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没人在意温诺砸下的那滴眼泪。
她怔愣地和容祁握了手，之后落座在他身侧的位置。
需要谈论的内容不多，基本也都是章平与容祁在交涉，细化一些接下来的具体安排。期间，章平看出了温诺的游离，但碍于场合，并没有多说。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之后，章平起身，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离开，温诺和容祁也十分默契地都让自己的助理先走，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就好像细口瓶中争先恐后出来的小石子，反而堵住了瓶口，最终什么都问不出了。
温诺低头揪着手指。
如果眼前的人只是个曾陪她在无人角落里抽过烟的富家少爷，她也许会把之前想过的问题一股脑全问出来。
但他是“歧”。
她为了维护“歧”曾经骂过他，也当着他的面称赞过“歧”……而他就是“歧”。
自己觉得长得帅的人竟然是自己喜欢过四年的画师并且接下来会教自己画画。
太救命了。
早知道就化妆来了。
尴尬、害羞、激动还有一点点被隐瞒的愤怒都糅杂在一起，温诺耳尖通红，尝试张嘴却怎么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最终还是容祁打破了静谧。
“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
熟悉的低音传来，温诺惊了一下后扭头看向他，摆摆手回答：“没，没事。”
容祁轻声笑了一下：“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是第一次知道你是“歧”啊！温诺在心里呐喊，然而实际说的是：“不，我不……紧张。”
“是么？”
温诺对着他的眼睛，今天他没有戴眼镜，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出了她的影子。
其实想强装镇定的，想在欣赏的画师面前显得优雅得体甚至像在vlog镜头下那样完美。可她拙劣的演技在此刻无法奏效，没有任何谎言能掩饰她砰砰作响的心跳。
她最终塌下肩膀，再次低头：“不是。”
“不是就不是，怎么显得很难过？”
因为很失态。
她无数次幻想过第一次见“歧”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穿着光鲜，妆容得体，捧着一束盛开到极致的玫瑰献给他，告诉他，感谢他的画，为她即将溺毙的灵魂注入氧气。无论“歧”的身份、地位、年龄、相貌如何，她都一定会如此郑重地感谢他。
可一切却那么突然地发生了。她毫无准备，甚至连话都说不成句。
没有得到温诺的答复，容祁继续说：“就算紧张也没关系，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
说完，容祁起身，温诺以为他耐心耗尽要走，慌乱中揪住他的袖口，感受到他的停顿后，又立刻松开。
温诺绝望地闭眼。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去拽他衣服！
懊恼中，脚步声响起，数秒以后，她听到容祁折返，睁开眼，看到他递来一杯水，温诺愣了一下后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抱歉，没想到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困扰。”
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当初以为温诺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或是因为“歧”能教她画画而开心，却唯独没意料到她会这样无措。
如果早知如此，他不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喝了点水后，温诺平静些，她弯了下嘴角，抬头跟容祁说：“没有困扰。我只是……激动地不知所措。”
“那现在好点了吗？”
“嗯。”
“看你让助理先走了，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吧？”容祁直言。
“对……可以嘛？”温诺试探。
“当然。”
闻言，她放下纸杯，理清思绪后开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很早以前，”容祁很快回答，“你是演员，想认不出也很难。”
他没有明确表明什么时候，温诺默认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
“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喜欢你的画？”
“这个问题我答过。”
——年轻人，应该多见点阳光。
她不过二十二岁，何必喜欢那种阴郁的画风。
温诺不喜欢这个答案，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是江城哪家的少爷？虽然我在宴会上见过你，却从来没和你交谈过。”
“谁家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温诺疑惑，“当某个千金小姐的男伴？”
容祁被后半句逗乐，说：“不是。不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今天就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确定要听吗？”
