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拢帘的小女使屏着呼吸，眼尖飞快的在进门之人脸上凝了一瞬，待人进全乎了，这才似如梦初醒般颤着放开了珠帘。
沈信瞥了眼在座之人，脸上并无几分表情，只微微颔首：“给家中长辈们问安。”
他身姿挺立，如松竹清冽，身后珠帘映出的碎光在脸颊上微微照耀，晃的人忍不住多贪看这一张脸。
入宫多年，又是太子亲近之人，身上绫锦纱罗裹着更显得华贵出尘，看的沈家两边的长辈都忍不住正襟危坐了起来，拂拂衣袖上的灰尘。
沈老太太见着沈信，当下笑得爽朗起来：“三哥儿回来了，是三哥儿回来了。快，让祖母瞧瞧可长高了许多？”
沈老太太围着沈信细细察看，待发现孙子全身上下都全乎，已经真正长成了少年郎的模样，不得有些眼眶发酸。
“你说你爹娘可真狠心，那么小就把你送进宫里，你大哥哥可是养在身边的，就连苏姨娘的二哥儿也是祖母看着长大的，唯独祖母的三哥儿，被他狠心的父母送进宫里，那可是个虎狼窝啊……”
眼见她越说越动情，沈开程连忙阻止：“行了，娘，昨日三哥儿匆匆回门，没坐多久便又被叫回了宫，你若是要趁这急眼的时候哭，哪还有时间留给我们做父母的哭呢。”
沈老太太这才瞧见，大房夫妻二人，尤其是霍氏，已是偷偷用绢子捂着嘴哭起来了。
“是是是，三哥儿快坐，快与我们说说话。”
霍氏收拾了眼泪，牵着儿子的手将他安置在边上的座位，柔声道：“昨日你去的急，没有好好照看你，今日既然回来，家中提前做了准备，夜间有宴席专是给你的。”
沈信闻言也只是垂下眼帘，与霍氏并不十分亲热，不冷不热道：“辛苦母亲了。”
他性子冷，平日不喜热闹，对于吃食上也从未有偏向的喜好。
不过……
沈信不由得突然想起昨日母亲让人拿进来的糕点。
“三哥儿，你尝尝，这是阿娘特意让厨房最好的厨娘做的，同酥香斋的牡丹花酥是一样模样，不过你在宫中恐怕早就尝尽珍馐，不知道可会喜欢。”
霍氏端着一盏小巧的玉瓷盘，上头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正是盛开的模样，上头还有水珠，沈信瞧了一瞬，居然才发现这是道面粉做出来的吃食。
虽一向口舌之欲甚低，可对上霍氏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神，又瞧这点心确实精美好看，沈信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玉盘。
待他将那朵牡丹花酥轻轻捏起，心中略有些感叹厨子的技艺，上头的纹路清晰可见。
浅尝一口，入嘴是清新香甜，虽味道并不强烈，可胜在用心。
沈信破天荒的赞道：“府里的厨娘很是雅致。”
意识回笼，沈信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他浅笑道：“昨日的点心很是不错，不知今日母亲可还准备了？”
闻言，房中人都好奇的盯着母子二人。
沈开程错愕一笑：“哟！你们昨日可是吃了什么珍馐美味，居然瞒着我这做父亲的。”
霍氏也脸颊微红，不似往日强势，剐他一眼：“儿子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东西，你来掺和什么乱。”
对面的沈肆瞧了过去，眼神微动，也跟着笑了笑：“难得我这侄儿有想要的，看来嫂嫂今日定是准备好了。”
少顷，沈家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小辈们羡慕好奇问起宫里的事，一时间热闹非凡……
*
灶房内，安榆装完最后一盘点心，已是累的瘫软在地。
她抵在柴火边，摆摆手：“不成了不成了，王妈妈，您再让我多做一道，我这小身板今日便起不来了。”
王妈妈也是累的满头大汗，却喜庆兴奋的很，她看着一道道精致绝伦、生平从未见过的点心装进食盒运送过去，仿佛瞧见了丰厚的赏钱在眼前招手。
安榆统共做了十三道美食，什么芋泥水晶糕、酥黄独、五香糕、玉露霜、神仙富贵饼，每一样都能好吃的咬了舌头去。
这跟着帮厨的，除了几位做硬菜的厨娘以外，一些小厮丫鬟们也都跟着沾了光，分了些新鲜做好的点心，尝过之后无不没有被折服的，都说比酥香斋的还要好吃。
