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这个好玩。”我也来了兴致。
你问我答。有意思。
陈风平日在别人面前温文有礼，自信霸道，对我却总是腹黑寡言，问而不答。没想到他会提议玩这种游戏。我心里不安分的想法蠢蠢欲动......该借机问他什么好呢？
“咱们俩谁先开始呢，学长？”
“让着你，你先。”
“我还没想好......”
“过时不候。”
“好，好，我想好了。”我小心地斟酌词句：“在......去年九月以前，你有没有过......心仪的女生？”去年九月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来南大。
他笑了。“有。”他回答得很肯定，并无丝毫犹疑。
那人会是宋言吗？我失望地想，没有追问。
“轮到我了。”他说。
“嗳？不公平！你只回答了一个字，好吧？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如果你要赖皮，这个游戏就不玩了。”
“好吧，好吧，那你问吧。”
“为什么拒绝做我的女朋友？”他语气平淡，仿佛我们俩真得只是在开心地玩游戏，但他单刀直入，抛出重磅炸弹。
我沉默了好久。害怕说错话。虽然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甚至跟百里反复絮叨过。
“怎么不开口？”
“学长，你记不记得，我十七岁生日那晚，你带我去彩虹餐厅吃饭。”
他不答。我们俩背贴背坐着，后背传来暖意。我继续自顾自地说：
“那晚我跟你提过，我小时候，吵架对我父母来说是家常便饭，争吵中，他们彼此憎恨，彼此伤害。除了吵得鸡飞狗跳的他们，家里只剩我一个小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如何终止他们的争吵。我甚至认为，我是引起他们吵架的原因，因为我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后来，他们果然也因为我，终于离婚了。”我苦涩地说。
“我从小一直很自卑，我不觉得自己该被别人关注。”我越来越言简意赅，压抑着嗓门，想尽量解释清楚，又不要让眼泪蹦出来。“所以，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我不相信我身上有值得被你喜欢的闪光点。而且，我讨厌与你吵架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假装快活地说：“所以，就这么多啦。我拒绝当你的女朋友，因为我不够好。你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而我是那么低默默无闻。我配不上你。”
这次换陈风默而不语。沉默中，我感到与他紧贴的脊背变得僵硬，局促不安。他在想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是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终于打破静默，总结道。
“才不是！真不是！”我急着辩解。
“不必多说了。”他打断我，“轮到你了。下一个问题。”
我该不该问呢?我想问。
“学长，你对宋言怎么想？”我鼓动起勇气，慢慢说出心中的困扰。
“什么叫‘怎么想’？”
“你......对她有过好感吗？”
陈风有些迟疑，然后答道：“刚认识的时候，我认为她长得.......很漂亮。”
“嗯。”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刚认识的时候”......陈风的话真婉转。宋言甜而冷，纤巧而肤白，精致得像加了松露的香草冰淇淋，对于像他这样有征服欲的男生，她的美不仅是外貌，那种气质美的吸引力恐怕是持久的。
“那你......约过她吗？”
“一起吃过饭，在食堂。我请她看过一次电影。”
“什么电影啊？”我忍不住问。
“会数数吗？”
“嗯？”
“你这是第几个问题了？不讲游戏规则了？”
“好吧。”我无奈地说：“到你了，你问吧。”
陈风略微沉吟，然后轻轻说：“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没有啊！什么意思？”
“好好想想。这就是我的问题。”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就是字面意思。我希望你认真思考，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跟我说的话。”他后面这句话几乎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出。
“好，好。您让我想想，行不行？”
于是我真得开始思考，但我思绪很乱。我觉得我刚才已经把想要跟陈风说的话讲明白了，如果今晚我们没有被困在这里，而是舒适地坐在水塔楼咖啡馆，品着牛叔特制的小甜点.......恐怕我也只会说这么多了。
你想让我对你讲什么呢？
我爱你。爱得沉沦，爱得无可救药，爱得不可自拔。365是我爱你的日日夜夜。520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如此闪耀，我却这样卑微。我们之间隔着这样多的空白格，这样遥远的距离。
饥饿与困意交重侵袭。
我累极了，幸而陈风的背宽而暖，我不自觉地将身体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慢慢地，仿佛又滑入睡乡。我感觉自己只是又打了个小盹儿，但等我睁开眼，被冻醒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头枕着陈风的大腿，而他正在闭目养神。