他以为温诺会思考很久，没想到她立刻摇了摇头，说：“那不听了。”
容祁有些讶异：“不怕我会伤害你？”
“怕，但是在我这，喜欢和其他所有情绪都要分开。”
喜欢就只是纯粹的喜欢，她不想让未知的情绪影响她的现在。何况他们并不熟识，彼此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温诺想了想，继续问：“所以姓名也不能说吗？”
“姓就算了，我的名字，就是qi”。
“止支歧？”
容祁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对，止支歧。”
歧路的歧。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为什么沉默地陪她抽烟，为什么会送她玫瑰，为什么会创作出那样的画作。可是一直不停地问总归不太礼貌，再说来日方长，她会有机会知道的。所以温诺决定再贪心地问一个问题。
“好。”
“我以后，可以称呼你为阿止先生吗？”
女孩儿白嫩的小手相扣，放在胸口前，她仰着头，面容清透白净，眼睛微弯，含着笑意和期待。
全数落入容祁的眼中。
他没问为什么。
他说：“不用那么拘谨，你开心的话，可以叫我阿止。”
有点纵容的意味让温诺感到了一丝宠溺。
但她不知道，姓名对于容祁来说毫无意义，最多只是个代号。他并不为让温诺开心而任由她这样称呼，而是需要她开心才这样回答。
容祁温柔地笑着，神色却只是淡淡，心底也没有波澜。
一个称呼而已，竟真得值得这单纯的小姑娘，笑得那么开心，连眼中都盛着亮色。
——而她这样的人，却又喜欢他的画。
真，讽刺啊。
*
在剧组的生活不再是困住温诺的枷锁。
因为是筹备阶段，跟组化妆师都还没来，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温诺第二天早起了半小时给自己化妆。不过考虑到画画应该挺费衣服的，她把挑好的裙子放了回去，换了套日常的休闲装。
除去画画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提前训练，尤其是对于几个主要角色，本身实力不过硬，只能做足准备工作尽量补拙。
在给温诺列的时间表里，画画是每天的最后一项。
终于熬到下午五点，温诺简单补妆后就去了酒店顶层的清吧——容祁指定的教学地点。
清吧四周全是偌大的落地玻璃，由于接近傍晚，太阳不再耀眼，温诺踏出电梯的刹那，所有玻璃被调至透明模式，柔和的橘色漫过窗外将温诺包裹。
轻音乐在耳边流淌，被落日染上或紫或粉的云彩在眼前，鼻腔钻进淡淡的果酒香气。
她觉得浪漫。
半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步伐也轻快了些。
清吧被暂时租用了下来，没有客人，只剩吧台有一名调酒师和一位服务生值班。
温诺绕着圈去找容祁定下的座位，在背对吧台的地方看到了他的背影。
她弯了弯嘴角，走到容祁面前。
他正偏头看着窗外的日落，橙色与阴影交错在他的脸上，镜片折射出点点光芒，盖住了他的神色。
这是温诺第一次见他没有穿西装的样子。中领的纯黑色毛衣有些宽大，肩部刚好，下摆随意堆叠在腰腹处。裤子也是黑色，但不如西装裤修身，垂感极强，即使坐着，裤脚也堪堪遮盖住了鞋子。
温诺有些晃神。
也许是因为黑色的衬托，她突然觉得“歧”的肤色近乎苍白。哪怕暖调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冰冷的颜色都无法被化开分毫。
如果说她觉得西装革履的“歧”更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那么此刻的“歧”，完全就是她曾经猜测过的样子。
那么颓唐，那么美。
沉沦时绝望。绝望又沉沦。
“我来啦。”温诺轻声说。
——我来啦。
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容祁听到后便转回头。他一定没有料到，从此以后，温诺不仅仅来到了他划定的区域，还闯入了他整个世界，在他心中的无人禁区，种下朵朵玫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坐吧。”容祁微笑示意，“想喝点什么吗？”
“嗯……”温诺坐在他的对面，犹疑片刻最后还是遗憾地摇摇头，“算了，拍戏前要控糖。”
“好。”容祁没有再劝，伸手给温诺倒了一杯水壶里的柠檬茶，放到她的面前。
温诺接过：“谢谢。”
窗外的光线还在变暗。
“今天不是要学画画吗？但我看你好像没带画板来，也没有颜料。”
“第一天不急着教这些。我是要帮你找到顾惜媛的感觉，不是要把你培养成大画家。”
温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看日落。”
“啊？”
“过来坐。”容祁指了指左手边的空位。
温诺摸了摸耳垂，乖乖听话挪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话，看向玻璃外的天空。
太阳像撞进彩色画作里的一颗蛋黄，慢慢慢慢在纸张上滑落。
充斥着一切感官的酒香混入了一丝苦涩的茶味，温诺手指微微蜷起，捏着衣摆，心脏怦怦直跳。
“你很容易紧张。”不是问句，容祁淡淡开口。
女孩儿咬了咬下唇，没回答。
“放轻松，只是让你欣赏日落而已。”男人微微侧向她，沉下声音继续说，“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说话也不要疑惑，沉浸到这场日落里，好吗？”
“……好。”
在这样的气氛里，她根本无从拒绝。
容祁伸手虚掩住温诺的眼睛，掌心感受到她快速扇动的眼睫，几秒后，他将手拿开。
