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雅活了没有几分钟,林婆婆出现了。

    洗完澡后,对比之下她只觉得林婆婆更臭了。

    之前自己也不香,这气味尚且能忍受。现在洗过澡,浑身都是洗浴用品的香气,她忍不了了。

    凌玥雅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真是卑劣,林婆婆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这么嫌弃她,太应该。

    但是……真的好臭呜呜呜呜呜。

    “凌丫头,洗完了啊,来我这边,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林婆婆母爱泛滥。

    随着她越靠越近,味道越是难以忍受。

    凌玥雅尬笑了一下,说:“林婆婆你也洗一下吧。”

    “啊,你的伤要紧啊,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没事没事,婆婆,我给你烧水。”凌玥雅绕道林婆婆身后,避免和林婆婆正面接触,防止口臭扑鼻,推着林婆婆的背把人推进厨房。

    林婆婆感动极了。年纪大了之后,自理越来越不方便。她常年受关节痛的烦扰,洗澡也变得困难。

    一番折腾,林婆婆也洗完了。凌玥雅特地叮嘱林婆婆刷了牙。

    二人把被褥从三楼抱下来,铺在一楼的地板上。

    凌玥雅此时坐在椅子上,林婆婆拿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罐子。没有打开盖子,凌玥雅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微苦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很安心。

    林婆婆打开瓶盖的一瞬间,凌玥雅想法变了。她嘴里不自觉冒出许多口水,苦涩冲鼻的气味直中脑门,给她一种吃了芥末的错觉,眼泪好像又要出来了。

    忍住!忍住!不能掉眼泪了!凌玥雅对自己说。

    林婆婆并不觉得味道刺鼻,她把药油倒在掌心揉搓,边揉边滔滔不绝,又泛起了话痨的毛病。

    “姑娘啊,这药油是这寨子祖传的成分,每年都要重新添几味药进去。”

    凌玥雅看着她的动作,在心里吐槽,居然不是每年重新制作,而仅仅是每年加几种材料进去吗?

    娇生惯养的凌大小姐对此表示万分怀疑,露出狐疑的表情。

    林婆婆看见她的表情,正了正脸色说:“小丫头你可别不信,寨子里的人但凡有个跌打损伤,谁不是用这个呢,味道是冲了点,但是效果是顶好的。”

    “你啊,安心吧,几百年前的方子了,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我年轻时还跟着一位老军医学过点医术,他也用过我们寨子的药油,对此他可是赞不绝口!”

    说着,把手伸向凌玥雅的伤处,说:“有点疼啊,忍着点!”

    然后把手掌按下。

    “嗷嗷嗷嗷!!!!!!!!”

    ————

    明月挂在天上,阿婆睡在一旁,呼噜震天响。凌玥雅躺着,被褥伴着林婆婆的呼噜高低起伏着。

    药油接触皮肤的一瞬间,灼烧一般的刺痛让凌玥雅发出杀猪般的叫,林婆婆摁着凌玥雅,强调药油需要用手掌贴合伤处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

    随着手掌和皮肤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灼热的痛感也越来越烈,这直接导致凌玥雅这天不知道第几次泪崩。更折磨的是,她全身是伤,林婆婆给她全身都涂了一遍!

    学历史的时候,凌玥雅了解到一种酷刑,叫做凌迟。具体而言有些类似片皮烤鸭的制作方法,并且二者都在古帝都得到使用。凌迟的酷刑早已废除,但是片皮烤鸭流传至今,今人也能从烤鸭中窥得一丝凌迟的模样。

    凌玥雅对疼痛的认知浅薄,也没有太多受疼的经历。她自认为涂抹药油绝对称得上是一种凌迟,她就像烤鸭在被刷油,那药油又像小刀子一样,一下下划入她的皮肉,抵达骨头方才停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想躲开,但是痛得没了力气,肌肉抽搐着,像是有电流游走过,麻痹不能动弹。通俗地形容,就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婆婆大概是见怪不怪,叽叽咕咕在耳边不停输出,凌玥雅一句话也没能听清。

    当疼痛变成麻木,麻木变成灼热,灼热逐渐褪去,也许是多巴胺和内啡肽在作用,凌玥雅后续竟然只觉得浑身轻松,伤口和淤肿的地方凉丝丝的,药油冲鼻的气味也慢慢淡去,变成微苦的安心的药香。

    身体的舒适让少女的意识逐渐迷蒙。

    每夜的幻听又来了。

    熟悉的声音,凌玥雅想不起来像谁。呢喃着,重复着,呼喊着,祷告着,祈求着……

    有男人的,有女人的。凌玥雅不知道这声音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声音起伏之间蕴含的强烈情感。

