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威猛如山，眼烁如电，谢芸禾与其对视时，倒被骇得后退了好几步，心生怯意。
实在太凶了。
谢芸禾咽了口唾沫。
谢羯看到她，却没在意，以为她是约了手帕交去逛街。
谢芸禾被海东青吓了一跳，却见谢羯非但不安慰她，还把她视作了空气，一点都没问她为何出现在这儿，心里不由生了点怨言。
她这兄长，未免在女儿家心事上迟钝了点。
谢羯这般，谢芸禾少不得腆着脸凑上去，却碍于海东青，也不敢十分上前，离了两步站着，绞着手帕问：“哥哥，你去放鹰，也带我去呗。”
谢羯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谢芸禾急了：“为什么不带我？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带姜竞霜也不肯带我。”
谢羯真是奇了怪了：“我出城是去玩，我跟你又玩不到一块去，我带你干什么？”
谢芸禾不信：“姜竞霜就能和你玩一块儿去？”
姜竞霜从小性子就内敛，话很少，不懂得讨好人，终日就捧着医书看，诗词歌赋也不懂，金银首饰也不喜，世家女凑在一起闲聊的事，她大半都没有听过，开口就暴露她是个下里巴人的事。
谢芸禾可不相信闷葫芦一样的姜竞霜，能跟世家贵公子出身的谢羯玩到一起去。
这两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芸禾道：“这就是个借口，你胡乱搪塞我的。”
谢羯道：“我们出城骑马，你行吗？”
谢芸禾瞬间就露怯了。
骑马？
谢羯不是没教过她，但那时她是坐在马上，由谢羯牵着缰绳慢慢地走，但若谢羯放了缰绳，马儿驰得太快，她缺了点胆色，控制不住马，把自己颠够呛不说，连皮都磨了些去。
骑马对谢芸禾来说，可是彻头彻尾的一场噩梦。
她开始打退堂鼓了。
谢羯见她那样，也懒得管她了，正巧姜竞霜来了，便没再管她，只和姜竞霜说：“怎么来得这般迟。”
姜竞霜看了眼谢芸禾，她走过来时，也听到了些兄妹间的争执，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于开口——就算她帮着谢芸禾去说服谢羯，在谢芸禾眼里，终究还是外人管了她们的家务事，有狗拿耗子之嫌，没得自讨没趣。
于是姜竞霜没理会谢芸禾，只道：“我想着要骑马，该穿胡服，但我没有，便开了箱笼找了条方便的裙衫。”
谢羯也是随口一问，颔首后，便预备出发，良久无语的谢芸禾却道：“哥哥，我要一起去。”
谢羯意外：“骑马也不怕？”
谢芸禾瞥了眼姜竞霜，昂起下巴，傲然：“我怎么会怕。”
再怕，也不能输给姜竞霜。
谢羯才不会理会她的雄心壮志：“随你。”
他牵了飒星，问姜竞霜：“要不要自己上马试试。”
姜竞霜闻言点头。
谢芸禾正登马车呢，看谢羯替姜竞霜牵着缰绳，细心指点她该如何干净利落地上马，姜竞霜胆子确实比谢芸禾大了不少，也不怕胯/下活物生了自己的想法，提步蹬腿就上马，姿势爽利，倒有几分谢羯的风范。
谢芸禾看得眼热，姜竞霜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竟然也比她胆大，真是令人不快的事。
她不由道：“哥哥，你要和姜竞霜共骑？你忘了早上娘亲说的话吗？”
姜竞霜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问谢羯：“姨母说了什么。”
谢羯不快，冲谢芸禾：“管好你自己。”
蹬上飒星，双手挽住缰绳，便是长臂一左一右，把姜竞霜拥在怀中。
谢羯道：“叫我注意分寸，别耽误你的亲事。”他嘀咕，“我能耽误你什么。”
是啊，这可是乱世，不少女子都走出门户，在外抛头露面的营生，哪有那么多男女大防，谢羯又能耽误她什么呢。
姜竞霜虽不说话，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谢羯策马扬鞭，海东青展翅翱翔，一径往庄子去。