王妈妈叹道：“你这丫头何该自个出去做点心铺子，你这铺子若是起来了，不比那酥香斋赚的还要多！”
安榆并不敢在外人前太过显眼，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因此安榆故意耷拉着脸：“王妈妈可别笑话我了，我这手艺本就是学那酥香斋师傅的，若是被她知道我为了一己私欲随意用点心方子，定是要将我告上官府的。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守着碧落斋，可没有旁的想法。”
边上有厨娘眯着眼笑道：“安榆姑娘，您可不能这么想，能者登高，咱们王妈妈都认了您做女儿了，往后可还要多来走动走动，咱们也好跟着沾沾光尝尝鲜呀！”
王妈妈挑了挑眉：“怎么样，你可想好了？跟着妈妈，今后妈妈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安榆为了难，索性仗着年纪小不说话，只一个劲傻笑，旁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王妈妈一瞧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脑筋的丫头！那碧落斋连热乎饭都吃不上，你还上赶着伺候，也不知道程姨娘是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王妈妈越想越气，朝她挥了挥手：“行行行，宴席的菜都上完了，过会太太说不定会让厨房的人去领赏钱，你且拿着先前说好的食材回去吧，若有赏钱我便替你先存着，待你有空了来拿便是。”
王妈妈喊她下回来领赏钱自然是有目的的，她并不是为了贪这几两碎银子，只是看重安榆的本事，真心想要收她做了女儿，这才给她几日时间好好想想。
安榆也怕霍氏认得自己是碧落斋的人，回头因着程姨娘迁怒于她，那就费力不讨好了。
看着安榆乐呵呵的提着满手的肉蛋奶回去，王妈妈不得不在身后疑惑发问：“这程姨娘素日过的清贫，应当也没有什么钱财来打发下人，怎么这安榆就如此忠心呢？”
边上有年岁大的厨娘知晓过去内情，道：“安榆姑娘被卖进府时年纪尚小，院里没有主子想要她，眼看着要被她那狠心爹娘卖进窑子，是程姨娘开口要了她去的。”
王妈妈：“就这便让她认死这一个主子了？”
“嘁，安榆姑娘还是小孩心性，她不知道，程姨娘会选她进来，纯是因为程姨娘派身边的大丫鬟故意去勾引主君，被太太发现后下令打死了，仓皇之下，才做这些掩耳盗铃的事。安榆姑娘应当是不知道这些事，才拿碧落斋当救命菩萨的。”
王妈妈听完神色冷了几分，看着那屁颠屁颠的小背影，默默骂了句：“真蠢。”
*
话说临了夜，宴席展的差不多，铺面奢华到尽管是久在深宫的深信也不得不觉得太夸张了些。
各式花样菜肴倒也能入口，别出心裁的还是那些点心。
沈信一一瞧过，每样都折了一小点。
味道依旧是好的。
“做点心的厨娘可在。”
他本就是今日的主人公，加上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气度，众人一下安静下来，听清他说的，赶忙找人。
“回三公子，厨娘们都侯在外头呢。”
沈信先是一一打赏过，再又问起这点心是何人所做。
王妈妈不敢居功，却也顾虑着安榆的身份，便没说个详细，只说是厨房一个叫安榆的小丫头做的。
幸而霍氏只依稀记得程姨娘身边这个小丫鬟的大概模样，并不记得太清名字。
得知那人并没来，沈信微微有些失落，随即摆摆手又赏了些银钱下去。
正经吃食差不多，为人做父母的自然替沈信打算起了之后的事。
“三哥儿来年也要十七了吧，早该是娶妻的年纪了，三哥儿，你如何想的，可有哪家心仪的姑娘？”
……
夜色迷雾朦胧，沈信踏进府中池边凉亭，眉间微蹙，隐有阴郁。
身边人都恐他太子伴读的身份，不敢亵渎靠近，就连随侍的小厮也识相的退居在凉亭外，唯恐亲近。
水边凉风有些吹淡酒意。
忽地见池面一处有火影闪过。
沈信抬眸凝去，却见隔着遥遥的游廊，两个小姑娘正嬉笑打闹的厉害。
“你瞧你都烤焦了！”
“姑娘，奴才可没烤焦，那块本是你烤出来的！”
“好你个安榆，居然敢污蔑主子，看我不抓了你嘴！”
沈信盯了许久，才恍惚认出来，其中一个小姑娘似乎是自己的四妹妹，另一个……
“安榆，这肉你如何烤出来的，太好吃了！”
