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撒下,天地间染上一层猩红的颜色。

    “等师父我攻破敌阵,也让你再见识一把当年你师父率军驰骋沙场,端着荣光得胜归朝箪食壶浆的春风得意!”

    烈火蹭的烧了起来,把天地烧了个干净。

    天空泛起鱼肚白,白洎殷听到声响,猛的从床上坐起。若说七天养成习惯,那在边塞的这几年多,她的警觉性明显已是超乎常人。

    白洎殷向外头看去,满目都是刺眼的猩红,比以往更甚,她心头狂跳,一阵心悸,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她披了外衣,向外面走去,步伐微微有些匆忙。

    她拦住一个从那边退下来的小兵,和担架上的比,他伤的算是轻的。

    开战了。

    “侯爷呢?”

    白洎殷口中的侯爷,也就是是她的师父,定远侯杜衍。

    “沽江呢。”

    轰!

    远处传来一声轰鸣。

    白洎殷心头狂跳 ,耳边嗡嗡的炸了一阵,这是上了炮攻的架势。

    “伤口处理过了吗?”

    “没,我不妨事,公主你看看阿珂吧。”那小兵面露急色。

    白洎殷看着对方口中的“阿珂”,炮火已经腐蚀了他半个身体。

    她蹙眉道:“快带进去。”

    “哪边下来的,怎么会伤成这样?”白洎殷边问着,手下动作不减。

    “沽江。我不知道,我只见那边火光冲天,大珉军带了炮轰。”

    “可以了。”白洎殷把医疗用具一样一样往盒子里收,此刻天色已有昏暗之色。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会毒不会医,只能做简单的处理。如果不是军医不够了,绝对不至于到要她上场的地步。

    “公主,沽江失守,速虽属下退至洛平关!”来人失一名小将,此刻单膝跪地抱拳,大汗淋漓。

    白洎殷心底猛的一沉,“侯爷呢?”

    “侯爷……”

    不等对方说完,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扬起尘土。

    苏捻厉声喊了一句,她一路策马奔来,此刻勒紧马缰,面上不可避免的染上愁绪,在眉上勒出褶皱来,“洎殷!”

    白洎殷抬眸,两人四目相对。她心下稍定,提起裙摆向外跑。苏捻已披上了银寒的战甲,她伸手拉了一把白洎殷,让人借力上了马。

    白洎殷只觉得两边的树木在快速向后退去,耳边还有呜呜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白洎殷回过神来,“师娘,你带我去哪里?”

    耳边的风兀的停了,没等对方回答,白洎殷从马上纵身跳了下去。这一跳脚下去踩着个人头,白洎殷一绊,心下更乱了起来。她望着尸骸遍野,战火燃烧了这片土地,神色茫然。

    “守不住了。”苏捻道。

    “……为什么?”白洎殷声声泣血。

    “洎殷,你听我说,此番玘云的动作不是没有征兆,颜老将军纵横沙场多年,却也不明不白战死了,自新帝登基,我们和玘云的盟友关系本就微妙。”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

    “只恨敌强我弱……师娘便是死,也当死守在此,抵挡至最后一刻,这是师娘的使命,往西五里,陶将军的兵会护送你离开,走了便不要回来。”

    话至末时,苏捻虽双目赤红,却平地生出一股气势。

    “师娘!你置我于何地?!”

    只见地上那“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从背后站起来,提着剑猛的刺了过来,电光火石间,白洎殷面色一冷,她侧身闪过,右脚顺势带起地上沾了血的剑相迎,苏捻闪至那人身后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身体,白洎殷的衣摆刹那间被鲜血染红。

    白洎殷面色一白,她反复消化着苏捻说的话,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

    良久,她开口,字字句句,真真切切,“公主,理当死社稷。”

    “好,那便,一起!”

    白洎殷跨身上了马,下一刻,她只觉得后脑勺一痛,苏捻已一个手刀劈了上去。

    重影模糊中,耳边传来声音。

    “渐青!带她走!”

    好热。

    等到白洎殷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是在半夜,万籁俱寂,只剩下烛火泛着微弱的光,断断续续,烧尽最后一丝力气。

    “至湘。”

    谁在叫我?

    那声音轻轻的,却又像引魂铃音,好似能把被梦魇缠绕的人拉回来。如果……只是梦……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眼角一片温烫,泪水夹着湿意。

    “师父……。”

    耳边传来“啪嗒”一声。

    “可算醒了。”

    那声音有些苍老。她透过青灰朦胧的帘帐,只见那老妪端了杯子,一步一步像这边靠近。

    帘子被掀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猛的出现在眼前。

    “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喝些水?”

    白洎殷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右手迅速摸向左手腕间。

    空空如也!

    左手的白玉镯还在,只是右手的药囊没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了。

    白洎殷咽了咽口水,神色警惕:“你是谁?”