谢芸禾坐马车，反而被远远抛在后头。
姜竞霜道：“骑慢些，等等芸禾。”
谢羯不理会：“她又不会骑马，就算来了也不跟我们玩，不必理她。”
海东青自去捕猎展翅不说，谢羯策马入了庄子。
他虽是头回来此，但庄内一应部曲俱全，他唤了司马的牧监来，先带姜竞霜去挑马。
胡人养马很有一套，就算是小马驹，也被养得油光水亮，膘肥体壮。
姜竞霜站在马前，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对胡马其实是有些阴影的，四岁的她曾今亲眼目睹胡人如何骑在这些马上，用□□砍下汉人的头颅，哀号遍野，千里白骨，娘亲害怕地捂住她的嘴巴，她们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草下，生死有命。
她畏惧地看着这些马，高大强壮，是坐骑，更是凶兽。
而现在，谢羯把胡人的马套回来了，汉人也有了优良的马种，只要好生配种，他们也能拥有强大的骑兵，这些凶兽，就会成为他们的吉兽。
谢羯问完了牧监一些事，见姜竞霜良久地在马驹前沉默，便走了过来。
姜竞霜出神，问道：“这些马就养在庄子里吗？可配种了？”
谢羯道：“等发/情了就配。这些马与其说是赏赐给我的，不如说是赏赐给虎贲军，陛下想要一支更强有力的骑兵。”
姜竞霜终于抑制不住，问出了那个自虎贲军班师后，建康百姓议论了很久的问题：“陛下，是要北归吧。”
谢羯一顿，道：“打仗要耗费粮草，朝中总有些人主张和。”他说到此处，眉宇间难免有些讥讽，但很快就满不在乎起来，“反正太子主张打。”
姜竞霜就笑起来。
谢羯不由地看向她。
长安啊长安，我年少梦里的长安。
谢羯知道姜竞霜心里牵挂着一座城，那座城曾经是他们所有人的故土，那里繁华昌盛，是他们的无上荣耀。
但战火改变了一切。
其实谢羯对长安是陌生的，谢家是顶级世家，五胡乱华时，谢家最早估算出大晋国力难抵胡人，于是主张南迁，以保存汉人血脉。
可南迁又谈何容易。
皇帝要走，王公贵族要走，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牛羊鸡鸭要走，黎民百姓也要走，若是不商议好，总会闹成一锅粥，到时谁都走不了。
于是朝廷很快议定，南迁，应当由皇帝先走，之后是顶级世家，再后是中小世家，再后是庶族……黎民百姓，自然是被压了尾。
朝廷说，皇帝这是给你们打头阵，做前锋。
但顶级世家走后，连军队都撤了个干净，下剩的百姓几乎算是被丢给胡人的障碍物——胡人去抢他们，能给皇帝和世家争取不少时间。
于是，谢家走在了第一批，他还没有记忆，谢家就已经在建康安顿了下来。
而姜竞霜的生母，只是关家的庶女，因不愿做妾，许的是中小世家的嫡子，本就不在第一批，她的爹娘又是心善之人，见不得百姓受苦，总止不住要帮衬一些，逃亡的脚步慢了好多好多，就被胡人追上了。
那段战乱，给姜竞霜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她来谢府时，时常夜里惊醒，彻夜呆坐，又常常无缘无故落泪，府里上下都说她晦气，都不喜欢她。
只有谢羯可怜她，亲近她，为了让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表妹不要再被噩梦惊醒，日日都把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谢羯漫天绞尽脑汁、挖苦心思和她说话，找各种各样的话题。
后来，谢羯发现，小表妹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长安，于是素日皮猴一样，在杌子上都坐不过一刻种的小顽童，开始学会如何安安静静地听她讲长安。
其实姜竞霜年纪那么小，又哪里见过太平的长安？
但在逃亡中，她的娘亲与牛婶为了哄她入睡，与她说过很多长安，她们口中的长安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有玉笛声入万家户，还有胡姬卖酒少年醉卧。