我赶紧坐好，不禁捂住后脖颈，沙哑地嚷道：“哎呦，好疼啊，我好像落枕了。”一边说着，一边试着向后微微仰头，活动僵硬的肌肉。
“你很能睡。”陈风闭着眼，静静地评论。
“晚上的大好时光就是用来睡觉的嘛！我好想回到我的床上。几点了？”我感到腿脚酸硬，摸出手机，“呀！学长，咱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出去了？都七点多了！”
“不急。”他慢慢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我很怀疑他的腿被我压得麻木了。我也站了起来，感觉浑身僵得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现在楼里应该没人，再等半个小时，到时候试一下吧。”他说道。
“嗯，好。”
“在那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始在书架排列与前面墙的这部分空地小范围地踱步，双手搭在后背，像个老头儿，看似随意。
“什么问题？”我跟在他身后，活动着脖颈。
“你难道没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他突然转身，差点儿又与我撞个满怀，地下仓库的黑暗遮掩了他的表情。
“哎呦！嗯？什么？哎呀，学长，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们还在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吗？”
“为什么不？”他眼神明亮。
“嗯，好吧，好吧。让我想想。”我捏着脖子酸痛的肌肉，疲乏地思考，该说什么呢。黑暗里，陈风与我面对面站着，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此情此景下，我感觉自己像个搞笑的犯人。
“怎么样？你已经‘思考’了整晚。”
“学长，我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可以吗？”
“可以，但必须是实话。”
“那当然啦。学长，我其实蛮认真地想过了。我觉得，你与我之间，我昨晚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看，这样行吗？”我笑着仰头看他，捕捉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满心以为他也会笑着放过这个话题。
毕竟，在爱情里，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能够说得有多明了呢。
谁知他却猛地转身走开，踱来踱去，步速很快。像动物园里被困的野兽，在笼子里焦躁不安。他的步伐满含着怒意，他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怒气，在地下的黑暗里蒸腾如暗影。我大吃一惊，留在原地，没有跟上他的步子。
他的样子透露出一种备受折磨的困扰，让我觉得十分不安起来。
“学长，我......”定是刚才哪里说得不对。我试图说点什么安抚他，但又不敢乱揣测。他突然停下步子，面对着我，与我保持距离。
“让我换一种问法。”他开口说道，语气节制，但明显含着愠意，“最近几个月，我注意到，你喜欢戴着一款香水，几乎每天，几乎每次碰到你，你身上都是这种味道。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用香水，为什么最近开始有这种习惯？”
我愣了。万万没想到，陈风会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是吗？”他冷笑，音量提升，“那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说，我告诉你，我厌恶你身上这种香水的味道，你会换吗，你会舍弃吗？”
“学长，你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可理喻。”
他逼近，直视我，反问道：“我不可理喻？”
虽然这地下的仓库非常之暗，但他站得很近，面容冷酷，眉头青筋抽动，隐忍未发，怒火正盛。我不愿意退缩，迎视着他，眼睛有点儿刺痛。不能哭，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学长，你知道吗？虽然咱们不小心被困在了这种地方，但昨夜跟你聊天，我好开心，跟你讲了以前很多不能说的话，可我不明白，你这是怎么了，你情绪变化为什么这么快？”
陈风先是盯着我看，又猛然转身。“三次机会！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他愤怒地说，走来走去，暴躁得像受挫的困兽。
三次机会？
我慢慢回过味来。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玩你问我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跟我说的话？
你难道没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原来你一直在套我的话？”我不敢相信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心酸随着鲜血弥漫，我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这么相信你......”