夜风习习，沈信瞧那小姑娘红着脸，低头专注着。
没注意，便瞧了半天。
沈信瞥了眼在座之人，脸上并无几分表情，只微微颔首：“给家中长辈们问安。”
他身姿挺立，如松竹清冽，身后珠帘映出的碎光在脸颊上微微照耀，晃的人忍不住多贪看这一张脸。
入宫多年，又是太子亲近之人，身上绫锦纱罗裹着更显得华贵出尘，看的沈家两边的长辈都忍不住正襟危坐了起来，拂拂衣袖上的灰尘。
沈老太太见着沈信，当下笑得爽朗起来：“三哥儿回来了，是三哥儿回来了。快，让祖母瞧瞧可长高了许多？”
沈老太太围着沈信细细察看，待发现孙子全身上下都全乎，已经真正长成了少年郎的模样，不得有些眼眶发酸。
“你说你爹娘可真狠心，那么小就把你送进宫里，你大哥哥可是养在身边的，就连苏姨娘的二哥儿也是祖母看着长大的，唯独祖母的三哥儿，被他狠心的父母送进宫里，那可是个虎狼窝啊……”
眼见她越说越动情，沈开程连忙阻止：“行了，娘，昨日三哥儿匆匆回门，没坐多久便又被叫回了宫，你若是要趁这急眼的时候哭，哪还有时间留给我们做父母的哭呢。”
沈老太太这才瞧见，大房夫妻二人，尤其是霍氏，已是偷偷用绢子捂着嘴哭起来了。
“是是是，三哥儿快坐，快与我们说说话。”
霍氏收拾了眼泪，牵着儿子的手将他安置在边上的座位，柔声道：“昨日你去的急，没有好好照看你，今日既然回来，家中提前做了准备，夜间有宴席专是给你的。”
沈信闻言也只是垂下眼帘，与霍氏并不十分亲热，不冷不热道：“辛苦母亲了。”
他性子冷，平日不喜热闹，对于吃食上也从未有偏向的喜好。
不过……
沈信不由得突然想起昨日母亲让人拿进来的糕点。
“三哥儿，你尝尝，这是阿娘特意让厨房最好的厨娘做的，同酥香斋的牡丹花酥是一样模样，不过你在宫中恐怕早就尝尽珍馐，不知道可会喜欢。”
霍氏端着一盏小巧的玉瓷盘，上头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正是盛开的模样，上头还有水珠，沈信瞧了一瞬，居然才发现这是道面粉做出来的吃食。
虽一向口舌之欲甚低，可对上霍氏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神，又瞧这点心确实精美好看，沈信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玉盘。
待他将那朵牡丹花酥轻轻捏起，心中略有些感叹厨子的技艺，上头的纹路清晰可见。
浅尝一口，入嘴是清新香甜，虽味道并不强烈，可胜在用心。
沈信破天荒的赞道：“府里的厨娘很是雅致。”
意识回笼，沈信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他浅笑道：“昨日的点心很是不错，不知今日母亲可还准备了？”
闻言，房中人都好奇的盯着母子二人。
沈开程错愕一笑：“哟！你们昨日可是吃了什么珍馐美味，居然瞒着我这做父亲的。”
霍氏也脸颊微红，不似往日强势，剐他一眼：“儿子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东西，你来掺和什么乱。”
对面的沈肆瞧了过去，眼神微动，也跟着笑了笑：“难得我这侄儿有想要的，看来嫂嫂今日定是准备好了。”
少顷，沈家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小辈们羡慕好奇问起宫里的事，一时间热闹非凡……
*
灶房内，安榆装完最后一盘点心，已是累的瘫软在地。
她抵在柴火边，摆摆手：“不成了不成了，王妈妈，您再让我多做一道，我这小身板今日便起不来了。”
王妈妈也是累的满头大汗，却喜庆兴奋的很，她看着一道道精致绝伦、生平从未见过的点心装进食盒运送过去，仿佛瞧见了丰厚的赏钱在眼前招手。
安榆统共做了十三道美食，什么芋泥水晶糕、酥黄独、五香糕、玉露霜、神仙富贵饼，每一样都能好吃的咬了舌头去。
这跟着帮厨的，除了几位做硬菜的厨娘以外，一些小厮丫鬟们也都跟着沾了光，分了些新鲜做好的点心，尝过之后无不没有被折服的，都说比酥香斋的还要好吃。
王妈妈叹道：“你这丫头何该自个出去做点心铺子，你这铺子若是起来了，不比那酥香斋赚的还要多！”