那么多人的年少梦里有着同样一个繁华昌盛的长安，它恢弘雄伟，仍在几十年后，安慰着被战火惊扰的孩子。
谢羯跟在谢冲屁股后，知道的却是另一个长安。
在那个长安里，没有诗人，没有游侠，没有胡姬，只有胡人在长安烧杀劫掠，房塌屋毁，百姓哀嚎，满目疮痍。
就连那曲江，也因为堆着太多死不瞑目的尸体，已经断流很久。
谢羯和姜竞霜说：“长安太远啦。”
姜竞霜说：“我们总要回到长安去。”
谢羯被这句话震动，他问姜竞霜：“我们应该怎么回去？那已经是胡人的皇城了。”
姜竞霜闭着眼，把自己害怕的画面一一经过一遍，有踏着汉人尸身前进的马蹄，有洒血万里的银枪，还有凶狠蛮强的胡人。
她咬牙切齿：“养胡马，练银枪，建骑兵。”
谢羯将这六个字深切地记住。
等姜竞霜好不容易缩成一小团入睡，眼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不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抚姜竞霜蹙起的眉尖。
谢羯趴在锦被上，小声说：“妹妹别哭啦，大不了，我去把长安从胡人手里抢回来。”
那时他还不及五岁，拖把刀都吃力的年纪，却仍旧固执地撅着屁股，也要把有三个他高的银枪举起来。
他的脸上还是奶胖奶胖的，一坨稚气，双眸却很明亮，一脸认真地和谢冲说：“爹，我要练枪。”
时光如浮云流水，昔日的懵懂男童终究长成了挺拔劲瘦的少年将军。
他看着眼前成群的胡马，目光却仿佛又拨开时光洪流，穿梭到了那个夜晚，他率骑兵杀进胡人军帐中，烽火连天，厮杀漫天，耳边响彻的哀嚎声终于成了胡人那听不懂的哇哇乱语，而汉人的大笑惊振飞鸟，响遏行云。
谢羯不由道：“你放心，无论朝中某些人怎么阻碍，我与太子的决心不会变。长安，我们一定会回去。”
姜竞霜轻声：“好，我相信你。”
所以，谢羯，我的谢小将军，请你一定要更高更远地飞翔，飞到大漠去，射杀单于，勒石燕然。
实在太凶了。
谢芸禾咽了口唾沫。
谢羯看到她，却没在意，以为她是约了手帕交去逛街。
谢芸禾被海东青吓了一跳，却见谢羯非但不安慰她，还把她视作了空气，一点都没问她为何出现在这儿，心里不由生了点怨言。
她这兄长，未免在女儿家心事上迟钝了点。
谢羯这般，谢芸禾少不得腆着脸凑上去，却碍于海东青，也不敢十分上前，离了两步站着，绞着手帕问：“哥哥，你去放鹰，也带我去呗。”
谢羯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谢芸禾急了：“为什么不带我？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带姜竞霜也不肯带我。”
谢羯真是奇了怪了：“我出城是去玩，我跟你又玩不到一块去，我带你干什么？”
谢芸禾不信：“姜竞霜就能和你玩一块儿去？”
姜竞霜从小性子就内敛，话很少，不懂得讨好人，终日就捧着医书看，诗词歌赋也不懂，金银首饰也不喜，世家女凑在一起闲聊的事，她大半都没有听过，开口就暴露她是个下里巴人的事。
谢芸禾可不相信闷葫芦一样的姜竞霜，能跟世家贵公子出身的谢羯玩到一起去。
这两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芸禾道：“这就是个借口，你胡乱搪塞我的。”
谢羯道：“我们出城骑马，你行吗？”
谢芸禾瞬间就露怯了。
骑马？
谢羯不是没教过她，但那时她是坐在马上，由谢羯牵着缰绳慢慢地走，但若谢羯放了缰绳，马儿驰得太快，她缺了点胆色，控制不住马，把自己颠够呛不说，连皮都磨了些去。
骑马对谢芸禾来说，可是彻头彻尾的一场噩梦。
她开始打退堂鼓了。
谢羯见她那样，也懒得管她了，正巧姜竞霜来了，便没再管她，只和姜竞霜说：“怎么来得这般迟。”