这话似乎彻底点爆了陈风的神经。他发泄似的的踱步戛然而止，他大踏步来到我面前，激动中，双手狠狠捏住我的肩膀，摇晃起来。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嗯？你身上的香水来自那个男人！那个叫百里的来路不明的男人！他为什么要送你这种贴身的东西！？你根本不会放弃！因为你不舍得！因为它让你天天想起那个男人！是不是！？是不是！？”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嗯？！”
“那你和宋言呢，你们又在玩什么游戏？！”我气愤地问。
“少扯别人！”
“我为什么不能扯她？！你们都官宣了！”
陈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感到双肩骨要被他捏碎一般。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游戏吗？”
“我们就是在玩游戏！而且是你提议的！都是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这样！”我喊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总要我猜你的心思！我很累！在你身边，我总是很累！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当你的女朋友！”
我歇斯底里地说完，等反应过来，后悔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覆水难收。
陈风怔住了。
他放开我，走到仓库的铁门边，“砰”地一拳砸在铁门上。
那老旧的铁门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回音，在无尽黑暗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我简直疑心他是否将他自己的手弄伤了。
我走到他身后，将手轻轻放到他的胳膊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对我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他没有回应，单拳伏在铁门上，身体僵硬。我疲惫地放开手，回到我们一开始坐着的空地中央，让黑暗把自己吞噬。
良久，他微微转过身，面朝着虚无的黑暗，缓慢地、颓废地说：
“今天，你已经把你的心意表露得十分清楚。从今而往，不要再来烦我。”
我站起来，面向他，“你误会了。”
“闭嘴！！！”他扬拳砸在铁门上。谁知铁门这次既没有晃动，也没有震颤，而是悄无声息地向外开了。仿佛外面有一只鬼手。但黑洞洞的、寂静的走廊里只有空气。
陈风反应很快，马上冲了出去，全不顾我还在后面。但他很快从前方走廊折返，举着耀眼的手机。我刚想感激他回来，但他黑着脸，一声不吱，自顾自走到书库铁门旁，捡起悬挂着的铁锁，仔细检查。
借着他的手机灯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铁锁的拇指粗细的链条竟是被硬生生地扯断，断面粗糙扭曲，在接近锁头的大约两公分处。我不禁心下骇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偷眼察看陈风的脸色，他专注地拈着锁头与锁链，神情凝重，但他没做出任何评论。
等我们俩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医学楼地下楼梯爬上来，外面早就天光大亮，甚至有俩医学生抱着课本从医学楼大厅经过，诧异地打量我们。
晨风清凉。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灌木花园的小径，相隔约七八步。我有些凄凉地打量陈风的背影，纠结该不该追上去。
从今而往，不要再来烦我。
他已表示得那样决绝。
陈风忽然停下脚步。路的前面，暗红耸立的水塔楼旁，高大的榆树枝干虬曲，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是百里昔。
百里穿着类似快递小哥的装扮，戴着深色工帽，懒洋洋地倚靠树干，挑衅地吹了声口哨。我看到陈风僵直的背影，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怒容。
但下一秒，百里直接选择无视这位怒火中烧的学生会主席。他脱下工帽，挥舞着，在狭窄的小路，径直掠过陈风，兴高采烈地，向我大踏步走来。
“嗨，小妞儿，早上好！”他夸张地、大声地说。
“嘘！拜托你小声点儿。”
“怎么，他都要求你不要再烦他了，还怕他吃错？”
“你.......你听到多少？”
“从那小子开始大声嚷嚷，到你大喊大叫，”百里耸了耸肩膀，“差不多全部吧。那铁门隔音效果一般般，当然啰，对于吸血鬼来说。”
“那我们怎么没听见你在外面走廊的声音。”
“不要小瞧我潜行的能力。而且你们不是吵得正欢吗？哈哈！”
“所以外面的铁锁真是被你扭断的。”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怪力。”
“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以后慢慢说，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我护送你回宿舍，走另外一条路。”百里强调地说。“既然他已经选择独行，我劝你不要继续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陈风走得很快，已经快走到灌木花园狭长小径的尽头，到主楼西入口那边，我打量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拉住百里的胳膊，转过身，我俩一齐朝相反方向迈动脚步。
“不，先不回宿舍。我快饿死了，陪我去吃俩鸡蛋灌饼。”
你问我答。有意思。
陈风平日在别人面前温文有礼，自信霸道，对我却总是腹黑寡言，问而不答。没想到他会提议玩这种游戏。我心里不安分的想法蠢蠢欲动......该借机问他什么好呢？
“咱们俩谁先开始呢，学长？”
“让着你，你先。”
“我还没想好......”
