌生的感觉令她激动又恐慌。她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寻求安抚,但拿过手机,却停了下来。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对小姐妹们开口?

    于是长叹口气,两手捂住胸口,试图按住强力砰砰跳动的心脏,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然而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只手。手背上青筋笼起,大臂肌肉臌胀,热汗涔涔,视线稍偏,便是滑动的喉结和微启的唇。

    宋深用那把火燎过的烟嗓,贴着她耳廓唤她名字,唤得她久久无法回神。

    像泡在一池暖流中,她融化其中。每回应一句,暖流便往下滴一滴。宋深叫得急,暖流便成股往下淌,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哗哗啦啦。

    曲小野就这样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回味着梦中所有,直至蒙出了一身汗,才探头出来大口喘息。

    她摸过手机点开,凌晨两点四十,这觉肯定是没法睡了。不知道宋深睡了没,好想听他声音,和他说几句话。

    先发条短信吧,万一人已经睡了,打电话吵醒多不好。她抱着手机斟酌了半天,还是只打下了宋深的名字,点了发送。

    等了十来分钟,没等到回信,她索性开灯下床,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翻个泛黄的日记本,翻到背面,从书包里拿出周生香送她的墨绿色英雄钢笔,吸满墨水,记下日期,写到:

    我今晚梦到了他!还有他的手,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只想了一丢丢啊,怎么会梦的那么清楚,还真以为把床单搞湿了。啊啊啊啊,我竟然是个大色狼!

    写完心中激荡释放不少,读一遍甚觉羞耻,想撕了纸张毁尸灭迹,却又舍不得。

    她从前偶尔写日记,都只为倾泻心中难以消化的负面情绪,写完或丢或撕或烧毁,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了就好。此刻抱着写满心事的笔记本,却连卷曲的页脚都要抚平。

    纠结再三,曲小野拿笔划掉重点字样,把本子压到书架最下面,躺回床上。

    做坏事的脸颊余热未褪,她放空状盯着天花板,思绪蒲公英般漫无止境飘散,齐刷刷飘向花圃后面的小木屋。

    他会不会梦到我?

    他会不会也做这么羞耻的梦?

    他要是知道我在梦里都干了什么,会讨厌我吗?

    唉,没脸见他了。

    胡思乱想间,眼角余光瞄到衣柜,又起身爬过去,翻翻找找,在衣柜最里面发现了一件白色缎面的吊带长裙。

    裙子款式简洁大方。上半身是紧致裹身的胸衣样式,腰间两条横向褶皱从视觉上提高了腰线,白色缎面裙摆月光般铺开,整条裙子复古优雅,她越看越喜欢。

    于是忍不住穿上对镜自照,裙长正好遮住了小腿肌肉最发达的位置,简直完美。可惜腰部却宽了两指有余,加上裙子原有的褶皱堆在一起,看上去有点繁琐累赘。

    曲小野皱眉想了想,若用别针将宽出来的部分别起来,指定会留下针眼,这么好的布料,她舍不得。于是便又从梳妆柜里找了个玫瑰金色的鱼尾夹,尝试收紧腰线。

    腰部收紧后,裙子勾勒出她腰胯的曲线,令她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女人味。

    原来自己穿这种裙子也挺好看的,她转着圈欣赏片刻,甚为满意。但抬眼看见镜子里自己那素白的脸又一阵沮丧。她与裴潮在化妆打扮这方面一窍不通,顶多平时抹点润唇膏,涂个透明指甲油。

    温黛玉虽跟着文科班的艺术生买了不少口红眼影,但化妆技巧却如同曲小野的作文水平,十年一日不见进步。

    要是周生玉在就好了,曲小野想到了自己那时髦洋气的小姨。她小学参加六一文艺汇演,人生中第一次化妆,就是周生玉帮她画的。

    如果穿这条裙子,再画个淡妆出现在宋深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

    要不明天就穿这条裙子见他吧。不行不行,这裙子太正式了,等他给回复的那天再穿吧。

    少女脱下长裙挂好,就这样一个人惆怅着,憧憬着,猜想着,折腾到五点钟才又合眼。

    翌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拿过手机,看未读短信。

    宋深早上六点半回了她一条:怎么了?

    不再是冷冰冰的一个“嗯”,而三个字“怎么了”。

    这一细微变化令曲小野心花怒放。

    她翻身坐起,整了整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像上语文课时那般端正坐好,郑重其事回到:没事,就做了个梦。

    这梦应当有一个限定词,噩亦或春。前者被她否认,那并不是一个噩梦,噩梦不会使人在恐慌的间隙感到甜蜜。后者她羞于启口,于是只写做梦。

    宋深若问梦的内容,就编个谎哄过去。那些亲密场景,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曲小野不知不觉又回味起了那梦,脸上不禁露出痴痴的笑来,窗外忽然响起叩叩声,梦中火燎过的声音传进她耳朵:“梦见什么了?”