    “老婆子叫南浔,姑娘烧了一晚上,还是先喝点水吧。”

    白洎殷看着眼前这双浑浊眼睛,尽量让自己心稍稍安定下来,接过了水杯。

    “嬷嬷可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她带着笑意,眼睛恢复那股少女特有的灵动和纯澈。

    “这儿是青詝阁,姑娘来了这儿且安心住下。”

    白洎殷端着茶杯的手指泛白,双手有些发颤,长时间的昏迷让她觉得阵阵眩晕。她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恢复到清明的状态。

    青詝阁,好熟悉……

    她内心思忖,半晌,终于想起什么。

    颜瑾早年在边境的时候和她提过一嘴,她记得好像是宫内的一个宗教祭祀组织。

    一想到这个名字,白洎殷背上便隐隐传来一阵钝痛。

    “姑娘来了这儿暂时便是安全了,别的一会詝会来和您说。”

    白洎殷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嬷嬷,不知我如何会在这里?”

    “姑娘那日流血过度,宫里的人大概是误以为姑娘死了,便扔到了乱葬岗,所幸我们到时,您还留着一口气。”

    白洎殷不会真的那么天真的以为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她怀疑是颜瑾给她吃的那颗药丸起的作用,造成她死亡的假象。但是这次再见,她能感觉到颜瑾对她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年少时二人曾经在边境相处过一段时间,他绝对不是翻脸无情的人,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做不了朋友,但也不至于是敌人。但是具体出于什么原因,白洎殷想不出来。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颜瑾给她指了一条生路,同时也利用她撞破了束宫秋私通。

    但颜瑾为何又那么巧会出现在宫宴上。

    白洎殷没有往深处想,因为以颜瑾如今的身份,有政敌是必然的。

    她趁着对方答话的空隙,看向面前的人,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

    那眼神有些怪异。

    她的手腕上有什么?母妃留给她的白玉镯。

    是了,这些人为什么会救她?

    还有,师父师娘已经战死了,姚桎呢?现在是否还活着?

    周围环境里每一寸陌生的元素都迫使她不停的思考,警钟在脑中不停的敲,让她觉得头几乎痛的要炸开,一系列的问题接踵而至。

    直到南浔退出了房间。

    殿内。

    “陛下。”颜瑾行礼。

    “来了?依你看,如今这朝和的领兵,由谁来当合适?”萧胤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

    如今西禾收复,已改名朝和。

    自打他下令出兵攻打西禾后,这冰雹般的奏折日日打下来便没有停过。

    他甚至动手,直接杀了几名有异议的大臣。才把声音压下去了许多。

    颜瑾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臣听闻定远侯杜衍有一个徒弟?”

    半晌。

    “是啊。”皇帝点了点头,捏着眉心,“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

    “陛下要收复朝和,任西禾的人为将军是最合适的。何况定远军世代镇守边疆,与绛娄的仇恨不会比大珉的少,是最好的刀。”

    “只怕那个姚桎,不愿意降……”萧胤眯了眯眼睛,他眼下的注意力已被束连己分了去,不疑有他,道:“还有,宫老将军刚刚战死,眼下束连己带兵北,既然绛娄已派人求和,朕欲把束连己放到西北去。”

    萧胤所说的宫老将军是原先西北的将领。

    束连己原先封地在东南,却想借着攻打西禾一役像皇帝提出要拓展自己的封地到西禾,野心不小。

    皇帝有意借着这个机会,把人调到西北去。

    自古以来,皇帝安置某些眼中钉的方式无非两种,要么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把人调的远远的。

    颜瑾站在一旁,未答话。

    下一刻笔杆给掷在玉案上发出撞击一声,“下召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南浔来送过一次饭。

    冬天还未过去,所以阁里是见不到蔬菜的。

    一碗米粥搭着一碗酱豆腐,已经是她一个月以来吃到的最干净的吃食了。

    白洎殷端过碗,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有劳,不知……我可否见见你们的主?”

    其实是詝啦。

    南浔平静的眸子不见波澜:“姑娘穿戴好后,我来请姑娘。”

    白洎殷闻言,点了点头。

    早膳后。

    南浔似是早有准备,拍了拍手,下一刻屋外的婢女鱼贯而入。

    “好好伺候。”南浔叮嘱了一句,转而那浑浊的眼睛盯着白洎殷,道:“姑娘,这些人会伺候你更衣洗漱。”

    “多谢。”

    这些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救她,所做皆有所求,她怀疑过她的身份暴露了,但她如今处于劣势,只能静观其变。

    出了屋门,外面是一顶小竹轿,白纱垂下。

    轿边的宫女在宫中待久了,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看见白洎殷走近,左右抬手掀开了轿辇。

    廊腰缦回。路上朱红瓦墙印着梅花,红的刺眼,大寒已过。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青詝阁并不算大,上去后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她玉足点地,下了轿辇,在外面等候通传。

    眼前林立着一座阁楼,日幕下,朱红色的柱子顶天立地,阁上的玻璃瓦泛着青绿的荧光,飞檐如展翅的雄鹰,透着一股森严之气。

    这一整座建筑群都坐落在皇宫内的一条玉水河对面。

    廊腰缦澹澹之河,曲径通重重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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