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疯女人没晕太久。她醒来的时候,宇照安和凌玥雅在分吃一块豆饼。豆饼是林婆婆做的,因为放的比较靠内,暂时还没被小兔崽子搬走。

    那女人看见这两人,有像疯了一样,挣扎着却挣脱不了宇照安捆的绳子。

    “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啊?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她歇斯里地地发出尖细的声音,拼命扭动着。

    “在你身后。”凌玥雅说。她心烦地看着这女人。

    其实不用想也多少能猜到,现在情形这么差,这娘俩是没办法才偷东西的。但是被偷的是自己,还挨了一棍子,加上这女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凌玥雅虽然极富同情心,对这对母子根本同情不起来。

    疯女人扭头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小孩眼泪汪汪地把上下两片嘴唇都咬在嘴里,看到女人的目光才放过自己的嘴巴。

    “……妈妈,呜呜呜呜……”

    女人瞬间对凌玥雅两人放软了态度,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卑微起来。

    “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饿极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她看起来就像个游荡在阳间的女鬼,声音也像。

    “神经病。”宇照安骂道。

    凌玥雅突然脑子一抽,冒出来破碎感三个字。

    该死!那三个混混说的不是周嫂和凌艾珂,是这对母子!

    “该死的!”

    她忽地沮丧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啊!

    他们一老一小在这深山老林里要怎么活下去,时间已经过去快十天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要怎么才能找到救援,要怎么才能联系到家里?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自己,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带小叔去海岛度假,要是不去海岛,小叔现在说不定还好好地活在家里,自己真该死啊!李树青就死在她眼前,那双眼睛到现在都忘不掉,死得太惨了。还有飞行员,那个飞行员到最后都没有离开他的位置,这么好的人现在生死未卜。凭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最无能平庸的自己呢?要是活下来的是他们,一定比自己现在有用吧。

    “你在想什么?”宇照安看着凌玥雅突然崩溃的神情。

    “怎么办啊学姐,怎么办啊,周嫂和小叔……”凌玥雅蹲下抱着脑袋,她快疯了,支撑着她走了这么多天出了大山的信念,就是要找到周嫂和小叔。

    现在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完全就是精神折磨。

    宇照安低头玩味地看着小姑娘崩溃的样子。她是知道凌玥雅的,姓文的那杀千刀的几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叫文昀的,估计要和凌玥雅订婚,听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宇照安本以为凌玥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不过看样子她单纯得很。本来她以为皇帝手底下都是一群恶臭的人,看样子还有这么几个干净的。

    “你在内疚。”宇照安说。疑问句,却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凌玥雅抬起头望着她。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幸存者内疚。”也不管凌玥雅有没有在听,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严重创伤事故的幸存者容易陷入自我怀疑,情况差的会自我否定,甚至产生‘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样危险的想法。”

    凌玥雅觉得学姐简直神了,她完全说中了自己的想法,她愿意听下去。

    “最坏的结果还没发生不是么。”凌玥雅看见宇照安在对着自己笑,凌厉的眉眼看起来可靠极了。

    “少往坏的方面想,没发生就是不存在。更不要假设过去。”宇照安说,“想想你最在意的人或事。你确定要让自己这么没用下去吗?”

    心病不是两句话能治好的,每个人内心的强度不同。症状轻的可以话疗,严重的要吃药,再不行可以塞到拘束衣里面预防自裁的行为。

    宇照安也只能言语上说两句,能不能发挥点效果,就看她自己了。

    凌玥雅低垂着脑袋,呢喃道:“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在家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疯女人刚刚被凌玥雅打断,这会儿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叫着“求求你们放我们走”一类的话,她那个儿子也像背景乐一样高高低低地哭嚎着。

    宇照安觉得脑袋都大了,不耐烦地叫那两人闭嘴。

    凌玥雅也被女人的发疯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这两人偷的东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那是林婆婆给自己的,必须找回来!

    “你儿子偷了我不少东西,你还给我一棍子,先把东西还回来。”凌玥雅说。

    “东西我给你们,东西就在我家。”

    女人看起来也不是不能沟通的样子。

    “带路吧。”宇照安说。

    疯女人的家在巷子深处,一个破败的小院,在周围的各种民宅中毫不起眼,一样的破旧。

    “我叫张明硕,他是我儿子洋洋。本来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是自从那天晚上,我老公在外面喝酒回来,路上淋了一场雨,就一病不起,第二天就去世了。”女人悲戚的声音响起,凌玥雅只觉得阴魂不散的。

    凌玥雅总感觉这女人看着有点鬼气,长得又白,嘴都没什么红色。脸上黑眼圈又重,瘦得像是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声音也渗人,还疯疯癫癫的。

    脑子里又冒出李树青死前那双眼睛,浑浊泛着蓝。李树青几乎要成为凌玥雅的心理阴影了,那双眼睛时不时在眼前浮现一下,总是让凌玥雅浑身汗毛倒竖。

    凌玥雅自认为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唯物主义并不能帮助她战胜恐惧,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睡觉的时候也要像个小乌龟一样,把四肢缩在被子里,只留口鼻呼吸。

    自认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凌玥雅抖了一下,看了看一边的宇照安,往她身边缩了缩。

    疯女人还想继续说下去,“我那晚也莫名发烧了,到第二天早上才稍微好点,等我发现我老公……”

    宇照安打断她,说:“这位张女士,别废话了,东西呢。”

