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曲家虽然遭到了冷落,但泰康城中倾慕曲萧和的女郎依然纷至沓来,想要探望曲公子。曲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曲萧和一个都不想见。

    小厮得了令,退了出来。刚关上房门,那小厮觉得刚才那女郎与之前来找他们家公子的女郎有些不同,怕公子错过了一段良缘,便又折了回来。

    “公子,刚才那女郎长得十分俊秀,还说是您妹妹,您真的不见一见?”

    “我问你,我有妹妹吗?”

    小厮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

    “那还不让她快滚!”

    “是。”

    那小厮刚要关门,曲萧和突然福至心灵,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虽然离谱,但直觉还是让他喊住了小厮:“等一下!让她来书房。”

    小厮一愣,心想今日他家公子竟然转了性,连忙屁颠屁颠地带着风雪鸢来到了书房。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束阳光随着那女郎的脚步悄然迈进。曲萧和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朝房门看去。这几日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经习惯了房中的阴暗。

    阳光中,那女郎的的脸庞渐渐地清晰。

    “鸢儿,真的是你!”

    曲萧和放下手中的毛笔,迎了上去。

    风雪鸢关上房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阵的酒糟味。

    “萧和哥哥……几日不见,你怎瘦成这样了。”

    曲萧和脚下的步子顿住,是啊,他以如今这副憔悴的模样,来见当今正二品琉璃公主,实属失礼。

    曲萧和往后退了半步,跪地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风雪鸢二话不说,拉起曲萧和坐到了榻上,给他把起了脉。

    “林伯给你开的药为何不喝?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比曲伯伯还要严重了。”风雪鸢生气地问道。

    曲萧和不好意思地撤回了手,语气也没有以前铿锵有力:“练一身好本领好功夫又有何用?既然无用武之地,那边在这方寸之间了此残生吧。”

    “我心里的萧和哥哥,是在最凶险的战场上也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英雄,不是在这饮酒抱怨的落魄无能之辈!”

    曲萧和无奈地笑了一声,拿起手边半倒的酒壶,却被风雪鸢一把夺了去。

    “我这里肮脏凌乱的很,公主私自出宫已是不妥,还是早点回吧。”

    “曲萧和!我若是像你这样,早就把自己折磨死了。无非是你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如今一有点磨难你就受不了了。我真是看不起你!今日就当我白出宫一趟吧。”

    曲萧和这些天的郁结也脱口而出:“鸢儿,我只是觉得南风不会好了,从上而下的腐坏是救不了的,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真的无能为力啊。德益郡几万条人命,可陛下竟没有责问贺礼贺禧一句!我阿耶只是自请出兵,却被陛下视为谋反!我还能如何坦然地看这一切呢?”

    风雪鸢见曲萧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完全没有了泰康第一美男子的样子,一阵心疼。

    “但是你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改变南风。你现在这样躲在这里只是逃避罢了!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曲萧和一把夺回酒壶,“你没有经历过战争,你想象不到几万人被屠城是什么样子。身边的人可能刚才还跟你着说话,下一瞬就被砍掉了头颅。你觉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只有经历过死,才能体会到生。我若是不喝酒,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活着……”

    风雪鸢的眼里满是心疼,舒缓了语气轻声说道:“萧和哥哥,别再喝酒了,把药吃了好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有你在,绝不会让我走上和亲的那一步吗?可你现在这样,如何还能护我?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嫁到大齐嫁给那个亓凌云吗?”

    曲萧和看着风雪鸢炽热的眼神,心头明显颤抖了一下,可他却被深深地自卑包围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女郎,就像一株生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花。尽管脚下的岩石坚硬无比,依然能勇敢地扎根向上。可他却是一个跌落悬崖不敢再向上攀爬的人,只配仰望着山顶的阳光。

    许久,曲萧和微微张嘴,眼眶中流出两行热泪,“臣…对不住公主。”

    “你之前说过的话,都不算话了吗?”风雪鸢看着曲萧和,但曲萧和却不敢直视她。

    “之前是我年少轻狂,还请公主见谅。”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生分吗?我听说你不愿吃药,求了张医婆这才出了宫。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吗?”风雪鸢说着哭了起来。

    曲萧和不忍见风雪鸢落泪,一把揽过了风雪鸢。他曾经多么渴望拥她入怀,可如今,却只有满心的落寞与自责。

    曲萧和捧起风雪鸢梨花带雨的脸庞,轻轻地拭去晶莹的泪珠。刚欲开口安慰,门外却传来了曲蓼严的声音。

    “公主,这边请。”

    公主?曲萧和与风雪鸢面面相觑。这南风的一个公主已经在这了,那门外的公主……

    风雪鸢瞪大了眼睛四下望去,“嫡公主怎么来了?可不能让她在这看到我啊。你这有没有暗室或者密道?”

