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娘子带着五姑娘从外回来时已是申时,一番舟车劳顿,加之今日不停参拜祝祷,大娘子已然一副疲惫之色,便吩咐厨房早些将晚餐盛出来,又问过从意情况,得知三姐儿回来后便一直在春涧阁歇息,方才小满已经盛好晚食送去了。妇人捏着帕子面有愧意,身后明意见了,便贴心提议不若自己现在去春涧阁看望三姐儿,叫母亲放心。

    看着姑娘离去后,妇人轻声对着身侧的林妈妈叹道:“五丫头真是个好孩子,教人心里宽慰。”林妈妈笑道大娘子宽厚仁善,五姑娘自小便得大娘子悉心照顾,如今这般温润懂事,离不开大娘子这些年的悠悠慈母心,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妇人笑道:“就你能说会道,都是我杨家的孩子,哪需专门与外人说去?”

    却见脸色稍得和缓,又问道华哥儿在何处,底下的回道哥儿一直在兰园温习功课,方才主君才去检查了回来。大娘子颔首,转头朗声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整罢。年节将至,宅里事务繁密起来马虎不得,都先下去罢。”

    用过了晚膳,五姑娘还是未曾露面,探望回来的明意道三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想好好歇息一番,没成想教父母亲担心了,愧疚不已。主君直说没甚大碍便好,见大娘子脸色怅然,又柔声宽慰道:“都知你是为了姑娘好,从意丫头不也还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娘子不必自责。”教妇人听了眼角险些溢出泪花儿来,直低头胡乱擦拭。

    待席间散去,夫妇二人得以闲下来独谈时,主母又不住一个劲儿自责:“我原先只是想着教她知道行事要有规矩,散漫不得,没想话说重了些,让她心里难受。”

    主君叹口气,只道:“我都听林妈妈说了,没有不妥的地方。再者姑娘又不是玻璃心思,许只是累了没有缓过劲来,大娘子可莫要计过自讼了哩!”

    不成想妇人听了更是悲戚戚,道:“若她日后嫁进个干净的寻常人家,我定不会如此苛求管教。可她偏生一个懒散木讷的性子,还没个活泛脑子,不知哪儿来的破烂福气教均国公亲上门来提请婚事,要她真进了那深潭虎穴,就她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只怕被别人吃得个骨头都不剩!想着想着已是泣下沾襟,索性埋头啜泣起来。

    慌得主君直拍她后背哄着:“瞧瞧瞧瞧,事情哪到你说的这般糟糕地步,且不说别的,那钧国公难保三年间没有起别的心思想法,若是他反悔了不就还欠上我们一笔人情债么,大娘子哩,心头放宽些,别为着这事儿成日愁眉不展的,啊。”

    妇人没理会他,只自顾自伤感起来:“今日见了伯爵府家大娘子,吴家大哥儿如今仕途明朗,二哥儿也是长得个一表人才。心想着若我们家里哥儿姐儿也是在这般显贵世家里或许更是前路尽美,想起来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

    “你这话说的,怎么又扯到这一头!做我杨洵的儿女便是委屈他们了?”杨家主君啧啧打断自己夫人的妄自菲薄,“谁见得出身就能死扼住前程的?再者那些吃的穿的又曾亏欠过他们什么?可不要以妇人之仁教自己多愁伤感,自个儿的命运都是自己去博的,做父母的为着他们多操心无妨,但也不至到了引咎自责的地步。”

    哪想到妇人并未领会,扬声道:“你个芝麻粒儿小的官,威风什么!说到底,若不是你毫无作为,不为着子女搏上一搏,也不至于这把年纪了还堪堪是个朝散大夫!”

    杨洵气急,哪能想到先前一副哀哀切切模样的妇人忽地又神气起来,横眉竖眼指责自己的千般不是。浑身抖得挤不出一个字儿来,又听她哭骂道:“再说你们杨家,各个儿都是攀高接贵的墙头草,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尽是冷血心窝子,可怜我的朗儿,教那群无德自私的王八蛋活活拖累死,他那病,本是有救的!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番话教杨洵缄默不语,每说到四哥儿,夫妇二人总是悲从中来,不能言语。

    过了会儿,妇人已哭得是面色苍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个形象,又恨恨骂道:“还有那个逆子不听话的,竟瞒着我们从军入伍,一去就是数年,也不知给家里寄信来报个平安,真是枉为人子,枉为兄长!不若永远都不回这个家算了!”

    杨家主君心知大娘子心中积郁已久,便默默不做声响,只轻拍她颤颤发抖着的肩算作宽慰,屋内只余妇人啜泣声音。

    而钧国公这头,情况也不似好到哪里去,允桁回府路上也是心烦意乱,直吩咐下去好好查清楚杨家三姑娘是否已定亲事,顺顺听了直呼荒唐,叫嚷着:“桁哥儿哩!您说的哪门子话哟!别个杨家大哥儿二哥儿都尚未成亲,哪里轮得着三姑娘哩!”国公爷扬眉,又兀自不解:“那她方才那般神情又是为何?”想着还是不能草率行事,还是让顺顺亲去查清楚,以免自己做了棒打鸳鸯的缺德事儿来,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侍卫原地勒马,没差翻出白眼珠子来。

    到了府上,钧国公快步走进庭院,直扬声问道:“蔡嬷嬷在哪里?”下人见他急色,都怔愣了会儿方反应过来,正欲回大王话,却见一干练打扮的妇人早已闻声而来,笑眯眯道:“桁哥儿可有在大昭寺好生祝祷了,今儿好日子,可错过不得哩!”

    允桁没接话,只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心想着要不好生修缮一番,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对着妇人说到:“蔡嬷嬷,快些差人先起好聘书,过几日我好亲登门送去,还有彩礼这些也可先备着了,您先按着国公府的仪制备着,一定要丰厚一些,以表心意。

    听得嬷嬷左眼皮子直跳动,哥儿这是要强纳别家好姑娘呀!

    好在嬷嬷自哥儿打娘胎起便随身伺候着,已然熟络应对,先是道:“桁哥儿,婚姻大事着急不得。知道您心系杨家姑娘,但滋事体大,还是需先禀告官家,再做后头准备的呀,可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允桁听到嬷嬷说自己心系三姑娘时,不由一阵心虚,没有答话。心系不知,但心急却是,着急若是生了变动,自己先前的计策岂不也遭波及?

    见哥儿没说话,嬷嬷又继续道:“再者彩礼一事也轻率不得,若是不得体,岂不委屈了别人家的好姑娘?还是得禀明了官家圣人,我们好生准备,再风风光光将杨家姑娘迎进来哩!”

    国公爷现下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方才言辞有些冲动,便回道:“嬷嬷说的是,方才有些欠考虑了。”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去同三姑娘好好说道清楚他俩这门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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