    女人被打断,却好像没有生气或者吃瘪的神态,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凌玥雅觉得不对劲,无声留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门被打开了,东西没有藏起来,整整齐齐码在客厅里。除此之外,还堆放着好几箱泡面和矿泉水。

    凌玥雅看着张明硕瘦得吓人的躯体,问:“这么多吃的,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也是刚偷来的……对门那户人家今天才死。我饿了五六天了。”张明硕看起来委屈极了。

    宇照安和凌玥雅无语,这女人真是倒霉。

    “我开车来的,学妹,你把东西放我车上吧,你那个三轮摩托估计也跑不远。”宇照安说。

    于是两人把凌玥雅的东西运到了宇照安的车上。

    凌玥雅打算和宇照安出发了,宇照安却笑了。

    “学妹呀,她还打你一棍子呢,你就这么算了?”宇照安抱着双臂,笑看着凌玥雅。

    凌玥雅一寻思,确实很气,这气不能白受。

    但是她是文明人,不能打回来。

    眼睛扫到客厅那成箱成箱的泡面和矿泉水,她可疑地心动了。

    这时脑子里瞬间又飘过无数法条,非法侵占,入室抢劫,非法拘禁,自己这是要每条都占了啊……

    她摇摇脑袋,把法条晃出去。这城市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谁还管什么法不法的,活下去才要紧。

    她和宇照安会心一笑,又开始做搬运工。

    张明硕此时被她们捆在餐桌上,小孩丢在一边。看见此情此景,又开始犯癫,凄凄切切的哀求她们不要搬了。

    凌玥雅其实心软了,但是宇照安速度太快了,凌玥雅才搬了两箱,宇照安已经清空库存了!

    “学妹,你去房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宇照安抱着最后一箱泡面往外面走去。

    这小屋子一共两个房间,一个开着门,一个关着门。凌玥雅先走到开着门的那间,在里面转了一圈,果然空空如也。恐怕家里能吃的都在这几天被这对母子吃完了。

    转完的时候宇照安正好回来了。

    当凌玥雅走向另一间屋子的时候,张明硕突然像是又疯了一样,突然暴起。

    “哪里不行!”

    她整个人被绑在桌子上,一用力,居然就把整张桌子背在了背上,站了起来。她没站稳,又被桌子的重量压得跌倒了,驮着桌子单膝跪在地上。

    凌玥雅被她吓得往后连退三步,“你干什么?”

    宇照安走上前去,把桌子重新变成四脚朝地的状态。张明硕还在扑腾着,但是再没有刚才的爆发力。像是放弃了挣扎,慢慢停下来。嘴里不停念着“不可以打开,那间屋子不能打开。”

    “发什么疯……”凌玥雅说着,又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不可以!”张明硕尖锐的声音刺得凌玥雅耳朵都疼了。

    “我老公……我老公的尸体在里面……”张明硕喘着气,“你不要打开……他已经开始腐烂了……”

    “听说尸臭很臭啊,没有味道。”宇照安吸了吸鼻子。

    “我放了活性炭。”张明硕说。

    凌玥雅很确信张明硕不对劲,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但是她谨慎地没有继续动作。

    “好吧,我确实不想看你腐烂的老公。”凌玥雅无所谓地说。

    两人把小孩解开,转身欲走。

    “等一下!”张明硕在身后喊到,“你们把我的东西全搬走了,我和我儿子活不下去的……带我们走!我们要离开这里。”

    “既然你想离开,为什么不自己离开?你没车吗?”凌玥雅问。

    “我家买的是电车……”张明硕说。

    “……”凌玥雅和宇照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确实很有道理。

    海啸之后就停电了,信号也完全没了。

    凌玥雅思考了一下,这两人虽然很不对劲,明显有什么瞒着她和学姐。不过归根结底其实也就是偷了东西,敲了自己一棍子。如果把东西搬走,这母子俩确实活不下去。但是就算给这一对母子留下吃的……

    她想到那三个黄毛混混。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拼命要抢物资,弱势的群体,比如张明硕之类的,小偷小摸。强势一点的,恐怕要直接明抢,暴力手段是少不了的。

    凌玥雅看向宇照安,想征求学姐的意见。

    宇照安挑挑眉毛,“我都可以哦,学妹。我听你的。”

    继续思考了一下,凌玥雅万分谨慎地看向张明硕。

    张明硕知道凌玥雅有话要问,她如临大敌。这关系到她和孩子的存亡……

    这副严肃的表情,还是说……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张明硕的心率加快,砰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胸膛。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凌玥雅直直地看着张明硕,说道。

    张明硕点点头,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可能,迅速的组织着说辞。

    凌玥雅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

    “你到底是人是鬼?”

    张明硕:“???”啥?

    张明硕完全蒙了,她现在就像背了一晚上英语单词,然后发现第二天考的是体育,呆呆愣住了。

    但是凌玥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看着张明硕那副安静的严肃表情。

    难道她真的是鬼吗?李树青说的诅咒真的存在么?既然有会飞的鱼和八条腿的狗,还有能夺走五成人类生命的水,那么有鬼也不奇怪……吧?

    李树青死时那双没闭上的诡异的眼睛又浮现在凌玥雅眼前,自诩唯物主义者的凌玥雅害怕极了。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是人啊!???”张明硕说。

    凌玥雅瞬间停止了胡思乱想。

    “难道你一直以为我是鬼???这太荒谬了!”张明硕难以置信,她很生气,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甚至忘了自己癫狂的精神状态。

    宇照安在一边憋笑憋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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