清吧中原就幽暗的几盏装饰灯也被熄灭，落日成了唯一的光源。
温诺的呼吸有点乱，只能强装镇定盯着窗外。
脑海中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温诺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看到的落日真的很美。酒店位于偏郊区的位置，高楼本就不多，清吧是附近的最高处，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甚至隐隐能够看到阿里加海湾的海岸线，而带给万物光明的太阳，此刻正向它沉沦。
没有人能不爱黄昏，尤其是情绪丰富的少女。
她的呼吸慢慢平稳，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当真沉浸在这一刻的绚烂中。
“梦中是她第一次和席亭川看日落。”耳边男人醇厚而磁性的声音传来，音量很轻，带着蛊惑，像是要把人卷进他的故事。
温诺的大脑一片空白，落入他撕开的旋涡。
“临岸有一家露天酒吧，清冽的酒香弥漫而来，席亭川拉动手风琴，动听的音乐环绕在耳畔。她支起画架，将颜料摆在细软的沙滩上，手握画笔，开始记录这一刻。”
“以血橙色为底，她向上渲染，而后是浅浅的橘色，粉色，最后是大片的紫。”
“黄昏从来都是极致绚烂也转瞬即逝的悲剧，她明明知道，却执意用画笔留下一切。”
“周遭越来越暗，挥舞画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大海吞噬掉半个太阳。深蓝开始驱散天空其他的颜色。”
“就快要留住了。就快要失去了。两种念想撕扯着她，手下的动作无一瞬停下。”
“终于，她画下最后一笔，留住了最绚烂的瞬间。”
“她抬起头，想将席亭川的身影也加到这幅画中，却没有找到他。”
“海浪扑打在沙滩上的声音不知何时早已盖过琴声，她怔愣地站在那幅夕阳前。”
“天黑了。”
天黑了。
流过她心弦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天际，黑暗再一次蒙住温诺的眼睛。
她这次没有紧张，眼睫垂下，在容祁的手心留下一点潮意。
容祁没有再开口，温诺却不受控地继续想着后来的故事。
顾惜媛从梦中惊醒，她知道她在与席亭川分手时亲手毁掉了那幅画，但她还是疯了一样冲进画室，一遍又一遍翻找，最终在纷乱的画作中崩溃痛哭。
那一章的结尾，在温诺看的时候并没有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此刻竟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惜媛不知道自己究竟用画作留住了什么。
那一天的黄昏永远不会再现，而席亭川，也再也不会为她拉响手风琴。
可他们明明相爱过。
她怔愣地和容祁握了手，之后落座在他身侧的位置。
需要谈论的内容不多，基本也都是章平与容祁在交涉，细化一些接下来的具体安排。期间，章平看出了温诺的游离，但碍于场合，并没有多说。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之后，章平起身，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离开，温诺和容祁也十分默契地都让自己的助理先走，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就好像细口瓶中争先恐后出来的小石子，反而堵住了瓶口，最终什么都问不出了。
温诺低头揪着手指。
如果眼前的人只是个曾陪她在无人角落里抽过烟的富家少爷，她也许会把之前想过的问题一股脑全问出来。
但他是“歧”。
她为了维护“歧”曾经骂过他，也当着他的面称赞过“歧”……而他就是“歧”。
自己觉得长得帅的人竟然是自己喜欢过四年的画师并且接下来会教自己画画。
太救命了。
早知道就化妆来了。
尴尬、害羞、激动还有一点点被隐瞒的愤怒都糅杂在一起，温诺耳尖通红，尝试张嘴却怎么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最终还是容祁打破了静谧。
“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
熟悉的低音传来，温诺惊了一下后扭头看向他，摆摆手回答：“没，没事。”
容祁轻声笑了一下：“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是第一次知道你是“歧”啊！温诺在心里呐喊，然而实际说的是：“不，我不……紧张。”
“是么？”
温诺对着他的眼睛，今天他没有戴眼镜，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出了她的影子。
其实想强装镇定的，想在欣赏的画师面前显得优雅得体甚至像在vlog镜头下那样完美。可她拙劣的演技在此刻无法奏效，没有任何谎言能掩饰她砰砰作响的心跳。
她最终塌下肩膀，再次低头：“不是。”
“不是就不是，怎么显得很难过？”
因为很失态。
她无数次幻想过第一次见“歧”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穿着光鲜，妆容得体，捧着一束盛开到极致的玫瑰献给他，告诉他，感谢他的画，为她即将溺毙的灵魂注入氧气。无论“歧”的身份、地位、年龄、相貌如何，她都一定会如此郑重地感谢他。
可一切却那么突然地发生了。她毫无准备，甚至连话都说不成句。
没有得到温诺的答复，容祁继续说：“就算紧张也没关系，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