姜竞霜看了眼谢芸禾，她走过来时，也听到了些兄妹间的争执，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于开口——就算她帮着谢芸禾去说服谢羯，在谢芸禾眼里，终究还是外人管了她们的家务事，有狗拿耗子之嫌，没得自讨没趣。
于是姜竞霜没理会谢芸禾，只道：“我想着要骑马，该穿胡服，但我没有，便开了箱笼找了条方便的裙衫。”
谢羯也是随口一问，颔首后，便预备出发，良久无语的谢芸禾却道：“哥哥，我要一起去。”
谢羯意外：“骑马也不怕？”
谢芸禾瞥了眼姜竞霜，昂起下巴，傲然：“我怎么会怕。”
再怕，也不能输给姜竞霜。
谢羯才不会理会她的雄心壮志：“随你。”
他牵了飒星，问姜竞霜：“要不要自己上马试试。”
姜竞霜闻言点头。
谢芸禾正登马车呢，看谢羯替姜竞霜牵着缰绳，细心指点她该如何干净利落地上马，姜竞霜胆子确实比谢芸禾大了不少，也不怕胯/下活物生了自己的想法，提步蹬腿就上马，姿势爽利，倒有几分谢羯的风范。
谢芸禾看得眼热，姜竞霜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竟然也比她胆大，真是令人不快的事。
她不由道：“哥哥，你要和姜竞霜共骑？你忘了早上娘亲说的话吗？”
姜竞霜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问谢羯：“姨母说了什么。”
谢羯不快，冲谢芸禾：“管好你自己。”
蹬上飒星，双手挽住缰绳，便是长臂一左一右，把姜竞霜拥在怀中。
谢羯道：“叫我注意分寸，别耽误你的亲事。”他嘀咕，“我能耽误你什么。”
是啊，这可是乱世，不少女子都走出门户，在外抛头露面的营生，哪有那么多男女大防，谢羯又能耽误她什么呢。
姜竞霜虽不说话，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谢羯策马扬鞭，海东青展翅翱翔，一径往庄子去。
谢芸禾坐马车，反而被远远抛在后头。
姜竞霜道：“骑慢些，等等芸禾。”
谢羯不理会：“她又不会骑马，就算来了也不跟我们玩，不必理她。”
海东青自去捕猎展翅不说，谢羯策马入了庄子。
他虽是头回来此，但庄内一应部曲俱全，他唤了司马的牧监来，先带姜竞霜去挑马。
胡人养马很有一套，就算是小马驹，也被养得油光水亮，膘肥体壮。
姜竞霜站在马前，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对胡马其实是有些阴影的，四岁的她曾今亲眼目睹胡人如何骑在这些马上，用□□砍下汉人的头颅，哀号遍野，千里白骨，娘亲害怕地捂住她的嘴巴，她们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草下，生死有命。
她畏惧地看着这些马，高大强壮，是坐骑，更是凶兽。
而现在，谢羯把胡人的马套回来了，汉人也有了优良的马种，只要好生配种，他们也能拥有强大的骑兵，这些凶兽，就会成为他们的吉兽。
谢羯问完了牧监一些事，见姜竞霜良久地在马驹前沉默，便走了过来。
姜竞霜出神，问道：“这些马就养在庄子里吗？可配种了？”
谢羯道：“等发/情了就配。这些马与其说是赏赐给我的，不如说是赏赐给虎贲军，陛下想要一支更强有力的骑兵。”
姜竞霜终于抑制不住，问出了那个自虎贲军班师后，建康百姓议论了很久的问题：“陛下，是要北归吧。”
谢羯一顿，道：“打仗要耗费粮草，朝中总有些人主张和。”他说到此处，眉宇间难免有些讥讽，但很快就满不在乎起来，“反正太子主张打。”
姜竞霜就笑起来。
谢羯不由地看向她。
长安啊长安，我年少梦里的长安。
谢羯知道姜竞霜心里牵挂着一座城，那座城曾经是他们所有人的故土，那里繁华昌盛，是他们的无上荣耀。
但战火改变了一切。
其实谢羯对长安是陌生的，谢家是顶级世家，五胡乱华时，谢家最早估算出大晋国力难抵胡人，于是主张南迁，以保存汉人血脉。
可南迁又谈何容易。
皇帝要走，王公贵族要走，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牛羊鸡鸭要走，黎民百姓也要走，若是不商议好，总会闹成一锅粥，到时谁都走不了。
