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东市，又过内河，大约半个时辰，才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处停下。
路童是禄村的，虽然也是皇城脚下，可家中就清贫的多，路童是两年前来沈府的，因为写了一手好字，沈桓常常爱与他交流书画之道。
要查路童家所在对沈府来说不算难事，而且，沈知许确定他会装作一无所知，所以也不会逃到其他地方。
毕竟他的父母妹妹都在这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沈知许轻车熟路的找到一间破旧平房，喜春立刻心思剔透的上前叩门。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吗？”
没多久，大门“吱啦”一声被人拉开，一个与沈知许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朝外探了探头。
“你们是谁？又要找谁？”
看这样子，她大约就是路童的妹妹路枝了，并且看上去她似乎并不认识沈知许。
沈知许猜测，她大概也不不太清楚路童蓄意安排陷害自己的事。
想到这儿，沈知许得体一笑：“姑娘，我是沈知许，大学士沈桓是我的父亲。”
虽然不认识沈知许，但路枝显然对沈府有所了解，眼前一惊，赶紧侧开身邀人进来。
“原来是沈姑娘，贵人快进来，我这就替您沏杯茶，寒舍简陋，您多担待，我兄长今日与友人约着去垂钓了，看时间，估摸着要回来了。”
沈知许一进门，路枝就忙着招呼。
“伯父伯母呢？”
显然是没想到沈知许这样官家小姐还会如此客气的称呼自己的爹娘，路枝手上沏茶的动作一顿，然后道：“家父家母去了城中黄家做工，要晚间才能回来。”
黄三家在城西靠近城外的地方，又在禄村有一些田地，禄村不少村民都在黄家做工。
这边茶水刚递上来，路童就回来了。
见到屋内坐着的沈知许，路童先是一瞬间的惊慌，接着又定了定心神躬身行李：“见过姑娘，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沈知许并不介意的喝了一口清茶，笑道：“路公子在沈府向来与我交好，怎么？我还不能来见见相好之人了？”
确实，路童生的不错，眉眼疏朗，五官精致，平常在沈府，沈知许也愿意与他多亲近一些。
也有好事拈酸的其他门生打趣路童，说是他攀上沈家，日后境遇不同了，可只有路童自己知道，沈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姑娘，不过是把他当个赏玩之物，也从未放在心上。
事实上，路童觉得，沈知许看似到处留情，其实最是薄情，也不会将任何一个人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沈知许这句“相好之人”其实是在用两人都能听懂的暗喻，在讥讽于他。
路童敛了敛心神，将身子伏的更低。
“姑娘这话，真是折煞在下了。”
为了降低路童的防备，沈知许并未让沈桓安排的护卫随行，只带了喜春一人，所以路枝听着两人一来一回，还以为自家兄长攀上了沈家贵女，更加殷勤起来。
“沈姑娘莫气，我这兄长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榆木脑袋，日后你只管与我说，我叫爹娘打他手心，叫他不敢再驳您的话。”
沈知许眼神扫过一眼路枝，眼角勾起一分嘲讽的笑意：“那还多谢路家妹妹了，听说路家妹妹时常被那个叫黄三的地痞无赖叨扰？”
路童后背一僵，路枝也忽然面如土色。
“劳烦沈姑娘费心了，不过听说那黄三已经被人打死了。”
观察着路童紧张的神色，沈知许心下了然，口中依然在拉着家常。
“是啊，那日你兄长找到我，我还说要帮你出出气，没想到……”沈知许意有所指的再看一眼路童：“好好的人，居然突然叫人打死了。”
沈知许不戳破话题，路童也不敢轻易接话。
毕竟，沈知许带人去教训黄三之前，路童就没再来过沈府了，城中之事没这么快传到城外小村，路枝可能也只是听说黄三被人打死一事，但具体是被谁打死的，她也无从知晓。
路童继续不答，沈知许一寸一寸攻破他的防线。
“路妹妹真是好福气，前脚刚被人欺负，后脚这人就白白死了，可真是巧啊。”
饶是路枝再不聪明，也听出了这话中有话，她下意识侧目去看自家兄长，却看见自家兄长的额头上沁满汗渍，就连脸色也一阵一阵的发白。
有意沉默了一会儿，路童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着嗓音道：“姑娘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没想到那路童会死，他们一家人还认定您是凶手，也是怕这事由我而起，您会责怪，我这几日都不敢去沈府，生怕碍了您的眼。”