说完，容祁起身，温诺以为他耐心耗尽要走，慌乱中揪住他的袖口，感受到他的停顿后，又立刻松开。
温诺绝望地闭眼。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去拽他衣服！
懊恼中，脚步声响起，数秒以后，她听到容祁折返，睁开眼，看到他递来一杯水，温诺愣了一下后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抱歉，没想到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困扰。”
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当初以为温诺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或是因为“歧”能教她画画而开心，却唯独没意料到她会这样无措。
如果早知如此，他不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喝了点水后，温诺平静些，她弯了下嘴角，抬头跟容祁说：“没有困扰。我只是……激动地不知所措。”
“那现在好点了吗？”
“嗯。”
“看你让助理先走了，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吧？”容祁直言。
“对……可以嘛？”温诺试探。
“当然。”
闻言，她放下纸杯，理清思绪后开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很早以前，”容祁很快回答，“你是演员，想认不出也很难。”
他没有明确表明什么时候，温诺默认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
“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喜欢你的画？”
“这个问题我答过。”
——年轻人，应该多见点阳光。
她不过二十二岁，何必喜欢那种阴郁的画风。
温诺不喜欢这个答案，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是江城哪家的少爷？虽然我在宴会上见过你，却从来没和你交谈过。”
“谁家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温诺疑惑，“当某个千金小姐的男伴？”
容祁被后半句逗乐，说：“不是。不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今天就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确定要听吗？”
他以为温诺会思考很久，没想到她立刻摇了摇头，说：“那不听了。”
容祁有些讶异：“不怕我会伤害你？”
“怕，但是在我这，喜欢和其他所有情绪都要分开。”
喜欢就只是纯粹的喜欢，她不想让未知的情绪影响她的现在。何况他们并不熟识，彼此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温诺想了想，继续问：“所以姓名也不能说吗？”
“姓就算了，我的名字，就是qi”。
“止支歧？”
容祁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对，止支歧。”
歧路的歧。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为什么沉默地陪她抽烟，为什么会送她玫瑰，为什么会创作出那样的画作。可是一直不停地问总归不太礼貌，再说来日方长，她会有机会知道的。所以温诺决定再贪心地问一个问题。
“好。”
“我以后，可以称呼你为阿止先生吗？”
女孩儿白嫩的小手相扣，放在胸口前，她仰着头，面容清透白净，眼睛微弯，含着笑意和期待。
全数落入容祁的眼中。
他没问为什么。
他说：“不用那么拘谨，你开心的话，可以叫我阿止。”
有点纵容的意味让温诺感到了一丝宠溺。
但她不知道，姓名对于容祁来说毫无意义，最多只是个代号。他并不为让温诺开心而任由她这样称呼，而是需要她开心才这样回答。
容祁温柔地笑着，神色却只是淡淡，心底也没有波澜。
一个称呼而已，竟真得值得这单纯的小姑娘，笑得那么开心，连眼中都盛着亮色。
——而她这样的人，却又喜欢他的画。
真，讽刺啊。
*
在剧组的生活不再是困住温诺的枷锁。
因为是筹备阶段，跟组化妆师都还没来，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温诺第二天早起了半小时给自己化妆。不过考虑到画画应该挺费衣服的，她把挑好的裙子放了回去，换了套日常的休闲装。
除去画画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提前训练，尤其是对于几个主要角色，本身实力不过硬，只能做足准备工作尽量补拙。
在给温诺列的时间表里，画画是每天的最后一项。
终于熬到下午五点，温诺简单补妆后就去了酒店顶层的清吧——容祁指定的教学地点。
清吧四周全是偌大的落地玻璃，由于接近傍晚，太阳不再耀眼，温诺踏出电梯的刹那，所有玻璃被调至透明模式，柔和的橘色漫过窗外将温诺包裹。
轻音乐在耳边流淌，被落日染上或紫或粉的云彩在眼前，鼻腔钻进淡淡的果酒香气。
她觉得浪漫。
半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步伐也轻快了些。
清吧被暂时租用了下来，没有客人，只剩吧台有一名调酒师和一位服务生值班。
温诺绕着圈去找容祁定下的座位，在背对吧台的地方看到了他的背影。
