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白雅兰精心策划的vlog在拍摄后的第二天发布，蹭着高位tag的热度，数据反馈还算不错，但对于团队来说，这组数据并没有带来太多实质性的好处。
即使放在娱乐圈中，温诺也绝对算得上中上等的长相。她偏清冷系，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山根偏低而鼻背直挺，小巧的鼻尖下，红唇唇角微微向下，在不笑的时候带着一丝苦感。未必谈得上“厌世感”，但一定和甜美不挂钩。
然而，温诺自幼就被白雅兰当作小公主娇养，家道中落后，为了维持原有的观众印象以及规避转型带来的风险，白雅兰还有整个工作团队为她立下的人设依然是“无忧无虑小公主”。所以在这些年的vlog中，温诺一直是顶着初恋妆容、身穿浅色系少女裙的形象。
按理说有些反差感在娱乐圈也不是行不通，但初恋脸一抓一大把，如果需要相关类型的角色，导演组很少会优先考虑温诺。再加上她的人气、演技等方面的因素，这些年温诺接到的角色类型都是乱七八糟的，偶尔妖艳女配，偶尔炮灰路人甲，总之既没有能深入人心的人设，也没有能跟vlog中她营造的那种形象相呼应的角色。
也就是说，温诺作为vlog博主与她作为演员的发展几乎是割裂的，就算vlog的数据偶尔好些，也鲜少有人会想起温诺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看着反馈上来的评论，几乎没人提及温诺什么时候拍新戏，也没有像别家那样的安利控评，白雅兰有点头疼。
团队里主要负责人Darcy又小窗她询问转型的事。
Darcy：【白姐，这事儿我觉得你真的要考虑一下。人设模糊，受众群也就模糊，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更是没办法确定。诺诺在娱乐圈待了那么多年，除了她刚出道那会儿能拿童星做噱头，后来再也没有什么记忆点。何况这两年竞争大，人设都立不住，还指望什么在圈子内立足？】
白雅兰：【嗯，这些我都知道，我会考虑的。】
她在这一行摸滚打爬十多年，当然清楚这个道理。但是现在每一分流量对于温诺来说都至关重要，她两边的粉丝群体都不想放弃。再者，温诺在每个角色里都不温不火，她一时也拿捏不定，到底该舍掉哪一方。
温诺在团队例会时旁听，当被问及转型的事，她也只是含糊其辞了两句。她的确没有什么想法，反正都是表现她拙劣的演技，随便他们折腾。
几次三番的探讨还没得出结果，温诺手上的一部戏就进入了筹备阶段，白雅兰选择再次把这个问题搁置，以主经纪人身份带了两个助理陪温诺进组。
这部电影名叫《心跳声》，讲的是一位心脏病患者与他的主治医师之间的爱情故事，改编自两年前大火的小说IP《可以听听你的心跳吗》。按理说，这种大IP轮不到温诺头上，然而原本定下的女二突然被爆醉驾，还撞上了行人，丑闻缠身。恰巧总导演与白雅兰还算相熟，就问她手下有没有合适的艺人，白雅兰立刻推荐了温诺。
原书中对女二的外貌描写与温诺相似度很高，而且为了请顶流男女主为电影造势已经花费了很多经费，导演组也就勉强认可了温诺的演技，与她签了合同。
温诺对演戏没什么热忱，剧本给她了她也就当书看看，不过当她得知女二的身份是个画家的时候，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一些期待。
被扼杀了画画的爱好，好歹能演一次画家过过瘾。
进组那天，温诺心情还算愉悦，哪怕被白雅兰拎着到处与人问好、与陌生人握手，也都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晚上，剧组开展了一次剧本围读，其间也商讨了一些筹备事宜。
副导演章平问道：“温诺啊，学过画画吗？”
虽然是副导，但章平是导演组内资历最老的，大约将近六十岁，头发半白，留着老艺术家常有的络腮胡。
温诺转头，刚要回答，白雅兰从背后稍微提了一下她的衣服，温诺连忙站了起来，说：“小时候学过一点，不过很久没碰了。”
也碰过，只是画不好了，何况也不能让白雅兰知道。
“哦，”章平微微皱眉，也没示意她坐下，“原著里对顾惜媛绘画的描写很多，什么都不会很影响最终呈现的效果。”
