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端想通过种地将叶桐困在家中的想法终未奏效,身为一个富家少爷,他对耕种果然少了了解,殊不知农民并非日日农忙,实际上农闲占据多时,每日守着种子出土更是不可能的事。

    是以此事以破产告终,叶桐只困守在家一日,隔日又奔幻音阁去了,徒留张思端一人在后院对着拢好的菜地发呆。

    他思量着叶桐每日往柳南娇处跑的欢,不过因为在她眼中柳南娇是独自闯出一片天的奇女子,身上有料可挖。

    如她这般有奇诡经历的人虽不多,其实并不难找,只要让叶桐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至少换成真正的女子,是谁又何妨。

    正待他打定主意,欲将江城商贾大户他娘搬出来时,叶桐却突然闭门不出了。

    张思端颇感诧异,远远躲在一旁围观,却见她日夜执笔守在桌前,想来是素材收集完毕,整饬一番后,决定正式动笔。

    张思端的心略略放下,可叶桐整日埋首写作,留给他的只一侧影,连跟她说话都抽不出空隙,张思端又觉得心急。

    即便他并不懂如何与女子相近,但一天下来毫无交集,这门路绝对不对,必然有改进的余地,是以他请来了秦路、赵云开。

    秦路施施然落座,当头便道:“瞧你眉宇间一股阴郁之气,想来婚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张思端整理衣衫的动作一滞,没想到这也能被看出来,遂将目光转向赵云开,看他想说什么。

    赵云开感受到他的注视,笑吟吟道:“想来晚两年婚娶是对的。”

    张思德顿感出奇,不由得端起茶盏,凝眉往里细细照了照,“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我说,”秦路歪嘴一笑,“你现在就像个满腹愁怨的小媳妇儿,内心愁苦已宣之于表了,哪还是当年叱咤江城的潇洒公子,怎么,与叶夫人相处不快啊?”

    张思端恹恹放下茶碗,双臂合拢撑在桌前,颇感纳闷道:“你说怎有女子胸中从无相夫教子,闲暇也非女红度日,而是足不出户一心钻研如何赚钱呢?”

    “这般说法倒与你娘有几分相似。”

    “我娘?”张思德拧眉回忆,“她跟我娘又很不同,我娘至少日日梳妆,穿戴整齐,仪礼得宜,倒从未见过她这般不事装扮的。”

    “女为悦己者容嘛,”秦路很是了然,“她心中对你无意,自然不会日日潜心打扮取悦你了,若是去见那杨慈安,恐怕就不是这般形容了。”

    秦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名字一出口,张思端登时有些炸,可细想之下确是如此,毫无发作的由头,不禁又有些蔫儿巴。

    赵云开好心宽慰道:“不过这也是好事啊,说明她不拿你当外人,对你毫无保留。”

    张思端眸光略略亮起,闪动着一丝欣喜,“果真如此吗?”

    “……不是,这不太对啊,”秦路悠然插嘴,“你与叶夫人不是商定和离了吗?怎又如此在意她?张思端你果然叛变了吧?”

    张思端叹一声,双手拄着脸幽幽出神,“和谁过不是过,娶都娶来了,跟她过下去也无妨,和离来和离去,除了折腾还惹我娘伤心。”

    他两个哥哥久未婚娶,老夫人面上虽没说,背地里着急得很,好不容易帮他寻了门亲,若闹得不欢而散,定又叫她操心。

    何况叶桐……他如今也不想与她和离。

    “呵,和谁过不是过,说的轻飘飘,”秦路打趣道,“我瞧你这愁肠满腹的样儿,倒像是非叶夫人不可了。”

    “谁……谁非她不可了,”张思端被这话逗得又精神了些,强撑着坐直身子,方才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我只是嫌离了再娶麻烦罢了,何况和离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有现成的,何必穷折腾,耗时又耗力,云开,你说是不是?”

    赵云开突然被点名,将他口是心非瞧在眼里,也不揭穿,含笑道:“是,张公子。”

    秦路知道他一贯的性子,倒也不再争执,安闲地舞着扇子,“所以你今日找我们何事?我瞧你说来说去都是叶夫人,总不会是专程为了她吧?”

    “……我怎会为了她,”张思端被堵的结实,却实在不想承认,转而道,“不过是许久没聚,请你二人喝酒罢了,不欢迎我啊?”

    “怎么会,”秦路笑道,“你不在当真少了许多乐趣,柳娘待我们都不似往日亲近了。”

    张思端听见这个名字,又是一阵烦闷心起,凌厉地朝二人撩起酒杯,“不说了,喝!”

    秦路遂停下话头,偕同赵云开举杯对饮。

    酒过三巡,张思端面颊微红,又将话语落到了叶桐身上,“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瞧不上我呢?我哪点儿不如杨慈安,哪点儿不如柳南娇了?”