窗户纸捅破，沈知许也不再弯弯绕绕，正欲不耐烦的打断，门外有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事由你而起，就该由你解决，怎么最后白白让我妹妹吃了哑巴亏，还被人逼上门来，坏了名声？”
屋内几人循声望去，喜春面色一喜：“是……是少爷！”
沈知许眉头一皱，这春喜，改口还挺快。
还是一袭月白色素衫，大约是沈桓安排了不少好物件，今日的萧问腰间配一块白玉，白玉无瑕近乎透明的纯色，只余中央沾些翠色，一看便是上乘之物。
汴京城的贵族尚玉，但凡是世家子弟腰间总是要佩玉的。
萧问本就生的天人之姿，如今再配上这美玉，更显神姿高砌，风骨卓然。
他跨步进来，眉眼还带着几分春日的寒冷，面容也依旧是那副泛白羸弱的模样。
路童并不认识来人，愣了有一会儿，才道：“这……”
沈知许贴心的介绍：“这位是我远房兄长。”
既是大学士府的远房，再加上此人身上自带的矜贵气质，必然也是勋贵之家，路童不疑有他，赶忙见礼：“在下路童，见过这位公子。”
路枝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从外面进来的少年，顿时面色潮红，心跳加速，也跟着见了一礼：“路枝见过公子。”
声音比刚刚与沈知许见礼时再甜上几分。
沈知许内心咂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她表现了出来，很多人藏在心里，所以她就孟浪了？
“路公子，听说三天前的晚上，你进过城，做了什么？”
萧问生的高挑，说话的时候一双眼中不露半分情绪，黑漆漆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片无边的深海，更显的不怒自威，气势压人。
明明昨天在沈桓面前还像个受了惊的小白兔，沈知许心里腹诽。
路童被这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不自觉伸手擦了擦汗回道：“回公子的话，前天晚上我感染了风寒觉得头痛难忍，于是去城内抓了几副药。”
“哪家？”
这次问话的是沈知许。
路童迟疑片刻，再回话的时候显得不那么自信。
“回……回春堂。”
沈知许与萧问交换个眼神，随即起身道：“知道了，那路公子好生歇息，风寒容易反复，切不可轻视，否则伤风再来，可是要危及性命的。”
这话里威胁意味十足，说完沈知许就带着喜春出了路家的门。
刚上马车，萧问随后掀帘进来，沈知许倒是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并不觉得与他同乘一车有什么不妥。
“你早上出门就是为了去查路童的进城记录？”
想了想，沈知许有些疑惑：“可你刚来汴京，并不认识路童，怎么会知道事情与他有关？”
萧问面色坦然：“我诈他的，上午我不过是去趟玉佛寺替家父供一盏灯罢了。”
沈知许瞬间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局促感，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的一顿分析，谁知道对方其实就是撒谎时候比较淡定而已。
“哦。”
沈知许闭嘴，不再说话。
直到马车进了城，萧问才主动开了口：“后面预备怎么办？路童不承认，你也没证据。”
沈知许像是开玩笑，不答反问萧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对方自己老实交代的方式，比如……只说真话的毒？”
对面的人像是轻笑一声，言语敷衍：“说真话的毒没有，你可以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许他受不住，就如实招了。”
沈知许只当他在揶揄自己，但因为他实在生的好看，也不想与他计较。
“说实话，他不开口，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继续查下去，不过七日后的公堂之上，我已经有把握替自己洗脱罪名，但是我猜对方应该会随便推个人出来定罪，我只能先摘开自己，后面再慢慢查了。”
说完沈知许哀叹一声。
萧问目光看向她，眉间蹙起。
“你很苦恼吗？”
“当然了！明知道有人要害我，我还不知道是谁，这种感受太不好受了。”
萧问沉寂片刻，忽然收回目光低咳一声道：“我知道了。”
沈知许正欲问他知道什么了，马车被一下勒停，骏马嘶鸣一声。
“姑娘，到了。”
是喜春的声音。
沈知许应了一声，接着便下了车，一主一仆不知在说些什么，笑着往门里走。
等到门口的身影淡去，车夫等人也离开以后，有黑影悄声落下，跪地作揖。
“阁主！”