温诺被那么多人盯着，原本就很不自在，章平的反应更是让她有点难堪，感受到白雅兰踢了一下她的椅子腿，温诺才回神，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没明白章平的意思，按理说画不用她画，镜头的特写导演组肯定会安排手替，需要她很会画画吗？
直到章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嘲讽的意味也不加掩饰：“我直说了，你的演技不好，想演出一位艺术家的风韵更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能够深入了解绘画、了解艺术，拍戏时真情流露，才不至于拉低这部戏的水准。”
温诺低下头没再说话，脸颊和耳朵发烫，好像是在班里被当众批评的学生。她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偏偏从小到大，拜白雅兰所赐，她经常在众目睽睽下被迫忍受这种场景。
被议论，被批评，被嘲讽。
如果是私下，如果是在网络上，温诺都还能说服自己别在意。
但为什么非要是这种公众场合！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周围人的心声，一定充斥着不屑与嘲笑。
每一束目光此刻都落在她身上，像是许多把小刀，一点点割破她的皮肤。
后槽牙紧咬着，温诺有些颤抖，但面容上还算平和——别的演不好，粉饰太平的演技一定过关。
“我呢，在这个圈子待久了，什么话都敢说，你也别介意。”章平点了一根烟，神情有些傲慢，“这部戏，为什么选你，我想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但既然你来了，就得好好演。我没导过烂片儿，谁都不能破例。”
温诺闷声应了一下：“嗯。”
“我凭关系约到位画师，请他来做艺术指导。从明天起，他来，你就认真学。正式开机的时候，除非一些高难度镜头，否则我不用替身。所以你最好认真揣摩顾惜媛对画画的痴迷，疯狂，还有她创作时的气质。我不说要你十成还原原著，但如果过不了我这关……”
章平一顿，弹了弹烟灰，喝了口茶。
“我章某想换个人还没那么难。”
这算是下了通牒。
语气有些重，周围的年轻演员们没一个敢吭声的。
不知道章平到底是有意刁难温诺，还是看温诺身后没什么背景才拿她杀鸡儆猴，几个跟着章平时间久了的工作人员都彼此看了眼，有些震惊。
章平虽说是大前辈，脾气不好，但也从来没有当众给过谁这样的难堪。何况，论演技，温诺的确是差，可大环境颓靡，男女主也都一样是靠流量进的组，演技好不到哪去。怎么偏偏拿她开刀？
不过这些念头都是心里嘀咕，没人会放到台面上，也不会以同情的眼神去看温诺，免得遭不痛快。
后半场，刚进组时的好心情被打碎，温诺强迫自己微笑附和着，脑子却晕晕乎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世界毁灭吧。她又一次这样想。
终于熬到结束，温诺匆匆离场，白雅兰快步跟上，语气有些不悦：“早就跟你说过，空窗期多想想怎么提升演技，而不是读些没用的书、听些乱七八糟的音乐！被导演当众说演技不好，不觉得丢脸吗？”
温诺沉默着，脚步也没有停下。
每次她遇到这样的事，白雅兰都会问她——
不觉得丢脸吗？
为什么不能提升自己？
很久以前，久到温诺还没有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觉得白雅兰安排的一切都是对的的时候，她有努力去做好白雅兰的提线玩偶。
她记得好清楚。有一年，她接到一个角色需要会滑冰。于是她就被白雅兰送去溜冰场，在所有不需要学习的日子里，她都在那样寒冷的地方渡过。
可是她的平衡感太差，哪怕膝盖、手掌都磕到发青发紫，最终还是无法完成导演的要求，而后被换下。
在片场，她被那个顶替她的女生当众嘲笑，说她是个连滑冰都学不会的小废物。
小孩子哪里懂得遮掩情绪，当下觉得委屈就嚎啕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奔向白雅兰的怀里，希望得到妈妈的安慰。
她至今忘不了。
在那样冷的冬天，在她受尽了委屈的那个下午，在她一身伤痕没有痊愈的时刻，白雅兰冷漠地推开了她，居高临下地质问：“如果觉得丢脸，为什么不努力去做好？”
思绪回转，当年的情绪依旧在心里膨胀，却不会再轻易外露。