安榆并不敢在外人前太过显眼，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因此安榆故意耷拉着脸：“王妈妈可别笑话我了，我这手艺本就是学那酥香斋师傅的，若是被她知道我为了一己私欲随意用点心方子，定是要将我告上官府的。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守着碧落斋，可没有旁的想法。”
边上有厨娘眯着眼笑道：“安榆姑娘，您可不能这么想，能者登高，咱们王妈妈都认了您做女儿了，往后可还要多来走动走动，咱们也好跟着沾沾光尝尝鲜呀！”
王妈妈挑了挑眉：“怎么样，你可想好了？跟着妈妈，今后妈妈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安榆为了难，索性仗着年纪小不说话，只一个劲傻笑，旁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王妈妈一瞧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脑筋的丫头！那碧落斋连热乎饭都吃不上，你还上赶着伺候，也不知道程姨娘是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王妈妈越想越气，朝她挥了挥手：“行行行，宴席的菜都上完了，过会太太说不定会让厨房的人去领赏钱，你且拿着先前说好的食材回去吧，若有赏钱我便替你先存着，待你有空了来拿便是。”
王妈妈喊她下回来领赏钱自然是有目的的，她并不是为了贪这几两碎银子，只是看重安榆的本事，真心想要收她做了女儿，这才给她几日时间好好想想。
安榆也怕霍氏认得自己是碧落斋的人，回头因着程姨娘迁怒于她，那就费力不讨好了。
看着安榆乐呵呵的提着满手的肉蛋奶回去，王妈妈不得不在身后疑惑发问：“这程姨娘素日过的清贫，应当也没有什么钱财来打发下人，怎么这安榆就如此忠心呢？”
边上有年岁大的厨娘知晓过去内情，道：“安榆姑娘被卖进府时年纪尚小，院里没有主子想要她，眼看着要被她那狠心爹娘卖进窑子，是程姨娘开口要了她去的。”
王妈妈：“就这便让她认死这一个主子了？”
“嘁，安榆姑娘还是小孩心性，她不知道，程姨娘会选她进来，纯是因为程姨娘派身边的大丫鬟故意去勾引主君，被太太发现后下令打死了，仓皇之下，才做这些掩耳盗铃的事。安榆姑娘应当是不知道这些事，才拿碧落斋当救命菩萨的。”
王妈妈听完神色冷了几分，看着那屁颠屁颠的小背影，默默骂了句：“真蠢。”
*
话说临了夜，宴席展的差不多，铺面奢华到尽管是久在深宫的深信也不得不觉得太夸张了些。
各式花样菜肴倒也能入口，别出心裁的还是那些点心。
沈信一一瞧过，每样都折了一小点。
味道依旧是好的。
“做点心的厨娘可在。”
他本就是今日的主人公，加上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气度，众人一下安静下来，听清他说的，赶忙找人。
“回三公子，厨娘们都侯在外头呢。”
沈信先是一一打赏过，再又问起这点心是何人所做。
王妈妈不敢居功，却也顾虑着安榆的身份，便没说个详细，只说是厨房一个叫安榆的小丫头做的。
幸而霍氏只依稀记得程姨娘身边这个小丫鬟的大概模样，并不记得太清名字。
得知那人并没来，沈信微微有些失落，随即摆摆手又赏了些银钱下去。
正经吃食差不多，为人做父母的自然替沈信打算起了之后的事。
“三哥儿来年也要十七了吧，早该是娶妻的年纪了，三哥儿，你如何想的，可有哪家心仪的姑娘？”
……
夜色迷雾朦胧，沈信踏进府中池边凉亭，眉间微蹙，隐有阴郁。
身边人都恐他太子伴读的身份，不敢亵渎靠近，就连随侍的小厮也识相的退居在凉亭外，唯恐亲近。
水边凉风有些吹淡酒意。
忽地见池面一处有火影闪过。
沈信抬眸凝去，却见隔着遥遥的游廊，两个小姑娘正嬉笑打闹的厉害。
“你瞧你都烤焦了！”
“姑娘，奴才可没烤焦，那块本是你烤出来的！”
“好你个安榆，居然敢污蔑主子，看我不抓了你嘴！”
沈信盯了许久，才恍惚认出来，其中一个小姑娘似乎是自己的四妹妹，另一个……
“安榆，这肉你如何烤出来的，太好吃了！”
夜风习习，沈信瞧那小姑娘红着脸，低头专注着。
没注意，便瞧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