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更加安静,甚至能听到压缩机源源不断地抽出冷气的声音。

    金发的男人姿势不羁地倚靠在后座,无处伸展的双腿占据了全部座椅。

    乔鲁诺坐在副驾驶,拘束地抱着背包,把拳头放在大腿上,时不时看向后视镜中的父亲。

    “差点忘记关心你了,”父亲笑吟吟的,直白道,“乔鲁诺,最近情况怎么样?”

    没有孩子听到父亲说这话能再高兴起来,乔鲁诺抿了抿唇,平静地回复他。

    “还算可以。今天放假了,考试结果应该还不错,我答应了明天准备跟米斯达他们出去逛逛。隔壁邻居来过,母亲又送了些花走……对了,布鲁诺前些时候寄信来了,他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像是部门经理还是什么的。”

    乔鲁诺停顿了一下,充分给予了父亲品头论足的空间,但父亲没说话。

    “说到工作……”乔鲁诺有些迟疑地问,“您工作还忙吗?”

    “还好吧。”父亲随口应道。

    “那您平常不回家,都是在做些什么?”

    这话刚一脱口,乔鲁诺便有些后悔。

    它既可以被当做一句普通的关心,也可能会被看作是一句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不希望在到家之前这个节点跟父亲产生不愉快。

    “……”

    父亲没再回话。

    乔鲁诺看了眼后视镜,一对猩红的眼眸跟他对上,乔鲁诺心中一惊,随后意识到他看错了,那其实是属于父亲的棕红色眼睛。

    不知出何理由,父亲率先移开视线,往别处投去轻轻一瞥。

    面对一个时常见不到身影、不知在外做什么生意,如今却亲自接送自己回家的父亲,乔鲁诺的心中很难不充满疑惑。

    两人之间有不可避免的疏离,他们平时就不怎么私下相处。即使现在有了交谈机会,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乔鲁诺不知道父亲是否会对那些平凡的生活琐事感兴趣,只好试着提起。

    结果显而易见,父亲对这个家并不感兴趣。

    但大概提前有所察觉,他并不因此感到意外,也就没有多难过。

    反而,油然而生的猜疑变成了私下里的笃定,乔鲁诺感到一丝安心,仿佛“本应如此”。

    乔鲁诺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家中又有三个孩子,他本人还在上学,远远未到独立的时候,其他人还未稳定下来,是父亲一直支撑着这个家。

    他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评判、或者指责父亲的资格,只是,他觉得很失望。

    这不代表他不会产生负面情绪,父亲的沉默让他心中莫名恼火。他没有那么理智,或者说冷酷到能够漠视母亲的境遇。

    父亲的表现似乎总是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是不是在说谎……难道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他是因为忙碌才无法归家、连问候的电话也没法打一个吗?

    很快,那双棕红的眼睛又转过来,眼神淡然而从容,眉头微微挑起,他看出来他在恼火。父亲对此感到惊讶不解,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你的母亲,”父亲突然悠悠地提起,言语中听不出具体情绪,“她怎么样了?”

    “母亲她……”乔鲁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话。

    “布兰度先生,已经到了。”

    谈话戛然而止,乔鲁诺下意识看向窗外,原来车已经停在了距离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位置。

    乔鲁诺看向不识气氛的司机,黑发的男人稳定地扶着方向盘,如同一个按部就班的机器人专注于前方的道路。

    等他拎起背包下了车,父亲沉闷的话语从车内传来:“乔鲁诺……”

    乔鲁诺又一次停下来等待,可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转而吩咐司机继续往前开,于是他用力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往家的方向。

    推开院门的瞬间,身后的汽车引擎也一刻不停地在他身后掠过,轻松碾过地面的树叶和灰尘。

    院内静悄悄的,独栋别墅的门户大敞,一把轮椅抵在门口,说明这是别墅主人故意为之,而轮椅座上躺着的一片树叶代表着,主人已经离开椅子很久了。

    阳光反射下,那片青涩树叶的叶面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窄长的椭圆边上有一圈疏松的锯齿,几乎也镶上了金边。

    乔鲁诺想都没想,往院子里的花丛走去。

    院子里有一片母亲精心打理过的花圃,那里是她的日常,她的“工作”,更是她的世界。

    茉莉、罂粟、番红花含苞欲放,鸢尾、月季、郁金香、天竺葵已然盛开,香气浓郁。在那五颜六色之下的是甘愿做陪衬的枝和叶,翻起的深褐色土壤,以及如茵的绿草,间歇还有成簇的白瓣黄蕊小雏菊和小苍兰做点缀。

    一只偷食的雀鸟被乔鲁诺的脚步惊扰,喳喳叫着,快速地从花下钻出飞出围墙。后院的树木伸展出茂密的枝叶,为前院提供了些聊胜于无的阴凉。

    草坪被修建得平头齐整,如同一张短毛绒的柔软织毯铺就在地,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就躺在其上。

    今天是个大晴天,此刻阳光依然明媚,午后的光照几乎是凝然不动的炎热,多待上一会儿都叫人面红耳赤。

    好在她找到了一个好位置,上半身堪堪被保护在树荫之下,只是偶尔被叶间溜出的阳光骚扰。

    她脚下趿着没系带的夏日凉鞋,半穿不穿地把鞋跟踩着,膝盖下方和脚趾尖还蹭上了些泥土。

    她穿着碎花的裙子,杏色的草帽捏在手里,本是用来遮住脸,已经滑落了大半,露出半张酣睡带着红晕的脸庞,又或许是漏下的阳光晒的。

    乔鲁诺在她身边蹲下,手臂轻轻从她脖颈下穿过,试图搂住她的肩膀。抬起她后背的时候,乔鲁诺看到她鬓边已经有些汗湿了。

    他接触到的手心也很热,睡在午后的阳光下,即使有树荫遮挡,女人从后背到指尖,到肌肤的一丝一毫、连同垂落的发丝都变得暖了。

    他半跪在地上,手臂和肩膀的肌肉一起使劲,然而睡过去的人卸下了全部力气,比往常更为沉重。

    女人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吃力拥抱着自己的男孩儿,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迷茫地对他笑笑。

    然后她安慰似的抬起手,拍拍乔鲁诺的手臂,叫他不必帮她,接着自己撑起上身。

    乔鲁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握了握拳头。

    女人晕晕乎乎地,眯着眼睛看着黑发的少年,好一会才转动脑子问:“我可爱的乔鲁诺,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今天考试,所以回家早些。”乔鲁诺抬起头。

    “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就提前放学了,”乔鲁诺看着母亲的脸庞,耐心解释道,“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的第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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