    宋深竟然就在门外!天哪,没看见自己刚才的傻笑吧!曲小野手忙脚乱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个茧,只留双黑亮的眼警惕地盯向窗外。

    窗户下半部分周生玉贴了波纹状的胶带,依稀可见宋深背影。

    “姐,快起床,太阳晒屁股咯!”周乐乐的声音由远至近,今天是周末。他蹦蹦跳跳来到偏屋前,正欲抬手敲门,被宋深捏住后衣领制止。

    “大树你拉我干吗?”周乐乐不明所以看着宋深,不解他意思,却也不敢挣开,便站在原地大喊:“姐,奶让我来叫你去工地上吃大锅饭,你个大懒虫!”

    原来已经正午了,这一觉睡得实在久。

    “你穿衣服。”宋深的声音沉沉响起,比梦中的要显得平静许多“我们在院子外面等你。”

    “不用了!”曲小野连忙否决他的提议,她一想到要见他就心慌手麻,怕他看出来自己做的亏心事。“你们先上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和岳语梅一起做饭的婶子今天告假,老人大清早上去帮她准备午饭。

    高温天气干活,更耗人身心。因此补充体力的午饭,对工人们而言尤其重要。

    老人做主今天改善伙食,婆媳二人忙活一早上,炒了三荤三素六大盘菜,晾了一案板凉面犒劳大家。

    曲小野到工地上时其他人均已入座。宋深身旁还有空位,但她做贼心虚,不敢坐过去。她低头绕过人群,坐到最远的角落里,刚好与宋深拉了个对角线。

    宋深眼皮轻掀看她,竟然没坐过来,不对劲。而且不敢光明正大看他,低着头羞答答的,难道想起昨晚自己做的事来,后知后觉知道害臊了?

    忆起昨晚,他右手五指不自觉微微收拢,那上面仿佛还残留少女吻上去时潮热的气息。

    “小野坐那么远能够到菜吗?”岳语梅分发完筷子坐到她身旁。

    “我能够着,舅妈。”

    其实这凉面就算不拌炒菜也很好吃。

    出自老人之手的传统手艺,和面,擀面,压面,微微发黄的面条进滚水锅里煮开,立马捞出来晾在案板上。倒入上好的胡麻油,抖散,晾三五分钟,捞进碗中,拌入新鲜的韭菜花,辣椒油和香醋,滋溜一口,满嘴生香。

    “小野多吃点肉,你太瘦了。”岳语梅打断她思绪,往她碟子里夹了一筷头五香猪头肉。

    “谢谢舅妈。”早知道岳语梅会坐在自己身边,还不如去宋深旁边。

    岳语梅在饭桌上对小辈们颇为严格。说话聊天会被骂,汤洒菜掉会被瞪,吧唧嘴的声音过大也要被说,做出拿筷子敲碗之类不讲礼貌的动作,一定会被打。

    曲小野小时候每次坐她身边吃饭都超级紧张。现在虽然缓和了,但因为格外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每次都会吃得格外局促不自在。

    “拌面就拌面,敲碗干嘛?”看吧,一旁的周乐乐已经遭揍了。

    曲小野像上课躲老师提问那般,缩肩怂脖,默默拌面。待油黄劲道的面条裹着辣油香醋一入口,食欲大涨,便也顾不上会不会挨骂了。

    少女缩在角落双手捧碗,像只贪心的小仓鼠,两腮鼓鼓,暴风入食。吃的虽香,但也挑食,猪头肉只尝一口,油麦菜一筷不动,白菜粉条只吃粉条。竟然还把和土豆丝一样粗细,一样颜色的生姜丝全挑了出来,也是个本事。

    吃到中途,不知为何低叹了一声,咀嚼的速度随之减慢。两眼放空盯着桌面,像是吃累了,也像是在思索下一口要吃什么。而后嫣红的舌尖自半张的唇间探出,缓缓舔过嘴角,就在这时,另一个角落里忽然爆发出阵猛烈的咳嗽声。

    陈叔拍宋深脊背,打趣他:“饭还两大盆呢,你抢(呛)什么?”

    “来来来,喝口汤压压。”岳语梅盛了碗面汤递过去,宋深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碗。

    面汤压下了嗓子的灼疼感,却冲不散脑海里少女舔唇的画面。宋深放下碗,低头,缓缓攥紧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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