    赵云开不由失笑:“柳娘的醋你也吃,思端,你真是魔怔了。”

    “柳南娇她是……她是……”张思端凭着仅存的理智,终是将滑到嘴边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咽了回去,愤愤道,“总之我见不得她与叶桐凑在一处,我不痛快。”

    秦路与赵云开交汇了一个眼神,唯恐这漫天飞醋殃及自身,不免感叹:“看来我们也得离叶夫人远些啊。”

    张思端微微有些醉了,没明白他此言何意,只佝偻着身子揽着酒杯道:“我前两日试探过了,她对我全无心意,就像个只会写话本的器械,浑身的精力都在上头,从不瞧我一眼。”

    秦路二人听他说了半晌,早已明白叶桐决计以写本子为生计,理解后倒也并不惊奇,只是明了张思端因此被冷落了,才这般怨怼。

    “叶夫人显然没开窍啊,”秦路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抿唇细细品咂后,才接着道,“听你这般言语,她对杨慈安的情意也是尽了,倒是个干脆的人。”

    张思端并不赞同,辞气颇为怅然:“前几日她还与他幽会,怎会对他断了念想。”

    “哦?竟有此事?”秦路觉得出奇,双眸随之亮起,“莫不是她想攒够银钱与他远走高飞?”

    “……我就怕如此,”张思端满目幽怨,“虽然她说与我和离后想独自归隐,但我也不敢全然相信,毕竟她与杨慈安往日比翼双飞,杨慈安只在轿中远远看她一眼,便撅了过去,分明对她痴心不改。”

    “杨慈安如何想是他的事,”赵云开一口酒饮罢,终于出声,“依你所言,叶夫人一心话本,似乎不是个会与旧情郎藕断丝连之人,你若对她真心倾慕,不妨信她一次,只当她内心空无一人,现下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撷取她的芳心。”

    “正是啊,”秦路也道,“管她喜欢不喜欢谁,将她的心抓过来让她心悦于你才是正道,且你与她是夫妻,朝夕相处,多的是时机。”

    张思端听及此言,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那我该如何让她心悦于我呢?”

    “这个好办,”秦路莞尔一笑,“女子嘛,对她好便是,她慢慢便会动心。”

    张思端疑惑:“对她好?”

    赵云开道:“简言之,投其所好。”

    *

    “投其所好……投其所好……”

    张思端将这四字箴言记在心间,一路上念叨不停,直至到了张府,他晃着身子下轿,头重脚轻地倚在轿边,思量着如何操作。

    无奈酒水入脑,思绪也跟着纠结成块,一时无法理顺,脑海中浮现叶桐的面容,他迫切想见到她,便一路踉跄挪到内院。

    门被吱呀推开,果然瞧见叶桐一脚踩着凳子、抱膝坐在案前,瞧他进来,略一抬眸打了个招呼,又迅速将头垂下。

    张思端果然不甘心她只瞧自己一眼,怅然若失地趴在桌上。

    若是寻常夫妻,定还要问他去了哪、见了谁、谈了什么,见他脚步虚浮,还要匆忙走过来搀住,尔后不小心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眉头轻蹙掩着鼻,劝他少喝些酒伤身体。

    可惜这些在叶桐身上都不可能发生。

    张思端轻叹一声,朝着叶桐的方向幽幽出神。

    “投其所好……”他口中再度呢喃这几个字。

    叶桐支在桌前半悬着的腿不时轮换,显然是坐得累了。张思端脑子发蒙,突然起身往橱柜里翻找什么。

    他的动静越来越大,叶桐有被惊扰到,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你在找什么?”

    张思端立时不动了,刚想转身,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忙蹲下身子甩甩脑袋,待目光清明后,才望着叶桐道:“家里为何没有针线?”

    “……这是个好问题,”叶桐放下笔,舒展着手指,嘴角噙笑道,“因为你夫人不会女红。”

    “你夫人……”这句话在张思端脑袋里游荡半晌,他才明白这个“你夫人”指的是叶桐,忍不住心下一喜,待他反应过来叶桐后半句所言,表情又染上一丝困惑,“你为何……不会女红?”

    他依稀记得叶桐的生母曾为江城首屈一指的绣女。

    叶桐自知失言,遂干笑着找补,“也不是不会,只是长久浸润诗书,生疏了,哈哈。”

    “哦。”张思端脑子转的慢,没察觉哪里不对。

    叶桐转回正题:“你找针线干嘛?”

    张思端醉了酒,变得比往日诚实许多,他嗫嚅片刻,直言道:“我想给你绣个坐垫。”

    叶桐盯着他红扑扑的脸,许久才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双眼倏地睁大:“……你会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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