得不到安慰却哭诉委屈，只会更可笑。她今天不想再成为笑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酒店房间门口，白雅兰将手放在温诺的肩膀上。
“嗯，听了。”温诺敷衍。
白雅兰恨铁不成钢，但时间太晚，她最终还是压住火气，说了一句“明早九点艺术指导会到酒店二楼会议室，准时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温诺叹了口气，刷卡也进了房间。
她倚在房门前，闭着双眼。
被章平嘲讽的时候她是想哭的，结果后面折腾了半天，现在也哭不出了。
所有翻腾的情绪都窝在心里，明明争着要炸开，偏偏不知道从哪发泄。
脑海中白雅兰的话还在回响。
为什么不努力做好呢？
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努力了也做不好，也许是因为她对演员这个行业就极为抵触，根本不想做好，又或许是因为她想以此证明她没有放弃对白雅兰的反抗……
总之是这样了。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足以支撑她成为一名好的演员，她又谈何提升。
那就这样吧。温诺无力地想。
就这样吧。
*
生物钟催着温诺在第二天七点半就醒了。没工作的日子里，为了皮肤管理，她一般不化妆。于是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看了会儿kindle，临近九点，她戴了只口罩前往会议室。
她到的时候，会议室只来了寥寥两个工作人员在一旁站着。
倒也不稀奇。
九点是给她这种晚辈订的时间，至于章平还有他请的画师想什么时候来，权看心情。
行业潜规矩如此，温诺没在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等着。
半个小时以后，陆陆续续有章平身边的工作人员到场，接近十点，章平亲自过来，坐在了会议桌主坐。十点整，有人敲了敲门，告诉章平：“章老，画师到了。”
温诺抬眼望去，先看到迈入屋内的西装裤脚，而后是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外套。再往上看——
她的瞳孔骤然瞪大。
在幽暗的安全通道里，在昏黄灯光下的楼梯拐角处，在深夜皎皎月色之中，她见过许多面却仍旧觉得惊艳的那张侧脸，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怎么会是他？他是画家？
一连串问题挤在温诺的脑海里，她下意识站起。
好在，章平为了迎接他也站了起来，并不会显得温诺很突兀。
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他先是与章平握了握手，之后就是常规的寒暄。
会议室不大，温诺与章平隔了三个位置，也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多谢章老抬爱，让我在国内有了份工作。”他说着感谢的话，声音却不卑不亢，带着些自由散漫。
“哈哈，算不上算不上。这次合作也是经人推荐，觉得你应该很符合人物形象的某些特质。当然，如果合作顺利，我们也可以考虑长期。”
男人弯了弯嘴角，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寒暄结束，章平转头向温诺招了招手，温诺见状摘下口罩，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笑意。
他不震惊吗？他早就知道？
在满脑子乱麻中，温诺听见章平介绍。
“这是温诺，在这次电影里饰演顾惜媛。”
“这是特约艺术指导，画师‘歧’。他在国内不是很有名，你可能没听过，但在法国……”
轰。
犹如一朵烟花炸在万物凋败的世界里。
后面章平还说了什么，温诺都听不见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作虚无，她停下了呼吸，也许某一刻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歧。
阿止先生。
她四年来日日夜夜都希望能够见上一面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