萧问视线还放在门口，即使那里早就没了任何痕迹。
“影煞，留活口，让她亲自去问。”
路童是禄村的，虽然也是皇城脚下，可家中就清贫的多，路童是两年前来沈府的，因为写了一手好字，沈桓常常爱与他交流书画之道。
要查路童家所在对沈府来说不算难事，而且，沈知许确定他会装作一无所知，所以也不会逃到其他地方。
毕竟他的父母妹妹都在这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沈知许轻车熟路的找到一间破旧平房，喜春立刻心思剔透的上前叩门。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吗？”
没多久，大门“吱啦”一声被人拉开，一个与沈知许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朝外探了探头。
“你们是谁？又要找谁？”
看这样子，她大约就是路童的妹妹路枝了，并且看上去她似乎并不认识沈知许。
沈知许猜测，她大概也不不太清楚路童蓄意安排陷害自己的事。
想到这儿，沈知许得体一笑：“姑娘，我是沈知许，大学士沈桓是我的父亲。”
虽然不认识沈知许，但路枝显然对沈府有所了解，眼前一惊，赶紧侧开身邀人进来。
“原来是沈姑娘，贵人快进来，我这就替您沏杯茶，寒舍简陋，您多担待，我兄长今日与友人约着去垂钓了，看时间，估摸着要回来了。”
沈知许一进门，路枝就忙着招呼。
“伯父伯母呢？”
显然是没想到沈知许这样官家小姐还会如此客气的称呼自己的爹娘，路枝手上沏茶的动作一顿，然后道：“家父家母去了城中黄家做工，要晚间才能回来。”
黄三家在城西靠近城外的地方，又在禄村有一些田地，禄村不少村民都在黄家做工。
这边茶水刚递上来，路童就回来了。
见到屋内坐着的沈知许，路童先是一瞬间的惊慌，接着又定了定心神躬身行李：“见过姑娘，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沈知许并不介意的喝了一口清茶，笑道：“路公子在沈府向来与我交好，怎么？我还不能来见见相好之人了？”
确实，路童生的不错，眉眼疏朗，五官精致，平常在沈府，沈知许也愿意与他多亲近一些。
也有好事拈酸的其他门生打趣路童，说是他攀上沈家，日后境遇不同了，可只有路童自己知道，沈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姑娘，不过是把他当个赏玩之物，也从未放在心上。
事实上，路童觉得，沈知许看似到处留情，其实最是薄情，也不会将任何一个人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沈知许这句“相好之人”其实是在用两人都能听懂的暗喻，在讥讽于他。
路童敛了敛心神，将身子伏的更低。
“姑娘这话，真是折煞在下了。”
为了降低路童的防备，沈知许并未让沈桓安排的护卫随行，只带了喜春一人，所以路枝听着两人一来一回，还以为自家兄长攀上了沈家贵女，更加殷勤起来。
“沈姑娘莫气，我这兄长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榆木脑袋，日后你只管与我说，我叫爹娘打他手心，叫他不敢再驳您的话。”
沈知许眼神扫过一眼路枝，眼角勾起一分嘲讽的笑意：“那还多谢路家妹妹了，听说路家妹妹时常被那个叫黄三的地痞无赖叨扰？”
路童后背一僵，路枝也忽然面如土色。
“劳烦沈姑娘费心了，不过听说那黄三已经被人打死了。”
观察着路童紧张的神色，沈知许心下了然，口中依然在拉着家常。
“是啊，那日你兄长找到我，我还说要帮你出出气，没想到……”沈知许意有所指的再看一眼路童：“好好的人，居然突然叫人打死了。”
沈知许不戳破话题，路童也不敢轻易接话。
毕竟，沈知许带人去教训黄三之前，路童就没再来过沈府了，城中之事没这么快传到城外小村，路枝可能也只是听说黄三被人打死一事，但具体是被谁打死的，她也无从知晓。
路童继续不答，沈知许一寸一寸攻破他的防线。
“路妹妹真是好福气，前脚刚被人欺负，后脚这人就白白死了，可真是巧啊。”
饶是路枝再不聪明，也听出了这话中有话，她下意识侧目去看自家兄长，却看见自家兄长的额头上沁满汗渍，就连脸色也一阵一阵的发白。
有意沉默了一会儿，路童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着嗓音道：“姑娘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没想到那路童会死，他们一家人还认定您是凶手，也是怕这事由我而起，您会责怪，我这几日都不敢去沈府，生怕碍了您的眼。”