“过时不候。”
“好，好，我想好了。”我小心地斟酌词句：“在......去年九月以前，你有没有过......心仪的女生？”去年九月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来南大。
他笑了。“有。”他回答得很肯定，并无丝毫犹疑。
那人会是宋言吗？我失望地想，没有追问。
“轮到我了。”他说。
“嗳？不公平！你只回答了一个字，好吧？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如果你要赖皮，这个游戏就不玩了。”
“好吧，好吧，那你问吧。”
“为什么拒绝做我的女朋友？”他语气平淡，仿佛我们俩真得只是在开心地玩游戏，但他单刀直入，抛出重磅炸弹。
我沉默了好久。害怕说错话。虽然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甚至跟百里反复絮叨过。
“怎么不开口？”
“学长，你记不记得，我十七岁生日那晚，你带我去彩虹餐厅吃饭。”
他不答。我们俩背贴背坐着，后背传来暖意。我继续自顾自地说：
“那晚我跟你提过，我小时候，吵架对我父母来说是家常便饭，争吵中，他们彼此憎恨，彼此伤害。除了吵得鸡飞狗跳的他们，家里只剩我一个小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如何终止他们的争吵。我甚至认为，我是引起他们吵架的原因，因为我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后来，他们果然也因为我，终于离婚了。”我苦涩地说。
“我从小一直很自卑，我不觉得自己该被别人关注。”我越来越言简意赅，压抑着嗓门，想尽量解释清楚，又不要让眼泪蹦出来。“所以，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我不相信我身上有值得被你喜欢的闪光点。而且，我讨厌与你吵架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假装快活地说：“所以，就这么多啦。我拒绝当你的女朋友，因为我不够好。你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而我是那么低默默无闻。我配不上你。”
这次换陈风默而不语。沉默中，我感到与他紧贴的脊背变得僵硬，局促不安。他在想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是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终于打破静默，总结道。
“才不是！真不是！”我急着辩解。
“不必多说了。”他打断我，“轮到你了。下一个问题。”
我该不该问呢?我想问。
“学长，你对宋言怎么想？”我鼓动起勇气，慢慢说出心中的困扰。
“什么叫‘怎么想’？”
“你......对她有过好感吗？”
陈风有些迟疑，然后答道：“刚认识的时候，我认为她长得.......很漂亮。”
“嗯。”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刚认识的时候”......陈风的话真婉转。宋言甜而冷，纤巧而肤白，精致得像加了松露的香草冰淇淋，对于像他这样有征服欲的男生，她的美不仅是外貌，那种气质美的吸引力恐怕是持久的。
“那你......约过她吗？”
“一起吃过饭，在食堂。我请她看过一次电影。”
“什么电影啊？”我忍不住问。
“会数数吗？”
“嗯？”
“你这是第几个问题了？不讲游戏规则了？”
“好吧。”我无奈地说：“到你了，你问吧。”
陈风略微沉吟，然后轻轻说：“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没有啊！什么意思？”
“好好想想。这就是我的问题。”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就是字面意思。我希望你认真思考，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跟我说的话。”他后面这句话几乎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出。
“好，好。您让我想想，行不行？”
于是我真得开始思考，但我思绪很乱。我觉得我刚才已经把想要跟陈风说的话讲明白了，如果今晚我们没有被困在这里，而是舒适地坐在水塔楼咖啡馆，品着牛叔特制的小甜点.......恐怕我也只会说这么多了。
你想让我对你讲什么呢？
我爱你。爱得沉沦，爱得无可救药，爱得不可自拔。365是我爱你的日日夜夜。520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如此闪耀，我却这样卑微。我们之间隔着这样多的空白格，这样遥远的距离。
饥饿与困意交重侵袭。
我累极了，幸而陈风的背宽而暖，我不自觉地将身体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慢慢地，仿佛又滑入睡乡。我感觉自己只是又打了个小盹儿，但等我睁开眼，被冻醒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头枕着陈风的大腿，而他正在闭目养神。
我赶紧坐好，不禁捂住后脖颈，沙哑地嚷道：“哎呦，好疼啊，我好像落枕了。”一边说着，一边试着向后微微仰头，活动僵硬的肌肉。