直到眼泪溢出落下，都没能让她回神。
世界千万不要毁灭。温诺第一次这样想。
即使放在娱乐圈中，温诺也绝对算得上中上等的长相。她偏清冷系，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山根偏低而鼻背直挺，小巧的鼻尖下，红唇唇角微微向下，在不笑的时候带着一丝苦感。未必谈得上“厌世感”，但一定和甜美不挂钩。
然而，温诺自幼就被白雅兰当作小公主娇养，家道中落后，为了维持原有的观众印象以及规避转型带来的风险，白雅兰还有整个工作团队为她立下的人设依然是“无忧无虑小公主”。所以在这些年的vlog中，温诺一直是顶着初恋妆容、身穿浅色系少女裙的形象。
按理说有些反差感在娱乐圈也不是行不通，但初恋脸一抓一大把，如果需要相关类型的角色，导演组很少会优先考虑温诺。再加上她的人气、演技等方面的因素，这些年温诺接到的角色类型都是乱七八糟的，偶尔妖艳女配，偶尔炮灰路人甲，总之既没有能深入人心的人设，也没有能跟vlog中她营造的那种形象相呼应的角色。
也就是说，温诺作为vlog博主与她作为演员的发展几乎是割裂的，就算vlog的数据偶尔好些，也鲜少有人会想起温诺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看着反馈上来的评论，几乎没人提及温诺什么时候拍新戏，也没有像别家那样的安利控评，白雅兰有点头疼。
团队里主要负责人Darcy又小窗她询问转型的事。
Darcy：【白姐，这事儿我觉得你真的要考虑一下。人设模糊，受众群也就模糊，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更是没办法确定。诺诺在娱乐圈待了那么多年，除了她刚出道那会儿能拿童星做噱头，后来再也没有什么记忆点。何况这两年竞争大，人设都立不住，还指望什么在圈子内立足？】
白雅兰：【嗯，这些我都知道，我会考虑的。】
她在这一行摸滚打爬十多年，当然清楚这个道理。但是现在每一分流量对于温诺来说都至关重要，她两边的粉丝群体都不想放弃。再者，温诺在每个角色里都不温不火，她一时也拿捏不定，到底该舍掉哪一方。
温诺在团队例会时旁听，当被问及转型的事，她也只是含糊其辞了两句。她的确没有什么想法，反正都是表现她拙劣的演技，随便他们折腾。
几次三番的探讨还没得出结果，温诺手上的一部戏就进入了筹备阶段，白雅兰选择再次把这个问题搁置，以主经纪人身份带了两个助理陪温诺进组。
这部电影名叫《心跳声》，讲的是一位心脏病患者与他的主治医师之间的爱情故事，改编自两年前大火的小说IP《可以听听你的心跳吗》。按理说，这种大IP轮不到温诺头上，然而原本定下的女二突然被爆醉驾，还撞上了行人，丑闻缠身。恰巧总导演与白雅兰还算相熟，就问她手下有没有合适的艺人，白雅兰立刻推荐了温诺。
原书中对女二的外貌描写与温诺相似度很高，而且为了请顶流男女主为电影造势已经花费了很多经费，导演组也就勉强认可了温诺的演技，与她签了合同。
温诺对演戏没什么热忱，剧本给她了她也就当书看看，不过当她得知女二的身份是个画家的时候，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一些期待。
被扼杀了画画的爱好，好歹能演一次画家过过瘾。
进组那天，温诺心情还算愉悦，哪怕被白雅兰拎着到处与人问好、与陌生人握手，也都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晚上，剧组开展了一次剧本围读，其间也商讨了一些筹备事宜。
副导演章平问道：“温诺啊，学过画画吗？”
虽然是副导，但章平是导演组内资历最老的，大约将近六十岁，头发半白，留着老艺术家常有的络腮胡。
温诺转头，刚要回答，白雅兰从背后稍微提了一下她的衣服，温诺连忙站了起来，说：“小时候学过一点，不过很久没碰了。”
也碰过，只是画不好了，何况也不能让白雅兰知道。
“哦，”章平微微皱眉，也没示意她坐下，“原著里对顾惜媛绘画的描写很多，什么都不会很影响最终呈现的效果。”
温诺被那么多人盯着，原本就很不自在，章平的反应更是让她有点难堪，感受到白雅兰踢了一下她的椅子腿，温诺才回神，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没明白章平的意思，按理说画不用她画，镜头的特写导演组肯定会安排手替，需要她很会画画吗？