窗户纸捅破，沈知许也不再弯弯绕绕，正欲不耐烦的打断，门外有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事由你而起，就该由你解决，怎么最后白白让我妹妹吃了哑巴亏，还被人逼上门来，坏了名声？”
屋内几人循声望去，喜春面色一喜：“是……是少爷！”
沈知许眉头一皱，这春喜，改口还挺快。
还是一袭月白色素衫，大约是沈桓安排了不少好物件，今日的萧问腰间配一块白玉，白玉无瑕近乎透明的纯色，只余中央沾些翠色，一看便是上乘之物。
汴京城的贵族尚玉，但凡是世家子弟腰间总是要佩玉的。
萧问本就生的天人之姿，如今再配上这美玉，更显神姿高砌，风骨卓然。
他跨步进来，眉眼还带着几分春日的寒冷，面容也依旧是那副泛白羸弱的模样。
路童并不认识来人，愣了有一会儿，才道：“这……”
沈知许贴心的介绍：“这位是我远房兄长。”
既是大学士府的远房，再加上此人身上自带的矜贵气质，必然也是勋贵之家，路童不疑有他，赶忙见礼：“在下路童，见过这位公子。”
路枝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从外面进来的少年，顿时面色潮红，心跳加速，也跟着见了一礼：“路枝见过公子。”
声音比刚刚与沈知许见礼时再甜上几分。
沈知许内心咂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她表现了出来，很多人藏在心里，所以她就孟浪了？
“路公子，听说三天前的晚上，你进过城，做了什么？”
萧问生的高挑，说话的时候一双眼中不露半分情绪，黑漆漆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片无边的深海，更显的不怒自威，气势压人。
明明昨天在沈桓面前还像个受了惊的小白兔，沈知许心里腹诽。
路童被这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不自觉伸手擦了擦汗回道：“回公子的话，前天晚上我感染了风寒觉得头痛难忍，于是去城内抓了几副药。”
“哪家？”
这次问话的是沈知许。
路童迟疑片刻，再回话的时候显得不那么自信。
“回……回春堂。”
沈知许与萧问交换个眼神，随即起身道：“知道了，那路公子好生歇息，风寒容易反复，切不可轻视，否则伤风再来，可是要危及性命的。”
这话里威胁意味十足，说完沈知许就带着喜春出了路家的门。
刚上马车，萧问随后掀帘进来，沈知许倒是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并不觉得与他同乘一车有什么不妥。
“你早上出门就是为了去查路童的进城记录？”
想了想，沈知许有些疑惑：“可你刚来汴京，并不认识路童，怎么会知道事情与他有关？”
萧问面色坦然：“我诈他的，上午我不过是去趟玉佛寺替家父供一盏灯罢了。”
沈知许瞬间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局促感，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的一顿分析，谁知道对方其实就是撒谎时候比较淡定而已。
“哦。”
沈知许闭嘴，不再说话。
直到马车进了城，萧问才主动开了口：“后面预备怎么办？路童不承认，你也没证据。”
沈知许像是开玩笑，不答反问萧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对方自己老实交代的方式，比如……只说真话的毒？”
对面的人像是轻笑一声，言语敷衍：“说真话的毒没有，你可以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许他受不住，就如实招了。”
沈知许只当他在揶揄自己，但因为他实在生的好看，也不想与他计较。
“说实话，他不开口，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继续查下去，不过七日后的公堂之上，我已经有把握替自己洗脱罪名，但是我猜对方应该会随便推个人出来定罪，我只能先摘开自己，后面再慢慢查了。”
说完沈知许哀叹一声。
萧问目光看向她，眉间蹙起。
“你很苦恼吗？”
“当然了！明知道有人要害我，我还不知道是谁，这种感受太不好受了。”
萧问沉寂片刻，忽然收回目光低咳一声道：“我知道了。”
沈知许正欲问他知道什么了，马车被一下勒停，骏马嘶鸣一声。
“姑娘，到了。”
是喜春的声音。
沈知许应了一声，接着便下了车，一主一仆不知在说些什么，笑着往门里走。
等到门口的身影淡去，车夫等人也离开以后，有黑影悄声落下，跪地作揖。
“阁主！”
萧问视线还放在门口，即使那里早就没了任何痕迹。
“影煞，留活口，让她亲自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