“你很能睡。”陈风闭着眼，静静地评论。
“晚上的大好时光就是用来睡觉的嘛！我好想回到我的床上。几点了？”我感到腿脚酸硬，摸出手机，“呀！学长，咱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出去了？都七点多了！”
“不急。”他慢慢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我很怀疑他的腿被我压得麻木了。我也站了起来，感觉浑身僵得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现在楼里应该没人，再等半个小时，到时候试一下吧。”他说道。
“嗯，好。”
“在那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始在书架排列与前面墙的这部分空地小范围地踱步，双手搭在后背，像个老头儿，看似随意。
“什么问题？”我跟在他身后，活动着脖颈。
“你难道没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他突然转身，差点儿又与我撞个满怀，地下仓库的黑暗遮掩了他的表情。
“哎呦！嗯？什么？哎呀，学长，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们还在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吗？”
“为什么不？”他眼神明亮。
“嗯，好吧，好吧。让我想想。”我捏着脖子酸痛的肌肉，疲乏地思考，该说什么呢。黑暗里，陈风与我面对面站着，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此情此景下，我感觉自己像个搞笑的犯人。
“怎么样？你已经‘思考’了整晚。”
“学长，我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可以吗？”
“可以，但必须是实话。”
“那当然啦。学长，我其实蛮认真地想过了。我觉得，你与我之间，我昨晚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看，这样行吗？”我笑着仰头看他，捕捉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满心以为他也会笑着放过这个话题。
毕竟，在爱情里，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能够说得有多明了呢。
谁知他却猛地转身走开，踱来踱去，步速很快。像动物园里被困的野兽，在笼子里焦躁不安。他的步伐满含着怒意，他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怒气，在地下的黑暗里蒸腾如暗影。我大吃一惊，留在原地，没有跟上他的步子。
他的样子透露出一种备受折磨的困扰，让我觉得十分不安起来。
“学长，我......”定是刚才哪里说得不对。我试图说点什么安抚他，但又不敢乱揣测。他突然停下步子，面对着我，与我保持距离。
“让我换一种问法。”他开口说道，语气节制，但明显含着愠意，“最近几个月，我注意到，你喜欢戴着一款香水，几乎每天，几乎每次碰到你，你身上都是这种味道。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用香水，为什么最近开始有这种习惯？”
我愣了。万万没想到，陈风会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是吗？”他冷笑，音量提升，“那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说，我告诉你，我厌恶你身上这种香水的味道，你会换吗，你会舍弃吗？”
“学长，你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可理喻。”
他逼近，直视我，反问道：“我不可理喻？”
虽然这地下的仓库非常之暗，但他站得很近，面容冷酷，眉头青筋抽动，隐忍未发，怒火正盛。我不愿意退缩，迎视着他，眼睛有点儿刺痛。不能哭，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学长，你知道吗？虽然咱们不小心被困在了这种地方，但昨夜跟你聊天，我好开心，跟你讲了以前很多不能说的话，可我不明白，你这是怎么了，你情绪变化为什么这么快？”
陈风先是盯着我看，又猛然转身。“三次机会！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他愤怒地说，走来走去，暴躁得像受挫的困兽。
三次机会？
我慢慢回过味来。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玩你问我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跟我说的话？
你难道没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原来你一直在套我的话？”我不敢相信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心酸随着鲜血弥漫，我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这么相信你......”