直到章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嘲讽的意味也不加掩饰：“我直说了，你的演技不好，想演出一位艺术家的风韵更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能够深入了解绘画、了解艺术，拍戏时真情流露，才不至于拉低这部戏的水准。”
温诺低下头没再说话，脸颊和耳朵发烫，好像是在班里被当众批评的学生。她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偏偏从小到大，拜白雅兰所赐，她经常在众目睽睽下被迫忍受这种场景。
被议论，被批评，被嘲讽。
如果是私下，如果是在网络上，温诺都还能说服自己别在意。
但为什么非要是这种公众场合！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周围人的心声，一定充斥着不屑与嘲笑。
每一束目光此刻都落在她身上，像是许多把小刀，一点点割破她的皮肤。
后槽牙紧咬着，温诺有些颤抖，但面容上还算平和——别的演不好，粉饰太平的演技一定过关。
“我呢，在这个圈子待久了，什么话都敢说，你也别介意。”章平点了一根烟，神情有些傲慢，“这部戏，为什么选你，我想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但既然你来了，就得好好演。我没导过烂片儿，谁都不能破例。”
温诺闷声应了一下：“嗯。”
“我凭关系约到位画师，请他来做艺术指导。从明天起，他来，你就认真学。正式开机的时候，除非一些高难度镜头，否则我不用替身。所以你最好认真揣摩顾惜媛对画画的痴迷，疯狂，还有她创作时的气质。我不说要你十成还原原著，但如果过不了我这关……”
章平一顿，弹了弹烟灰，喝了口茶。
“我章某想换个人还没那么难。”
这算是下了通牒。
语气有些重，周围的年轻演员们没一个敢吭声的。
不知道章平到底是有意刁难温诺，还是看温诺身后没什么背景才拿她杀鸡儆猴，几个跟着章平时间久了的工作人员都彼此看了眼，有些震惊。
章平虽说是大前辈，脾气不好，但也从来没有当众给过谁这样的难堪。何况，论演技，温诺的确是差，可大环境颓靡，男女主也都一样是靠流量进的组，演技好不到哪去。怎么偏偏拿她开刀？
不过这些念头都是心里嘀咕，没人会放到台面上，也不会以同情的眼神去看温诺，免得遭不痛快。
后半场，刚进组时的好心情被打碎，温诺强迫自己微笑附和着，脑子却晕晕乎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世界毁灭吧。她又一次这样想。
终于熬到结束，温诺匆匆离场，白雅兰快步跟上，语气有些不悦：“早就跟你说过，空窗期多想想怎么提升演技，而不是读些没用的书、听些乱七八糟的音乐！被导演当众说演技不好，不觉得丢脸吗？”
温诺沉默着，脚步也没有停下。
每次她遇到这样的事，白雅兰都会问她——
不觉得丢脸吗？
为什么不能提升自己？
很久以前，久到温诺还没有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觉得白雅兰安排的一切都是对的的时候，她有努力去做好白雅兰的提线玩偶。
她记得好清楚。有一年，她接到一个角色需要会滑冰。于是她就被白雅兰送去溜冰场，在所有不需要学习的日子里，她都在那样寒冷的地方渡过。
可是她的平衡感太差，哪怕膝盖、手掌都磕到发青发紫，最终还是无法完成导演的要求，而后被换下。
在片场，她被那个顶替她的女生当众嘲笑，说她是个连滑冰都学不会的小废物。
小孩子哪里懂得遮掩情绪，当下觉得委屈就嚎啕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奔向白雅兰的怀里，希望得到妈妈的安慰。
她至今忘不了。
在那样冷的冬天，在她受尽了委屈的那个下午，在她一身伤痕没有痊愈的时刻，白雅兰冷漠地推开了她，居高临下地质问：“如果觉得丢脸，为什么不努力去做好？”
思绪回转，当年的情绪依旧在心里膨胀，却不会再轻易外露。
得不到安慰却哭诉委屈，只会更可笑。她今天不想再成为笑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酒店房间门口，白雅兰将手放在温诺的肩膀上。
“嗯，听了。”温诺敷衍。