她弯了弯嘴角，走到容祁面前。
他正偏头看着窗外的日落，橙色与阴影交错在他的脸上，镜片折射出点点光芒，盖住了他的神色。
这是温诺第一次见他没有穿西装的样子。中领的纯黑色毛衣有些宽大，肩部刚好，下摆随意堆叠在腰腹处。裤子也是黑色，但不如西装裤修身，垂感极强，即使坐着，裤脚也堪堪遮盖住了鞋子。
温诺有些晃神。
也许是因为黑色的衬托，她突然觉得“歧”的肤色近乎苍白。哪怕暖调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冰冷的颜色都无法被化开分毫。
如果说她觉得西装革履的“歧”更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那么此刻的“歧”，完全就是她曾经猜测过的样子。
那么颓唐，那么美。
沉沦时绝望。绝望又沉沦。
“我来啦。”温诺轻声说。
——我来啦。
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容祁听到后便转回头。他一定没有料到，从此以后，温诺不仅仅来到了他划定的区域，还闯入了他整个世界，在他心中的无人禁区，种下朵朵玫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坐吧。”容祁微笑示意，“想喝点什么吗？”
“嗯……”温诺坐在他的对面，犹疑片刻最后还是遗憾地摇摇头，“算了，拍戏前要控糖。”
“好。”容祁没有再劝，伸手给温诺倒了一杯水壶里的柠檬茶，放到她的面前。
温诺接过：“谢谢。”
窗外的光线还在变暗。
“今天不是要学画画吗？但我看你好像没带画板来，也没有颜料。”
“第一天不急着教这些。我是要帮你找到顾惜媛的感觉，不是要把你培养成大画家。”
温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看日落。”
“啊？”
“过来坐。”容祁指了指左手边的空位。
温诺摸了摸耳垂，乖乖听话挪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话，看向玻璃外的天空。
太阳像撞进彩色画作里的一颗蛋黄，慢慢慢慢在纸张上滑落。
充斥着一切感官的酒香混入了一丝苦涩的茶味，温诺手指微微蜷起，捏着衣摆，心脏怦怦直跳。
“你很容易紧张。”不是问句，容祁淡淡开口。
女孩儿咬了咬下唇，没回答。
“放轻松，只是让你欣赏日落而已。”男人微微侧向她，沉下声音继续说，“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说话也不要疑惑，沉浸到这场日落里，好吗？”
“……好。”
在这样的气氛里，她根本无从拒绝。
容祁伸手虚掩住温诺的眼睛，掌心感受到她快速扇动的眼睫，几秒后，他将手拿开。
清吧中原就幽暗的几盏装饰灯也被熄灭，落日成了唯一的光源。
温诺的呼吸有点乱，只能强装镇定盯着窗外。
脑海中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温诺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看到的落日真的很美。酒店位于偏郊区的位置，高楼本就不多，清吧是附近的最高处，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甚至隐隐能够看到阿里加海湾的海岸线，而带给万物光明的太阳，此刻正向它沉沦。
没有人能不爱黄昏，尤其是情绪丰富的少女。
她的呼吸慢慢平稳，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当真沉浸在这一刻的绚烂中。
“梦中是她第一次和席亭川看日落。”耳边男人醇厚而磁性的声音传来，音量很轻，带着蛊惑，像是要把人卷进他的故事。
温诺的大脑一片空白，落入他撕开的旋涡。
“临岸有一家露天酒吧，清冽的酒香弥漫而来，席亭川拉动手风琴，动听的音乐环绕在耳畔。她支起画架，将颜料摆在细软的沙滩上，手握画笔，开始记录这一刻。”
“以血橙色为底，她向上渲染，而后是浅浅的橘色，粉色，最后是大片的紫。”
“黄昏从来都是极致绚烂也转瞬即逝的悲剧，她明明知道，却执意用画笔留下一切。”
“周遭越来越暗，挥舞画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大海吞噬掉半个太阳。深蓝开始驱散天空其他的颜色。”
“就快要留住了。就快要失去了。两种念想撕扯着她，手下的动作无一瞬停下。”
“终于，她画下最后一笔，留住了最绚烂的瞬间。”
“她抬起头，想将席亭川的身影也加到这幅画中，却没有找到他。”
“海浪扑打在沙滩上的声音不知何时早已盖过琴声，她怔愣地站在那幅夕阳前。”
“天黑了。”
天黑了。
流过她心弦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天际，黑暗再一次蒙住温诺的眼睛。
她这次没有紧张，眼睫垂下，在容祁的手心留下一点潮意。
容祁没有再开口，温诺却不受控地继续想着后来的故事。
顾惜媛从梦中惊醒，她知道她在与席亭川分手时亲手毁掉了那幅画，但她还是疯了一样冲进画室，一遍又一遍翻找，最终在纷乱的画作中崩溃痛哭。
那一章的结尾，在温诺看的时候并没有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此刻竟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惜媛不知道自己究竟用画作留住了什么。
那一天的黄昏永远不会再现，而席亭川，也再也不会为她拉响手风琴。
可他们明明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