这话似乎彻底点爆了陈风的神经。他发泄似的的踱步戛然而止，他大踏步来到我面前，激动中，双手狠狠捏住我的肩膀，摇晃起来。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嗯？你身上的香水来自那个男人！那个叫百里的来路不明的男人！他为什么要送你这种贴身的东西！？你根本不会放弃！因为你不舍得！因为它让你天天想起那个男人！是不是！？是不是！？”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嗯？！”
“那你和宋言呢，你们又在玩什么游戏？！”我气愤地问。
“少扯别人！”
“我为什么不能扯她？！你们都官宣了！”
陈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感到双肩骨要被他捏碎一般。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游戏吗？”
“我们就是在玩游戏！而且是你提议的！都是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这样！”我喊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总要我猜你的心思！我很累！在你身边，我总是很累！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当你的女朋友！”
我歇斯底里地说完，等反应过来，后悔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覆水难收。
陈风怔住了。
他放开我，走到仓库的铁门边，“砰”地一拳砸在铁门上。
那老旧的铁门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回音，在无尽黑暗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我简直疑心他是否将他自己的手弄伤了。
我走到他身后，将手轻轻放到他的胳膊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对我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他没有回应，单拳伏在铁门上，身体僵硬。我疲惫地放开手，回到我们一开始坐着的空地中央，让黑暗把自己吞噬。
良久，他微微转过身，面朝着虚无的黑暗，缓慢地、颓废地说：
“今天，你已经把你的心意表露得十分清楚。从今而往，不要再来烦我。”
我站起来，面向他，“你误会了。”
“闭嘴！！！”他扬拳砸在铁门上。谁知铁门这次既没有晃动，也没有震颤，而是悄无声息地向外开了。仿佛外面有一只鬼手。但黑洞洞的、寂静的走廊里只有空气。
陈风反应很快，马上冲了出去，全不顾我还在后面。但他很快从前方走廊折返，举着耀眼的手机。我刚想感激他回来，但他黑着脸，一声不吱，自顾自走到书库铁门旁，捡起悬挂着的铁锁，仔细检查。
借着他的手机灯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铁锁的拇指粗细的链条竟是被硬生生地扯断，断面粗糙扭曲，在接近锁头的大约两公分处。我不禁心下骇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偷眼察看陈风的脸色，他专注地拈着锁头与锁链，神情凝重，但他没做出任何评论。
等我们俩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医学楼地下楼梯爬上来，外面早就天光大亮，甚至有俩医学生抱着课本从医学楼大厅经过，诧异地打量我们。
晨风清凉。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灌木花园的小径，相隔约七八步。我有些凄凉地打量陈风的背影，纠结该不该追上去。
从今而往，不要再来烦我。
他已表示得那样决绝。
陈风忽然停下脚步。路的前面，暗红耸立的水塔楼旁，高大的榆树枝干虬曲，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是百里昔。
百里穿着类似快递小哥的装扮，戴着深色工帽，懒洋洋地倚靠树干，挑衅地吹了声口哨。我看到陈风僵直的背影，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怒容。
但下一秒，百里直接选择无视这位怒火中烧的学生会主席。他脱下工帽，挥舞着，在狭窄的小路，径直掠过陈风，兴高采烈地，向我大踏步走来。
“嗨，小妞儿，早上好！”他夸张地、大声地说。
“嘘！拜托你小声点儿。”
“怎么，他都要求你不要再烦他了，还怕他吃错？”
“你.......你听到多少？”
“从那小子开始大声嚷嚷，到你大喊大叫，”百里耸了耸肩膀，“差不多全部吧。那铁门隔音效果一般般，当然啰，对于吸血鬼来说。”
“那我们怎么没听见你在外面走廊的声音。”
“不要小瞧我潜行的能力。而且你们不是吵得正欢吗？哈哈！”
“所以外面的铁锁真是被你扭断的。”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怪力。”
“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以后慢慢说，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我护送你回宿舍，走另外一条路。”百里强调地说。“既然他已经选择独行，我劝你不要继续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陈风走得很快，已经快走到灌木花园狭长小径的尽头，到主楼西入口那边，我打量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拉住百里的胳膊，转过身，我俩一齐朝相反方向迈动脚步。
“不，先不回宿舍。我快饿死了，陪我去吃俩鸡蛋灌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