白雅兰恨铁不成钢，但时间太晚，她最终还是压住火气，说了一句“明早九点艺术指导会到酒店二楼会议室，准时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温诺叹了口气，刷卡也进了房间。
她倚在房门前，闭着双眼。
被章平嘲讽的时候她是想哭的，结果后面折腾了半天，现在也哭不出了。
所有翻腾的情绪都窝在心里，明明争着要炸开，偏偏不知道从哪发泄。
脑海中白雅兰的话还在回响。
为什么不努力做好呢？
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努力了也做不好，也许是因为她对演员这个行业就极为抵触，根本不想做好，又或许是因为她想以此证明她没有放弃对白雅兰的反抗……
总之是这样了。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足以支撑她成为一名好的演员，她又谈何提升。
那就这样吧。温诺无力地想。
就这样吧。
*
生物钟催着温诺在第二天七点半就醒了。没工作的日子里，为了皮肤管理，她一般不化妆。于是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看了会儿kindle，临近九点，她戴了只口罩前往会议室。
她到的时候，会议室只来了寥寥两个工作人员在一旁站着。
倒也不稀奇。
九点是给她这种晚辈订的时间，至于章平还有他请的画师想什么时候来，权看心情。
行业潜规矩如此，温诺没在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等着。
半个小时以后，陆陆续续有章平身边的工作人员到场，接近十点，章平亲自过来，坐在了会议桌主坐。十点整，有人敲了敲门，告诉章平：“章老，画师到了。”
温诺抬眼望去，先看到迈入屋内的西装裤脚，而后是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外套。再往上看——
她的瞳孔骤然瞪大。
在幽暗的安全通道里，在昏黄灯光下的楼梯拐角处，在深夜皎皎月色之中，她见过许多面却仍旧觉得惊艳的那张侧脸，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怎么会是他？他是画家？
一连串问题挤在温诺的脑海里，她下意识站起。
好在，章平为了迎接他也站了起来，并不会显得温诺很突兀。
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他先是与章平握了握手，之后就是常规的寒暄。
会议室不大，温诺与章平隔了三个位置，也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多谢章老抬爱，让我在国内有了份工作。”他说着感谢的话，声音却不卑不亢，带着些自由散漫。
“哈哈，算不上算不上。这次合作也是经人推荐，觉得你应该很符合人物形象的某些特质。当然，如果合作顺利，我们也可以考虑长期。”
男人弯了弯嘴角，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寒暄结束，章平转头向温诺招了招手，温诺见状摘下口罩，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笑意。
他不震惊吗？他早就知道？
在满脑子乱麻中，温诺听见章平介绍。
“这是温诺，在这次电影里饰演顾惜媛。”
“这是特约艺术指导，画师‘歧’。他在国内不是很有名，你可能没听过，但在法国……”
轰。
犹如一朵烟花炸在万物凋败的世界里。
后面章平还说了什么，温诺都听不见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作虚无，她停下了呼吸，也许某一刻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歧。
阿止先生。
她四年来日日夜夜都希望能够见上一面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
直到眼泪溢出落下，都没能让她回神。
世界千万不要毁灭。温诺第一次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