    曲萧和慌乱地看向四周:“这里……就这么大,没有暗室啊。”

    风雪鸢看着这个书房,丝毫没有可以遮拦的地方。忽而,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罗汉床上。床上堆了些枕头、兽皮被褥,或可藏身。

    “这恐怕遮不住吧。躲到底下去。”

    风雪鸢看了看罗汉床下面的空间,自己刚好可以钻进去,便趴到地上爬了进去。曲萧和又将床上的兽皮往床边拉了拉,让兽皮半搭在床边遮住风雪鸢。风雪鸢蜷缩好身子,屏住了呼吸,只听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臣曲萧和见过嫡公主。”曲萧和等在门边,行过礼后,一脸茫然地看向曲蓼严。

    曲蓼严也是一脸惶恐,被突然而至的风雪霁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曲家上下正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如今风雪霁一来,让曲家人像捧了一个火雷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好生伺候着。

    风雪霁转身对曲蓼严说:“曲将军,我能跟曲公子单独说几句吗?”

    曲蓼严不敢不从这尊大佛的话,连忙带着多余的小厮退出了书房。房里只剩下风雪霁和曲萧和,还有罗汉床下面的风雪鸢。

    风雪霁走上前,略带着一抹娇羞扭扭捏捏地说:“曲公子,听说你病了,我…特意出宫来看看你。”

    曲萧和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微臣不敢。劳公主挂心,臣惶恐不安。不知公主今日出宫陛下是否知道,还请公主尽快回去吧,免得陛下和皇后担心。”

    风雪霁第一次做如此不合规矩的事,她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她想象中的见面,曲萧和见到自己会惊讶、高兴,可如今见到了曲萧和,她只觉得两人陌生客气。

    可好不容易冒了这么大风险来到曲府,风雪霁咬了咬牙,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曲公子,我知道现在曲家的处境艰难,但我对你…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若是你愿意,我便去求父皇赐婚,到时候曲家和贺家有了这层关系,两家也可和睦相处啊。”

    曲萧和本来只是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风雪霁,但一听贺家,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公主,我们曲家虽受了冷落,但还不需要与贺家同流合污来保全全族!公主你自小便高高在上,做事从来不考虑会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你脑袋一热偷偷跑出了宫来到曲家,你可知会给曲家带来什么麻烦?”

    风雪霁微怔,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曲公子……你别担心,我偷偷地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若是被人看见了,你当然不会有事,自会有我曲家替你去承担后果!”曲萧和绕过风雪霁打开房门,“公主请回吧,我找人送公主回去。”

    风雪霁哭着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她后脚刚出来,曲萧和就关上了房门。

    曲蓼严和曲夫人都候在门外,见状连忙告罪道:“逆子没有规矩,还请公主见谅。”

    “公主,去前厅喝盏茶再走吧,老身派了一队府兵,护送公主回去。”曲夫人引着风雪霁去了前厅,但时不时地看向曲蓼严,眼神示意问该怎么办。

    曲蓼严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好办法。

    曲萧和趴在门上听一行人走远后,连忙到罗汉床边将风雪鸢拖了出来。

    风雪鸢来不及爬出来,刚露出来了个头,就对曲萧和说:“快,嫡公主在你们府上的消息一定不能让人泄漏出去!去找人看好门户,再去贺府找贺大人来!”

    “为何要找贺华亭来?”

    风雪鸢顾不得自己狼狈,抓着曲萧和的胳膊快速分析道:“风雪霁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曲家不将她好生送回去,那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怕是你们有口也说不清了。可若是将她好生送回去,怕是今日之事会弄得人尽皆知,让嫡公主和贺皇后的脸面都没处搁,曲家又该如何自处?若是父皇也知道了,那便是让父皇骑虎难下,你让他是赐婚还是不赐婚呢?”

    “那……”

    风雪鸢脑子飞快地转动,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你先去前厅,让曲伯伯去贺府,务必要亲口跟贺大人说嫡公主在这里,贺大人不喜曲家,不会让风雪霁嫁到曲家的,定会想办法瞒住此事。再找人看好院子,不让人随意进出。然后你和曲夫人稳住风雪霁别让他离开。”

    曲萧和听了风雪鸢的话,立马起身去安排,可转念又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这就从后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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