于是朝廷很快议定，南迁，应当由皇帝先走，之后是顶级世家，再后是中小世家，再后是庶族……黎民百姓，自然是被压了尾。
朝廷说，皇帝这是给你们打头阵，做前锋。
但顶级世家走后，连军队都撤了个干净，下剩的百姓几乎算是被丢给胡人的障碍物——胡人去抢他们，能给皇帝和世家争取不少时间。
于是，谢家走在了第一批，他还没有记忆，谢家就已经在建康安顿了下来。
而姜竞霜的生母，只是关家的庶女，因不愿做妾，许的是中小世家的嫡子，本就不在第一批，她的爹娘又是心善之人，见不得百姓受苦，总止不住要帮衬一些，逃亡的脚步慢了好多好多，就被胡人追上了。
那段战乱，给姜竞霜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她来谢府时，时常夜里惊醒，彻夜呆坐，又常常无缘无故落泪，府里上下都说她晦气，都不喜欢她。
只有谢羯可怜她，亲近她，为了让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表妹不要再被噩梦惊醒，日日都把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谢羯漫天绞尽脑汁、挖苦心思和她说话，找各种各样的话题。
后来，谢羯发现，小表妹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长安，于是素日皮猴一样，在杌子上都坐不过一刻种的小顽童，开始学会如何安安静静地听她讲长安。
其实姜竞霜年纪那么小，又哪里见过太平的长安？
但在逃亡中，她的娘亲与牛婶为了哄她入睡，与她说过很多长安，她们口中的长安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有玉笛声入万家户，还有胡姬卖酒少年醉卧。
那么多人的年少梦里有着同样一个繁华昌盛的长安，它恢弘雄伟，仍在几十年后，安慰着被战火惊扰的孩子。
谢羯跟在谢冲屁股后，知道的却是另一个长安。
在那个长安里，没有诗人，没有游侠，没有胡姬，只有胡人在长安烧杀劫掠，房塌屋毁，百姓哀嚎，满目疮痍。
就连那曲江，也因为堆着太多死不瞑目的尸体，已经断流很久。
谢羯和姜竞霜说：“长安太远啦。”
姜竞霜说：“我们总要回到长安去。”
谢羯被这句话震动，他问姜竞霜：“我们应该怎么回去？那已经是胡人的皇城了。”
姜竞霜闭着眼，把自己害怕的画面一一经过一遍，有踏着汉人尸身前进的马蹄，有洒血万里的银枪，还有凶狠蛮强的胡人。
她咬牙切齿：“养胡马，练银枪，建骑兵。”
谢羯将这六个字深切地记住。
等姜竞霜好不容易缩成一小团入睡，眼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不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抚姜竞霜蹙起的眉尖。
谢羯趴在锦被上，小声说：“妹妹别哭啦，大不了，我去把长安从胡人手里抢回来。”
那时他还不及五岁，拖把刀都吃力的年纪，却仍旧固执地撅着屁股，也要把有三个他高的银枪举起来。
他的脸上还是奶胖奶胖的，一坨稚气，双眸却很明亮，一脸认真地和谢冲说：“爹，我要练枪。”
时光如浮云流水，昔日的懵懂男童终究长成了挺拔劲瘦的少年将军。
他看着眼前成群的胡马，目光却仿佛又拨开时光洪流，穿梭到了那个夜晚，他率骑兵杀进胡人军帐中，烽火连天，厮杀漫天，耳边响彻的哀嚎声终于成了胡人那听不懂的哇哇乱语，而汉人的大笑惊振飞鸟，响遏行云。
谢羯不由道：“你放心，无论朝中某些人怎么阻碍，我与太子的决心不会变。长安，我们一定会回去。”
姜竞霜轻声：“好，我相信你。”
所以，谢羯，我的谢小将军，请你一定要更高更远地飞翔，飞到大漠去，射杀单于，勒石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