    她是真的病了……

    夜深了,月儿高悬,月光透过窗帘流进室内。她在耳边环绕的数不清的细小人声音入睡。

    ————

    清早醒来,又是一个好天气。林婆婆做了早餐,稀粥、咸菜,搭配馒头。

    凌玥雅吃完,帮着林婆婆收拾了地震后落满灰尘的屋子。她居然在屋子里看到了大老鼠,有猫大小。放在以往,凌玥雅肯定要大声尖叫。但是经历过荒野求生之后,凌玥雅只想着这玩意看着个儿大肥美,应该是一块好肉。后知后觉想起来老鼠携带许多病毒,不能乱吃,遂放弃胡思乱想。

    收拾完之后,两人又坐在桌子边。清早起来时林婆婆的嘴又恢复了臭味。凌玥雅又忽悠她刷了牙,这下不爱卫生的老年人好闻多了,衣服上是淡淡的皂香,嘴巴里是薄荷的凉气。

    林婆婆给自己和凌玥雅泡茶。落屿市的人们都爱喝茶,山沟沟里也不例外。

    “林婆婆,我呆个两天,恢复一下就走,不能总是麻烦你。”凌玥雅说。

    林婆婆看着少女,昨日的疲惫和枯槁一夜间恢复了许多,少女的肌肤丰润,凹陷的面容也不影响脸上透出血色,热茶湿润了唇瓣,让嘴唇更红了。她很满意在自己的照顾之下凌玥雅发生的变化,有种捡的流浪小猫仔被救活了的成就感。

    私心里,她是不想让凌玥雅离开的。

    人老了总是孤独的,年轻时有玩伴有恋人有父母,长大后子女绕膝下,随着时光推移,有一日父母故去了,随后丈夫也不在人世,她活得太久,自己的孩子都先自己离去,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丢下她,留她一个人在人世间游荡。儿子的儿子长大了,结婚生子,又有了儿子的孙子。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家,孝顺的偶尔关心,冷漠的对她百般嫌弃。人老了就会变得被动,年少时能轻易跳起的高度变成奢望,能轻易获取的情感也变得触不可及。

    凌玥雅一出现就紧紧抱了自己。林央记不得上次有人愿意抱一个老太婆到底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刻她母爱泛滥了,凌玥雅从她身上寻求安全感,她也贪恋着少女的温度。

    但是林婆婆知道女孩不可能留下,她也有她的家人和朋友,有她的生活。而自己风烛残年,不该耽误她的时间。

    "你打算怎么走。"林婆婆问。

    “我是坐船顺水来的,应该也是坐那条小船走。”凌玥雅回答。

    “你顺水来的??”林婆婆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再往前是十八重溪,得亏你停在这里了。”

    “十八重溪?”凌玥雅从林婆婆的语气中感受到心惊,疑惑的问。

    “十八重溪,河水流到那里,由于山势落差,形成了大大小小大概25条瀑布,一条接一条向下,周围全是巨石,每个瀑布下都有深潭。”林婆婆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

    凌玥雅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既庆幸于自己的幸运,又在心中骂自己鲁莽。这地形光是听听都知道不能靠船通过,怕是船到那里根本停不下来,自己也会摔成肉泥。想到自己居然在不了解地势的情况下坐着船平安到达这里,凌玥雅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缓了缓心情,问:“那有什么办法离开呢?”

    “走陆路吧,寨子里还有一辆三轮摩托车,你会用吗?”

    “额,不会。”

    “我教你。”

    两天过得很快。

    林婆婆的药油很管用,凌玥雅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炎症消退下去,新的皮肉在生长结痂。年轻的身体恢复力极好,她胖了一两分,气色显得好得多,剪得乱糟糟的头发也有了点光泽。

    凌玥雅学会了操作三轮摩托,这东西不难,难的是山路一圈一圈弯弯绕绕,十分难走,需要技术。

    这日清早,她带着林婆婆的嘱咐上路了。来这里只有一条路进出,不用担心迷路。三轮摩托带着棉被、衣物、汽油、食物、纸巾等等等等满满一车东西,两人在寨子外分别。

    “你一定要慢点,这山路窄,弧度又大。但是千万不能丢掉车,骑车出去也要几个个小时才能到附近的镇子,走的话得要好几天呢。”林婆婆说。

    凌玥雅表示知道了。

    “吃的带的够多,不要省着吃。”

    “地震可能损坏了路,要是被堵在半路,就回来,我们俩一起想办法。”

    “千万注意安全啊!”

    “城里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像寨子里一样,死了这么多人。你且注意安全。”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所有人都像婆婆我会对你好的。”

    “走吧孩子,快走吧,走吧……”

    林老太太还是那么话痨,凌玥雅却不觉得烦。这些天她从没觉得林婆婆唠叨。一个人在山林中呆了一周,她受够了独处的寂静,活人的唠叨她在听一万遍也不会嫌烦。

    现在她又要成一个人了,说实话,她就那点胆子,鼓足了勇气才踏上这离开的路。她知道她不能停下,爸爸妈妈肯定在找她,小叔和周嫂还等着人来救,文昀也该知道她出事儿了,肯定也会寻找她。她有她牵挂的人,人心中有方向,脚步就有勇气踏出。她是个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她拥有的爱满到快要溢出来了,爱让人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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